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我叫憶流年

　　我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從一出生我就被人拋棄，沒有爹和娘。在巨大和森然的森林裡，寂寞和孤獨。沒有名字，我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叫』憶流年『。很美的名字：千帆流年已成故，再有萬情也枉然。每每想到，就覺得那顆沉靜依舊的心會不住跳動……好像在思念著某一個人，某一個身影……如果我是人，也許我會去進京趕考，或是做一個商人，因為我知道我有著人類更不可比擬的智慧，但是很可惜，我不是人……我只是一隻狼，孤獨而又寂寞，總是獨自舔舐傷口的狼。

　　明明是一隻狼，但是我卻覺得自己應該是一個人。或者說我曾經是一個人，腦子裡總是會閃過很多的畫面，雖然模糊不清，但是他能清楚地記得裡面的兩個人。一個是自己，另一個是……用著野獸的爪子輕輕撫在胸口，做著人做的動作。胸口處有一個十字形的傷疤，很深，這是從一出生就帶著。聽人類說，在人類的世界裡有輪迴。如果這世死亡了，就會進入閻王殿投胎轉世，喝下孟婆湯就會忘記所有的記憶，然後進入六道輪迴重新新的人生。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的前世是人……伸手在胸前的十字傷口撫摸，用鋒利地指甲撥弄，那塊是沒有毛髮遮蓋的地方。隨著年齡的長大也一直沒有長出毛髮……指尖劃過的時候，用力血就出來。這個傷口，我並不想好，這是一個證明，好像為了證明曾經的一些事情。

　　孤狼抬著孤傲的頭看著天空高高掛起的月亮，狼眼變得水潤，這樣子的夜色總是讓他寂寞。四肢著地，朝著月亮發出一聲狼嘯聲：「嚎——嗚——嚎——嗚——」想要穿過天際傳到另一個人的耳朵裡。

　　我叫憶流年，是被爹娘拋棄的孤狼。除了對這世界的記憶，似乎腦子裡還有另一部分記憶。所以，我深深地知道，我的心裡有一個人……一個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人。

　　但是我知道那個人有著美麗的長髮，額頭還有一個古老封圖騰。最重要是他的笑，明亮的眼睛，就像漩渦一樣會讓人深陷其中……只有再看到他一眼，我一定會想起他是誰。只要再見一面。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只是一隻野獸。為了尋找那個心中的人，我理所當然地踏上了尋找他的道路。跑累了，就坐在河邊汲水，看著河面上的自己，都會嚇得後退不敢直視。

　　那個有著野獸的容貌就是自己，野獸的眼睛、野獸的獠牙。衝著湖面發出威脅聲：「嚎嗚——嗚嗚……嗚嗚……」到最後只有一隻野獸遮著自己的雙眼痛苦地趴在地上，嘴裡發出』嗚嗚『的哀鳴。我很清楚的聽到自己說出來的不是人類的聲音，是野獸的叫聲。我已經完全變成了真正的野獸。

　　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想要痛哭的感覺。於是我掩著眼睛，發出哀鳴。一隻野獸在寂寥的草原河邊，傷心地哀嚎，眼淚順著野獸被眨著的眼睛裡流出……狼是不輕易流淚的動物，哪怕是死也是為了戰鬥而死。但是孤狼卻落淚了。

　　從那之後，我去河邊喝水的時候，總是閉著眼睛汲水。跑了很遠，我也有累的時候，那時候我總是會坐在大樹下，看著天上的月亮發呆。然後有時候想著想著就會傻笑，一隻狼咧開嘴笑得開心：我們看的月亮會不會是同一個。但是當耳邊聽到的是「赫——赫赫——」的笑聲時，我閉上了嘴。緊咬著嘴。

　　睡的時候我總是習慣地閉上眼睛，回想那個人——那個我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人。那時候我就會撫著胸口的十字傷口沉思，總是告訴自己，見到了就能知道他的名字。

　　要找心中的人，我理所當然地會進入人類的領域。人類見了我，都是驚慌失措，然後拿石頭砸我，或是用東西打我……我的前肢受傷了。我委屈地在大樹後舔傷口。我不知道為什麼人類不喜歡我，我並不會傷害他們，我只是想找人。看著傷口，覺得委屈，胸口十字傷口熱地發疼……「那隻狼呢，狼在哪裡？」粗狂男人的聲音讓狼豎起耳朵。

　　「不知道，那個狼一定就是最近咬傷很多雞鴨的兇手！」狼停止舔傷口的動作。

　　「畜生就是畜生，一定要把他抓出來，然後殺了。」說話聲越來越遠，腳步聲也漸漸聽不見。

　　』畜生『兩個字刺進心窩，扎的難受，胸口的十字傷口開始發疼。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是一隻狼，這一刻我想放聲大哭，可是我明明是狼我哭什麼呢？我緊繃著身子站在那裡，前肢的傷還在往外滲血，但是我卻沒有理會。我覺得，傷口沒有我的心痛，我的心在淌血。

　　我害怕去人類的場所，我害怕聽到他們罵我』畜生『。如果要經過人類的場所，或是尋找心中的那個人，我就晚上在晚上去。晚上有黑暗，沒有那麼赤裸裸。

　　晚上一起都很安靜，不過有時候會有酒鬼的聲音出現。那時候我見到一個在小巷裡一個人喝的爛醉，一邊拚命喝一邊咒罵：「青龍你有什麼了不起！你算什麼東西！老子從九野天閣追你都追到這了，你還裝不懂嗎！」

　　「青龍，你好想樣的！我玄武就是再下賤也不會回去看你一眼！」醉漢喝地一塌糊塗，地上到處都是喝完的酒壺，擋住了我的去路。但是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留下醉漢一個人離開，而是留下來。

　　聞著巷子裡的酒香，腦子裡那個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好像連深邃眼睛裡的倒影都能看清楚。我一邊聽著身邊人咒罵，一邊低頭也學他喝著酒罈裡的酒。相思入骨愁更愁，酒如穿腸憶難忘。

　　身邊的人放聲大哭，好像要哭盡所有的委屈。而我低著頭，野獸的嘴不能喝酒，只能伸長舌頭沾酒，再捲進嘴裡。苦澀、辛辣、愁悶……一切直接進入胸膛。這一刻眼角也跟著酸澀，這個人是不是也是被拋棄的人，和自己一樣。

　　但是天亮的時候，當看到另一個男人抱著那個醉漢，我就知道。不一樣，他和我不一樣。至少不會有人在我喝醉之後，來找我，更不會有人來抱我，因為我是一隻狼，一隻野獸。哪怕是陪著坐在我身邊的人都沒有……青龍看著那雙有著滄桑寂寞，卻有帶著堅毅眼睛的狼。不自覺地說了一句改變一切的話：「跟我走。」

　　……我在找人。

　　「……我幫你找。」說完轉身就走。我四肢著地，跟在的身後。從此兩人和一隻狼開始了旅程。

　　後來我才知道，醉漢叫玄武，來找他的男人叫青龍。跟著他們，我瞭解到了許多事情，也見識了許多事情。有時候心裡忍不住驕傲，跟著他們是對的。因為他們懂的比我多太多，跟著他們，我知道了更多的東西。比如時空管理，比如時空門，比如九野天閣……我不知道心中的那個人在哪裡，從一個時空到另一個時空，每走一個我便失望一次。都沒有見到我心中的那個人。直到最後青龍問我：你要找的人是誰？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誰……後來，我跟著青龍回了一趟九野天閣。再後來，我就沒有離開九野天閣，因為在那裡我找到了那個我一直在尋找的人。

　　我的名字叫』憶流年『，你知道怎麼寫嗎？憶是記憶的憶，流是流年的流，年是流年的年。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思念，所有的回憶，我都沒有。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在尋找一個人，那個人有著一雙深邃的眼睛。

　　所以，當桃花樹下，看著被幾個人圍在中間的那個男人，我愣住了，然後胸口的十足傷口劇烈的疼痛。像是撕裂胸膛把心臟挖出來一樣疼痛。

　　腦子裡的畫面變得清晰，那個人的笑，那個人的淚，那個人的悲傷與喜悅。我站在遠處看著，踏不出我的第一步。

　　曾經被人類打傷的時候我想，見到了他，我要跟他訴苦人類太壞了。

　　曾經腳被木刺刺到的時候我想，見到了他，我要跟他說我的腳受傷了。

　　曾經寂寞地睡覺的時候我想，見到了他，我要告訴他經常會夢到他了。

　　曾經……無數個曾經……但是現在見到他，我說不出一句話。因為我看到他們眼裡的驚訝與好奇。

　　我更看到，那雙美麗的紅色鳳眼裡的是隻狼。不是人。

　　我緩緩地走過去，張開嘴開了又合，只聽得』赫——赫——『野獸的喘息聲。我想就這樣跑開，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但是我的腳不受控制地朝他走去。

　　「這隻狼真漂亮。」當溫柔的手撫摸在我的頭上，眼前的人笑得開心。傾國傾城，鳳眼長卿，灼世嘩然。我也笑了，只是眼前模糊一片。

　　我不知道他們看沒看到我流淚了，或是他們根本不知道一隻狼會流淚。然後我裂開嘴，伸出舌頭在他的手背上輕輕一舔，看著他笑得越發開心的臉，我胸口的十字傷口越發疼痛。

　　我好想你。在他蹲下的一瞬間整個狼身靠前，毛茸茸的頸部在他光滑的頸部磨蹭。在這一瞬間，我覺得我不是野獸，不是一隻狼。我是一個人。

　　立起前肢，在所有人驚訝的表情中，我學著人類擁抱的姿勢抱住眼前的人。

　　「流年？」聽到身邊人叫他的名字。我的心一下子更酸了。流年，流年……原來你的名字叫流年。所以我叫憶流年，你知道嗎？啊，我忘了，我現在是野獸，是隻狼，你聽不到我講話。

　　流年，你聽懂我在叫你嗎？

　　一隻狼可笑地學著人類的動作抱著水流年。明明是長滿毛的臉上根本看不到表情，但是所有人卻能感覺到它的悲傷與喜悅。

　　悲傷的是，我不再是人，而你是；我變了，你沒變。喜悅的是，我找到了你……長相精緻的真是連見慣美人的孟婆也忍不住讚歎，只是右臉頰那個傷疤硬生生地毀了他的絕世容貌。

　　男人一臉冰冷地結果孟婆手中的孟婆湯一飲而下：「喝了就會忘記一切？」

　　「是，沒有人在喝了這個之後還能記得前世的事情。」孟婆肯定的回答。

　　「是嗎？如果能忘記就好了。沒有我，他也許會過的更好。」男人歎氣。

　　「誰？」

　　「沒有誰。」

　　「你真奇怪，輪迴時你想當什麼？六道輪迴，六道你想去哪個？」孟婆只是隨便問問，實際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安排，誰去哪裡都是既定的事情。

　　「……只要不是人就好。」長相精緻的男人說完這一句就離開，留下孟婆一個人站在奈何橋上。

　　剛才那個男人，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她看的一清二楚。掙扎、痛苦、思念、解脫和釋然……如果能忘記就好了，只是已經刻進靈魂的人，即使是六道輪迴也擋不住……這份愛，我用一生陪著你。

　　欠你的，我用一生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