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鬥考試的地點，不是在預想中的訓練室，而是主教學樓頂層。返校首日，雛鳥們曾在這裡進行通用語考試。

升降梯停住，雛鳥們魚貫走出。

游隼講師按下控制板，合金地面向兩側分開。

成排桌椅消失，圓形擂台取而代之。

與之相對，屋頂垂下數根環形燈柱，漫射柔和的藍光。

受藍光牽引，靠近墻壁兩側，方形隔板升起。

圓筒機器人解除休眠狀態，陸續滑到擂台邊。合金手臂探出，瞬間舞成輪狀，狠狠砸在擂台邊緣，發出刺耳鈍響。

確認沒有出現裂痕，頭頂藍光變紅，當場組裝小型激光槍，三輪齊-射。

羽族力量驚人，即便是雛鳥，也常在格鬥中損壞“設施”，致使對戰中斷。

為保證考試順利進行，這種檢查十分必要。

檢驗完畢，圓筒機器人退後，環形燈柱大亮，四面虛擬光屏懸浮在擂台上方。

擂台四周有力量波動，和訓練場十分類似，卻又有著細微差別。只有身臨其境才能體會。

距離考試十五分鐘，雛鳥們按規定佩戴監測儀。圓筒機器人檢查無誤，按照族群科屬，由系統隨機分組。

“每場戰鬥時間限定二十分鐘。可以提前結束，不能逾時。”

“規定對戰五場，連勝四場視為合格，全勝者滿分。”

“勝不滿四場，可以繼續進行挑戰，勝者同樣計分。”

“考試時間到，由系統判定最終分數。無法達到八成勝率，成績不合格。”

經過兩天考試，四門分數出爐。

名列前茅的雛鳥很想更進一步，拉大與競爭對手之間的差距。

落在末尾的也不氣餒，決心在擂台找回自信。哪怕擺脫不掉被掛的命運，也要證明實力不弱。這次是偶然失手，下次肯定找回場子。

徘徊在合格線左右的雛鳥，鬥志最為高昂。

前進一步春暖花開，後退半步就要上房倒掛。

無論猛禽還是小型鳥，都是戰火熊熊，甭管對手是誰，必須拼盡全力！

準備時間很快過去。

系統發出提示音，虛擬光屏同時大亮。

“黑鳶，紅鳶，第一擂台。”

“鵟雕，白尾海雕，第二擂台。”

“金雕，白腹海雕，第三擂台。”

“鵑隼，燕尾鳶，第四擂台。”

“雕鴞，雪鴞，第五擂台。”

“魚鷹，灰背隼，第六擂台……”

屏幕中，雛鳥的信息不停滾動。

講師們一字排開，依照通訊器顯示，將雛鳥重新分組，帶向各自擂台。

自始至終，三隻小鳳鳥沒有被叫到名字。

最後，連雀族、黃鶯等小型鳥都登上擂台，陸續開始對戰，他們依舊站在原地，身邊空空盪蕩，格外顯眼。

旁人看到，都是倍覺凄涼。

考試開始之後，擂台迅速罩下光影。

區別於課堂測試，光影實為保護屏障，避免雛鳥被丟飛受傷，影響到下一輪對戰。

眨眼間，陸續有擂台分出勝負。

勝利者高舉手臂，占據擂台中央，等著下一個對手。

失敗者也不灰心喪氣，反而鬥志更高。按照新一輪分組，迅速轉移陣地，開始第二場戰鬥。

時間還很充裕，一場輸贏不算什麼。

笑到最後才是贏家。

為八成勝率，揮翅膀上！

多數雛鳥結束第一場戰鬥，秦寧三人不再沉默，結伴走向游隼講師，提出約戰要求。

“什麼？”

看著小鳳鳥，游隼很是吃驚。

經過兩天考試，講師們一致認為，以三人現有的分數，絕對能平安過關，格鬥課不計分也沒關係。

沒有被鴻鵠蓋麻袋的擔憂，預想的計劃應該可以放棄。

萬萬沒想到，他們竟主動找上自己。

答應還是不答應？

游隼拿不定主意。

“按照你們的成績，綜合計算下來，不參加這場考試也沒關係。”

具體情況大家都知道，不會有人多說什麼。

“我們知道。”秦寧正色道，“但我們不想一直旁觀，想和同伴一樣戰鬥。”

“……好吧。”

秦寧言辭懇切，游隼實在無法拒絕。乾脆按原計劃推出灰隼。

不想話音剛落，就見三人搖頭。

太弱的關係？

掃灰隼一眼，差點激得對方炸毛。

游隼收回目光，將對手換成紅隼。結果同樣被婉拒。

“講師，我們希望與您對戰。”

既然要戰，就選最強者！

這是盯上自己了？

無奈，游隼只能摘下通訊器，轉身走向擂台。

邁出兩步，發現沒人跟上。

“怎麼？”改變主意了？那敢情好。

萬一擂台上收不住手，傷到三隻小鳳，就不是蓋麻袋可以解決。他會被凰鳥們拔-光羽毛，淪為一隻禿鳥。

“講師，我們有三個人。”

也就是說，需要三個對手。如果是三對一，勝之不武。

游隼徹底無語。

知道鳳凰的性格，沒有多說，朝著兩隻同族勾勾手指。

走到空余的擂台前，游隼詢問三隻小鳳鳥，是否真正考慮好。

“現在更換對手還來得及。”

“謝謝講師，我們不換。”

像是怕游隼改變主意，三人展開光翼，先後飛上擂台中央。

站定之後，虛擬光屏顯示出族群信息。對手一欄，赫然是三隻游隼講師。

附近幾座擂台立刻變得安靜。

看到這邊的變化，對戰的雛鳥同時愣住。幾隻過於驚訝，甚至從半空跌落，撲通一聲摔得結實。

“講師？”

“他們要對戰游隼講師？”

“真的假的？”

“系統已經分組，光屏上都有顯示，怎麼會是假的。”

“誰能贏？”

“不好說。”

“一定很厲害！”

“游隼講師的確厲害。”

“我說的是三隻鳳凰。”

“……”

黑雁鵟雕距離較遠，沒有親眼看到這一幕。但憑聲音就能猜測到，三隻小鳳鳥發出約戰，正準備和講師戰鬥。

“加油！”

“支持你們！”

“努力！”

戰敗的雛鳥經過台下，不急著尋找對手，而是紛紛舉起翅膀，亮起嗓子，為秦寧三人加油鼓勁。

“謝謝！”

向孔雀和白腹海雕頷首，秦寧端正神情，看向站在對面的游隼講師。

“戰鬥開始。”

冰冷的提示音流入耳鼓，秦寧目光微凝，光翼瞬間張開，長鳴一聲，猛向對手衝了過去。

游隼講師沒有飛起，只在擂台上側身閃避。不想估算錯誤，即便沒有成年，鸑鷟的速度和敏捷也超乎想象。

一擊不成，秦寧再次揉身而上，沒有半點間隔。

兩次之後，游隼不得不振翼飛起，險險躲開第三次攻擊。

游隼高鳴，目光從未有過的銳利。

眼前不再是一隻雛鳥，而是旗鼓相當的對手！

游隼盤旋一周，作勢俯衝。秦寧毫不示弱，飛身迎上。

中途，想起白珝的訓練方式，鬼使神差伸出手，抓向游隼的腳腕。

一隻手抓不牢，乾脆兩隻齊上。

游隼不提防，被抓個正著。

隨後，秦寧雙臂用力，單腿為軸，光翼用力扇動，竟在半空開始自傳。帶動被抓住的游隼，剎那快成一片光影。

事實上，游隼有能力反擊。但在動手前，突然頸後發涼，動作慢了半拍。

錯過最佳時機，又被可怕的危機感籠罩，接連轉了十幾圈，生生被一隻雛鳥扔飛出去。

砰！

成年羽族砸上光壁，形成巨大衝-擊。光影搖曳扭曲，擂台都在震動。

寂靜，長久的寂靜。

無論台上還是台下，都是一片死寂。

雛鳥們集體石化，眼珠子掉了滿地。

剛才發生了什麼？

講師們托起下巴，簡直不敢相信。

游隼被扔飛？

被一隻雛鳥扔飛？

看著貼在光壁上，五官有些變形的游隼，灰隼講師不再憂鬱，大感解氣。

大廳門口，隔著一層屏障，白隼校長看向不請自來的白珝，開口問道：“白主，您真的不進去？”

“不了。”白珝輕輕搖頭，垂至腰間的發絲，比點綴金鏈的寶石更加耀眼。

“我這時進去，會干擾到考試。”

白隼校長沒接話，表情十分微妙，後槽牙有點疼。

不幹擾考試？

剛才盯著游隼，氣壓亂放的到底是哪個？

鴻鵠的氣勢豈是開玩笑。

哪怕不是存心，也足夠可怕。

別說擂台上的游隼，連他都差點炸毛，恨不能退出幾百米。

擂台上，秉持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則，秦寧沒有半點遲疑，光翼震動，百餘隻玄色光箭出現，齊刷刷射向游隼。

後者滑下光壁，正疑惑壓力從何而來。聽到耳邊風聲，來不及思考，本能向高空衝去。

可惜，上邊也有光箭等著他。

砰！啪！

光箭連續炸裂，游隼倒飛出去，二度撞墻。

光影搖擺中，秦寧飛身上前，抓住游隼一條胳膊，一圈、兩圈……九圈、十圈，扔！

橫飛出去時，游隼淚流滿面。

每次想要還擊，就有恐怖壓力襲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寧越來越有信心，抓住游隼講師，像是掄鏈球一樣，左右上下，全部扔個遍。

灰藍色的游隼上下翻飛，羽毛炸開，光壁不時凸-起人形。

扔到後來，游隼發現，鸑鷟的俯衝速度竟然超過自己。

短兵相接，除了力氣，自己不占半點優勢。作為成年羽族，和一隻雛鳥比力氣，本身就已經輸了。

二十分鐘過去，光屏之上，秦寧的成績依舊是零。很顯然，系統判定雙方平靜。

看到這個結果，觀戰的雛鳥們很是不解，懷疑系統判分的標準。

游隼飛下擂台，心中同樣存在疑惑。

秦寧下意識看向門邊。

系統開啟之後，整個大廳被屏障包圍，視線無法穿透。但他就是知道，白珝站在那裡，正看著自己。

“我能行。”

三字出口，秦寧舉起手臂，帶著堅強與毅力。

少年稚氣的面容漸漸褪去青澀，獨屬於鸑鷟的風華，已能窺得一二。

看到這樣的秦寧，白珝忽然笑了。

一瞬間，彷如春回大地。

白隼校長默默望向屋頂。

以他的年齡，產生這樣的情緒，實在很沒有必要。但……他xxx的，鴻鵠生來就為打擊旁人自信，尤其是雄鳥！

受到秦寧啟發，白嵐和白曦接連玩起空中自傳。

沒有白珝施加壓力，游隼講師終於掙脫束縛。借機升高俯衝，反將兩隻小鴻鵠倒替起來，扔飛出去。

其結果，非但沒讓兩人認輸，反而激發出更多鬥志。

“比爸爸差多了！”

“對，清叔更加厲害！”

白嵐一聲長鳴，引來白曦相和。

兩隻小鳳鳥同時發力，光翼舒展，帶起白色箭影，速度快到無法想象。

一次，兩次，三次。

到第四次，游隼講師終於被阻住去路。

光箭爆-裂聲中，手腕被抓住，空中轉體三百六十度，倒飛撞上光壁。

砰！

憋足一口氣，兩隻小鴻鵠用盡全力。游隼講師四肢攤開，半天沒有動彈。

系統發出提示，戰鬥結束，平局。

“這也算平局？！”

小鳳鳥們沒說什麼，圍觀的雛鳥強烈不滿。

“秦寧是這樣，白嵐和白曦也是這樣，到底怎麼樣才算勝利？”

“不公平！”

“這算什麼判定！”

雛鳥們舉起翅膀尖，嚷嚷著大聲抗-議。

三隻小鳳鳥擺手錶示，沒關係，下場繼續！

總的來說，游隼講師的確受到“外力”影響，系統如此斷定，也是無可厚非。

規則很公平，想要勝利，必須全靠自己！

第二場戰鬥開始，三人居於劣勢，只能被動閃避。

進行到中途，摸清游隼進攻規律，變得游刃有餘，越戰越勇。

十五分鐘左右，秦寧最先抓住機會，射--出光箭，從高空擋住游隼。同時以最快速度前衝，抓住目標，掄圓扔飛。

光影震動，鈍響疊加。

游隼停在原地，沒有繼續發起進攻。

秦寧手拄著膝蓋，大口喘著粗氣。

他做到了。

完全憑藉自己的力量做到了！

抬起頭，顧不得抹去臉上汗水，看向白嵐和白曦。兩隻小鴻鵠同樣看著他，扇動光翼，露出燦爛笑容。

與此同時，虛擬光屏閃動，系統給出成績。

三人的名字旁邊，終於不再是醒目的零蛋，而是宣告勝利的數字。

“萬歲！”

大廳內歡聲雷動，震耳欲聾。

不知何時，雛鳥們全部停止戰鬥，密切關注三座擂台的戰況。聽到系統提示音，竟比自己考試合格還要高興。

“加油！”

“打敗所有講師！”

“你們一定行！”

接下去的幾場戰鬥，講師們輪番上場。

三隻小鳳鳥有勝有負，也有平局。

秦寧發現，正如白珝所說，紅隼的速度不如游隼，力氣卻大了許多。灰隼戰鬥力不弱，但找準關竅，相當容易拿下。

游隼始終最難對付。

贏過一場之後，三人再沒從游隼身上得到分數。

戰滿十場，白嵐和白曦的勝率都在五成。秦寧多贏一場，算是六成。

沒有達到勝率要求，即便對手是講師，也屬不合格範疇。不過，綜合幾場分數，三人均在合格線以上，無需到屋頂一遊。

許多雛鳥一心圍觀戰鬥，錯過考試時間，被系統判定不合格，很可能要接受懲罰。

明知要被倒掛，依舊滿臉笑容。

原因很簡單，入學至今，少有雛鳥沒上過屋頂。能看到這樣精彩的戰鬥，真要掛上五天，也算值回票價。

“等我長全硬羽，也要挑戰講師！”

“我也是！”

聽到以上對話，講師們互相看看，禁不住搖頭失笑。

今年破殼的雛鳥，的確相當特別。

三天考試結束，雛鳥們都有些脫力。公布過考試成績，白隼校長宣布，懲罰延期。

“明後兩天不安排課程，可以自由安排時間。”

“地下船塢和獵場開放，想去哪裡都行。”

換句話說，輕鬆兩天，順便多吃點，才能堅持五天。

秦寧取出烤肉，遞給捂著肚子的黑雁，問道：“獵場全部開放？”

“是的。”發現詢問的是誰，游隼講師馬上補充一句，“捕獵數額有限制，不能全部抓光。”

“這樣啊。”

失望的不只是秦寧。

六個宿舍區的雛鳥都想趁機補充儲備。可惜限制數量，整群端的預想成為泡影。

經過商討，半數雛鳥選擇去獵場，半數決定去地下船塢。

認真考慮之後，秦寧決定先去搜集儲備糧。

畢竟還要在這裡生活超過一年，擴大宿舍區的異獸數量，吃飽肚子才是重中之重。

走到獵場邊緣，雛鳥們迅速分散開，按照計劃搜尋獵物。

為加快速度，秦寧和兩隻小鴻鵠分頭行動，追蹤一群劍鹿。

飛經一片高聳入雲的古木，發現樹上有凶獸的爪印。秦寧當即減慢速度，靠近查看。不想身後突然襲來風聲，未及轉頭，人已被抱牢，落到樹冠中間。

白金色長髮掠過眼前，耀眼的光翼合攏，輕輕將他包裹其中。

不用想也知道來人是誰。

在擂台上，他就有所察覺，如今不過是坐實猜測。

只不過，身為城主卻屢次違反“規則”，真的好嗎？

沒等秦寧開口說話，發頂被吻了一下。

“你做得很好。”

“啊？”

“格鬥考試。”

“你都看到了？”

“是的。”

“我沒合格。”

“沒關係。”

白珝收緊手臂，煙色雙眼帶著暖意。修長的手指順過烏黑髮絲，輕吻落在秦寧額前。

“你已經做到最好。”

秦寧沒再出聲，伸臂抱住這隻鴻鵠，埋入涼滑的發絲。

白金色的光翼完全合攏。

許久，林風徐徐吹過，帶來呦呦鹿鳴，夾雜著雛鳥發出的信號。

秦寧睜開雙眼，意識到剛剛做了什麼，從耳根開始發紅，迅速蔓延過脖頸。

“我……那個……”

“到這裡捕獵？”

“對！”

“是那群劍鹿？”

“恩。”

“我告訴你一個訣竅，”托起秦寧，啄了一下他的鼻尖，白珝脣邊帶笑，“劍鹿遇到危險，不會像長角鹿一樣散開，而是會緊隨頭鹿奔跑。事先找準方向，很容易捕捉。”

“你是說盯準頭鹿？”

“對。”

陽光下，白珝側首輕笑。雙翼舒展，精緻而華貴。

鳥鳴再次傳來，白珝拍了拍秦寧的後背，道：“去吧。”

秦寧點點頭，飛離樹冠。

中途轉身，樹枝間已空空盪蕩。

正感到失落，突然被從身後抱住，臉頰印上輕吻。流淌在耳邊的聲音，帶著藏不住的笑意。

搭著對方的肩膀，秦寧滿心無語。

“嚇到了？”

“沒有。”有也不承認！

幾千歲的鴻鵠會開這樣的玩笑，真心沒想到。

“我不能停留太久。這枚儲物器裡有三枚記錄儀，存有部分詞彙對照，能幫你看懂文獻。”

說話間，儲物器落入秦寧掌心，溫暖的脣擦過臉頰。

“我下次再來看你。”

蔚藍天空下，白金色的鴻鵠振翼翱翔，幾令驕陽失色。

秦寧留在園地，目送白珝走。

大概過了兩分鐘，身後傳來聲音。

“秦寧，你怎麼還在這裡？”

“黑鳴？”

“找到劍鹿了，快來！”

“好。”

兩隻雛鳥結伴飛走。

不幸被發現的鹿群，註定將成為一頓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