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蕭仁安一愣,看了眼裝作沒聽見他們說了什麼的蕭言之,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哥哥他……一直都會。」
從小到大,他們已經習慣了哥哥什麼都會、什麼都懂,就好像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情是能難住哥哥的,可哥哥到底為什麼懂這麼多呢?明明跟他們一樣都是在那個村子長大的,村子裡也沒有什麼才高八斗的隱士,哥哥到底是跟誰學的這麼多?
「不知道?」裴澤挑眉,拍了拍蕭言之的腿,問道,「你哪兒學的外族語?」
蕭言之若只會一種外族語,那倒是不足為奇,中書省裡也有不少懂外族語的人負責蕃書譯語,可那些人大多是機緣巧合下去了外族番邦之地,或者與外族商人打過交道,而後花費多年苦心鑽研才能勉強看得懂一種番邦文字,像蕭言之這樣哪個都看得懂、哪個聽得懂且哪個都說得溜的那還真是沒有,更不用說蕭言之才二十出頭,怎麼看也不像是花費了多年苦心鑽研的模樣。
蕭言之收了收腿,剜了裴澤一眼,陰陽怪氣道:「我是自學成才。」
裴澤一聽這話就踢了蕭言之一腳:「我認真問你的。」
「我也是認真回答的。」
他哪兒學的外族語?那當然是跟老師學的了,穿越之前他好歹也是個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的精英好吧?不過從現代語轉換到古語也花了他不少精力,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自學成才的吧。
裴澤對蕭言之這不冷不熱的態度感到無奈,睨了眼鬧哄哄的一群外族人,覺得大概沒人會注意到他們之後,裴澤突然伸手抓住蕭言之的胳膊,用力一拽就將人拉到了自己身邊。
蕭言之的身體突然從一邊倒到另一邊,斜眼看了看裴澤,蕭言之就淡定從容地斜倚在裴澤腿上。
裴澤哭笑不得地看著蕭言之,問道:「你這是拿我當憑幾?」
蕭言之懶洋洋地回答道:「是你拉我過來的。」
裴澤無奈,低笑著問道:「就這麼生氣?」
「不是生氣,」蕭言之睨了徐離善一眼,「只是不開心。」
「有區別?」裴澤不自覺地伸出手,將蕭言之的頭髮整理好。
蕭言之眯了眯眼,索性軟趴趴地趴在了裴澤的腿上。
裴澤一怔,眉心微蹙道:「起來坐著,就不怕讓人瞧見後告到陛下那裡去?」
蕭言之嘿嘿一笑,道:「就是因為有個人一直在看著。」
有個人?裴澤下意識地在廂房裡尋找徐離善的身影,果然就見徐離善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這邊看。
收回視線,裴澤在蕭言之的額頭上輕拍了一下,道:「他是你弟弟,就不能讓讓他?你對仁安他們倒是好得不得了。」
蕭言之嗤笑道:「仁安他們當我是哥哥,我對他們好,他們待我也好,可徐離善呢?我待他好,他還要尋思尋思我是不是存了什麼歪心思,我才不幹呢。都不是我說他,父皇身體健朗,不出意外少說能再活個二三十年,他這會兒就盯著皇位有什麼用?父皇三年沒准他掌權,他難道就不想想是為什麼嗎?一天到晚傻不愣登的,也不知道他都瞎忙活什麼呢。」
「別亂說話!」皇帝的壽命也是蕭言之能隨便議論的?這要是讓皇帝知道了,就算寵他也得收拾他一頓,「你能不能管住自己這張嘴?早晚讓你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
蕭言之不以為意道:「我有武成王替我避邪驅鬼,哪那麼容易倒楣?」
裴澤氣得又拍了蕭言之一下。
蕭仁安突然扯了扯蕭言之的衣裳,低聲道:「哥,有個人去那個人旁邊了。」
聞言,蕭言之茫然地起身轉頭。
又是「有個人」,又是「那個人」的,仁安說的是誰啊?
結果這一看,蕭言之可嚇了一跳,大食國的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翔生那邊晃悠了出來,竟是湊到落單的徐離善身邊去了,看那面紅耳赤的樣子也是喝了不少。
「嘖!他倒是會惹麻煩!」蕭言之整理了一下衣裳,向蕭仁安說出了手,「仁安,給我一瓶水。」
蕭仁安立刻從旁邊拿起一個酒瓶,可想了想還是不放心,道:「哥,我跟你一起過去吧。」
哥哥不能喝酒,哪怕只有一杯也是要出事的,可他們開了酒肆之後就總是要與人應酬的,於是他和翔生每次都要跟著一起去。翔生原本就是個活潑外向的,只要去了應酬的場合,翔生就能紮進人堆裡跟人玩得不亦樂乎,而且翔生的酒量據說是從父親那裡得到了真傳,酒量驚人。
他就守在哥哥身邊,將哥哥要喝的所有酒都換成是水,起初還會被人識破,後來還是君夢研究了好久,將一些食物研成米分末混在一起,加在水裡之後就有一股類似酒的味道,不濃,但足以蒙混過關。只是哥哥一個人到底是應付不過來,還是要他在身邊配合。
蕭言之點了點頭,便領著仁安向徐離善那邊走去。
「哈萊王子,是他們安排的遊戲太無聊了嗎?」說著,蕭言之踢了徐離善一腳,用漢話低聲道,「去裴澤那邊待著去!」
徐離善本就被這突然湊到身邊的大食人給嚇到了,此時聽蕭言之這麼一說,也顧不上跟蕭言之置氣了,立刻連滾帶爬地跑開,一口氣跑到了裴澤身邊。
哈萊頗為遺憾地看著徐離善跑開,而後有些不滿地埋怨蕭言之道:「嚇走了本王子剛發現的小兔子,王爺您要怎麼賠我?」
蕭言之在哈萊身邊坐下,笑道:「那可不是小兔子,那是本王的皇弟,齊王,聽說我在這裡玩兒,就過來湊個熱鬧。哈萊王子也不是第一次來唐國了,應該見過他吧?」
哈萊聞言又看了徐離善一眼,邪笑道:「哦?那是齊王?兩年不見,齊王的樣子有些變了。」
蕭言之眉心一跳:「男孩子長得快,哈萊王子明年再來的話,他大概就會長得更加勇武了。」
哈萊搖頭歎息一聲,道:「那就可惜了。」
蕭言之琢磨一番,而後對蕭仁安說道:「仁安,去找樂坊的鴇母要個身材纖細的少年,長相……普通的就好。要是這家樂坊沒有,就讓鴇母去旁邊借一個人過來。記得一定要是少年。」
蕭仁安心裡一驚,趕忙起身跑走。
哈萊聽不懂漢話,見蕭仁安聽了蕭言之幾句吩咐後就跑了,頓時心生好奇:「王爺跟你的隨從說了什麼?他要去哪兒?」
蕭言之笑笑,道:「哈萊王子既然不喜歡跟其他人玩同一種遊戲,那本王只得給王子安排另外的遊戲,本王做東,必須讓王子盡興而歸啊。」
哈萊一怔,而後哈哈大笑道:「王爺,有沒有人說你十分聰明?」
蕭言之點頭:「經常聽人這麼說。」
哈萊又被蕭言之逗笑了,道:「本王子在長安住了也有一段日子了,跟王爺見過幾次,卻沒想到王爺竟然是這麼有趣的人,真是浪費了不少時光啊。」
蕭言之端起自己的酒杯,道:「本王敬王子一杯,希望王子下次再來長安時,本王能有那個榮幸跟王子好好聊聊。」
「哈哈哈,好,我們一定得好好聊聊。」話音落,哈萊豪邁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蕭言之也豪邁了一把,只是喝進肚子裡的卻只是水而已。
給自己倒上了第二杯酒,哈萊瞄了蕭言之一眼,突然問道:「說起來失禮,本王子之前來唐國時,似乎從沒見過王爺。」
蕭言之也給自己又倒了一杯水,不以為意道:「本王出生後就住在唐國江南一帶,幾個月前才回到長安。」
「江南?本王子知道,以前秦風明跟本王子說過,說江南的少年溫婉動人,像女人一樣,本王子原本不信,可現在知道王爺是在江南長大的,本王子就信了。下次本王子一定要早早地就來唐國,到時候還請王爺能抽出時間帶本王子去江南領略一番。」說完,哈萊就自顧自地笑著,像是他明天就可以去到江南被柔媚的少年圍繞一樣。
蕭言之抽了抽嘴角,乾笑兩聲。
又陪這王子胡說八道了一會兒,蕭言之就蕭仁安滿頭大汗地帶回了一個少年。
蕭言之長舒了一口氣,笑著問哈萊道:「哈萊王子,本王給王子安排的這個遊戲,王子喜歡嗎?」
哈萊看著那個少年哈哈大笑道:「王爺聰明!聰明!」
「那王子隨意,本王就不佔用王子的時間了。」蕭言之站起來,沖哈萊微微躬身,就轉身離開。
哈萊也起身,摟著少年開心地來開了廂房。
回到裴澤和徐離善的身邊,蕭言之又毫不客氣地踹了徐離善一腳,微怒道:「傻坐在那裡幹什麼呢?他湊過去了你不知道躲啊?!你又聽不懂人家說話萬一出事兒了怎麼辦?!」
「我、我哪知道他要幹什麼!」瞧見哈萊摟著一個少年離開的時候徐離善才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兒,登時就給嚇出了一身冷汗。
蕭言之不耐煩地咋舌,而後瞪著裴澤道:「你趕緊把他領走!別在這兒給我添亂!」
本來就看徐離善心煩,結果他還在這兒犯傻。這廂房裡現在都是些喝多了的外族人,徐離善坐在這裡那真是比翔生和徐離謙還不如!
「那你……自己小心。」裴澤歎了口氣,拎著徐離善起身往外走。
蕭言之目送著兩個人離開,而後又氣呼呼地坐下。
就徐離善這樣的還想搶一搶皇位呢?他能保住王位就不錯了!蠢死了!
不等蕭言之腹誹完,就見裴澤推開門又走了進來。
看著裴澤不緊不慢地走到自己身邊又坐了下來,蕭言之愕然問道:「不是讓你送徐離善回宮嗎?」
「恩,」裴澤點了點頭,道,「送他上了馬,目送他回宮。」
蕭言之噗的一聲就笑了:「徐離善可是要氣死了。」
徐離善明明是想要將裴澤帶走,不讓裴澤跟他在一起,結果還是沒能帶走裴澤。
裴澤蹙眉道:「他氣什麼?他回宮這一路上都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反倒是你待在這裡比較危險。」
早知道外族人裡也有好男風的,他今天絕對不會讓蕭言之過來,誰知道那些外族人喝多了會做些什麼?誰又能保證蕭言之滴酒不沾?
蕭言之眉眼一轉,調笑道:「怎麼?怕我偷吃?」
裴澤瞪蕭言之一眼,道:「怕你讓人給吃了!」
蕭言之聞言哈哈大笑。
事實證明,裴澤的擔心還真是沒有白擔心,大食、新羅和回紇的使者都帶著人離開後,那些西域人不知怎麼就想起了蕭言之,竟是撇下女人不管,全都圍過來要跟蕭言之喝酒。
蕭翔生撓撓頭,一臉無辜地看著蕭言之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他應該都把人灌得差不多了啊,怎麼突然又這麼精神了?
蕭言之也不好拒絕,只能以水代酒陪這些西域人喝了起來,就連在蕭言之身邊的裴澤都不能倖免,被人拉著一杯接著一杯地灌下去,那聽不懂人家在說什麼卻還要陪著喝酒的感覺叫裴澤鬱悶不已。
等終於把這些個西域人灌得人事不省後,蕭言之就趕忙讓廂房裡的幾個女人把這些西域人拖走,再一看廂房裡,清醒著的就只有蕭言之、蕭仁安和鄭朗了。
蕭言之從頭到尾喝的都是水,後來被人強塞到手上的酒也都被裴澤趁亂搶走了,因此倖免於難。蕭仁安則是習慣了這樣的場合,很懂得如何躲到蕭言之身後裝作自己不存在的樣子,因而也是滴酒未沾。
鄭朗就更有意思了,他打從一開始就對這些外族人頭疼不已,所以早早地就躲到了廂房的角落裡,跟一名唐國譯官湊在一起喝茶嗑瓜子,這才逃過一劫,但跟他在一起的那名譯官後來被徐離謙逮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給灌醉了。
看著廂房裡躺得橫七豎八的唐國譯官,蕭言之扶著裴澤揉了揉額角。
「鄭朗,反正今兒這樂坊咱們是包下了,就安排這些譯官在樂坊裡住下吧,明早再派人來接各使團回蠻夷邸。」
「是,王爺。」鄭朗立刻應下。
蕭言之看了看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徐離善和靠在自己身上的裴澤,又道:「另外,去門外看看何晏在不在,讓何晏去武成王府調馬車過來,就說三殿下也在,讓黎安好好安排一下。」
「是。」鄭朗這才快步出門去找何晏。
等何晏出門之後,蕭仁安才笑著說道:「我還是頭一次看見翔生被人灌醉的樣子。」
蕭言之也看了看躺在蕭仁安腿上的蕭翔生,笑道:「好在喝醉了就只知道呼呼大睡,看來咱們家酒品最不好的就是我了。」
蕭仁安揶揄道:「哥沒喝酒的時候也那樣。」
蕭言之白了蕭仁安一眼:「一年沒在你們身邊,你們三個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蕭仁安低頭看了看蕭翔生,低聲道:「我是不知道翔生跟君夢的想法,但我心裡有怨。我們明明只有一半的血緣關係,不管發生什麼,哥哥始終對我們不離不棄,然而卻在你自己碰上麻煩的時候一走了之,連個解釋都沒有,說什麼要雲遊四海尋夫家,你當我們還是三歲的孩子嗎?」
「沒有,」蕭言之無奈地笑道,「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不知道該跟你們說什麼。」
蕭仁安抿嘴,沉默片刻後又道:「我問過黎安,他說哥哥是在汴州被武成王抓回京的。」
一聽到這個蕭言之就笑了,道:「可不是嗎?若不是這混蛋說什麼都要帶我回長安,我何苦在外流浪一年,掙扎了那麼久卻還是來了長安。」
一想到這個,蕭言之就在裴澤的額頭上狠狠彈了一下以洩憤。
裴澤吃痛,睜開眼迷茫地看著蕭言之。
蕭言之被那無辜的眼神逗笑,趕忙伸手捂住裴澤的眼睛:「沒事兒,睡吧。」
「恩。」裴澤又閉上了眼,在蕭言之的肩膀上蹭了蹭,繼續睡。
蕭言之歎一口氣,又問蕭仁安道:「現在還怨嗎?」
蕭仁安搖了搖頭,戲謔道:「我的哥哥生下來就是這麼個不著調的人了,我這個做弟弟的也只能認了。」
蕭言之一怔,而後搖頭歎道:「我的弟弟妹妹也越來越不著調了,可怎麼辦了?」
蕭仁安嘿嘿一笑,道:「上樑不正下樑歪,哥你認了吧。」
蕭言之伸手,在蕭仁安的腦袋上拍了一下。
等了大半個時辰,黎安才帶了幾個人風風火火地進了廂房,一進門就被廂房裡滿目狼藉的場景給嚇了一跳,等找著了靠在蕭言之身上熟睡的裴澤,黎安才鬆了一口氣。
蕭言之看著黎安,一臉歉意道:「抱歉,原本沒他什麼事兒。」
黎安一愣,而後笑道:「王爺言重了,只要是咱們王爺自己願意做的事情,咱們這些做屬下的就沒有怨言,就算有,也是要讓我們王爺注意分寸。」
蕭言之搔搔嘴角。
怎麼覺得還是在怨他?
「孔卿,過來扶王爺起來。」黎安沖身後的孔卿招了招手。
孔卿看了蕭言之一眼,而後才上前扶起裴澤。
可人扶到一半,孔卿卻不動了。
黎安看著孔卿問道:「孔卿你幹什麼呢?」
孔卿無辜道:「拉不動了。」
黎安蹙眉:「你中午沒吃飯?」
孔卿翻了個白眼,道:「不是,王爺的手拽著什麼。」
黎安聞言低頭一看,就見裴澤的手正拽著蕭言之的袖子。
「蜀、蜀王?」黎安不知所措地看向蕭言之。
蕭言之扶額。
怎麼又拽他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