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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與君絕》第70章
  70 六九章

  時日漸寒,城牆外落了滿地的枯葉。

  慕陽站在城樓上遠眺,被勾勒出的山巒輪廓隱沒在晨霧之間,城中已是一片蕭索。

  此時依然有人拖家帶口離開帝都,季昀承的軍隊打來,他們不能走,卻不能阻止百姓離開,聽說南安侯的軍隊已經到了原林城,短短幾日,人去樓空,帝都已經沒了過去的繁華,顯得越發森嚴莊重。

  落葉飄過空曠的街道,有種送葬般的冷寂。

  已經有大臣開始死諫,逼迫玄帝離開帝都。

  都城丟了還可以打回來,國君死了就真的風雨飄搖了,尤其如今玄帝年幼,根本沒有儲君。

  季昀承的軍隊在那麼近的地方了,帝都無論如何都不安全了。

  沒站到一刻,慕陽就有些支撐不住。

  冷風侵襲,滲入骨髓,似乎連心臟也在跟著抽痛。

  斂了衣袖,按住心口拾階而下。

  看見城樓下的銀白身影,慕陽恭敬的行禮:「祭司大人。」

  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重夜用這樣的裝扮出現了,銀白祭司長袍襯出頎長的身形,銀帶束髮,面具下一雙冰冷的眸子沒有任何溫度。

  重夜朝她輕輕點頭。

  兩人並肩走在已經沒有多少人的街道上,聽著寥寥無幾的聲響。

  她不知道已經在帝都的街道上走過多少次了,可這次,也許是最後一次了。

  「事後,你能跟我走麼?」清冷的聲音許久才響起。

  慕陽頓了頓,才悶聲答:「我們的勝算很小。」輕笑一聲,又道:「我答應你,事情結束我就辭官跟你去南陽,看我還有沒有救。」

  儘管語氣輕快,可還是掩蓋不了歎然的情緒。

  雖然大多數人都不覺得玄王朝會這樣覆滅,可……對於迫在眉睫的這場戰役幾乎所有人都不抱希望。

  恍惚間聽見重夜的答話,慕陽下意識問:「什麼?」

  重夜轉眸看她,霧氣迷蒙的眼眸忽然亮了一下,帶著某種誓言般,認真道:「那,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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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烽煙燃起,馬蹄聲奔浪而來。

  城牆上已經架滿了守城的器械,帝都總共有八個門,所幸其中兩扇是水門,只需要防備其中六扇便好,守城的事情交給了慕陽以及巡城司的長官,如今帝都彙聚著各地的將領,倒不用擔心無人帶兵,將人手分配齊全後,還剩下足一千多人,便用來支援各門。

  拂曉時分,攻城戰一觸即發。

  慕陽跟著一千人馬不停蹄支援著各個門,完全沒有歇息的時間,甚至連到城樓向下望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這是她第二次經歷這樣的事情。

  多年前,陪著季昀承她也曾看見過一次這樣的場面,只是那時的安陽城遠沒有帝都大,攻勢也遠沒有季昀承這般猛烈。而且那時她是旁觀者,而如今身在其中才能感受到那種讓人顫慄的慘烈,屍體不斷落下,根本來不及抹去鮮血,她所能做的僅僅只有自保,看著自己的兵士護衛沖上前。

  城內的士兵不斷揮刀砍卻攀牆繩索,投落石頭,射下箭弩,可還是不斷有人湧了上來。

  這樣的場面整整持續了一個白天。

  天色黑下來的時候慕陽才與巡城司的長官換了班,休息了一口氣。

  她是兵部尚書,其實並不需要隨著士兵衝鋒陷陣,可是……這個時候讓她獨自坐在房中等待著戰果,恐怕比真正上戰場更加難捱。

  味同嚼蠟的吃完晚飯,慕陽又一次帶著親兵趕向城門。

  白天已經死傷慘重,可誰都知道這……不過是試探而已,真正難捱的還在後面。

  夜晚突然被一道絢爛的火光點亮。

  慘叫聲驟起。

  慕陽趕到的時候,正看見北城門外打量的士兵堆著一個奇怪的東西轟了過來。隨著一聲巨響伴隨著沖天火光,城門頓時一震,好些離得近的士兵被轟的血肉模糊,掉下城樓。

  火器!

  這個時候天氣已經很冷,可依然無法掩蓋那種灼人的熱浪,幾乎像是地獄的狂嘯。

  被那樣兇殘的攻擊震懾,所以的兵士在第一時間都退了一步。

  這時又開始有兵士攻了上來,夜晚原本就昏暗,看不清目標,又加上方才火器的威脅,守城的兵士門一時都有些瑟縮。

  慕陽的心幾乎涼了半截。

  看著城樓腦中飛速思考,對著身邊的親兵吩咐下去。

  很快,有人提了冰涼的護城河水上來,湧上城樓猛的澆了下去,嚴寒的天氣裡,冷水順著城牆澆灌下,讓人兜頭一個激靈,根本再攀不下,還有些水凝結在城牆上,凍結成冰,光滑的牆面上根本找不到可以攀援的地方,一時戰局再次陷入了僵持。

  慕陽也松了口氣,但心很快又沉了下來,照這樣的攻勢,帝都只怕也撐不了太久。

  真的,只剩下敗退了麼?

  一夜未睡,清晨醒來迎接著她的仍然還是無休無止的攻城戰。

  這一場仗一共打了十多日,南城門終於經不住反復的砍擊,轟隆一聲,碎裂開一個十餘丈的大口子。

  幾乎隨著城牆的裂開,所有人的心都為之一顫。

  緊接著守城的將領高聲道:「後撤!」

  看了多日的兵法,慕陽也瞭解,此時已經無力阻攔,南安的軍隊很快會進來,之後只怕就是巷戰。

  窮途末路。

  不過,她也知道,幾乎在城門被轟破之際,就已經有大量親衛軍帶著玄帝自水路遁走。

  帝王一走,整個帝都徹徹底底成了孤城。

  她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南安的兵士沖入城中,巷戰三日,除了少數負隅頑抗,其餘將領均被俘虜。

  慕陽也在其中,沒有反抗也沒有說一句話。

  她不擔心玄帝的安危,玄帝先走,就算被抓住,畢竟季昀承的名頭並不是造反,眾目睽睽,他也不敢輕易弑君。

  起先她和其餘的將領都關在一處,後來過了幾日,她被單獨關在囚車了,運往不知何處。

  這期間她沒有見到任何熟悉的人。

  囚車行了數十日,停在一處小宅院外。

  她被丟在宅子中,一住就是幾個月。

  宅子守備森嚴,每日換班,根本沒有逃脫的機會,但比起之前一路奔波顯然要好得多,嚴寒的冬季,屋內通了火龍,還燃了不少的香爐,三餐雖不算奢侈,但也夠得上豐盛,每過幾日還會有新的衣裳送來,她想要什麼只要提上一提,無論是琴棋書畫第二天一早便會有人送到她的房門口,什麼都不需要她操心,簡直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只是,始終沒有見到季昀承。

  慕陽不是沒有想過逃,一則她的身體實在每況愈下,二則逃她又能逃到哪裡去,也許慕晴會願意收留她,但想到隨之會給慕晴帶來的各種麻煩,便又作罷。

  更何況,這樣也未嘗不是好事。

  院中種了好幾株梅花,她數著一瓣一瓣的梅朵落在雪面,用手指拾起,任由馥鬱的芬芳纏繞在她的指間,一日一日,安然坐在院中,看庭前冰面初融,波光瀲灩微漾,冬去春來,一季而逝。

  許是放下了一切的擔憂,吐血的症狀反了有了些許緩和,整整三個月也只發作了兩三次。

  她收不到任何消息,也不會有人告訴她任何消息。

  這裡侍候的人甚至連交談也不會,就好像啞巴一般。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彈琴畫畫,這樣的生活,就連時光的流逝,也漸漸變得無法察覺。

  就在慕陽以為自己會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去時,終於有人打破了平靜。

  一個和煦春日裡,她剛剛清醒過來,幾個侍女魚貫而入,替她換好了衣裳,又是綰發又是塗脂抹粉,銅鏡裡蒼白的面孔被妝點上了血色,稍稍多了些生氣。

  她走出院子的時候踉蹌了幾步,差點站立不穩,很快有人上前扶她,沒人露出驚異的模樣。

  坐在鋪就了厚厚氈毯的馬車裡,顛簸好了一會,馬車才慢了下來。

  入眼的是一座肅穆的陵園。

  慕陽被扶著走了進去,淡淡的不安在她的心裡升起,滿目縞素,整個陵園內都是一片冷寂的景象,接著她看見了那個人影。

  純白的錦袍,乾淨的纖塵不染,將那人的模樣也映襯的極其溫潤清冽。

  只是素來看慣了他穿濃重的顏色,一時間竟有些不敢確認。

  慕陽就站在幾丈外的距離,看著季昀承面無表情的接過屬下遞來的香,單膝將香放進香爐,而後到了側面的一個墓碑,彎腰將香放入,低低說了幾句話。

  聲音太小,她沒有聽清季昀承在說什麼。

  突然季昀承轉過身,揮退屬下,眸光淡淡的看向她道:「你害死了她,不該給她上柱香嗎?」

  沉默了一下,慕陽還是緩緩走了過去。

  她的確是對她有愧疚感的,相識一場,雖然並不喜歡,但說到底其實她們並沒有什麼過節,而久離……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女子。

  墓地剛下過雨,有泥土濕潤的氣息,墓碑上的字跡被沖刷後仍顯得清晰。

  南安侯王妃季久氏之墓(天祭十二年十一月五日)

  上過香,慕陽站在墓地前,垂眸靜靜看了一會,搖晃的身形漸漸穩住。

  季昀承也在看著她。

  成年後第二次看見慕陽穿女裝,質地上乘的緞料上花團錦簇,金銀絲線繡邊,滿頭的朱釵玉環折射著淡淡的光暈,依舊是渾然天成的矜貴氣質。

  過去不知道,現在才明白,她本來就是金枝玉葉,比他更驕傲的金枝玉葉。

  「要殺了我為她報仇麼?」

  慕陽緩緩抬起頭。

  因為太久沒開口,女子的聲音有些澀然,但語氣很平靜。

  「就算我不殺你,這樣下去,你也活不了多久。」一針見血的回答。

  慕陽竟然還笑了笑:「也是。」

  季昀承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要走,慕陽忽然想起,口氣略急促的問:「玄帝如何了?」頓了頓,「還有祭司大人。」

  「不用擔心,他們都活得好好的。」季昀承冷冷挑眉,口中卻像有什麼抑制不住,「你就沒有想過為你自己說點什麼?」

  「對你射箭導致久離的死我很抱歉,你想要怎麼報復我都無從指摘。」她輕聲道:「不過,立場不同,如果你想要聽我懺悔向你認錯求饒也許不大可能。」

  這番話下來,讓季昀承連發火也找不到地方。

  他轉過身,聲音冰冷至極:「有人想見你。」

  那個人,是重夜。

  慕陽不知道,這幾個月,重夜就被關在離她僅僅幾條街道的地方,不過那裡的環境顯然沒有她住的好,而且比起她還有些許的自由,重夜則是完全被軟禁的。

  起初連慕陽也不相信,重夜怎麼會被季昀承抓住。

  重夜卻搖了搖頭,輕聲對她說:「我是自願的。」

  破城之前,他去刺殺季昀承,幾乎就要成功了,南安的侍衛再多,也沒有人能攔得住他哪怕一步,可是……

  「對不起。」重夜的聲音很沮喪,「他的命格我動不了。」

  等到重夜再回去找她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於是重夜又去找了季昀承,為了讓季昀承答應讓他見她,他自願留在這裡被囚禁。

  抓住慕陽的手臂,重夜清冷的聲音摻雜了一份懇求:「跟我去南陽罷,你答應過的。」

  慕陽輕輕微笑,笑容有些虛弱:「只怕沒到南陽,我就死在半路上了。」

  「不會的。」

  慕陽仍是笑著不說話,慢慢拂開重夜的手。

  重夜被霧氣遮掩的眸子顯得有些緊張:「為什麼?」猶豫了一下,「是因為放不下他麼,如果你願意,治好了還可以再回來的。」

  退了一步,慕陽淺笑著搖頭:「不用了,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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