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越近,存在于血脈中的牽引越發清晰。
石台下鋪設方形長階,一直延伸至門邊。
拂開階梯上厚厚的灰塵,清晰的守護圖騰映入眼簾。
受直覺驅使,秦寧邁上第一階石梯。
足跡印上圖騰,籠罩在石台上的光網,剎那波起環狀光紋。
秦寧剛要繼續邁步,手腕被從身後握住。繼而腰間箍上手臂,直接雙腳離地。
“我要過去。”
轉過頭,望進煙色雙眸,秦寧堅定道︰“我必須過去。”
白輕輕皺眉,未如秦寧所願,而是收緊手臂,抱著他走上第二階石梯。
不出意料,石台上方的光網陡然間膨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增大數倍。
五六條光帶自頂端漫射而出,劃過數道長弧,擴展交織,形成透明的屏障,阻隔在石階之前。
屏障不斷向兩側延伸,並高終穹頂。擺明告訴白,朱雀地盤,外人止步。
一瞬間,石室內悄然無聲,落葉可聞。
秦寧看看石台,又看看白,心中莫名升起一個念頭︰難不成朱雀和鴻鵠有過結?
不然的話,同為鳳凰,自己能穿透光膜,靠近石台,白卻被屢次阻攔,實在匪夷所思。
無論藏身的荒島,還是青鸞遺留的原始星,都沒遇到過類似情況。
僵持三分鐘,白放下秦寧。
“去吧,小心些。”
如他所想,秦寧很可能有朱雀血脈。
作為荒古時最護雛的鳳凰,為保護僅存的子嗣,排斥同族也不是不可能。
雙腳落地,秦寧沒有馬上穿過屏障。
身上的燥-熱無法壓制,只能回過身,張開雙翼,抱住白的脖頸,吻上了他的唇。
此舉著實出乎預料。
白破天荒愣了一下。
回過神來,單臂托住秦寧腰背,一手穿入烏黑的發間,主動權當即易手。
氣息交融間,因遺跡而起的燥-熱被驅散,清涼流向四肢百骸,帶起另一種難言的酥-麻。
秦寧強迫自己後退。
箍在腰間的手臂略微放松,後腦又被托起,唇角和鼻尖都被啄了一下。
“小心點。”
拇指擦過秦寧耳邊,白的笑容更加溫和。帶著暖意的流光,似將從眸底溢出。
捏了捏耳朵,秦寧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徑直走向屏障。
觸踫光壁的瞬間,圍繞指尖漾起環狀波紋,一層層向外蕩開。
秦寧邁步向前,輕易穿過屏障,踏上第六階石梯。
每行一段距離,石階上的圖騰便綻亮一分。
到第十階,忽有光束漫射,卷起無形的氣旋,卷過整座石室,拂開億萬年沉積的石灰,呈現出室內原貌。
光滑的牆壁,全部由玄武岩堆砌而成。
石階兩側鋪設青石,青石外圍則是干涸的水道。已成化石的魚骨,半埋在水道中央,訴說著古老的歲月。
環繞石台底部,是小山般的紅礦。
據白所言,這種礦石是裝飾品。秦寧卻認為,除美觀之外,紅礦或許能提供能量,作為時空鐲的輔助,一並維持光網。
跨-過第十九階石梯,距石台不足五十米。
洶涌的熱--意-再度襲來,秦寧哀鳴一聲,痛苦得抱緊上臂,半跪在台階之上。
圖騰自頸項蔓延,包裹兩條手臂,玄色直抵指尖。
光翼展開,黑羽邊緣隱隱綻放紅光。
見此情形,白瞳孔微縮。當即張開弓箭,就要破除障壁。
弓弦拉開,腳底發生劇烈震動。
石室搖晃,穹頂跌落碎石,砸在石板之上,濺起細碎的石粉。
晃動持續十幾秒,秦寧能夠感到,體內的熱-意開始變化。不再是熾熱無比,似要將一切焚-燒殆盡,而是分成涓涓細流,沿圖騰紋路流淌,融入全身血脈。
意識稍微清醒,秦寧轉過頭,發現白拉開長弓,對準石台上方,當場嚇了一跳。
走廊外也就算了,在石室動手絕對不成。
鳳凰都是天老大地老-二,自己老三的主。
建造這處遺跡,百分百為保護血脈傳承。白在這里動手,肯定會被視作威脅。
“我沒事,真沒事!”為增強說服力,秦寧活動幾下胳膊,又跳了兩下,“千萬別沖動!”
可無論他怎麼保證,白的神情始終未見放松,反而愈發嚴肅。
長弓拉滿,光翼展開。鋒利的光箭環繞四周,雙目凝聚寒霜,緊盯秦寧身後。
石台上,赤-色的鳳鳥正緩慢甦醒。
尾羽鋪展,翎毛輕動。
修長的頸項仰起,狹長的雙眸張開,眼尾點綴金色亮羽。
感受到威脅,鳳鳥發出一聲長鳴。整座石室活過來一般,產生劇烈晃動。
搖晃中,牆面石階的圖騰愈發鮮明,似將熊熊燃燒。
秦寧吃驚不小。
想過種種情況,就是沒想到,朱雀醒來之後,二話不說,直接動手。
“我……”
不等開口解釋,火紅的光束自四面八方襲來。匆忙想要張開保護罩,金環黑鐲同時掉鏈子。
陷入沉睡之前,鳳鳥心懷悲憤,身受重傷。
此時醒來,神智並不清醒。
闖入石室的兩只鳳凰都被視做威脅,管你是不是同族,必須除掉!
眼見光束愈近,秦寧顧不得太多,幾乎是連滾帶爬向後退。滾落三層石階,忽被溫暖的雙翼包圍,又一聲鳳鳴在室內回響。
最危急時,白沖破光屏,飛到石台前,變作原始形態,將秦寧牢牢護在羽翼之下。
修長的尾羽,閃爍點點金光,仿佛星域間最美的寶石。
點綴銀色亮羽的雙眼,同朱雀有五分相似,卻又格外不同。
“ ——”
鳳鳴聲再起,秦寧終于從震撼中醒來。知道此時此刻,想這些不合適,但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
白的鴻鵠形態,足令世間萬物失色,美得令人嘆息。
甚至可以說,比平時更讓他心動。
身為一只雄鳥,產生這種審美,該說從一開始,注定和妹子無緣?
按住胸口,秦寧的心情頗有些復雜。
隔著光網,兩只鳳鳥互相對峙,陷入僵持。
朱雀佔據地利,鴻鵠仗著善戰天性,彼此互不相讓。
力量沖-擊之下,石室劇烈晃動,碎石滾落得更加頻繁。很快,石牆產生裂紋,干涸的水道斷裂成幾截,從裂口處開始陷落。
鳳凰力量之強,實在超乎想象。
長此下去,別說石室,火山都會被力量催垮。
“住手!”
秦寧不得不出聲。
毀掉石室不要緊,弄倒火山也沒關系。問題是,萬一傷到朱雀蛋,之前的種種努力都將白費。
“快住手!”
見兩只鳳鳥都沒停手的跡象,秦寧怒了。
掙開白的保護,雙翼張開,冒著被碎石砸中的風險,飛上半空,發出悠長的清鳴。
鳴叫聲尚有幾分稚嫩,卻成功喚醒了混沌中的朱雀。
猛的甩了甩翎羽,看清室內一切,赤紅色的羽毛登時炸起。
舉起翅膀,尖端指向白,朱雀怒聲道︰“是你做的,對不對?!老子就知道,鴻鵠都是白毛黑肚子,沒幾個好東西!”
寂靜。
無比的寂靜。
石室停止晃動,碎石不再滾落。
秦寧托起墜落的下巴,簡直不敢相信。
這是朱雀?
高大上的鳳凰?
清醒過來的朱雀,用翅膀攏起三枚瑩白的卵,查看頂端圖騰,仍在喋喋不休。
“老頭子不靠譜,說好的設置屏障,不放其他鳥進來,結果怎麼樣?”
“說什麼宇宙第一,騙鳥啊!”
“一、二、三,還好,沒少一個。”
“看樣子,老子睡了挺長時間?”
念到這里,朱雀抬起頭,視線掃過白,最後落在秦寧身上。仔細看了一會,忽然彎起雙眼,態度變得溫和。
“你是哪支血脈?我記得有七支曾和朱雀聯姻。”
“我不知道。”
見朱雀不再炸毛,秦寧降低高度,落到石台邊緣。
“我醒來時,身邊沒有同族。”
“沒有同族?”朱雀的聲音變得嚴厲,“你的父母是誰?這麼不負責任!被我知道,一定要好好教訓!”
“我的父母早已經不在了。”
“啊?”
“我是唯一一只。”
听聞此言,朱雀震驚不已。
他到底睡了多久?
“不只。”白上前兩步,低下頭,蹭了蹭秦寧的臉頰,“自從朱雀消失後,青鸞、、,都遭受了滅族的命運。”
“你說什麼?!”
朱雀猛的站起身,抓過寶箱,一翅膀關掉交易器。
白光從頂部消-融,火紅的鳳鳥沖下石台,驚聲道︰“你說的都是真的?滅族?!”
“是真的。”白表情平靜,聲音卻異樣沉重,“其他三族我不清楚。滅族,是被羽皇和幾座星城聯手陷害。”
羽皇?
朱雀更加糊涂。
在他生活的時代,同宇宙七座星域,不是領地就是獵場,什麼時候出了羽皇?
“事情說來話長。”白取出一枚儲物器,遞到朱雀面前,道,“鴻鵠族中的記載都在這里。”
朱雀沒有拒絕,伸出翅膀,覺得不太方便,當即變成進化形態。
身高超過兩米,柔軟的紅發垂過腰間。
額角浮現火紅朱雀圖騰,映襯絕美的五官,別樣的嫵-媚。
修身的長袍,是荒古最常見的款式。領口袖緣繡著精美的紋飾,像是交錯的金色藤枝。
接過儲物器,朱雀轉身走回石台。經過秦寧時,出于對雛鳥的喜愛,伸手拍向他的發頂。
不料,手伸到一半就被揮開。黑色的,眨眼被鴻鵠抱在懷里。
朱雀挑眉,看看白,又看看秦寧,頓時明了。
當下不再多說,也沒有再靠近秦寧。
雖說他本人和鴻鵠不太對付,但基于族群習性,對他人的伴侶,總要保持一定距離。
即便這伴侶還是只雛鳥。
走到寶箱前,取出紅鐲戴上。發現生物能源不足,蛋殼上的圖騰顏色變淺,朱雀不禁皺眉。
沉吟兩秒,轉身看向白和秦寧。
“你們都有時空鐲吧?”
“有。”秦寧點頭。
“幫個忙,我這里能源不足,無法同時保護三只雛鳥。”
“怎麼做?”
“只要抱著就行。”
朱雀做示範,抱起一枚卵。
腕上紅鐲輕顫,牽引出兩道白光,纏繞在蛋殼之上。即將消失的圖騰,又變得清晰起來。
“快點。”
朱雀連勝催促,秦寧彎腰,小心翼翼抱起朱雀卵。
瑩白的蛋殼,入手溫潤,似最上等的玉石。白光中,蛋殼上的圖騰忽然蔓延,瞬間擴大兩倍。
“咦?”
朱雀挑眉看過來,面帶不解。
“有問題嗎?”秦寧變得緊張。
“問題……或許。”
為印證心中所想,朱雀將懷中的蛋也-塞--進秦寧懷里。
更多白光探出,圖騰大小沒有變化,顏色卻不斷加深。
“奇怪了。”
不顧白皺眉,朱雀靠得更近。
對比三枚蛋的變化,當場拍板,從今天開始,秦寧多出一項任務︰抱蛋。
“抱蛋?”
“說孵蛋也成。”朱雀笑得春光明媚,“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赤昀。”
話落,將白懷中的蛋抱過來,發現實在沒有位置,干脆打個響指,取出金鏈,飛速纏成網狀,直接掛在秦寧背後。
于是乎,秦寧懷里抱兩個,身後背一個,頂著滿腦袋黑線,心頭狂奔過整群神獸。
白看得皺眉,道︰“他還是只雛鳥。”
“我知道啊。”赤昀點點頭,環抱雙臂,似相當滿意。
“為了族群大計,你就忍忍吧。況且他沒獨立,你也不能做什麼……等等!”說到這里,赤昀猛的轉頭,雙眼微眯,“你沒做什麼吧?”
“當然。”白輕笑,彎腰將秦寧抱了起來,“你的擔心很多余。”
“怎麼說話呢?”赤昀不滿,“按照歲數,我能做你的曾祖父。”
“你希望我叫你曾祖父?”
“不想。”
“那還有什麼問題?”
“……”鴻鵠果然都是白毛黑肚子,無一例外!
有赤昀同行,走出遺跡的過程異常順利。
看到破損的石廊,倒伏的石柱,赤昀彎腰拾起一塊破碎的石板,眼中浮現無盡的悲痛。
“這是老頭子做的。”
握緊石板,赤昀回望漆黑的穹頂,空蕩蕩的石框,聲音帶著懷念。
“這里建成後不久,族中就遭逢大難。其他四族來不及救援,我和另一只朱雀帶著僅存的十幾枚卵,沖出重圍,躲進火山口下。”
“如今,只剩這三個小家伙了。”
掀起嘴角,赤昀的笑容讓人悲傷。
秦寧想要出聲,卻被白捏了下後頸。抬起雙眼,後者對他輕輕搖頭。
有些悲傷需要獨自品嘗。
旁人的安慰無濟于事,甚至會雪上加霜。
三人一路前行,抵達光膜前,看到山壁破開的缺口,赤昀不滿的瞪向白。
荒古時,朱雀的脾氣極其暴-烈,七域聞名。
然而,暴烈不等于暴-力。
五族鳳凰皆知,一身白金色羽毛,看似溫和無害的鴻鵠,才是實打實的-暴-力-分子。
惹怒朱雀,尚有道理可講。
挑釁鴻鵠,多數會省去說理環節,直接開架。不揍得挑釁者生活不能自理,絕不輕易善罷甘休。
“這里可是朱雀遺跡!”心疼的看著山壁,赤昀道,“知道進不來,不會另找通路?”
“其他通路?有嗎?”白挑眉,對自己造成的破壞全不在意。
“……沒有。”被堵得沒話說,赤昀肝疼。上前兩步,單手覆上光膜,雄渾的力量激蕩,山壁都在轟鳴。
秦寧抱著朱雀蛋,靠在白懷里,沉默是金。
火山口處,正“修補”山壁的鴻鵠和雕發現異狀,本能振翅上飛。
剛剛飛出百米,恐怖的力量便自腳底噴發。
赤-光沖天而起,照亮整個雲層。
鴻鵠之外,雕和黑雁全被光芒排斥,沖出火山口,倒飛百米。
光芒減弱,一只朱雀,一只鴻鵠,外加一只和三枚朱雀蛋,出現在眾人眼前。
與此同時,王宮和議會同時大亂。
紅光出現後,半座王宮和議會建築竟同時開始下陷。
黑鷹不顧傷痛,拼命飛上半空,看到沖天而起的光束,想起族中留下的記載,禁不住肝膽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