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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顏》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鼻間縈繞著草藥的味道,身上的疼痛提醒著我還活著的事實。茫然地睜開眼,別致的小屋不見人影,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將屋子曬得很溫暖。

  剛想起身,胸口一痛,我又跌回床上。手指探上胸口厚厚的紗布,哀傷油然而生。這深可見骨的傷口必然會留下一道猙獰的疤痕,而這道疤不僅是我和羿麟傲相愛過的證據,也是我們斷情的標界。

  不覺地鑽緊手掌,心口傳來隱隱地刺痛。我和他大概已經無法挽回了吧,我傷心於他對我的不信任,但卻不能恨他,即使他用劍刺穿了我的身體,即使他嘶喊著讓我“滾”……我依然無法恨他……

  雖然人們常說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可當恨被愛淹沒的時候,剩下的只有愛而已,而那些恨已經變得微不足道,甚至可以慢慢抹去或遺忘。

  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悲……就如同我的愛情一樣……可悲……

  “醒了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不禁愣了一下,側過臉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凝煬?”沙啞的聲音讓我凝起眉心。

  白凝煬揚了揚嘴角,走到床邊探上我的額頭,“已經退燒了。”

  “怎麼……是你?”悲傷中夾雜著驚喜,我不知道要如何形容我現在的心情,仿佛原本飄浮的心找到了可以降落的地點,好像在茫茫的人海中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讓你失望了?”白凝煬坐到床頭,語氣帶著玩笑的意味。

  我搖搖頭,“只是……驚訝。”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怎麼會這麼巧被他“撿”到。

  幫我掖好被子,白凝煬收起了笑意,“你現在最好什麼都別想,乖乖的養傷。雖然並沒有傷及內力,但沒有個十天半月,還不能下床。”

  白凝煬對待病人的態度總是很強勢,而且一定不能違背他的意思,否則就要吃苦頭。隨便給你抓把藥就能讓你難受得生不如死,但卻怎麼也死不了……這個我是見識過的。

  安靜了一陣,我淡淡地開了口,“凝煬,我覺得自己最近有點兒奇怪。”

  “嗯?”他眉角微揚,示意我繼續說。

  伸出左臂,將身上的圖紋給他看。我知道他在幫我治傷的時候也一定看到了,“無端的竟會有這種東西。”

  白凝煬左手托著我的小臂,右手指尖描繪著圖紋的形狀,“玥兒以為這是什麼?”

  我抿了抿唇,輕聲道:“和你讓我試的藥有關嗎?”

  白凝煬神秘地笑著,手指伸進被中解開我的衣服,指尖劃過身體的敏感惹得我一陣輕顫,最後停在我的小腹上。

  “這裡有一個孩子。”抑揚頓挫的語氣顯示著波瀾不驚的心態。

  聽到白凝煬這話,我的腦袋驀然地一片空白。孩子?什麼孩子?怎麼會有孩子?一連串的疑問讓我的思維亂做一團,但我清楚地知道白凝煬是絕對不會和我開這種玩笑的。

  “你和……羿麟傲的孩子。”說著,他伏身唇上我的額頭。

  “為……什麼?”木納間能問出這三個字,我不知道是在問白凝煬還是在問自己,也不知道這“為什麼”是指孩子的存在還是指在分開後仍要留下一份抹不掉的記憶。

  “冷靜下來,聽我說。”白凝煬將我抱在懷裡,用被子將我們裹在一起。

  依靠著他的身體,我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試著讓自己接受這件事情的真實性和存在性,手攀住白凝煬的腕骨,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心裡升起一絲不安。

  “玥兒……”他的手輕輕按壓著我略顯僵硬的肌肉,以此讓我放鬆。

  良久,我才稍稍地平靜一點,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你說吧……我聽著……”既然已成事實,除了接受也沒有別的選擇。

  白凝煬將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緩緩地說道:“我給你吃的藥與你身體內的雌和蠱相遇,就會形成一個孕育孩子的‘溫床’,在藥效全部發揮後,和蠱會自動吸取與你歡愛之人留在你身體內的白液,在你腹中孕育子嗣……”

  雖然我對其過程還很懵懂,但事情終歸有了個解釋,總比我一個人看著身上的圖紋胡思亂想,整日隱藏要好些。

  “當孩子成形後,你的手臂上就會出現圖紋,圖騰越長說明孩子越健康,且男左女右,也就是說他是個男孩兒。”白凝煬將手移回我的腹間,仿佛在感受著什麼。

  “我……還不能完全接受。”這是實話,即使我努力的試著接受,也不可能馬上認可這種事情。我沒有那麼好的接受能力,也沒有那種處事不驚的生活態度,說到底,我只是個人,一個普通的男人。

  “玥兒……”白凝煬輕柔的吻過我的唇瓣,“別拒絕他,畢竟他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但卻不是我一個人的孩子,他身上會帶著羿麟傲的遺傳,在我失去他的時候,時刻地提醒著我,提醒我當初的謊言,提醒我當時是的絕離。

  “那你找到我……也是因為這個孩子?”我不相信會有這麼巧的事,在我受傷昏到之時正好被經過的白凝煬發現。

  “我身上中有雄和蠱,對你的雌和蠱是一對兒,所以當你的身體發生變化或生命跡象減弱時,它會幫我找到你。”讓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床上,又用一邊的軟毯將我包好。

  面對他的用心,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現在就算是讓我還,怕也還不起了……

  白凝煬起身倒了杯水,慢慢的餵我喝下,繼續道:“所以我才能及時地將你帶到這裡。雖然你有很多事我並不瞭解,相信之前你對我也有所隱瞞,但如果你想說了就告訴我,能幫你的自當盡力。”

  “我……”我瞞白凝煬的事情肯定比羿麟傲多,雖然他並沒有逼我說清楚,但我清楚自己會告訴他全部,並且是——真相。

  白凝煬笑笑,指尖壓在我下唇中間,“無需現在,等你想好怎麼說的時候……”移開手指,白凝煬站起身,“這是我在皇都的小居,不會有人來,你可以安心的養傷。”

  “嗯……”沒有說“謝謝”,我知道,他並不需要這些。

  就這樣,我在小居裡待了十天,在白凝煬的照顧下,傷口已經結痂,也漸漸恢復了些食欲。

  期間曾問過他為什麼當初不讓我懷上他的孩子。我想這應該是他初衷。

  白凝煬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如果是我和你的孩子,你會愛他,因為他是你的一部分,但你不足夠愛他,因為你不足夠愛我。所以總終痛苦的不只是你、我,還有無辜的孩子。但如果是你和羿麟傲的孩子,即使他傷了你,你也依然會非常非常地愛這個孩子,因為你愛羿麟傲……”

  雖然這話說的很繞口,但卻很有道理。拋開我、羿麟傲和白凝煬不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孩子,以他的幸福為前提,大人似乎就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吃過午飯,我坐在院子裡喝茶,白凝煬走過來,坐到我身邊,“玥兒,過兩天我要回束城,你跟我走嗎?”

  束城?應該是回溥藥閣吧。

  我抱著茶杯,想了一會兒,問:“能先去一趟攸城嗎?”

  “好。”他沒有半分猶豫,直接應了我的話。

  我不禁笑道:“你都不問我去幹什麼就直接答應?”

  “如果你想說自然會告訴我。”真不明白他這是過分自信,還是過分淡然。

  “我要去將楓香山莊搶回來……”是的,這是我此行的目的,並且勢在必得。

  他沒有接話,只是幫我添了茶,似乎在等我的下文,又似乎對我的目的不甚在意。但不管怎麼樣,我已經決定將整件事情和他說清楚,反正早晚的事,擇日不如撞日吧。

  從小時候說起,到被義父撿回去,再到進入夙銘樓……最後結尾於與羿麟傲的傷離……

  只見白凝煬的眉頭越皺越緊,讓我忍不住伸手揉開他的眉心。

  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完,我們之間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偶爾看過白凝煬的側臉,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而我,只能安靜的等待……

  秋風掃落院內樹上枯乾的黃葉,葉片“嘩嘩”地飄動帶著蕭索的悵然。我開始想念楓香山上丹紅的楓葉,想念櫻園怕是早已光禿的櫻樹,想念……羿麟傲溫暖的懷抱……

  短短地十天,我已經開始接受這個孩子的存在,也已經將對羿麟傲的那種心疼的想念變成了一種習慣……

  不疼,只是淡淡地……略帶酸楚……有的時候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不再愛他了?但是,若真的不愛了……又為何會日夜思念……

  夕陽西下,風帶起些許涼意。

  “玥兒……”白凝煬轉頭看著我,“如果你能保證百招之內勝過元聖錦,我就帶你去攸城。”

  他沒有問我為什麼騙他,也沒有繼續探究我的事情,只是淡然地將話題延伸下去。我知道一個下午他已經重新接受了屬於我的一切,包括現在的真實和曾經的謊言。

  “好……”若是我百招之內勝不了他,白凝煬一定會將我帶走,不會有任何的讓步。

  回到攸城暫歇兩日,白凝煬在我身體內植入守蠱,說是可以在百招之內確保孩子無恙。這倒也讓我得以安心地放手一搏。

  借了白凝煬的劍,我獨自走上楓香山莊,他則在莊外等我。

  即使現在的我並不再是莊主,也依然沒人敢將我攔在門外。原本應拔刀相向的侍衛也個個滿面惶恐地站在一邊。

  直徑走向元聖錦的臥室,推門而入。見到地不是元聖錦,而是裸著身體趴在床上的華羽,背部交錯著鞭打過的痕跡,腿間未幹的濁液和血跡讓我皺起眉頭。

  聽到門開的聲音,華羽像受了驚的兔子一樣向床內躲去,將自己縮在成一團,嘴裡破碎的念著:“不要……我不敢了……不敢了……”

  我慢慢走近,伸手撥開他淩亂的髮絲,捧起他的臉,因為驚恐而發抖的身體顯得楚楚可憐,“華羽,是我……抬頭看著我。”

  我不知道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但可以肯定和元聖錦脫不了干係。

  仿佛聽到了我的話,華羽抬起頭,原本渙散的目光也有了些焦距,“玥……玥兒……”

  “嗯……”我用皺成一團的被子暫且將他包好,隨後看著門口的侍衛,冷言道:“你們誰能給我解釋一下?”

  我生氣並不是因為華羽的遍體鱗傷,而是楓香山莊糜爛的現狀。

  “何不直接來問本莊主?”正在無人作答之際,元聖錦信步走進屋子。

  本莊主?他現在是一莊之主沒錯,但這個稱呼從他嘴裡說出來,總讓我覺得彆扭。

  元聖錦眼角瞟過我身後的華羽,笑道:“這小子不聽話,背著我想向你告密,本莊主只是教教屬下應該如何聽命,此等‘家務事’與你無關?”

  雖然我之前並非完全相信華羽,但果然還是日久見人心,事情是不能只看表面的,否則將會錯失很多東西。

  華羽就算演技再高,也不可能騙過我,因為我和他畢竟“師出同樓”,所以若參得半分假意,我一眼便可識破。

  “也許之前與我無關,但現在……”我冷笑著挑起眉角,“在你欲借刀殺我之後,就算想無關,都不可能。”

  元聖錦大笑道:“看來我是高估羿麟傲的冷血了,沒想到竟然會放過你。”

  元聖錦並沒有高估羿麟傲的冷血,也許只是因為我,他手下留情罷了。可這所留之情卻成了我和他之間無法跨越的溝壑。

  不想再和他囉嗦,明知多說無益就無需多費唇舌。

  劍身帶著內力向他襲去,元聖錦閃躲不及之中只能以盤扇抵擋,但沒出三招,已經折為兩斷,可惜了如此珍寶。

  借我回身之際,元聖錦抽出牆上的欽竹劍,側身刺來。我將劍峰立握,抵住他的來勢,將其化為無形。

  元聖錦的武功我在武林大會的招親擂臺上見識過,若不認真對峙,也沒有全勝的把握。

  劍端相互旋轉著攻守,掌風隨著招試推進,我縱身躍起由上而襲,元聖錦踢開我的劍身,向門外閃去。

  隨他來的屋外,由於空間的增大,彼此的招式也越發淩厲起來。一躲一閃間化解著身法,一進一退間猛襲著弱點。靜動之中步若雲移,氣若潺流……

  劍刃相銼間,我出手夾住其劍中,凝住內息將欽竹劍截斷,並順勢飛身夾住元聖錦的頸項,在他準備用半截殘劍切入我腳腕之時,雙腿用力一別,隨著一聲脆響,頸骨被擰成兩段,元聖錦面色醬紫的倒地斷氣。

  正好一百招,不多不少……

  調整好略顯混亂的內息,我伸手扯下元聖錦身上的莊主玉牌,對站在一邊大氣不出的侍衛說道:“將元聖錦的屍體拖到他父親墳前,鞭屍五百。然後丟到亂葬穀餵給野狗。”

  “是!”在整齊地應聲下,我提著白凝煬的劍向後山走去。

  山洞內,我見到了正在為義父擦試冰棺的墨寒。

  墨寒看到我,沒有太多驚訝,只是淡淡地笑道:“我知道你會來。”

  “嗯。”走近冰棺,看著安然躺在其中的義父,我將楓香山莊莊主王玉牌恭敬的雙手放置棺蓋上,“義父,您的東西玥兒拿回來了。”

  墨寒隔著冰棺撫上義父的臉,輕聲說道:“雪知道你不會辜負他的。”

  我抬眼看著墨寒,“雖然不能完全原諒你的所為,但這麼多年,你對義父如何我心理有數,所以從今天起,我叫你一聲‘叔叔’,不知你可願認下?”

  離開羿麟傲後,很多事情我也努力將它看得淡然一些,與其相互折磨,為什麼不給自己一條退路呢?墨寒守了義父這麼多年,于情於理都應該肯定他對義父的愛。經歷過愛與痛、生與死、癡與等,已經……足夠了……

  墨寒的眼睛閃了閃,隨後鄭重的點了頭,“認!”

  牽起一抹淡笑,“我要離開一段時間,麻煩叔叔幫我打點楓香山莊的內外一切,也算是幫義父了。”

  在江湖消失多年的墨寒再次出現,竟是楓香山莊的莊主,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想,但相信他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你去哪?什麼時候回來?”墨寒並沒有拒絕,只是問了我的去向和歸期。

  “不知道……但我一定會回來的……一定。”這話不僅是對墨寒說,也是對義父,還有我自己。

  “嗯。”他沒再多問,只是點了頭,道:“早點兒回來,凡事要小心。”

  “好。”應了墨寒的話,我跪在義父面前重重地磕了頭。

  義父,請您在天之靈保佑我,也保佑所有我愛的人。玥兒一定會回來的,請您等我。

  轉身說道:“照顧好義父,楓香山莊地下有一個冰庫,墨叔叔可以將冰棺搬過去。以後的一切,就交給您了……謝謝……”

  未等墨寒回答,我便走出了山洞……

  簡單安排過莊內的事務,正準備離開之時,華羽跌跌撞撞地從房內走出來,“玥兒……”

  上前扶住他虛晃的身體,我微微簇起眉頭,“好好休息,別亂跑。”

  華羽搖搖頭,靠在門欄上,“玥兒……我昨天無意間聽到暗影來報,說是三天后羿麟傲要與鳳嵐成親,你快想辦法。”

  聽到他的話,我眼前一黑,身體也不自覺的輕晃,幸好扶著華羽才沒讓自己軟坐到地上。

  羿麟傲娶鳳嵐……我揚起嘴角笑著,眼淚就順著眼眶一顆一顆地砸下來。

  羿麟傲……你是想告訴我什麼?想說我們已經結事了?還是想說你已經不再愛我了?我千絕玥真是越來越悲哀,以至於帶著你的孩子聽聞你的婚期……

  “玥兒……玥兒……”華羽輕搖著我的手臂,眼神中透露著無措。

  “交給我吧。”白凝煬從身後將我抱起,嘴唇貼在我耳側輕語,“有我在,沒事兒的。”

  縮在白凝煬懷裡,我疲憊地閉上酸澀的淚眼。讓一切都結束吧,我贏了所有,卻失去了對自己來說最珍貴的人,到頭來還能剩下什麼?

  當夜,我便隨著白凝煬離開了楓香山莊,離開了攸城,也離開了羿麟傲……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回來,也不知道回來後是否已能坦然的面對一切,更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我將這一切都忘得乾淨……

  至少現在的千絕玥,真的累了……真的想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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