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仿佛無窮無盡。
白金色的鴻鵠,雙翼綻放銀光,成為山底唯一的光源。
“抓緊!”
下落過程中,白試圖掙脫吸力,橫向移動,靠向凸起的山壁,減緩速度。不料想,每次都被神秘的力量阻隔,甚至反彈回來。
幾只鴻鵠做過各種嘗試,均以失敗告終。
這種情形,極其類似荒島之上,三只雕在遺跡中的遭遇。
秦寧被白抱著,體內又開始發熱。好在不像之前兩次,熱得無法控制。也無需外力幫助,自己便能壓制。
深入山體內部,黑暗愈深,吸力愈發恐怖。連白也無法輕易掙脫,只能用光翼護住秦寧,被迫繼續下墜。
飛過一片漆黑的山壁,似有紅光在岩縫間閃爍。
秦寧眨了眨眼,想要再看,卻飛速墜落十余米,根本沒有機會。
下行大概千米,吸力開始變小。
六只鴻鵠振動光翼,勉強能穩住身體,盡可能靠近山壁,減緩墜落速度。
“看那里。”
借此機會,秦寧集中注意力,仔細觀察山壁。終于被他發現,紅光不是錯覺,石縫間確實有東西。
“哪里?”
順著手指方向望去,白眼中閃過一絲訝然。單臂托著秦寧,另一只手覆上岩壁。
剎那間,岩壁內發出鈍響,岩縫間不斷滾落碎石,仿佛被巨力-撕-扯,不斷向兩側分開。
紅光愈發耀眼,甚至驅散了山底的黑暗。
“這是紅礦,可以提供熱源。”
探明紅光的來源,白退後兩米,對秦寧道︰“荒古時,朱雀喜歡用這種礦石裝飾房間。”
紅礦?
秦寧示意白松手,主動靠近岩壁。期間有碎石掉落,皆被光罩擋住。
“下邊有礦脈?”
見岩縫停止擴大,秦寧扣住一塊凸起的火山岩,當場挖了出來。
此舉驚到幾只鴻鵠。
“你在作什麼?”
“我覺得那里面有東西。”
秦寧頭也不回,遵循直覺,繼續挖出大塊岩石。
岩石落入山地,偶爾敲擊岩石,發出聲聲鈍響。
隨著他的動作,大片紅礦顯露,白發現不對。
被秦寧挖下的岩石,和山壁並非一體,更像是人工堆砌,以泥土密封。山壁裂開後,泥土碎裂剝落,稍加些力氣,就能從山壁分離。
讓他不解的是,秦寧為何知道這點?
直覺?
亦或是血脈牽引?
如果是後者,秦寧延續的這支血脈,定然曾與朱雀通婚。
秦寧的動作越來越快。
不到二十分鐘,山壁就被開出一個缺口,高近兩米,寬達一米。四周遍布紅礦,大小不一,多呈不規則菱形,瓖嵌在岩壁內部,閃爍耀眼紅光。
礦石拱衛一條狹長通道,僅容一人彎腰通過。
風從通道內流出,帶著迥異于外部的涼意。
“我去看看。”
丟開石塊,秦寧懷著好奇,當即就想進入通道。沒等話音落下,腰間多出一條手臂,直接後退三米。
抬起頭,精致的面容映入眼簾。
白皺眉,表情中明顯帶著不贊同。
“里面情況不明,最好不要貿然闖入。”白抱緊秦寧,不許他隨意靠近岩洞。
“開啟探測儀。”
保護屏障消失,儀器應該可以正常工作。
白岩打開儲物器,取出幾只巴掌大的圓筒,依序送進洞口。
接觸到火紅的礦石,圓筒頭頂亮起藍光,迅速分散開。兩只正常行走,四只爬上左右岩壁,另有一只倒懸,向通道內部滑去。
與此同時,白岩打開虛擬光屏,清晰顯示探測儀傳回的畫面。
“這是人工開鑿的通道。”看了一會,白岩道,“越向深處,距離愈窄,成年羽族根本無法通過。”
過了一會,探測儀傳回更多數據。白岩調整光屏,將畫面進行整合。
“如果是剛出生的雛鳥,應該可以通行。”
話音落下,幾只鴻鵠同時看向秦寧。
或許,這就是保護朱雀蛋的地方?
仔細看著光屏,秦寧誠實道︰“我出生的地方和這里相近,卻不完全一樣。”
如果沒有發生意外,他本該在石筍內破殼。
結果遇上地下洪流,差點被沖進海里。九死一生,在沙灘上破殼。
說話間,探測儀抵達通道盡頭。
藍光閃爍,清晰映出石化的蛋殼。
和白隼帶出火山口的不同,蛋殼分成兩半,表面失去光澤,不看藏在殼內的雛鳥化石,和火山岩壁別無二致。
小朱雀沒有出生,就已經失去生命。
看到光屏中的影像,希望立刻變作失望。
圓筒試著捧起蛋殼,幾次都沒能成功。被踫觸的瞬間,蛋殼皆化作粉塵,不復原有形狀。
監測儀退出通道,只帶回一小撮石粉。
“繼續向下。”
白能感到秦寧的悲傷,單手覆上他的發頂,道︰“不會只有這一枚。”
“恩。”秦寧點點頭,用力搓了搓臉,“我來吧,比起探測儀,我的速度更快。”
白沒有阻止。
幾只鳳凰分散開,仔細觀察岩壁,尋找可能藏有朱雀蛋的地方。
功-夫不負有心人,陸續有通道被找到。可惜除了石化的蛋殼,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忙了足足三個小時,全無所獲。
鴻鵠們暫停尋找,取出記錄儀,開始整理數據。
秦寧被白抱到一邊,正沮喪時,噴香的烤肉送到嘴邊。
“吃點東西。”
烤肉帶著熱氣,裝在水晶盤中,色澤金黃,香氣誘人。
事情沒有半點進展,這個時候吃飯?
秦寧張開嘴,想發出-抗-議。不能出聲,立刻被喂進一塊烤肉。
嘴巴塞滿,腮幫鼓起。
無語半晌,秦寧認命的嚼了嚼,將烤肉吞下肚。
再張嘴,又是一塊。繼續張嘴,繼續投喂。
大概十五分鐘,兩盤烤肉見底。秦寧抓著一顆野果, 嚓 嚓幾口,沮喪一掃而空。
食物果真是個好東西。
順過秦寧的長發,白轉向白岩,道︰“傳訊栗顏,立即派人下來,封住挖開的岩壁。另外,在我出去之前,凡有人來訪,一律拒絕。”
“羽皇呢?”
“一樣。”
“是。”
事情處理完畢,一行人繼續向火山深處探索。
下行大概六百米,吸力全部消失。
黑暗被赤-色紅光取代。
四周的岩壁上,遍布狹長裂縫。長短不一,交錯而過,現出內部火紅的礦石。
“這里沒有通道。”
“繼續向下。”
既然沒有發現,唯有繼續下行。
又過五百米,溫度升高,岩壁上的裂縫消失,腳下赤-色涌動,是地底岩漿流淌。
“那里有個石洞。”
發現異況,鴻鵠立即上前查看。
靠近右側岩壁底部,距岩漿不到兩百米,延伸出不足半米的石台。石台之後,是高達五米,寬近十米,可容數人並排進出的山洞。
“有屏障阻隔。”
白清探出手,可以清楚看到,一層透明的光膜擋在洞口。
光膜極其柔軟,可隨按壓變形。卻堅韌無比,用再大的力量,也無法輕易撕開一條裂縫。
“附近應該有保護圖騰。”
幾只鴻鵠迅速分散開,搜尋刻有圖騰的方石。
秦寧被放到石台上,好奇的踫了踫光膜。
稍微用力,整條手臂竟穿了過去。
內部傳來吸力,秦寧沒提防,竟穿過光膜,一個踉蹌險些跌倒。轉過身來,看向對面的白,滿臉驚訝之色。
“怎麼回事?”
白岩等人先後飛回,看向光膜對面的秦寧,頭頂冒出無數問號。
鴻鵠被擋住,卻能輕松過去?
“先回來。”
掌心覆上光膜,白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狀況不明,不要自己冒險。”
秦寧點點頭,向前邁步。
不料想,整個人被光芒阻隔,明顯是進來出不去,能進不能出。
“我出不去。”
光膜內外的觸感完全不同。
外部是柔軟的薄膜,內部就像鋼化玻璃,別說輕易穿透,砸開都相當費勁。
當著白的面,秦寧對光膜又捶又抓,甚至張開光翼,發出兩輪光箭。除了刺耳的聲響,光膜沒有半點損傷。
最終只能攤手,用行動表示,各種辦法試過,的確出不去。
“張開保護罩。”白道。
“什麼?”
“兩層保護罩全部張開,退後。”
說話間,白取下腕上金環。
雙手合攏,金光漫射。
兩秒後,金環赫然變成一把金色的長弓。
弓身蜿蜒鳳凰圖騰,弓弦氤氳著一層冰冷的薄光。不會有任何人懷疑,這柄藝術品般的長弓,是不折不扣的凶-器。
弓弦拉開,秦寧立刻知道白要做什麼。想起雕在荒島所為,便要開口阻止。
可惜,朱雀設下的屏障,徹底惹惱了這只鴻鵠。
金光大熾,白長鳴一聲,耀眼的光箭懸浮在身周,閃著寒光的箭頭,全部對準山壁。
秦寧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只听話的雛鳥,張開兩層光罩,盡可能後退,遠離光箭可能波及的範圍。
退到相對安全的距離,秦寧按上岩壁,控制不住心頭狂跳。
不是恐懼,而是興奮。
莫名的激動。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哪里不對頭。不然為何會覺得,這樣的白,比任何時候都耀眼奪目,讓人移不開視線。
弓弦被拉開,金光流轉。
光影凝聚成三支長箭,力量化作氣旋,鼓起長袍,吹起金色長發。
嗡!
弦聲驚耳。
光箭仿如流星,拖著綻亮的焰尾,深深嵌入漆黑的岩壁。
受巨大力量沖擊,碎石接連剝落,石台周圍迅速下陷。
一瞬間地動山搖。
秦寧站立不穩,直接向後栽倒。以為將要翻滾,卻在下一秒被定住。
腰被雙手箍住,秦寧抬起頭,驚訝的瞪大雙眼。
洞口處,光膜仍在。
光箭嵌入山壁,硬是開出一條通路,直連秦寧所在的走廊。
“沒事吧?”
“啊。”
過于吃驚,秦寧只能發出單音。
什麼叫以力量碾壓?
這就是。
火山外,栗顏站在控制台前,看到白破開山壁一幕,想起自己在荒島所為,突然產生感慨,活了五千年的鴻鵠,真心沒法比。
山壁被破壞,白成功進入通道。
光膜有所感應,迅速擴散,很快堵住缺口。
白岩等人落後一步,再次被擋住。想仿效開山,卻被白阻止。
歸根結底,這里是朱雀的“地盤”。一次已經超過,再來幾次,火山十成會二度噴發。
“你們先回去。我會開著通訊器,有任何異況,立刻同地面聯系。”
“是。”
五只鴻鵠飛走,白放下秦寧,開始觀察周圍環境。
比起被紅礦包圍的通道,這里的岩層歷史更久,開鑿的痕跡也更加明顯。
跟在白身後,秦寧抬手覆上岩壁。掌心一寸寸摩挲,很快察覺紋路似有規矩。
“等等。”
為確定心中所想,秦寧拉住白衣袖,直接把鴻鵠拽過來充作光源。
“看這里,和方石的圖騰很像。”
“的確。”
如果保護圖騰刻在山洞內部,外邊的人想進來,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不可能。除非像白一樣,鑿開火山岩,硬開出一條通道。
然而,這麼做的風險極大。
掌握不好力道和速度,很可能會適得其反,將通道徹底堵死。
確認圖騰所在,白沉吟兩秒,忽然眉間一皺,彎腰抱起秦寧,張開雙翼,直向通道深處飛去。
“怎麼……”
短短兩個字,秦寧差點咬到舌頭。
鴻鵠的速度實在太快,四周的景色都成剪影。沒辦法,秦寧只能抱住白的肩膀,盡量維持平衡。
黑暗中,白金色的鴻鵠似一道流光,疾速飛過。
兩人身後,岩漿驟然涌動,似被驚醒的巨獸,猛烈砸向岩壁,頃刻將洞口吞沒。
越向深處,空間越是廣闊。
粗糙的山壁被石柱取代,頭頂的礦脈蜿蜒曲折,仿佛流淌的赤--色長河。
象征朱雀的火紅色圖騰,成片嵌入光滑的石面。仔細看會發現,鮮艷的色澤,全部由紅礦堆砌而成。
飛過百余根石柱,白的速度慢了下來。
秦寧定楮看去,石柱中間有數面懸空的石板,上繪古老的鳳凰圖騰。
“赤-色代表朱雀。”
光翼振動,白將秦寧帶向高處,飛過每一面石板。
“白色象征鴻鵠。”
“玄色屬于。”
“這是青鸞,模糊不清的應該是。”
“殘存的半面,是之前見過的保護圖騰。”
飛過最後一面石板,秦寧發現,通道不再平坦,散落著大小不一的石塊。
石塊上方是斷裂的框架,框架上方,則是和岩壁連成一體的倒懸石台。
沿著石台向前,一道圓形拱門出現在兩人面前。
門扇嵌入山壁,透過縫隙,隱隱散發熟悉的紅光。
燥--熱再度襲來,完全無法壓制。秦寧咬住腮幫,汗水不斷涌出,幾乎要遮住雙眼。
察覺不對,白立即降低高度,托起秦寧的下巴。
清涼氣息流入,燥--熱微有所緩解。
秦寧咬緊牙,掙脫開白,長鳴一聲,張開雙翼,以最快的速度沖向拱門。
“秦寧!”
白忙要伸手,卻沒有抓住,只能迅速跟上。
拱門上布滿鳳凰圖騰。
秦寧劃破掌心,雙手覆上。
剎那間,圖騰綻放紅光,仿佛活過來一般。
吱嘎聲響起來,沉重的石門緩慢開啟。
光芒刺目,秦寧不得不抬起手臂,遮住雙眼。等稍能適應,看向室內,不禁眼角泛紅。
寬大的石台,全部由紅礦堆砌,形狀同沉睡的一般無二。
落滿灰塵的台階,散落著失去光澤的紅礦。
石台邊緣擺放方形寶箱,由整塊礦石雕琢而成。寶箱中,一枚紅色圓鐲牽引出萬道白光,織成光網,籠罩整座石台。
白光中,一只赤-色-鳳鳥懷抱三枚瑩白色,頂端浮現圖騰的朱雀卵,正睡得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