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青竹的救贖

　　其實他們之間的相遇很簡單，他是青竹，他是鳳凰，他們之間相遇是宿命。鳳凰性格高潔，非晨露不飲，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棲。一片青竹林與一隻鳳凰，他因為他的琴聲而靜身修養，幻化成型，有了肉身。因此，他是自己存在的前提，因為他，自己才存在。所以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不見，自己會失去存在的意義。

　　他和天地萬物一樣，經歷風吹雨打，像所有的植物一樣茁壯成長，沒有思想，沒有情感。他不懂什麼叫笑，不懂什麼叫哭，不懂什麼叫難受，不懂什麼叫珍惜……他是無心的竹，他什麼都不懂。但是當不懂的他遇上那個男人，當他從那個男人身上學會了一切的時候，他有了感情，有了心，幻化成型。

　　青竹，空心有節。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美麗的紅衣男人就坐在那裡彈琴，琴聲很美，連竹林的很多精靈都跟著一起舞動，風吹過青竹林，有了以後的一切。那個美麗的紅衣男人，總是寂寞地對著青竹林彈奏同一首歌，他卻不知道那首歌叫什麼。只是從聽歌開始，從看到那個男人開始，他學會了一切。男人笑，他也笑；男人寂寞，他也寂寞；男人開心，他也開心……

　　因為有那個男人的琴聲，所以他靜身修煉，幻化成型，不再是竹子，而是和那個美麗的紅衣男人一樣，有雙手、有雙腳、有眼睛、有嘴。那個晚上他失眠了，在青竹林裡高興地跑來跑去，明天他就可以去見那個美麗的紅衣男人。不再是竹子，而是和那個男人一樣，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他高興地在青竹裡飛奔，興奮地一晚上沒有睡覺。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當照亮整片青竹林的時候，他怯懦地躲在青竹林裡等那個男人和往常一樣來彈琴。每天那個男人都會來彈琴，彈同一首歌。但是，他等了又等，當太陽落山之後，當黑幕降臨星星出來。他還是沒有出現，第一次幻化成型，第一次的相見沒有了……那個美麗的男人再也沒有出現過。他是無心有節的青竹，不懂的情感，於是剛幻形的他每天都在青竹林裡等那個美麗的紅衣男人。一等就是一千年，那個男人卻再沒有出現過。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是每次看著太陽升起，然後看著太陽落下，哼著那個男人彈得那首歌。他是因為男人才幻化成型，對於他們來說，這就是存在的意義。所以不管多久，都要等下去。那個獨一無二的人，他存在的意義。

　　直到有一天遇到了另一個人，他才知道這片青竹林是他們羽族離族的最後修煉。所以那個男人離開之後，並不會再回來。於是他就去找那個美麗的紅衣男人，然後找到了。他的名字叫鳳凰。

　　「從今以後，你就是三大下侍之一青竹。」

　　「是。」那時的他，還是無心有節的竹子，即使他已經幻化成型。但是，慢慢地無心變得有心，有節變得無節。因為那個男人，他不再是竹子。戰場上，他擋在男人的面前瘋狂的殺人，鮮血濺在自己的臉上，他第一次體會熱血的溫度，瘋狂便從那一天開始。他無法想像如果有一天鳳凰倒在他面前，熱血濺在他的臉上會是什麼感覺。自己是因他而生，因他而存在，只有他在，自己才在。

　　所以，從那之後他變得瘋狂嗜血。寧願是別人的血，寧願是錯殺的血，他也不能看到鳳凰的血。他的雙手越來越髒，沾滿了鮮血，他狡猾地隱藏自己陪在那個男人的身邊。在他面前依舊是那個單純天真的青竹，在他背後是那個瘋狂嗜血的青竹。無心有節一去不復返。

　　他知道陪在那個美麗男人身邊的幾個人，都愛著美麗男人。他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也許愛，也許不愛。但是不管愛不愛，他都一直黏在那個男人身邊，因為自己是因他而生。直到有一天，那個美麗的男人消失。他才明白，他早就不是什麼無心有節的青竹，因為那個男人，他有了心。存在的意義不在了，那麼自己自然要隨著一起去。

　　在閻王道路上等待五千年，他以為他已經習慣了等待，在青竹林的一千年，這次只要等五千年。但是他忘了，有心和無心之間的區別，忘了愛與不愛之間的區別。有了心，有了愛的他看著彼岸花開，看著生生死死，看著分分離離……失望又期望，那種痛苦折磨著他，讓他痛不欲生。每一次他都要放棄不再等下去，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個美麗的男人，他便又會神經質的等下去。他知道，在無盡的等待中自己越來越暴虐嗜血，離瘋只有半尺距離。

　　水流年只是個替身，從一開始就知道水流年是異星的替身。鳳凰是他存在的意義，因為他，才有自己，他是獨一無二的，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對於水流年，他有著深深的怨恨和厭惡。替身永遠要明白替身的價值，不能妄想取代，心中那個男人是獨一無二，無法取代的，即使是水流年……這是最初，當水流年瘋了之後，他卻困惑了。

　　不一樣的容貌、不一樣的聲音，卻有一樣的笑，那個他曾經看過上千遍的笑。然後對著那個傻傻叫著哥哥的水流年，對那個眼中只有自己的水流年，他心動了，卻也怕了。因為這意味著他背叛了鳳凰，背叛了心中的那個獨一無二，所以他放任水流年中毒香，親手將水流年送入皇宮。只為了證明他沒有心動，只為了證明他愛著的人叫鳳凰。

　　可是當真相在眼前撕開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的狼狽。這段原本就是他單方面的相思，從五千年前他變得有心開始，他就明白鳳凰不愛他。鳳凰不愛青竹，所以五千年後自己的證明原本就傻，沒有想到當真相出來之後，他才是真正的愚蠢。傷害那個人卻是為了證明愛那個人？很蠢。所以他拚命說服自己那不是真的，水流年不可能是鳳凰。如果他是真的話，那可笑的就是自己。

　　五千年前其實他一直在為自己找借口，因為鳳凰不愛他，所以他也不願承認自己愛鳳凰。即使所有人都明白他愛著鳳凰，但是他卻不願承認，直到鳳凰死的那一刻，自己才願意承認。五千年後，當真相撕開之後，他也不願接受這結局。對不起這句話始終沒有說出口。即使水流年想起五千年前的所有，即使水流年原諒了自己，恐怕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自己因為他幻化成型，因他而存在。這份傷害卻是自己親手施予他。悔盡吞噬著他。

　　只此一次，最後一次陪著你，只要找到你完成你的願望。我便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祈求你的原諒……

　　風吹進房間，針尖似的蛇眼裡滿是溫柔，看著自己的雙手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