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返校日還有三天，艦隊抵達主城。

因遭遇隕星帶，採用新的時空跳躍點，返程時間延長，比預期推遲整整兩日。

早在幾天前，黑鳴紅翔就結伴前往航空站，確認三隻小鳳鳥是否歸來。每次都是滿懷希望而來，面帶失望而歸。

終於，巨大的引擎聲劃破長空。

星艦降低航速，穿過大氣層，駛入空間站。

船塢開啟，運輸艦最先降落，其次是護衛艦，最後才是龐大的巡航艦。

流線型的艦身，兩側覆蓋鳳凰圖騰。陽光照耀下，閃爍絢爛銀光。

星艦進入船塢，穹頂緩慢合攏。

四面金屬墻壁亮起燈光，高至穹頂的通道開啟。兩隻小黑雁早等在通道外側，翹首以待。

砰！

鈍響聲中，艦體下方探出支架，嵌入金屬凹槽。

指示燈熄滅，艙門陸續開啟。

幾隊烏雕安全官行出，其後是黑雁和雪雁。

鵟雕和鴻鵠稍慢一步，每人手中都握著至少兩枚記錄儀。走出艙門時，仍在爭執不休。

秦寧三人跟在白珝身邊，露面的剎那，耳邊立刻傳來聲音：“秦寧，白嵐，白曦！”

循聲望去，黑鳴和紅翔正用力揮舞著手臂。

“去吧。”

肩膀被輕拍一下，修長的手指梳過發尾，帶著秦寧已經習慣的溫柔。

“我有事需要處理，稍後讓白清送你們回火山口。”

話落，白珝俯-下--身，吻了秦寧的發頂。

艦上人員見怪不怪。在旅途後半段，同樣的情形幾乎每天都在發生。

迎接人員多數下巴落地。揉揉眼睛，仍是不敢相信。

那是白主？

兩隻小黑雁沒太多驚訝。

秦寧被白主養著，親密點不是很正常？他們常常被父母親吻，也不覺得怎樣。

“你們總算回來了！”

幾人穿過走廊，登上升降梯，黑鳴道：“怎麼樣，原始星真的爆發了？”

“不是星球爆發，是火山。”白嵐糾正。

“沒差。”黑鳴擺擺手，繼續道，“我和紅翔打賭，場面一定很壯觀。雪杉和慄揚知道這件事後，都一直盼著你們回來。”

“可惜他們都在訓練場，沒法來接你們。”

“訓練場？”秦寧挑眉，“不是還沒返校？”

“別提了。”黑鳴抓抓頭，鬱悶道，“大家都說，這幾天比在學校更難熬。”

“怎麼說？”

“我和紅翔還好，只是每天練習潛水，完成訓練還能捕撈貝殼。慄揚就慘了。”黑鳴轉向紅翔，爭取支持，“對不對，紅翔？”

“對。”紅翔難得沒有反駁黑鳴，對秦寧三人道，“你們離開後，慄揚他們每天都在訓練，除了吃飯睡覺，從早到晚呆在訓練場。”

“接受長輩訓練？”秦寧道，“如果是這件事，我大概知道。”

在艦上時，白清講過許多雛鳥們需要經歷的考驗，其中就包括這項。

他和白嵐白曦一致決定，利用剩下的三天時間，和雛鳥們一起訓練。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為取得考試成績，他們才會挑戰講師。如果場場都輸，挑戰壓根沒有意義，照樣會被掛上屋頂。

“長輩訓練訓練倒還罷了。”黑鳴和紅翔互相看看，“他們可是成天被兄姐們收拾。”

啥？

收拾？

“訓練雛鳥的時候，父母和長輩很少親自下場，都是前幾窩的兄姐動手。”紅翔解釋道，“不提旁人，慄揚每天都被抬出訓練場，第二天還要繼續戰鬥。”

“是啊。”黑鳴附和道，“辛虧黑雁的戰場很少在陸地，不然的話，我們也得遭殃。”

“不至於那麼嚴重吧？”秦寧咽了口口水。

“至於！”

兩隻黑雁異口同聲，動作整齊劃一。

三隻小鳳鳥靜默兩秒，秦寧還好，兩隻小鴻鵠的都是臉色微變。

秦寧是獨鳥一個，有沒有同族都是未知數。自然不會遇上這樣的“煩惱”。

白嵐和白曦則不然。

想起笑得漂亮，開架更漂亮的兄姐，齊齊打了個哆嗦。

升降梯降至底部，金屬門打開。

幾隻信天翁和灰雁在一旁等候，趁空閒梳理著羽毛。

“你們累不累？”黑鳴走到灰雁身邊，撫過灰雁頸部的羽毛，“如果不著急休息，要不要和我們去海邊？”

“我們在海邊發現很多種貝類，都很好吃。”紅翔補充道，“今天訓練結束，大家都在海邊玩。如果現在過去，能一起聚餐。”

想起海貝鮮美的味道，以及滑-嫩-彈牙的口感，三隻小鳳鳥不由得咽著口水。

“去不去？”

“去！”

想休息隨時可以，食物的誘-惑更難抗拒。

知道三人要去海邊，白清沒說什麼。等他們飛上信天翁，才打開通訊器，向白珝報知情況。

“白主，是否讓白岩過來？”

“不用，黑巒在海邊，你們謹慎些就好。”

“是。”

白珝正和羽皇通話，不想被後者知道太多，簡單交代兩句，很快結束通訊。

屏幕另一邊，羽皇滿臉好奇。

“他說的雛鳥裡，是不是有你養的那隻？我聽角誠說，那隻雛鳥是你的親族？”

“的確。”白珝沒有否認。

“純血脈的鸑鷟，還是部分混血？”

“這很重要？”白珝蹙眉，輕易轉開話題，“陛下聯繫我，應該是為設立星城駐地一事吧？”

“真夠小氣！”羽皇撇嘴。

白珝越是避而不談，她越是感到好奇。然而，看鴻鵠那麼寶貝這隻鸑鷟，問多了十成會惹來討厭。

她還想早點退位，惹惱白珝實在沒有多少好處。萬一對方拖著不點頭，到壽終正寢那天，她都別想離開王城。

不需要做什麼，單憑壽命都能熬死她。

咳嗽一聲，羽皇端正神情。

“設立星城駐地的事，議會尚未結束討論。不過，火山的事沒有問題。”

羽城設立駐地，其他星城不會白白看著，半點不動心。

最終的結果，十有八--九會符合羽皇的心意。

“羽城隨時可以派人來。”

“火山附近的居民有沒有異議？”

“當然沒有。”羽皇斬釘截鐵，甚至露出一抹笑容，“火山隔段時間就要噴發，近幾年愈發頻繁。住在那裡的人早就想搬走，只是一直沒機會。”

白珝點點頭，交握雙手，隨意搭在腿上。金髮披在肩頭，透著難言的華貴。

“城內有安置的地方？”

“暫時還算充裕。再過一段時間必須要擴建。”

羽皇盡量控制住自己，不要盯著這隻鴻鵠看。

身為一隻雌鳥，真心對漂亮的羽毛沒有抵抗力。

“擴建方案如何，是否有人提出要求？”

“倒是有這麼一個人。”羽皇沉吟片刻，道，“他希望參考火山附近的遺跡，對居住城區進行改建。”

“哦？”白珝有些好奇，問道，“是誰？”

“是隻白隼。”

“白隼？”白珝想了想，“是主張探索遺跡那隻？我記得是議會成員。”

“你說的是他祖父。一百三十年前，他們家族被黑鷹排擠，已經退出王城議會。”

“似乎沒過去多久。”白珝點了點手指，神情有幾分遺憾，“如果那隻白隼還活著，我倒想見他一面。”

“……”

“陛下？”

羽皇憤然扭頭。

和鴻鵠討論年齡問題，絕對是自己找虐。想穿過屏幕幹一架，怎麼破？

“陛下？”

白珝又問一句，對羽皇突來的沉默十分不解。

“沒事。”羽皇咬著牙，說道，“總之，事情就是這樣。相關決議正陸續下發，部分族群已經決定遷移。羽城隨時能派人員前來。”

“我明白了。”

話無需說得太明白，彼此明白就好。

羽皇兌現承諾，擴建航空站和建設城市的款項，很快就會到位。

在那之前，兩人需要簽署一系列協議。由羽城擬定，包括還款利息等事項。

“需要這麼麻煩嗎？”看著長達十幾頁的條款，羽皇皺眉，“說白了，等我退位，這些都是你的。”

算得這麼清楚，利息半點不打折扣，這隻鴻鵠到底是城主還是奸-商？

“需要。”

“……好吧。”

羽皇皺著臉，刻意不去看需要償還的數字，快速在文件最後簽名。

“協議達成。”

白光之後，文件產生效力。無論羽皇還是城主，都必須遵守。

“五天后，我會派人前往王城。提出異議要求的那隻白隼，我希望能見見他。”

“沒問題。”

背上龐大債務，羽皇依舊松了口氣。

羽城星艦進入火山，沒有族群會選擇留下，必定向城內遷移。

地方不夠住，擴建勢成必然。

有羽城為後盾，加上金雕和雪鵠支持，甭管議會討論出什麼結果，航空站都會如期開工。

至於白珝是什麼目的，會不會是心存他想，完全不重要。

比起看議員們每天吵架，各自揣著心思，不停的爭權奪利，她寧可被鴻鵠利用。

登上王位，是她一生之中做過最愚蠢的事。如今回想，肯定是被隕石砸了腦袋，才會犯糊塗。

被趕鴨子上架，自然不會有多大的辦事勁頭。

在位期間，除了攻打石城，拔掉恐鳥一身毛之外，沒有任何建樹。退位前做幾件實事，好歹盡過職責，問心無愧。

“合作愉快。”

四字出口，羽皇笑得明朗。

“如果有機會，我希望能拜訪羽城，見一見你養的鸑鷟。當然，是在退位之後。”

如果能借機定居，那就更好。

一來，羽城都是漂亮鳥，能夠大飽眼福。二來，可以避開族中長老追殺。以免成為星艦指揮官的願望沒達成，先一步被扇飛，小命不保。

“隨時歡迎。”白珝面帶笑容，不吝惜釋放友善。

“下次通訊，你是少笑點吧。”

“為何？”

“不能生蛋，看著眼饞。”

“……”

十次談論正事，九次以這種方式結尾，鴻鵠也會心累。

光屏關閉，白珝著手調撥人員。

依照青鸞和鸑鷟留下的文獻推斷，王城火山下很可能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秘密揭開之前，必須封-鎖火山口，不允許任何外城人靠近。其中包括王城現有居民。

“慄顏，你來一下。”

“是。”

城外海邊，信天翁和灰雁先後下落，歡呼聲頓時響成一片。

“秦寧他們回來了！”

二十多隻黑雁破水而出，每人手裡都抓著貝殼。

沙灘上，篝火早已經燃起。各種貝類堆成小山，另有二十多條海魚被列入菜單。

“你們可真夠久的。”

見到秦寧三人，雛鳥們迅速圍了上來。

“我們一直在等，超過返航日期，星艦還是沒有影子。”

“黑鳴和紅翔每天都去航空站。”

“不是兩天前就該到嗎？”

“是不是遇上了情況？”

“危險嗎？”

“是原始星出了狀況？”

“你們看到原始星噴發了嗎？”

雛鳥們你一言我一語，秦寧被吵得腦仁疼。

“停！”秦寧伸出手，大聲道，“大家先別忙，事情會解釋。我們剛回來，能不能先吃東西？”

“對，大家都餓了，先吃東西。”

“先烤魚還是先吃海貝？”

“一起。”

“海螺要嗎？”

“要！”

“我去找海藻。”

雛鳥們分散開，有條不紊的進行準備，明顯沒少在海邊聚餐。

海魚處理好，串好木枝，撒些調料，插在火堆旁邊。

貝類清洗乾淨，放到特別製作的合金網上，受熱度烘烤，陸續張開。

“這是？”看著合金網，秦寧面露驚訝。

“熟悉吧。”黑鳴撿起一枚貝殼，用葉子托著，送到秦寧面前，“我見黑域章魚用過，和紅翔動手做的。”

貝-肉-異常鮮美，湯汁有些燙，秦寧不禁吐著舌頭。

黑鳴笑彎雙眼，回身又撿來幾枚，遞給白嵐和白曦。

食物的香氣隨海風飄散。

秦寧取出更多調料，交給雛鳥們料理。吃過幾枚貝殼，乾脆同黑雁下水，撈起許多可口的海菜，包裹烤好的海魚，一邊燙得直吸氣，一邊迅速送到嘴裡。

灑了橙域的怪味調料，食物的香氣更加濃郁。

雛鳥們胃口極好，海魚和貝類迅速見底，多數仍沒吃飽。幾隻成年羽族輪換下水，抓來幾條大魚，生火烤了起來。

“清叔，給你。”

秦寧咬著一塊魚肉，走到白清身邊，送出兩瓶調料。

“兩面都灑點，味道會很不錯。”

“好。”

白清笑了笑，出於習慣，手伸向秦寧發頂。中途忽然僵住，硬是改變方向，拍在他的肩膀。

秦寧沒留意，快步走回去，繼續和烤魚奮鬥。

兩隻成年黑雁轉過頭，奇怪的看著白清。

後者不做解釋，打開調料瓶，晶瑩的顆粒灑在魚肉上，隨著火焰升起，酥香的味道飄入鼻端，引得人食指大動。

受條件限制，雛鳥們捕獲的都是普通海魚，最多不超過兩米。

白清幾人抓到的，個頭全部超過十米，外形類似滾圓的木桶，肉質更加緊實，很適合燒烤。

雛鳥們嘗過，立即雙眼放光。自此以後，又一海洋種群將淚流成河。

聚餐到中途，三隻小鳳鳥取出記錄儀。

秦寧按下控制板，數面屏幕連在一起，組成長五米，寬兩米的白色光屏。

枯黃草原，倒塌的古木，沒精打采的異獸，逐一呈現在雛鳥們面前。

“這是災難爆發前的原始星。”

悶響聲不斷，大地開始震動，海面掀起巨浪。異獸們匯聚到一起，變得焦躁不安。

枯草叢中冒出火星，黑煙升起，大火迅速燎原。

震動加劇，地面斷裂，火山驟然噴發。

白色的蒸汽沖天而起，撕開地表岩石和土層。

岩漿溢出火山口，滾滾流動，吞噬沿途所有生命……

秦寧不再說話，雛鳥們全神貫注，看得目不轉睛。偶爾有人發出驚呼，也很快閉上嘴，緊張的盯著光幕。

記錄儀中的影像很多，放出的只是部分。對雛鳥們而言，依舊震撼十足。

“原來這麼可怕。”

“該說壯觀才對！”

“等我獨立之後，一定要做宇宙旅行。”

“還有我。”

“我也是！”

聚餐結束時，秦寧告訴黑鳴，返校之前，他要前往訓練場，和兩隻小鴻鵠一起磨練格鬥技能。

“所以，這幾天沒法出來玩。”

“玩不玩倒是無所謂。”黑鳴道。他奇怪的是，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

鳳凰無法挑戰其他雛鳥，格鬥課沒有成績。返校後的考試，估計也是一樣。

抓緊時間訓練，是有其他目的？

“不用猜了，就是為通過考試。”看出黑鳴的疑惑，秦寧沒有隱瞞，當場揭開謎底，“我們打算挑戰講師。”

“什麼？！”

“講師？”

“你說真的？！”

雛鳥們立時炸開。比起驚訝和懷疑，更多卻是興奮。

挑戰講師啊！

常威-脅掛自己房頂的講師啊！

打不打得過暫且不論，勇氣就值得欽佩。

簡直大快人心！

“有把握嗎？”

“不知道。”秦寧攤開手，“所以才需要練習。”

“要不要幫忙？”雪杉開口道，“我的幾個姐姐很擅長格鬥。”

“要我說，該去找慄揚幫忙。”

“對，他的姐姐最厲害！”

雛鳥們又開始討論，秦寧托著下巴左右看看，都是姐姐，沒有哥哥？

“當然有。”黑鳴答道，“姐姐更厲害！”

望著海面，秦寧再度認清一個事實：妹子威武！

最後，三人婉拒了黑雁和雪雁的好意。

“清叔和岩叔會教我們。”

知曉這個安排，雛鳥們沒有異議。離開前，都拍著三隻小鳳鳥的肩膀，大聲道：“加油，一定要贏過講師！”

部分雛鳥，例如黑鳴和紅翔，暗中下定決心，離校之前也要挑戰一次講師！

在他們的帶動下，參與者越來越多。

繼夜間圍捕之後，挑戰講師成為雛鳥們的新追求。

對此，白隼校長慈祥的笑著，沒有任何反對意見。

紅隼和游隼講師無可奈何，實在疲於應對，任教期沒有結束，就紛紛請調空間站。

繼任的黑鳶和紅鳶氣得咬牙，這群隼鳥太地道！想要轉調，卻被明白告知，五十年內不可能，四個繁育期後請早。

白珝回到湖心島，秦寧已經睡熟。

走進房間，靜靜在床邊看了一會，俯身牽起一縷黑髮，落下輕吻。

第二天，秦寧起得很早。

匆匆吃過早餐，和鴻鵠結伴前往城中訓練場。

信天翁盤旋兩周，落到廣場前。

仰望懸浮在半空的合金建築，三人目光堅定。

“加油！”

互相打氣之後，邁步走進升降梯。

建築從下至上，多達百餘層。

採用空間設備，每層建有各式訓練場，可供不同族群使用。

鴻鵠訓練場在最高層，面積最廣，防護措施也是最好。

非是城主使用特權，而是鴻鵠的力量過於恐怖，一千多年前，曾發生過凰鳥對戰，毀壞建築的情況。

自那之後，凡有鴻鵠雛鳥進到訓練場，都是直上頂層，關起門來獨自訓練。

升降梯停住，光源亮起又滅。

金屬門打開，三人走進場中。來不及驚嘆眼前一切，見到雙手負在身後，側頭微笑的白珝，同時瞪大雙眼，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一對一是最好的訓練方法。”

白珝沒有穿長袍，換成簡單的上衣長褲。腰間束一條銀帶，長靴包裹到膝蓋，愈發顯得寬肩窄腰，身高腿長。

說話間，人已經走到面前，掌心覆上秦寧發頂，溫和道：“放心，我會輕點，不會讓你受傷。”

秦寧抬起頭，表情很難形容。

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句話，怎麼偏能聽出不太對的意味？

是他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