第181章 夜探
「主子,夜深了,該歇了。」嬤嬤提醒坐在一旁發怔的夏夫郎,眼中藏著擔憂。
夏夫郎回神看看手裡做的一件衣裳,是給兒子的,一晚上都沒動幾針。
看夏夫郎擰眉頭,嬤嬤過來替他輕輕按揉太陽穴讓他放鬆,見夏夫郎眉頭稍展,才試探著問:「主子,如果找到那位,主子打算如何處置?」
夏夫郎閉著眼睛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說:「你也覺得難辦是吧,誰能想到當初那樣任人擺佈的人,如今竟找到這樣的靠山,呵,一個縣主,就讓我縮手縮腳了。」
「主子,那人真的會回到夏家嗎?」嬤嬤擔心道,他也知道了夏長塵和族裡打的主意,在別人眼中,夏家富庶無比,看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進夏府,老爺身邊的美貌小侍就從沒缺過新鮮人,由此可見一般。
夏夫郎突然睜開眼睛,毫不掩飾他的譏笑:「夏長塵想得天真,到現在還沒認清那是怎樣一個人,他能一把火把什麼東西都燒光了,就足以表明他和夏家之間沒有任何和緩的餘地了。」
複又焦躁起來,推開嬤嬤的手在室內踱起步子:「不行,他想毀了夏家不要緊,可我不能讓毀了瑋兒,瑋兒就是我的命根子。嬤嬤,」站住腳說,「趕緊把他找出來,我要當面跟他談談,如果他也動瑋兒,我跟他魚死網破也在所不惜!」
夏長塵那個人根本指望不上了,那人要復仇就應該衝夏長塵和夏家而去,他自己充其量也是被夏家利用的人,當年那樣的情況下他能不爭嗎?
不爭的結果就是自己和瑋兒沒有出頭的機會,何況就是他不爭,那人以為在那後院中和他年幼的兒子能安然地活下來?不是被心存妒忌的小侍害死就是被夏家人逼死。
那人錯就錯在被當時的夏長塵蒙蔽了雙眼看不清現實,是他自己連累了他的兒子。
「誰?誰在外面!」夏夫郎的精神繃到極點,抬頭忽然看到窗戶上的人影,厲聲尖叫起來。
嬤嬤忙衝出去打開門,卻一步步倒退回來,色厲內荏地喊道:「你到底什麼人,敢闖進夏府裡來,只要我們大喊一聲,立即會有人衝進來將你拿下。」
夏夫郎也舉起一把剪刀,刀口對向外面,驚恐地看著進來的人,不,只是一個少年。
「相信我,在外面的人衝進來之前,你們二人先咽了氣了,而且我保證沒人能看到我的身影。」來人輕描淡寫地說,卻讓嬤嬤和夏夫郎打了個寒顫,那淡淡的眼神掃過來時,恁地讓人心底冒出一股寒氣。
「你是誰?你想要什麼?」夏夫郎控制自己發抖的手,強撐著問,他告訴自己,這裡是京城,天子腳下,賊人再大膽也不敢取人性命,先弄清來人意圖才緊要。
如果是要財物,讓他拿走就是。
闖入的少年正是俞晨,他向外瞟了一眼,駱晉源想跟他一起進來,被他拒絕了,畢竟那是朝廷命官邊關大將,這種事還是不要出面了。
他正眼打量了一下夏夫郎,與姜嬤嬤相比,夏夫郎保養得宜顯得年輕許多,看上去不過三四十歲的模樣,而他第一次見姜嬤嬤時,給人的感覺卻已經是五六十歲了,整個人透出一股子暮氣,也就是這兩年跟他一起用飯,用木氣慢慢調理,又與身邊的人接觸多了,有事可忙,那股子暮氣才漸漸退去。
勾了勾唇,俞晨笑道:「你們了不用去找人了,我姓俞名晨,我來是警告你們,不要再打姜嬤嬤的主意,把派出的人都叫回來,你看,你們這府裡對我來說根本不設防, 我完全可以來去自如。」
夏夫郎和嬤嬤雙雙倒抽了口氣,完全沒想到面前人就是俞縣主。
更沒想到縣主行事如此不拘一格,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之前聽京裡人風傳俞縣主武功高強,他們主僕以為傳言多半誇大其詞,是那些人為了拍這位縣主的馬屁,一個年輕的哥兒,身手再好能比得過那些江湖老手?
夏家是商戶之家不差銀子,護院也多是雇的江湖中人,可如今卻被這位縣主沒有驚動任何人闖了進來。
「縣主大駕光臨,夏府不勝榮幸,不知縣主或是姜重竹想要怎麼對付夏府?還有姜重竹他人是不是也在京城?」聽到俞晨提到姜嬤嬤這個人,夏夫郎反而冷靜了不少,掐著自己的手心讓自己不要輸得太難看。
對方如此輕易地闖了進來,就表明他已經輸了,如果對方也這麼對付瑋兒……
只是一個念頭就讓夏夫郎輕顫不已。
「現在不是我和姜嬤嬤想怎麼對付你們,而是你們夏府的人活得不耐煩了。」俞晨邊說就邊走到一旁坐下,托著下巴冷漠地看著這主僕二人,「夏長塵他以為他是誰,還當姜嬤嬤是當年賣身到夏府裡的奴僕,需要靠他夏家賞一口飯吃才能活下來?姜嬤嬤欠夏家的,早在姜嬤嬤為夏家釀出茶酒的時候就還盡了,只不過夏家自己貪得無厭又自以為是,夏長塵打的主意讓人噁心透了!」
俞晨毫不遮掩眼裡的戾氣,夏夫郎看得一個腿軟,和嬤嬤相互攙扶著才沒有當場丟臉地癱軟下來。
嬤嬤將夏夫郎扶到座椅上坐下來,兩人都渾身發顫,卻連叫都不敢喊叫,縣主的眼神,讓他們毫不懷疑,也許連喊叫都沒有出口就送了命。
夏夫郎勉強支持著:「是夏家對不起姜重竹,與我兒無關,我兒那時還是無知幼童。」
「那你呢?夏夫郎?」俞晨玩味地看著面前人說。
夏夫郎手一抖,碰翻了桌邊的茶碗,「咣當」一聲摔在地上,在這夜裡發出的聲音顯得尤為驚悚,可嬤嬤並沒有期盼到有人聽到聲音進這個院子。
嬤嬤一下子跪了下來,求道:「當年的事跟我家主子沒有關係,所有的事都是小人自作主張,是小人故意陷害那位……」
「嬤嬤!」夏夫郎厲聲打斷嬤嬤的話,繼而抬起頭看著俞晨說,「縣主不用逼問了,我承認,當年我是不能容忍姜重竹和他兒子的存在,身處在我那個位置上,沒有任何人能夠容忍得了這樣一個地位特殊的人存在,縣主有什麼仇恨衝著我來,我兒是無辜的,他什麼也不知道!」
「無辜?」俞晨玩味道,「姜嬤嬤的兒子就不無辜?夏瑋身上流的是夏家人的血,這些年吃的是夏家的飯,用的是夏家的銀子,更甚至,還因為夏家茶酒的名氣得了些惠利,你能說你兒子是無辜的?而且你就沒打過姜嬤嬤茶酒方子的主意,讓你兒子得了去?」
夏夫郎渾身發抖,從來京城開始,不,還沒來京城的時候,就被縣主布下了天羅地網,什麼舉動都被他看在了眼中,分明是早早就準備好了等著夏家的人鑽進來。
這真的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會有的手段?還是說是姜重竹教會了他這些心機手段?如果是後者,姜重竹這些年倒是吸取了當年的教訓長了許多心眼。
「縣主到底想怎樣才能放過我兒子?無論縣主想要什麼我都可以,哪怕是要了我這條命賠給姜重竹,我也無二話。」夏夫郎又拿起掉落在一邊的剪刀對著自己心口,雙眼死死地盯著俞晨,也許只有對方一個點頭,他就能立即將刀口捅進自己心窩裡。
「主子……」嬤嬤顫聲叫道。
俞晨托著下巴看了會兒,夏夫郎眼裡只有決然一片,不由覺得無論是姜嬤嬤還是眼前的夏夫郎,都不是夏長塵那個渣貨配得起的。
他猜到姜嬤嬤兒子的夭折與這位脫不了關係,但也更加清楚,比起這位,姜嬤嬤更恨夏家和夏長塵的負心薄幸,沒有眼前的夏夫郎還會有另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嫁進夏家取代他的位置,姜嬤嬤的悲劇根源於夏家的貪婪跟無恥。
「我要夏長塵身敗名裂,我要夏家家破人亡,你能辦到嗎?辦到的話我就留夏瑋一條小命。」俞晨冷冷地說。
夏夫郎愣了一下。
俞晨繼續說:「夏長塵當初不是嫌棄姜嬤嬤的出身,配不上夏家主君的身份,那我就要讓他親自嘗嘗落入塵埃的境況,夏長塵不是想讓夏家飛黃騰達名動大周朝麼,我就要讓他眼睜睜地看著夏家傾覆一文不名,他越是想得到的我越是讓他失去。」
不僅夏夫郎,就連嬤嬤也驚恐地看著俞晨,這樣的結局比死亡還要痛苦。
夏夫郎吸氣再吸氣,夏長塵失去一切,代表他兒子也要失去一切,不再是什麼夏家少爺和夏家的繼承人,不能再過呼奴喚僕的日子,但是,如果他不接受這一切,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瑋兒喪命?
不對,他可以早些佈置讓瑋早日脫離這個危局,如果由他親手相助推倒夏家,他兒子是不是以後還能做個富家田舍翁?
見夏夫郎眼睛亮了一下,俞晨淡笑道:「知道怎麼做了?我的耐心有限,我會等著夏夫郎怎麼抉擇,告辭!」說罷起身走人,淡定得彷彿這是自家屋子,看到身影消失,連腳步聲都再聽不見,夏夫郎和嬤嬤才卸去了衛身力氣再動彈不得,背心皆出了一身汗。夏夫郎自問也見多識過不少達官貴人,但沒有一人的氣勢比得過這位縣主,這位縣主比京城內的傳言,顯然更加深不可測。
「主子,難道你真的要……」
「不然嬤嬤你說要怎麼做?你信不信下一次也許我看到的就會是瑋兒的……不!絕對不行!夏長塵造的孽該由他自己承擔!」夏夫郎厲聲尖叫道。
聽到請回答這番對話俞晨才真正離開,與駱晉源一前一後躍入黑暗中,離開了夏家位於京城的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