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艘巡航艦靠近衛星城，開始減慢航速。

觀測塔台發回一組奇怪的畫面，讓赤昀和金同時皺緊眉頭。

這顆行星靠近石城邊界，距主城相當遙遠。

附近僅甚有六座空間站，其中五座停止工作，余下一座也是空空蕩蕩，探測到的熱源點少得可憐。

這樣的情況，實在不符合常理。

“即便收縮防衛，也不該是這樣。”

少數族群聚居點都有星艦防衛，這座相當規模的衛星城，竟像是被主動遺棄，與世隔絕一般。

“這里有大量的翼龍！”

控制台前，通訊官接收到第六組畫面，快速進行處理整合，投影到屏幕中，將其不斷放大。

“星球表面存有大面積咸水，覆蓋大量植被。”

“據目前觀測到的畫面，共有三塊較大的陸地，均生長茂密叢林，適合異獸和凶獸生存。”

“未知城內有多少羽族。”

“可觀測到翼龍。”

伴隨話聲，一組又一組畫面出現在屏幕中，分割到不同區域，陸續放大。

星球上的海洋，陸地，叢林，沙漠，乃至叢林中的沼澤和岩洞，逐一呈現在眾人面前。

“這里的環境很有趣。”

“有趣？”

雕面露驚訝，大部分是有毒植物，哪里有趣？

先時還不明白，石城遭遇饑荒，為何放著這顆星球不用，要跑遠路貿易。辨認出植物種類後，栗川和栗躍都是神情微變。

見過不下千顆行星，類似遍布有毒植被，恐怕海水都帶毒的地方，當真是頭一次見到。

石城怎麼有這樣的地方？

之前竟一點消息都沒透出！

“當然有趣。”

赤昀架起長腿，手指輕輕搓著下巴。

“荒古時期，盜龍被族群驅逐，幾無立錐之地。最後只能選擇自己打洞，搜尋有毒的植被，用來防護隨時可能到來的敵人。”

盜龍行事肆無忌憚，引起眾怒。

更是膽大包天，幾次偷盜羽族的雛鳥，竊取霸王龍的蛋和幼龍。

有一段時期，龍族比羽族更恨它們，驅逐不算，甚至展開圍追堵截。凡是盜龍，無論成體還是幼龍，只要被抓獲，一律咬死。

連番遭遇捕殺，盜龍終于學聰明了。

不敢繼續打羽族和霸王龍的主意，想方設法找到一片荒蕪之地，挖洞隱藏，種植有毒植物，保護新生的幼龍。

“大概五十萬年左右，盜龍相當老實，靠著小型異獸和凶獸存活。”

這麼長的時間，足夠族群繁衍，恢復到曾有的數量。

“在那之後，盜龍恢復實力，成群沖出荒漠，向昔日的‘敵人’展開報復。”

恰好是繁殖季，多數龍族猝不及防，損失慘重。

志得意滿，被勝利沖昏頭的盜龍，順勢向羽族發起進攻，卻遭遇滑鐵盧。

“當時氣不順。”赤昀支著臉頰，紅發披在肩上，頗有些漫不經心，“五族鳳鳥迎敵，基本沒有放走一頭。”

一般而言，捕獵者生育後代，和獵物的繁殖期常常重合。

龍族的繁殖季，恰好是羽族的求偶期。這個時間段的雄鳥為爭取配偶，會變得十分好斗，尤其是猛禽，見面開架的次數不勝枚舉。

盜龍選擇這時發起進攻，真心是找死的最高境界。

赤昀當時還年輕，不理解這些家伙都在想些什麼。但他清楚記得，當年出生的小鳳凰個頂個強壯。

伙食太好，想不強壯也難。

“在那之後，盜龍再次銷聲匿跡，很長時間沒有出現。”

說到這里，赤昀端正神情，坐直身體，轉向虛擬光屏中的金，道︰“你覺得如何？”

“是否有盜龍，我不敢保證。”金道。

在他生存的年代，盜龍已經相當稀少。

“可以肯定的是，下方的植被非是自然形成，多數是移栽和人工培育。”

以鳳凰傳承的知識，完全可以確定，星球上的有毒植物源自不同星系。想要移栽，需要耗費不少的時間和精力。

地行羽族不會做這樣的事。

除了浪費時間，沒有其他好處。

唯一的解釋，這里生活著盜龍，至少曾經有過。

“放出干擾裝置，切斷星球對外聯系。”

灰域的隱形裝置種類繁多，無論大型星艦還是小型裝置，都能匹配適當的型號。

命令迅速傳達，塔台調轉炮口，發射不下十枚金屬球。

金屬球飛入行星軌道，表面合金板升起，圍繞行星公轉，切斷星球對外的所有訊號。

“佔領空間站。”

赤昀生活的時代，大大小小的戰爭實屬常態。加上地行羽族背叛五族鳳凰，更有聯合龍族的嫌疑，遇上這樣的機會，自然不會手軟。

“是！”

通訊官傳達命令，巡航艦艙門開啟，三艘穿梭艦魚貫而出，似盯準獵物的猛禽，直撲空間站。

因烏檀下令收縮防衛，衛星城又在星城邊緣，距主城相當遙遠，空間站中人員多數撤走，只留下不到百人，維持站內正常運轉。

星球上長滿有毒植物，沒有礦藏資源。生長的異獸多數變異，全身是毒，根本無法食用。許多人無法理解，城主為何要繼續保留這顆星球，並且派人駐扎維護。

派駐到該地的地行羽族，都會忍不住抱怨幾句。

“守在這里還不如出去貿易。運氣好的話，還能抓幾只蟲族開葷。”

現如今，周圍的空間站清空，抵達最近的定居點，也要經過數次空間跳躍。

說這里是“星城飛地”，一點都不過分。

觀測塔台中，一只隆鳥坐在控制板前，百無聊賴的打著哈欠。

這里的枯燥，當真是數十年如一日，從未曾改變。

“真不明白，翼龍為什麼不樂意遷走。”

抱怨一句，隆鳥拍拍控制板，起身道︰“我去吃東西，你們替我盯一會。”

“知道了。”兩只獵猴鳥頭也不回，盯著虛擬光屏，正緊張進行對戰。

在如此無趣的地方，只能靠這些來打發時間。

見狀，隆鳥皺了一下眉頭，到底沒有多說。抻了個攔腰，走出觀測台。

獵猴鳥隨意掃了幾眼屏幕，沒發現任何變化，注意力重新回到戰局上。

空間站內，平靜一如往昔。

空間站外，三艘穿梭艦無聲無息靠近，佔據有利位置，張開炮口。接到指揮艦命令，當即解除隱形狀態，同時開火。

耀眼的激光束劃過宇宙，在空間站外無聲炸裂。

合金板被擊穿，劇烈的搖晃中，地行羽族尚未來得及防御，就被打開缺口，喪失最佳的迎戰時機。

三輪炮擊後，一艘穿梭艦沖開破損的甲板，打開艙門。

艦上人員攜帶激光武器，分批次登陸，逐層清掃空間站。

行動異常順利。

反抗者來不及抵抗，先後被擊昏。

獵猴鳥和隆鳥被拘捕後，雕沖向五層指揮室，發現里面空空蕩蕩，竟然一個人影都沒有。

“不是陷阱？”

雕不敢確信，開始四下搜尋。舉著探測儀，確定沒有任何熱源，不由得面面相覷。

沒有指揮官的空間站？

地行羽族真夠特立獨行。

佔領空間站，干擾裝置就位，兩艘巡航艦再無顧忌，關閉隱形裝置，直接定位星球表面，穿過大氣層。

衛星城內駐扎五十多只恐鳥，任務是“保護”星球上的翼龍，挑選強壯的成體送往主城。

兩艘巡航艦的到來，讓恐鳥們大為震驚。看到艦身上的圖騰，更是方寸大亂，生出極端恐懼。

“羽城，怎麼會是羽城？！”

“是鴻鵠？”

“他們要發起戰爭？！”

“快向主城傳訊！”

“訊號被截斷，消息無法傳送……”

通訊官抬起頭，臉色慘白。

“什麼？！”

地面指揮官滿臉鐵青，立刻明白，羽城怕是早有預謀，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

可是，如果要發起戰爭，該當先進攻主城，或者族群聚居的衛星城才對。找到這顆邊境行星算怎麼回事？

就算謹慎小心，也不用謹慎到這個地步吧？

望著天空中的巨艦，恐鳥指揮官心生寒意。

城內僅有幾艘穿梭艦，數量和火力都不是對手。硬拼的話，無疑是死路有一條。可就這麼放棄，任由對方登陸，他實在是不甘心。

就在這時，巡航艦忽然停住，炮口張開，刺目的激光束瞬間籠罩。

無需恐鳥指揮官為難，赤昀已經幫他做出決定。

光彈落下，林木成片斷裂，恐鳥們立刻四散奔逃。

幸運的逃往地面指揮塔，暫時躲藏起來。即使被抓，好歹能留下性命。不幸的直接被震昏，仰面栽倒，生死不知。

“地面人員登錄。”

將指揮權交給栗川，赤昀站起身，決定親自帶隊，進入可能藏有盜龍的森林。

同行的和鴻鵠都是躍躍欲試，整裝待發。

獵龍啊，想想就興奮。

艙門開啟，鳳凰和雕魚貫而出。

謹慎起見，登陸人員均佩戴防護裝置，避免受到毒植影響。

每三人分成一組，攜帶武器和探測儀，分散開走進叢林。另有穿梭機和和飛行器緊隨其後，準備隨時搬運“戰利品”。

“吼！”

鳳凰剛剛出現，林中便傳出吼聲。

上百頭翼龍扇動雙翼，從林間飛出，不要命的向來者發起進攻。

“　——”

鳳鳴聲中，鴻鵠率先展開光翼，白金色的光芒堪比驕陽，萬千支光箭齊射而出。

帶頭的兩只翼龍當場被戳成篩子，甚至來不及慘叫，便當空墜落。

龐大的龍身砸落樹冠，高大的古木當場折斷，向地面倒伏。

斷口處，粘稠的樹液緩慢流淌，噴濺點點青液，落到地面，登時升起一股白煙。

被樹液沾到，翼龍的尸體當場融化，發出一股焦丑，剎那只剩枯骨。

“浪費。”

赤昀不滿的撇嘴，飛上前，赤手抓住一頭翼龍，拗斷脖頸，丟向穿梭艦。動作無比的干脆利落。

在他面前，翼龍的尖牙利爪形同虛設。

“這些能做雛鳥的口糧，最好別浪費。”

和鴻鵠分頭行動，一頭接一頭翼龍被運回巡航艦。雕壓根沒機會動手，只能跟在鳳凰身後撿漏。

眨眼間，近百只翼龍被捕捉，余下的不敢再戰，掉頭就跑。

“不用追。”

涸澤而漁的事不能做。

況且，當前要務是尋找盜龍。

“那里有古怪。”

喜食蟻族，為搜尋蟻巢，練就銳利雙目。

“那片灰色的岩層下，很可能有開鑿的洞穴。”

“過去看看。”

赤昀當先，和鴻鵠緊隨其後。

雕被留在身後，名為防備翼龍，實則是缺乏經驗，萬一盜龍出現，怕會礙手礙腳。

“沒錯，這里有地洞。”

靠近岩層，發現地下入口，鳳凰們變得謹慎。

赤昀抬起右臂，眾人立刻分散，呈環狀包圍岩層。

“　——”

鳳鳴聲起，火紅色光翼展開，耀眼的光箭浮現，繼續凝成一柄長刀，刃口流動懾人的寒光。

轟！

光刃斬落，岩層自頂部被削斷。

碎石飛濺中，斷裂的岩層成片塌陷。

藏在地底的獵物無所遁形，發出連聲怒吼，猛的沖了出來。

身似蜥蜴，批覆灰褐色鱗甲。

頭呈三角形，頸項扁平，自眼尾到後頸長有數排尖錐狀的硬角。

兩只鋒利的前爪，均覆蓋細小的鱗片。指尖呈倒鉤形，藏有毒液管，藍綠色的毒液不停滴落。

凡是被抓到，傷口會立即腐爛。

“盜龍！”

“吼！”

見到鳳凰，盜龍發出震天怒吼，雙眼閃爍紅光，大嘴張開，四排鋒利的牙齒，殘留著異獸的碎肉和血痕。

“這是變異的盜龍。”

赤昀盤旋一周，避開盜龍噴-射的毒液，道，“荒古盜龍種植毒植，本身並沒有毒。這些家伙外形是盜龍，事實上，已進化成另一種生物。”

全身帶毒，自然不可能成為雛鳥的口糧。

沒有抓捕的意義，也無保持完整的必要。

“後撤，下令巡航艦開炮。”

鳳凰和雕撤走，巡航艦降低高度，炮口對準林中岩層，展開第一輪炮擊。

炮擊之後，赤昀等人接連找到幾座盜龍巢穴，更在一處巢穴旁發現成片的紅木林。

證據確鑿。

說恐鳥沒有參與當年的陰謀，純屬天方夜譚。

與此同時，秦寧作為引路人，再度前往朱雀建造的地下城。

在他身後，一百三十六中小列隊前行，盡量端正表情，仍是難掩興奮。

羽城駐地中，白接到赤昀傳回的消息，沉吟片刻，親自聯絡鷹乾。

遭受連番打擊，黑鷹城主好不容易醒來，經過一番天人交戰，決心辭去議長職務，跑回林城躲起來。

不料想，星艦尚未起航，就接到白通訊。

見到全身閃亮的鴻鵠，鷹乾突生不妙預感。

果然，好的不靈壞的靈，不到兩秒，預感應驗。

看到光屏中出現的盜龍和紅木，鷹乾面色灰敗，整個人癱坐在椅上，一動不動。

“把你知道的說出來。”白關閉額記錄儀，直接開門見山，“全部，一點不落。”

鷹乾轉動眼珠，明知不應懷抱僥幸，仍試著問道︰“如果我全部說了，是否能放過林城……至少放過我的族人。”

白沒說話，而是輕輕挑眉。

半分鐘之後，鷹乾垂下頭，不再有任何掙扎，取出五枚記錄儀。

“當年，我的祖先偶然發現，盜龍種植的某種有毒植物，可以對羽族，尤其是鳳凰造成毒-害。”

說到這里，黑鷹頓了頓，似在斟酌詞語，避免進一步惹怒白。

“哈斯特鷹是最初的同盟，後來加入恐鳥。”

“據祖先留下的記載，他們遇到一小股盜龍，當時正被追殺，已經走投無路。”

“為了活命，首領只能妥協，遷入邊界行星，長時間隱藏起來，繼續培育改良物種，直至對參與計劃的族群不會造成傷害。”

“朱雀滅絕後，在盜龍的攢動下，哈斯特鷹和恐鳥生出妄想，意圖滅絕所有鳳凰，成為羽皇……”

隨著黑鷹的講述，覆蓋陰謀的帷幕逐漸揭開，一張張曾宣誓忠誠的面孔，終于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