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5伊恩的世界
江樵小媳婦一樣跟在伊恩後面,看他抱著一大堆藥草仍然走的輕輕鬆鬆,只得咬牙吃力加快步子。只不過之前中了蛇毒,胳膊又被阿莫醫師好一通折騰,實在沒剩下多少力氣。
走了一小段路,他突然感覺前面的人腳步慢了下來,明顯是為了配合自己的腳步。
「我不該明明知道危險,還和吉爾跑到部落外面去。」
江樵憋不住了,主動承認錯誤,只希望可以得到原諒。
「……」
然而,前面的人卻沒有一點兒反應,逕自向前走。
「遇到紅蟒的時候,我和吉爾以為這下全完了……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
江樵說話語氣變得可憐,不知道這樣能不能使伊恩的態度軟化一些。
「……」
前面的人仍舊沒有說話,只是後背不再像之前那樣僵直,腳步也更放慢了。
「幸好有那把龍骨刀,這多虧了你!」
江樵見他之前的反應覺得有戲,立刻再接再厲,無比諂媚地道。大家都喜歡聽好話,伊恩也不例外吧?
「你總算不是太沒用!」
嚴寒解除,只不過一盆冷水還是免不了地潑下來。
「……」
江樵淚流,這次換他沒話說。只是生氣中的伊恩說話還真是刻薄啊,雖然說的都是事實。嗚嗚,以後還是少惹他生氣!
兩人都不再說話,好在氣氛已經緩和了許多,江樵耷拉著腦袋,內心無比沮喪。本來是想讓伊恩高興,哪知反而適得其反,他果然很不討人喜歡!
淡漠的聲音響起,聽不出什麼起伏——「下次再有需要,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江樵驚喜地抬頭,怎麼也沒想到伊恩會這麼說,本來他已經不指望再到森林去了。
其實,伊恩本來不打算這麼輕易原諒他,只是看到那張皺成一團的大臉,直覺心裡不舒服。本來就不怎麼好看了,還是笑起來比較順眼。
「咩咩——」
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江樵忽然聽到一聲極為熟悉的叫喚,不由吃驚地抬頭。
「這,這是——」
快步走過去,仔細打量,江樵激動的聲音發抖。
屋前拴著的動物,細小的角,短短的尾巴,身上還有卷卷的毛,這不就是綿羊麼?只不過個頭兒大了很多,體型跟駱駝有一拼。冷不防在這裡看到這麼熟悉的傢伙,江樵簡直要熱淚盈眶了。
「天晚了,明天再給它搭棚子。」
伊恩皺眉,有些不能理解江樵的大驚小怪,本來他是打算回來就搭棚子,可卻因為找人給耽誤了。
「它是吃草的吧?是吧?」
江樵不太確定地問,伸手想要摸摸,看那觸感是不是和想像中一樣。
「咩——」
哪知道,這傢伙卻不買他的帳,瞪著眼睛拒絕他的靠近。一隻蹄子戒備地抬了起來,好像在警告江樵,只要敢碰它就踹過去。
「……」
悻悻地收回手,江樵還真不敢,被踢一下也是很嚴重的。
「野生魯魯特還需要馴化,不像家養的聽話。」
見江樵畏縮地後退,伊恩上前一些,冷冷的眼神掃過去,那隻魯魯特居然哆嗦了一下,乖乖地不再動彈。
「……」
江樵不甘地承認,馴化什麼的其實只是伊恩用來安慰自己的,畜生也會欺軟怕硬!
目光落在它鼓鼓的肚子上,江樵欣喜地道:「它肚子裡還有小羊……呃,小魯魯特……」
這樣的話,很快就能產奶了,由此想到一大堆乳製品,口水都要流下來。這麼大一隻「綿羊」,肯定很能產奶!
「要不是這樣,它也不會乖乖被抓來。」
一般來講,野獸動物都是很難馴化的,一旦失去自由,它們寧願餓死。
「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它的。」
江樵一手握拳,信誓旦旦地保證,眼神不時在魯魯特肚子的部位瞄來瞄去。
「……」
伊恩無語,這本來就是給江樵抓的,他不養誰養?還有,他看著魯魯特的目光是不是太熱烈了一點?
因為江樵受傷,晚飯照舊是烤肉,雖然這對病人不太好,但也只能忍了。誰讓伊恩舀手的就只有烤肉,其他的做出來能不能吃還是一回事。
「你阿姆讓我送食物來。」
一個和伊恩有七分相似的男人站在門口,一手提著籃子,另一手托著巨大的罐子,難聞的味道從裡面飄出來。
籃子裡裝的是江樵之前十分喜歡的餑餑餅,還有一大瓶魯魯特奶。
至於罐子裡黑乎乎的東西,「據說」是特別熬製的傷藥,有助江樵骨頭早日癒合。
「我知道你像誰了……」
等男人離開,江樵一臉恍然大悟地道,當然不止長相,還有那淡漠的性子。從頭到尾,伊恩的父親都沒有看自己一眼。再想想伊恩父母的性格,果然是互補麼?
「如果不是遇到阿姆,姆父到現在還住在森林裡。」
提到父母,伊恩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姆父是豹族最強大的獸人,喜歡獨來獨往,如果不是為了阿姆,根本就不會呆在部落裡。
不要看他平常總是冷冰冰,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卻總是把阿姆寵上天。
「他們的感情很好。」
江樵有些羨慕,剛才伊恩的父親提到他母親的時候,眼底深處流露著溫柔。
「嗯。」
伊恩點頭,神情中有一絲不易令人察覺的嚮往。正是因為受到父母的影響,他才不想隨隨便便找個伴侶定下來。即使喜歡他的雌性很多,但總是缺少某種感覺……
消滅了大半餑餑餅,喝了不少魯魯特奶,江樵極不情願地看向被他推的老遠的罐子。單是聞著就那麼恐怖,更何況是喝下去?
「我能不能不喝?」
江樵不抱什麼希望地趴在桌子上問,嘴角抽搐著看伊恩舀木勺在罐子裡來回攪動。
接過木勺,江樵盯著滿滿一大勺「毒藥」,頭皮又是一陣陣發麻。閉著眼睛送到口裡,苦的他連眼淚都出來了……
又勉強喝了幾口,再看看罐子裡還剩下一多半,江樵咬咬牙將勺子一丟,半是委屈半是耍賴地道:「打死我也不喝了。」
「……」
伊恩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站起來向外面走去。
「這就生氣了?」江樵有些不安地看看關上的木門,喃喃地道。
等了半晌,一直等藥涼了,還是不見伊恩回來。該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目光再度落在罐子上,江樵狠狠心抱著罐子就往嘴裡倒,喝完只覺得整個人剛在黃連水裡泡過。抹抹嘴,突然想起某個笑話,自嘲地道:「只要打不死就喝!」
紫色的月亮高掛在天空正中,已經是半夜,江樵越來越後悔,剛剛不應該任性。
門再度被推開,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夾雜著甜甜的果香。
江樵慌張地站起來,眼巴巴地看著伊恩——「我,我已經喝完了……」
一個不大的獸皮包裹遞到了江樵手裡,攤開來看,裡面是十幾個草莓大小的紅色果子,上面還沾著水珠兒,晶瑩欲滴。
江樵這才注意到,伊恩髮絲上薄薄的白霜,上身有好幾處輕微的傷痕,明顯是被某些尖利的植物劃到造成的。他之前出去,不是因為生氣,而是為了摘果子?
捏起一顆果子填進嘴裡,稍加咀嚼,甜馥的果香帶著一絲寒氣在嘴裡蔓延開來,瞬間遮掩了嘴裡的苦味。
江樵低著頭,又塞了兩顆到嘴裡,眼眶發紅。明明就很香甜的果子,為什麼他心底卻泛起莫名的酸意?
「不甜麼?」
伊恩疑惑,以前他偶爾被阿姆捉弄喝苦藥,姆父就會給自己摘這種果子。雖然江樵低著頭,但他就是知道,這傢伙又在哭了。
「很甜。」江樵輕聲道,一滴淚水還是落到了手背上。
很珍惜地將剩下的果子包起來,再抬頭的時候,他很認真地問:「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明明,剛見面的時候,他一副很討厭自己的樣子。
「收留我,送我防身武器,捉魯魯特,摘果子……」
一樣一樣細數著,直至最後,聲音微不可聞。
「這樣就是對你好……?」
伊恩不解地反問,對他來說,收留江樵只是一時衝動,而接下來一系列的事情,也都是理所當然就發生了。那些事,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只是心裡想要這麼做……
伊恩並不明白,最打動人心的,往往是最不經意的溫柔。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江樵無比鄭重地點頭,從這一刻起,伊恩在他心中已經升級成最重要的人。甚至,比他自己還重要!
從來沒有被這樣認真的表情注視過,伊恩很不自在,但不可否認的,這種感覺很好,令他覺得舒服而奇妙。
現在的他,還不確定江樵在自己心裡處於什麼樣的位置,只是覺得,收留這麼一個膽小愛哭又麻煩的獸人,竟然是個不錯的決定。
伊恩的世界很美好,讓人不由自主沉醉,但想要進入並不容易。許多人嘗試,都失敗了……
從伊恩自身來講,那些一起狩獵的雄性是同伴,喜歡他的雌性可能會是未來的伴侶。只有江樵,在他的認知裡並沒有準確的定義,應該說是一個獨特的存在。
——而江樵卻以這樣一種獨特的身份,闖了進去,並且深深地紮根,再也移植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