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不完全燃燒

　　「『你怎麼能……怎麼能做出如此暴行？！』」

　　你如何對得起你的友人？！

　　但是最終，高舉權杖的白衣神明還是沒有對著渾身燃燒的遊魂施展自己的手段。

　　這個舊日的神明渾身顫抖著，頭上黃金太陽一般的頭飾抖出了一連串的顫音，白皙的面孔上深深的刻下了哀傷與痛苦的痕跡。

　　似乎是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似的，這個纖細弱小的神明甚至伸手摀住了自己的面孔，低聲的發出了陣陣如同小孩失去了自己心愛之物一般最為哀傷的啜泣聲。

　　而看著那在半空中踉蹌著，低聲啜泣著的神明，遊魂絲毫不為所動。

　　他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什麼，也不覺得這個神明傳承火焰是錯誤的想法。站在彼此的立場上的話，兩邊都沒錯。

　　不過他覺得那愚蠢的循環確實是應該結束了。火之時代早就應該終結了。從最開始的傳火儀式的時候就應該以最榮耀的姿態壯烈的死去。而不是等到他復甦後看到的那一副苟延殘喘的如同怪物般的狀態。

　　薪王離開了王座，無人承擔責任。當初的弱者成為傳唱之物，卻因而帶來了更大的絕望。深淵四處蔓延，異端此起彼伏，火焰熄滅之際居然想要靈魂來延續。不再是當初那宿命與榮耀，而是單純的什麼東西都想要的饑渴怪獸。

　　與其墮落成那個模樣，倒不如他親手毀了。

　　「『火焰……究竟如何了……』」

　　哭泣了半晌，白衣的神明擦去了唇角邊的淚水，低聲問道：

　　「『吾不信偉大英雄會放棄榮譽……火焰理應持續萬年……為何會變得如此？』」

　　「英雄並未到來。薪王背離王座。傳火的儀式已經變成了一場鬧劇。不再是榮耀的旅途，而是一個詛咒。」

　　「『……何出此言？』」

　　「背叛與惡毒比比皆是，榮耀者僅為力量，絕廢者更因無力。」

　　確認了葛溫德林並沒有襲擊自己的意思，遊魂也就放棄了動手的打算，為這個脫離了時代至少兩節的神明描述一下當初和現在的狀況。

　　「和當初為了榮譽的傳火不同，我所在的時代中，傳承火焰更像是一種負擔和詛咒。所有人都認為火焰與防火女是一種可悲的詛咒，是被束縛住的可憐人。而王座更是一種負擔。」

　　「那些神明已經不配稱之為神明了。就如同你一樣的，被詛咒的有被詛咒的，被束縛的有被束縛的，所有的神技和奇蹟都是一個模樣。沒有人會希望什麼，所有人都是期盼著有什麼改變的到來，但是卻什麼都沒有。」

　　「所以我選擇熄滅火焰。因為我確信，未來並不只有火焰一途。正如古龍時代一般。雖然如今的深海時代尚未有神明，不過也是繁榮昌盛了。」

　　「『……原來如此。』」

　　傳火，居然成了詛咒嗎？

　　過了半晌，白衣的神明幽幽一嘆。

　　「『怪不得卿會如此失落……可是有關神明，吾剛剛卻感到一股力量啊啊啊啊——！！！！！』」

　　葛溫德林忽然發出一陣淒厲的慘叫，所有蛇形的觸角都跟觸電一般根根炸起，發出一陣陣淒厲尖叫的嘯音。

　　數百名深海幾乎在同一時間炸成了碎片，無數的黑色迷霧飛快的從這些深海的體內迸發出來，凝聚成了一團黑色的漩渦，直接撲向了抱頭尖叫的白衣神明。

　　那並非是深海們的本意，就算是爆炸過程中，那些深海們詫異的目光也暴露了她們的計劃中根本沒有自爆這個選項。然而抱頭尖叫的葛溫德林身邊和棺木上卻是確確實實的浮現出了一層詭異的薄霧，直接纏繞在了他的身上。

　　怎麼回事？誰佈置的陰謀嗎？

　　看著那痛苦的神明，遊魂並沒有直接選擇衝上去，而是眯著眼睛打量著這詭異的一幕。

　　似乎也是篤定了遊魂絕對不會插手似的，那些血色的迷霧越發猖狂的在周圍扭曲舞動起來，纏繞在了葛溫德林的身上。

　　而那霧氣好像連帶的觸動了什麼東西，就連神明身上復甦的那些龍紋都滲透出了一絲怪異的血光，與那霧氣一起膨脹起來，將神明的身軀囊括在了一個球形之中。

　　「『吾……絕不會屈服於爾等宵小！！！』」

　　在一片血色迷霧之中，忽然傳來了葛溫德林的怒喝聲。

　　那柄黑色的權杖不知何時掉轉了過來，尖銳的杖尖直接對準了白衣神明的胸膛。

　　頭戴太陽冠冕的神明臉色驟然一肅，纖細的手掌猛的向下用力，黑色的權杖眨眼間就穿透了神明的心臟，帶出了一片灰白色的舊神之血。

　　灰白色的舊神之血潑灑出去的一瞬間，那些籠罩在身上的血色迷霧就發出一聲聲隱約的尖叫，徹底的消散在了虛空之中。但是葛溫德林也因此噴出了一大口鮮血，渾身顫抖的靠在了棺材上，眼看著是沒有辦法活下來了。

　　「誒~這些古代神明比想像中還有骨氣啊。」

　　居然直接自殺。

　　面對那直接轉仗自裁的白衣神明，某個存在這樣評價道。

　　過了半晌，確認了已經沒有什麼變化之後，這個一手主導了劇本的嘆息一聲。

　　「啊啊~新時代怎能沒有新神呢？但是沒有舊神之血作為祭奠，可是沒法孕育出新神的。」

　　計劃失敗了，不過沒關係，還有下一次，還有下下次。

　　反正這些舊日的神明生命力頑強得很，而我的父王也不可能失敗。時代的更替早晚會完成的。

　　看著那在夜空中逐漸崩碎飄散的白色身影，站在大樓上的深海旗艦搖頭嘆息了一聲，然後拍了拍臉，精神滿滿的從樓上跳了下去，幾個跳躍後就潛入到了夜色之中。

　　而在那樓頂之上，戴著口罩的深海副官的頭顱還在滴著鮮血。赤紅色的瞳孔擴張成了圓形，似乎看到了完全不敢置信的一幕似的瞪大著眼睛。而在她瞳孔內殘留的最後的影像，是在天空中的一輪赤紅色的月亮。

　　但在現實中，原本發光的月亮卻逐漸的暗淡了下來。

　　尤其是當神明噴出鮮血之際，月色更是被烏雲所覆蓋，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