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地下城的消息，很快傳回地面指揮室。

彼時，赤昀正為三只小朱雀鬧心。

三只毛球醒來後，發現不在秦寧身邊，稚嫩的叫聲片刻不歇。最先孵化出的凰鳥，扇著翅膀蹦起來，啄了赤昀一口。

成年朱雀愈發郁悶。

拎起毛球後頸，皺眉道︰“表達不滿沒錯，但你是鳳凰，不是雉雞！”

用翅膀扇，用爪子抓，全部沒問題。

用嘴啄算怎麼回事？

不料想，凰鳥沒認錯，兩只鳳鳥有樣學樣，炸開渾身絨毛，小嘴對準赤昀，就是一頓狠啄。

赤昀無語問蒼天。

出殼不到三天的雛鳥，自然傷不到他。可保護萬年的孩子，出殼後是這個態度，心累啊。

白打開通訊器，接到栗顏發來的消息，思索兩秒，開口道︰“發現地下遺跡，是否繼續挖掘？”

如果挖掘，是不是存在危險？

赤昀抬起頭，兩手按住毛球，道︰“讓他們小心，那些樹遍布城市周圍，很可能沒有死絕。”

“到底是什麼植物，生命力這麼強？”秦寧抱著青鸞蛋，好奇問道。

“一種荒古樹木。”

赤昀拎起三只毛球，挨個放到秦寧身邊。隨手遞出三只水晶盒。

兩秒後，稚嫩的叫聲停止。

小朱雀靠坐在秦寧身邊，飛快啄食異獸肉。

出生一天零十九個小時，他們的食量隨體重一並增長。食譜發生變化，龍鱗和貝類已無法滿足需求。

“這個木片就是取自樹根。”

看著躺在掌心的隔離瓶，秦寧不禁肅然神情。

“地下城竣工時，有附庸族群送來紅木，言是外星域發現的珍惜品種。”

赤昀取出記錄儀，展開藍色光屏。

跨越歷史長河，久遠的畫面出面在秦寧面前。

火紅的城市，火紅的樹木。

飛翔在天空的鳳凰，恍如一團團燃燒的烈火。

鳴叫聲中，鳳羽閃爍金光，雙翼舒展，舞姿絕美。觀者亦能感受到其中的喜悅。

“這就是紅木。”

鎖定畫面角落，赤昀點出一棵通體赤色，樹冠如傘，葉片隱隱發光的古木。

必須承認，這種樹很美。

樹干筆直，枝葉仿佛寶石雕琢。乍一看，像是一株藝術品。

“樹皮火紅，樹心和樹根是黑色。”

關閉記錄儀，赤昀俯身，手指擦過三只小朱雀頭頂，引來一陣鳴叫。

“也是滅族的禍根。”

室內陷入短暫寂靜。

秦寧思量該如何開口，懷中的青鸞蛋突然開始搖晃。

三只小朱雀停止進食，抬起頭，一眨不眨的盯著蛋殼。

大概五秒後，晃動停止。

青色的圖騰覆蓋蛋殼表面，發出點點微光。

熟悉的咄咄聲響起，秦寧立刻低頭，耳朵貼在蛋殼上，聲音愈發清晰。

一聲，兩聲，繼而增速。

和朱雀出殼時不同，青鸞沒有啄開頂部，而是在蛋殼中-央發力。

當然，另有一種可能，雛鳥滾了幾圈，躺的位置不太對，又懶得調整姿勢，干脆就地開啄，節省時間。

清脆的聲音中，蛋殼晃動得更加劇烈。

秦寧不想撒手，奈何根本抱不住。

堅持半分鐘，青白交織的青鸞蛋滾到床上，橫-躺在朱雀之間。

“　——”

小朱雀拍兩下翅膀，包圍蛋殼，從外部開啄。

秦寧嚇了一跳，就要伸手阻攔，不想被白按住。

“無礙。”

無礙？

怎麼可能無礙？！

“青鸞和朱雀血脈相通，不會有問題。”

秦寧半信半疑，看向赤昀，後者竟也對他點頭。

“荒古時，朱雀和青鸞通婚頻繁，雛鳥常一同養育。比起其他四族，青鸞蛋殼極厚，出殼最是困難，常需要外力幫助。”

“真的？”

秦寧只听說過，雛鳥出殼不能被外力干擾。否則很可能造成難以預料的後果。鳳凰卻反其道而行，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真的。”

赤昀一派輕松。見凰鳥啄了兩下就退到一邊，留鳳鳥繼續努力，當即勾起嘴角，笑道︰“殼里是只凰鳥。”

這又是如何判斷？

秦寧眨眨眼，愈發覺得知識匱乏，見識太少。

殼內殼外共同努力，蛋殼上終于出現數條裂縫。

見到成果，小朱雀勁頭愈高。

半分鐘後，　嚓一聲，青鸞蛋從中間裂開。

裂口呈鋸齒狀，越來越大，小朱雀立刻撲閃著翅膀退後。

　嚓！

又是一聲脆響，上半部蛋殼被完全-頂-起，毛茸茸青色雛鳥出現，乍開翅膀，發出第一聲清脆的鳴叫。

秦寧愕然兩秒，用手比劃一下，發現剛出殼的青鸞個頭不小，和最大的朱雀旗鼓相當。

“這是怎麼回事？”

“青鸞喜歡做力氣活，例如挖掘地宮和開礦。”白靠在床頭，手指纏繞一縷烏發，解釋道，“所以，五族鳳凰中，青鸞的身材最高。”

因為出生就大，需要更多的營養，所以蛋殼才厚？

听完白的解釋，秦寧趴低身體，平視剛出殼的青鸞。後者和小朱雀一樣，熟悉秦寧的氣息，對他有本能依賴。

“　！”

稚嫩的叫聲，仿佛是在撒嬌。

青色的小腦袋蹭了蹭，小翅膀抱住秦寧手腕，大眼楮圓滾滾，說不出的可愛。

秦寧拿起一片蛋殼，遞到青鸞嘴邊。

　嚓聲起，進食時的青鸞，凶猛程度不亞于朱雀。

將小凰鳥放到一邊，秦寧的注意力轉移到另一枚蛋上。據白的說法，這只圖騰顏色更深，十有八--九是一只鳳鳥。

等了足足一個小時，青鸞吃完整只蛋殼，三片龍鱗，外加半盒海貝，蛋殼內始終靜悄悄，沒有傳出任何聲響。

秦寧皺眉。

該不會出問題了吧？

畢竟這兩只青鸞蛋沒有成鳥看護，長時間留在儲物器里，難保不會出現差池。

越想越是擔心，秦寧當即將蛋捧起，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確定圖騰無礙，甚至還輕輕搖了搖。

一番折騰下來，蛋殼內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秦寧更擔心了。

“不會真有事吧？”

白剛結束與栗顏的通訊，將紅木的資料發給他，下令繼續挖掘遺跡，人員注意安全。听到秦寧的擔憂，拍了拍他的發頂，道︰“不會有事的。”

只要圖騰沒有消失，里面的雛鳥就會安然無恙。”

“可沒一點聲音，又該怎麼解釋？”

同樣覆滿圖騰，該到出殼時機。一只成功孵化，精力充沛，食-欲-旺-盛。另一只卻連丁點動靜都沒有，這是正常的嗎？

“這……”

白略有遲疑，看向赤昀。後者同樣托著下巴，表情中帶著疑惑。

“不應該啊。”

三個人，六只眼楮，齊齊盯著青鸞蛋，甚至用手敲了敲。

貼上耳朵，里面的雛鳥依舊靜悄悄，不給半點反應。

這下，連兩只成年鳳鳥都開始擔心。

“　！”

吃飽喝足，正打算入睡的青鸞突然站起身，撲騰著翅膀跑過來，用力啄在蛋殼表面。

嫩黃的小嘴，鋒利得超出想象。

一下，兩下，三下。

蛋殼被啄出缺口，小青鸞鳴叫兩聲，翅膀用力扇動，輪番拍在蛋殼上，啪啪作響。

關于青鸞力氣大這點，當場得到證實。

“　——　——　——”

听懂雛鳥的叫聲，秦寧腦門滑下三條黑線。

小青鸞壓根不管那麼多，叫完繼續啄，啄兩下繼續叫。另一只凰鳥上前幫忙，雛鳥二重奏正式開啟。

“　！”出來！

“　——　！”知道你在里邊，別不出聲，給我出來！

“　——”懶成這樣，信不信把你的蛋殼都吃了？

“　！”出來！

“　　　　！”有能耐裝睡，有能耐你出來啊！

“　　！”再不出來，你就別出來了！

凰鳥顯然很生氣，合力將蛋殼推倒，你一翅膀我一腳，看架勢，竟要將朱雀蛋推到床下。

摔碎了，自然就出來了！

見勢不妙，秦寧忙飛撲上前，抱起青鸞蛋。順便安撫兩只凰鳥，無論如何，不能真把蛋摔碎。

“　——”

兩只小鳳鳥湊上前，友好的啄了啄秦寧的手指。旋即團成毛球，靠著秦寧緩緩入睡。

凰鳥站在床腳，以為自己惹秦寧不高興，耷拉著翅膀，很沒有精神。

“過來吧。”

聲音中帶著笑意，秦寧拍拍腿邊。

小凰鳥立刻來了精神，飛速沖過來，佔據有利位置。

玄色光翼張開，仿效赤昀，包裹幾只雛鳥。結果導致，白不過離開幾分鐘，再回來，床頭已經沒他的位置。

生平第一次，某只鴻鵠覺得剛出殼的鳥不順眼，很不順眼。

“噓。”

秦寧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抵在唇邊。

“他們剛睡著。”

白沒說話，將托盤放到床邊，切開散發香氣的烤肉，遞到秦寧嘴邊。

烤肉帶著微辣，火候恰到好處，是喜歡的味道。

“多吃點。”指腹擦過秦寧嘴角，送到自己唇邊，十分自然的舔了一下。

秦寧沒留意，也可以說習慣成自然。繼續張開嘴，等著被投喂。

見此一幕，赤昀又想咳嗽。

他越發感到擔心。

這只鴻鵠遠比想象中更奸-詐-狡-猾，肚子更黑。

投喂結束，秦寧打了個哈欠。

收起托盤，看著熟睡的四只小鳳凰，白忍了幾忍，到底沒忍住，一個接一個抓起來，塞-給赤昀。

“如果青鸞能在今夜出殼，最多三天，都能褪去原始形態。”

赤昀接過雛鳥，護在雙翼下。

“到時候，可以去地下城看看。”

白點頭。

幾天的時間，足夠探測儀搜尋紅木，查找是否有生存跡象。

“你要帶他們出去？”

听到赤昀的話，秦寧強撐著睜開雙眼，用力拍了拍臉頰，驅散睡意。

“地下城有很多文獻，還有供雛鳥學習的地方。”赤昀耐心解釋道，“按照傳統，鳳凰破殼後三天，都要入內學習，沒有哪族例外。”

“可……”

“我知道現在不一樣。”

抬手止住秦寧的話，赤昀滿臉不贊同。

“據我所知，目前的教育方式並不適合鳳凰。你在所謂的學校里應該深有體會。”

體力，智力，戰斗力，鳳凰遠勝其他羽族。滿一歲的鳳凰雛鳥，單打獨斗，能戰勝成年鷹隼。

這樣的情況下，在一處學習很不公平。

對鳳凰如此，對其他羽族亦然。

“荒古時，羽族的教育很有特點，與現下截然不同。”赤昀繼續道。

“那時，羽族固然強大，捕獵的目標同樣凶悍。”

“長頸龍，黑甲龍，巨齒龍，身長均超過百米，都是食肉種族。”

“成年羽族視龍族為獵物，羽族的蛋及剛出殼的雛鳥，同樣是對方的目標。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攻擊，付出慘痛代價。”

見秦寧听得入神，赤昀不介意多說一些。

即便環境不同，也該讓雛鳥意識到，藍域曾有過怎樣的歷史。

“當時的生物種族和如今完全不同。”

“哪里不同？”秦寧抱著青鸞蛋，問道，“是外形嗎？”

“這是一方面。準確來說是習性。”赤昀正色道。

“習性？”

“或許你無法想象，但你認識的幾個宿主，包括猛　和獨角獸，在當時全是雜食族群。”

雜食？

秦寧愣了一下。

也就是葷素搭配？

“無法想象，對吧？”赤昀笑了笑。

“生命的進化，是為更好的適應環境。荒古早期，最初一段時間，七域族群生活在一起。資源爭奪激烈，每個種族都是捕食者，也是獵物。”

蟲族、獸族、羽族和蛇族不論，長鼻族和偶蹄族皆能以肉類為食，只是食譜配比不同。

這種情況下，除了水中的魚，純粹的草食動物幾乎不存在。

“隨著七域分化，各族群陸續開闢新星球，習性才漸漸開始轉變。”

龍族的滅絕，有羽族和獸族的因素在，同樣因為其不思進取。

仗著龐大的身軀，彪悍的攻擊力，對開發星艦技術嗤之以鼻。到後來，發現多數族群開始新生活，唯有自己原地踏步，逐漸被環境拋棄，淪為歷史中的塵埃。

“我生存的年代，龍族已經正視缺陷，開始試著改變。只不過，從結果來看，都是無用功。”

說到這里，赤昀深深嘆息一聲。

荒古時代，唯有龍族能和鳳凰匹敵。

他曾一度認為，如果鳳凰遭遇強敵，最可能的就是龍族。哪里想到，這些強大的荒古族群，竟先于鳳凰滅絕，甚至沒有留下太多痕跡。

結束談論龍族，話題重歸當年的滅族災難。

“變故太突然，事先沒有準備，族中長老都是措手不及。”提及地下城隕滅，赤昀的聲音低了下去。

“當年送出紅木的，究竟是哪個族群？”秦寧問道。

“食猿雕和恐鳥。”赤昀靠向石床，單手捏了捏額心。

“恐鳥？”

秦寧猛地抬頭，愕然看向白。

不是說地行羽族不被待見，怎麼會成為鳳凰附庸？

“沒什麼好奇怪。”白笑道，“荒古時，鳳凰是藍域的統治者，多數羽族都是附庸。”

其中當然包括地行羽族。

“那麼，這兩族就是黑手？”

事情會這麼簡單？

秦寧有些糊涂。

本以為黑鷹才是幕後推手，恐鳥不過擔任打手。如今來看，事情似乎是倒過來？

“未必。”赤昀笑得古怪，“等去過遺跡，或許能找出答案。”

秦寧還想再問，懷中的蛋殼忽然傳出輕響。

不等他反應過來，睡著的青鸞似有感應，猛的睜開眼，撲騰著就要沖過來。

三只朱雀先後被吵醒，發現又睡在石床，早前一幕再次上演。

僵持幾秒，赤昀認輸。

四只雛鳥回到秦寧身邊，小鳳鳥老實的趴著，頭一點接著一點。

小凰鳥精神倍足，跳起來，對著蛋殼又開始猛啄。

終于，蛋殼碎裂，一只青色的雛鳥慢悠悠從殼中站起，拍拍翅膀，發出一聲鳴叫。

城區中心，巨坑底部。

探測儀增加到百部，挖開的岩層越來越寬。土石堆起來，幾乎高過坑緣。

光芒愈亮，火紅色的建築靜靜沉睡在地底，不知過去多少歲月。

根據探測儀發回的畫面，栗顏推斷，這處可能是居住區。

繼續向下挖掘，寬敞的街道交叉穿過數排房屋，交匯處矗立一座干涸的噴泉。

道路兩旁，高大的古木從底部截斷，橫七豎八栽倒。間或有幾個深坑，明顯有樹木被連根-拔-起，附近卻找不到殘枝敗葉。

“繼續挖。”

負手立在控制台前，盯著奇怪的深坑，想起白提到的紅木，栗顏緩緩眯起雙眼。

聞听消息，羽皇想親自前來，卻被事情絆住。議員派人詢問，都被栗顏擋了回去。

黑鷹短暫醒來，從灰鷹口中得知“雕正挖掘地下城”，兩眼一翻，當即又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