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黯淡之月

　　「……」

　　它絕對不是埃爾德里里。

　　看著棺木中蔓延出來的些許蛇形，遊魂皺緊了眉頭，盯著那蒼白的手掌。

　　那隻纖細的手掌似乎有著某種奇特的魔力，在所有驚訝的目光中，月光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歪曲了一樣，開始在周圍變得黯淡下來，唯有一串星芒照耀在那棺木之上。

　　那些高舉黑燭的深海艦隊們更是看著那蒼白的手掌一臉詫異，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論在任何印象中，埃爾德里里都不應該是這樣一副姿態，就算是人形的狀態也不肯能是如此纖細虛弱的模樣。

　　「你絕對不是我們的父親埃爾德里里！」

　　站在黑袍之中的一名深海忽然扔下了手中的黑色燭臺，對著那棺木大聲怒斥道：

　　「你這個竊取了吾父棺木的賤人！快點從神聖的祭壇裡面滾出來！不然的話我們絕對要把你撕成碎——」

　　「『聒噪。』」

　　那看起來宛若女子的手掌微微一指。

　　霎時間，月光就像是凝結成了實質一樣，數百支晶瑩的箭矢從月色中潑灑而下，轉眼間就將那斥罵的深海穿成了一團模糊的肉醬。

　　而那月光凝聚的箭矢並未因為死亡而就消散一空，反而像是發洩什麼憤恨似的，連綿不絕的自天空向那殘骸潑灑下去，逐漸的堆砌成了一團晶瑩剔透的箭矢墳塋。

　　有多少的月光就有多少晶瑩剔透的箭矢潑灑。而月光似乎無窮無盡，那麼自然自月光而來的箭矢也像是暴雨一般自陰雨中降臨，將那嘴欠的深海千刀萬剮，碾成了肉泥與碎末。讓所有的深海下意識的閉上了嘴巴。

　　「……」

　　這看起來很眼熟。

　　看著那似曾相識的箭矢，遊魂微微的眯起眼睛。

　　仔細思考一下，埃爾德里里的名號為噬神者。吞噬神明的埃爾德里里。

　　它吞噬了被教宗沙利萬用陰謀詭計陷害出來的神明，自身開始為了即將到來的深海時代做準備。

　　而遊魂在殺他的時候，除了那些流淌的如同膿液一樣的身軀外，它的上半身也確確實實的變成了另外一種模樣。

　　他在殺死埃爾德里里之後，印象中也確實是把他那該詛咒的靈魂和噁心的頭顱帶回了王座，連同那些在泥漿中的蛆蟲一起。那麼在這個棺木中逐漸甦醒的存在也就沒有什麼疑問了。

　　「你是葛溫德林。」

　　看著那漂浮在半空中承載月光的棺木，遊魂肯定的說道：

　　「暗月之神，昏暗的太陽，蒼白的復仇者。被自己的教宗背叛的蠢貨。」

　　「『你既然早已知曉……又何須多問……』」

　　而且這質問甚是刺耳。

　　厚重的棺木緩緩的向後拉開，數十隻長蛇從棺木內蔓延開來，將內部的存在緩緩的襯托起來。

　　在那些深海艦隊們絕望的目光之中，一襲白衣的麗人緩緩的從內部升起，帶著如同太陽一般散發著璀璨光芒的頭飾，沐浴在一片潔白的月光之中，俯瞰著盤腿坐在地面上的遊魂。

　　來自古代神明的權柄讓這個被吞噬的神明有著一種莫名的威嚴。而遠遠超過所有凡人與凡物的靈魂，更是讓這下身為蛇的暗影太陽有著讓所有深海下意識跪拜的壓力。讓其他人下意識的忽略了那宛若女子一般纖細柔弱的姿態。

　　這是一位神。一位被埃爾德里里吞噬的真正神明。被自己的教宗所背叛後，又被埃爾德里里所吞噬掉，姿態和權能更是被那古怪的怪物所同化，就算是遊魂也沒有辦法將其分割開來，只能與埃爾德里里一起葬送在火焰之中，徹底的消滅殆盡。

　　但是，儘管被埃爾德里里所吞噬，他也依然是神。他是葛溫王的幼子，隱藏在陰影中的暗淡之月。

　　而現在他似乎掙脫了那個食人怪物的束縛，徹底的沐浴在了月光中，迎來了自己的重生。

　　「『我們又一次見面了……雖然我的狀態不甚完好……』」

　　「又一次？這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是吾看錯了。』」

　　你畢竟不是他。

　　並未在這方面糾結太多時間，這名復甦的神明在半空中緩緩轉身，看著那些被神明的月光壓制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深海艦隊們。

　　那張仿若女子的面孔上露出了深深的不滿的痕跡，姣好的如明月一般的纖細面容上滿是苦悶與憎恨。那種厭惡的情感就算是麻木如遊魂也能夠感受到。

　　不過這完全可以理解，畢竟是被教宗背叛了之後又被吃了。遊魂也不是什麼無血無淚的麻木機械，當然也能理解這種厭惡與憎恨的感情。誰被吃了之後心情都不會好，看著罪人的子嗣如此放肆更是不會開心到哪裡去。

　　但是讓遊魂頗為奇怪的是，那個白衣神明滑動著自己的蛇足，並未直接質問那些深海。這個古怪的從棺木中復甦的神明直接壓下了自己的怒氣，反而是悄無聲息的來到了他的身邊。用一種類似跟熟人之間抱怨現在世道似的聲音低聲說道：

　　「『埃爾德里里與深淵的子嗣……如今的時代竟然墮落至斯……卿還未完成傳火之使命嗎？』」

　　「不，我把火焰熄滅了。現在是新的時代了。」

　　「『……莫要取笑於吾。』」

　　看著盤坐在地上緩緩燃燒的遊魂，白衣的神明笑著搖頭。

　　「『此代神明尚未出現……火焰之民亦未消散……何來下一時代之談？』」

　　「這就是下一時代了。」

　　看著那漂浮在半空中的神明，遊魂很嚴肅的說道：

　　「因為我把火焰熄滅了。火之時代已經徹底結束了，在我的手中。」

　　「『？……卿為何出此狂言……』」

　　漂浮在半空中的神明歪了歪頭，甚是不解。

　　「『莫非是這代傳火異常枯燥……讓卿心生不滿？……但是切記……火焰才是萬物之基……無火之世定然一片黑暗……』」

　　「『卿即為宿命之人……定然要將火焰流傳燃燒……薪王尚且復甦……火焰亦可重燃……卿無需過慮……如若有吾幫助之處……吾定當全力以赴……』」

　　「『只是滅火之事切莫重提……』」

　　「你要我重複幾次，葛溫德林？」

　　緩緩的從祭壇上站了起來，遊魂看著那頭戴太陽頭飾的白衣神明，決絕的回覆到：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火焰了。被我親手熄滅的。因為那種腐爛而絕望的輪迴早就應該被毀滅了，你明白嗎？」

　　「『……』」

　　面對渾身燃燒著烈焰的遊魂，白衣的神明忽然微微一嘆。

　　沐浴在月光之中的纖細手掌逐漸浮現出來些許暗淡的紋路，就像是龍的鱗片一般。從棺木內悄然浮現出了一柄略帶紫色的黑木權杖。漂浮在了半空之中，被白衣的神明握在掌心內。

　　行於空中的神明握住權杖後沉默了半晌，忽然揮手橫掃，無數紫色流光頓時從權杖中浮現在天際，與明月的光芒一起悄然對準了站在原地便無表情的遊魂。如同女子般柔弱的面孔眨眼間變得無比猙獰，對著遊魂厲聲喝道：

　　「『吾不明……吾不明的是……當初奉命傳火之英雄，為何會墮落至如此下場！』」

　　「……」

　　看著行於夜色中的神明，遊魂擦了擦自己的護手，眼底閃過一絲冷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