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巨痛

　晚上七點半，酈三元準時到達帝薩的七樓。帝薩的七樓是一家高級的西餐廳，環境優雅大氣，菜色精緻，當然消費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擔得起的，酈三元有點抵觸陸坤選了這麼個地方，可是陸坤就是一通電話直接報了時間地點，還笑瞇瞇地說別急，多晚我都等你。

　上了七樓，酈三元進了西餐廳，報出了陸坤的名字，服務小姐很專業地招待酈三元，將她帶到最裡面的小雅座。

　陸坤卻不在，酈三元先坐下，看了看周圍，三三兩兩的情侶，人倒是很少。雪白的絹布餐巾，銀鋥鋥的刀叉，高腳鬱金香形的玻璃杯，還有香燭，不一會，穿著黑白相間工作服的服務員過來將香燭點上，一股悠悠的精油味道飄然，大廳裡響起了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

　等了一會陸坤還沒到，酈三元掏出手機準備撥給電話給他，正撥了一個號碼，脖子上感覺一陣粗糙的溫柔，一雙大手慢慢遊曳上來，酈三元嚇一跳。

　“別動。”

　陸坤的聲音，他正拿著一條鉑金項鍊為酈三元戴上，還沒等酈三元反應過來，項鍊已經在她脖子上了，陸坤還溫柔地將她的頭髮整理好。

　“喜歡嗎？”陸坤很風度回了座，然後笑著看酈三元。

　酈三元壓下了不愉快的情緒，平和道：“陸坤，我們今天得好好說清楚。”

　“噓。”陸坤將一根手指貼在唇上，笑得迷人，“先吃東西。”

　酈三元了解陸坤，他屬於死纏爛打型的，戲沒演罷他不會好好聽別人說話，於是她耐心看著，等著他還有什麼把戲。

　陸坤今天下去去泡了個浴，做了個頭髮，又換上黑色西服，白色襯衣，印花領帶，噴上了古龍水，此刻看上去，嗯，可以說是絕對的英俊，至少剛剛走進餐廳博得了不少在座女孩的目光留戀。

　菜色很好，一盤盤地上，阿拉斯加大蟹腿，煙三文魚，澳洲和

　牛，香料羊排……甚至還開了一瓶法國波多爾紅酒，陸坤舉杯，表情柔和到不行：“三元，此刻的我很幸福，因為坐在我面前的你如此可愛。”

　酈三元低頭抿了口酒。

　“三元。”陸坤繼續說，“我常常想起第一次看見你的場景，那天你穿了鵝黃色的毛衣，留著長長的頭髮，和今天一樣，那一刻我就對你心動了。”

　酈三元繼續聽著。

　“三元，我們在一起一年半，我承認這一年半里你對我的好遠遠超出了我對你的好……後來，我沒有好好珍惜這份感情，而現在，此刻，我陸坤可以發誓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就坐在我的面前，我絕對不會錯過第二回。”陸坤表情堅定。

　這場景在旁人看來絕對是感人肺腑，甚至鄰座的幾個小女孩都在偷偷地看陸坤，她們眼裡的陸坤高大迷人，又深情款款。

　“陸坤，我們真的算了。”

　酈三元沒有被打動，她太了解陸坤了，“情調這回事是不能當飯吃的，我也不小了，不適合這些了。”

　“你要什麼，我都可以滿足你，我保證。”陸坤說。

　“你保證不了，我們的個性不適合。”酈三元說。

　“三元，還在生氣​​？”陸坤嘆了嘆氣，“我知道鄔霖那事在你心裡起了個疙瘩，我承認我犯了一個男人最不該也最常見的錯誤，我犯渾，我瞎了眼睛熱了腦袋，你怎麼怪我都可以，罵我打我都可以，我會等你消氣，一直等下去。”

　“你不用等了，陸坤，我現在已經不氣你了。”酈三元笑笑，“說實話，這個事情我也有錯，我們從開始就是不適合的。”

　陸坤一怔。

　“你太注重自己的感覺和自己想要的，而我不可能一輩子處處逢迎，配合你，我也想要我的愛人真正關心我。”酈三元說。

　“三元，我承認我這人缺點不少，可有點是真的，我拿你當親老婆，了解陸坤這人的都知道他的怨氣，他的脾氣都只發在親人身上，像那些外人，我都懶得表露自己的真感情。”陸坤笑笑，“好，你不喜歡，我改，改還不成嗎？”

　“我不會相信你了，你已經出軌一次了，有沒有第二次，第三次都不能保證。”酈三元認真地看著陸坤的眼睛。

　“那你以後管著我，我就在你眼皮下活動，成嗎？”陸坤突然傾身，大手覆蓋上酈三元的手，慢慢揉搓，並且露出一個輕佻的笑容。

　酈三元收回手：“陸坤，你多少應該知道我的脾氣，我做了選擇不會變的。”

　“三元。”陸坤垂眸，“咱們憑良心講，全世界……得，就這個餐廳好了，這個餐廳的男人哪一個保證是完完全全乾淨的？你再看那些名人，偉大的名人，又有幾個是沒有過紅顏知己的，又何況是我陸坤？我現在知道你特別在意這個，我改還不成嗎？”

　酈三元搖頭。

　陸坤突然起身，慢慢走到酈三元面前，單腳下跪。

　邊上的女服務員立刻看過來，以為是場浪漫的戲碼，拉小提琴的男人也非常敬業，立刻換上一首最浪漫的溫柔之夜，配合客人的浪漫舉動，的確，太多求婚的戲碼是在這裡上演，這裡的服務員，樂手都非常專業靈活。

　一個紅色盒子，緩緩打開，是一枚鑽戒，熠熠生輝，香燭的光下，陸坤的臉硬朗的線條中露出柔情。

　“三元，做我老婆吧。”

　酈三元瞪大眼睛。

　“雖然我心裡早就默認了，但對你不能馬虎，戒指在這裡，我的心在這裡，你都可以拿走。”陸坤一手點點自己的??口。

　如此浪漫的時刻，幾乎不會有女人會拒

　絕。

　手機鈴聲響起。

　酈三元立刻側身拿起手機，是邵墨軒的電話，剛要去接，陸坤按住酈三元的手，不讓她分心，他覺得此刻沒有任何事情會比自己的魅力大到讓酈三元分心。

　酈三元怔怔地看了看陸坤，緩緩抽出自己的手，側身接電話。

　“做什麼呢？這麼久才接電話。”邵墨軒的聲音在電話那頭很愉快。

　“在外面吃飯。”酈三元說。

　“一個人？”邵墨軒問。

　“和別人，談些事情。”酈三元說，“我晚上再給你電話。”

　邵墨軒心裡有個疙瘩，他本能地去猜測酈三元在和誰吃飯，但嘴上仍然很有風度：“用餐愉快，別忘記回家給我電話。”

　掛下電話，酈三元轉身，陸坤還舉著那枚戒指，目光灼灼。

　“陸坤。”酈三元低頭，“曾經我幻想過這個場景無數次，想像中還沒有這麼好的環境，這麼動人的音樂，以及這麼漂亮的戒指……可是太晚了。”

　“不會晚，我們有一輩子，怎麼會晚？”陸坤笑。

　“我。”酈三元露出一個自然的笑容，“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陸坤手上的戒指掉到地上，一邊的服務員也一愣。

　“三元，你說什麼？”陸坤不管戒指，直接起身，笑著看酈三元。

　“我說了，有喜歡的人了，剛才……就是他打來的電話。”酈三元面容緋紅。

　陸坤一聲不吭地回了座位，還是酈三元俯身將戒指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放進盒子裡，蓋好，還給

　陸坤。

　“三元。”陸坤皮笑肉不笑，“你是在和我鬧脾氣？”

　“沒有。”酈三元搖頭。

　陸坤拿起餐巾緩緩擦拭自己的手掌，挑眉：“真的有這麼個男的存在？”

　“我沒有騙你。”

　“是這段時間認識的？”陸坤繼續問，他的內心已經不像之前那麼篤定了。

　“不，我很早就認識他了，高中的時候。”

　“重逢了？”陸坤還是笑。

　酈三元點頭。

　陸坤舉起紅酒抿了抿，突然爽朗地笑起來：“三元，你還是小孩子脾氣，為了氣我將高中時代的初戀都搬出來了。”

　“我沒有氣你，剛才就是他來的電話。”酈三元表情認真，還帶著一點羞澀。

　羞澀不是假的，陸坤突然覺得心裡被針刺了一下，把玩著手裡的叉子：“是嗎？你和他好上了？”

　酈三元想了想搖頭：“還沒有。”

　陸坤的手死死捏著叉子，極力壓制自己內心的怒火，依舊輕聲道：“三元，我知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受委屈了，好吧，沒想到被人趁虛而入了，可是，三元你真的別拿他來氣我，我陸坤不吃這套。”

　酈三元笑笑：“陸坤，你為什麼認准我還在喜歡你，等著你回頭？”

　陸坤語塞，半天后才開口：“你對我的感情，我會不知道嗎？”

　“感情會變的，你會變我也會變，其實感情是很脆弱的東西，像個嬰孩，沒有呵護和珍視，什麼都會變的，再喜歡一個人都會淡的，陸坤，我很實在地說句心

　裡話，我對你完全沒有感情這句話不敢說，可是已經淡了，不可能了。 ”酈三元慢慢地說。

　這一刻，是陸坤三十一年來最難受的一刻，他不知道是什麼感覺，難受？痛苦？或許這些感覺還來不及感受，只是心裡像萬把小針刀在刺，整整刺出一個窟窿……酈三元的表情不是假的，她的語氣也不是假的，相處一年半，陸坤這點鑑別力還是有的，事實是酈三元真的對他淡了，這是他萬萬沒有想過的事情，酈三元不愛他了，他以後的生命中將不會有酈三元的存在了，她不會在深夜時刻給他暖一杯牛??，不會在他喝醉的時候幫他洗澡，不會傾聽他的興趣和理想……他錯過了，竟然錯過了。

　以前，即使和酈三元在一起的一年半里，他都覺得沒有這個女人自己是可以的，自己不愁找不到一個比她好的，自己是占主動方的，這場愛情遊戲是自己掌控的，可是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孩子丟了最心愛的玩具，而且還是自己丟的，丟到海裡，漂到遠處，撿不回來了。

　“三元。”陸坤一手撐額，聲音痛苦，“再……給我一次機

　會，真的，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錯了，真的錯了，求你。 ”

　酈三元不說話，她聽到陸坤粗噶的聲音心裡氤氳開一朵感動的霧花，可是霧花畢竟是霧花，是一時的情緒使然，畢竟和這個男人在一起一年半，自己在他那裡完成了從女孩到女人的轉變，也第一次真正體會了生活的磨礪。

　酈三元走了。

　陸坤一人還在原位，那個紅色盒子擱在桌子上，已經是十一點半了，餐廳要結束營業了，所有的服務員和樂手都有點不忍心去提醒這位失魂落魄的客人，他之前進來是自信滿滿，英俊瀟灑，可是此刻像是老了好幾歲，呆呆地坐在那裡，看著那個紅色盒子，一句話也不說。

　“先生，我們的營業時間到凌晨。”女服務員終於上前輕聲提醒陸坤。

　陸坤像是沒聽到。

　“先生……”

　“買單吧。”陸坤嘆了嘆氣。

　刷了卡，陸坤慢慢起身，拿起那枚戒指放入口袋。

　“先生，您還好嗎？”女服務員小聲地問。

　陸坤一聲不吭走出了餐廳。

　外面下著雨，記得和酈三元初遇的時候也是個下雨天，那天是他人生中落魄的一天，一筆大生意談砸了，酈三元當時在做超市的咖啡促銷員，站在大街上請人品嚐美式咖啡。

　“先生，嚐一杯吧。”酈三元笑著對陸坤說。

　陸坤當時沒好氣直接奪下，一飲而盡：“什麼味？難喝。”

　酈三元一愣，隨即還是笑笑：“謝謝您的品嚐，這個送您。”

　是一個小雨傘的鑰匙扣，很輕巧的一個。

　陸坤直接拿下，把玩後扔進邊上的垃圾桶，大步向前走。

　“前面路滑，小心一些。”酈三元提醒。

　“我說，你咋這麼煩，沒見我心情不好？”陸坤轉頭挑眉，他決定將怒氣撒在這個咖啡促銷小姐身上，“還有，促銷小姐沒有身材規定嗎？小姐，恕我直言，您的肉也多了一些。”

　酈三元還是笑笑，隨即轉頭不去理會陸坤。

　陸坤記得那個笑容很漂亮，很溫暖，他當下覺得自己很邪惡，將怒氣撒在一個心底不錯的女孩身上。

　從開始認識到交往，他一直沒有很好地寶貝酈三元，在他看來給她吃給她喝，供她房子住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獲取她的全部真心。

　他錯了，大錯特錯了，他第一鄙薄自己，他的心情從沒有如此糟糕過，不管是那次生意談失敗還是鄔霖莫名消失或者是被大張五擺了一

　道……都沒有此刻難受。

　他掏出一根煙，他這一刻才真正悟出一個道理，什麼他媽的旺夫貴夫命，都他媽地滾……他就是喜歡酈三元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