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父親，你醒啦。”看到羿麟傲，晗兒鬆開了牽著白凝煬的手，跑著撲過來。

　　親情果然是很神奇的東西，無論曾經如何疏遠，只要淡淡的一眼，就可以牽動血脈中潛藏的敏感。

　　“嗯。”羿麟傲單手摟住晗兒，然後抬頭對白凝煬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我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兩個截然不同的男人，一個傲氣，一個淡然。同為人中龍鳳，卻總覺得不對盤。

　　“感覺如何？”白凝煬全然一副醫者的模樣，走過來把上羿麟傲的脈。

　　晗兒也自覺地安靜下來，一邊等待著結果，一邊用大大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白凝煬，眨都不眨一下，瞳仁散發著晶亮的光芒，讓我不禁淺笑。

　　“很好。”羿麟傲態度不親近但也不見疏遠。

　　“沒什麼大礙，好好調理一兩個月就沒事了。”收回手，白凝煬拿起桌上那碗已經晾涼的藥淺嚐一口，眉心一皺提筆寫下新方子，“一天兩次，飯後服用。”

　　“麻煩你了。”雖然不是“謝謝”，但對傾羿麟傲來說已經夠分量了。

　　“我只是為了玥兒罷了。”語畢他轉頭看向我，“藥喝了？”

　　“……嗯。”我老實的點點頭。說實在的，夾在兩個人中間我似乎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只能尷尬的等他們問了，自己再應一句——著實難受。

　　“爹爹。”晗兒脫離了羿麟傲身邊，向我靠過來，並小聲的和我咬起耳朵，“白叔叔會留在傾央宮嗎？”

　　小孩子就是藏不住心事，想到什麼就一定會問。

　　“不知道啊，應該不會吧。”雖然我知道肯定不會，但還是不想打擊到晗兒的積極性。

　　“哦……”小傢伙洩氣的嘟了嘟嘴。

　　抬頭對上羿麟傲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看來我和晗兒小聲的討論已經被他聽得一清二楚了。

　　“如果不介意，白公子在此多留幾日可好？”不知道羿麟傲發出如此邀請是為了晗兒、還是我……

　　“再留三天就回去，不多打擾。”無論處於什麼原因，白凝煬都不會願意留下吧。即使是我在這兒，他也不會。

　　“這麼快就回去？”雖然是意料這中，但還是沒想過會這麼快。

　　“嗯。”他也不多解釋什麼，“你照顧他吧。”說著便向門外走去。

　　“等等我。”見白凝煬離開，晗兒也急忙跳下床，“父親、爹爹，晗兒明天再來看你們。”邊說邊追著白凝煬跑了出去。

　　“晗兒好像挺喜歡他的。”重新躺回床上，羿麟傲放鬆的閉上眼睛，握住我搭在床邊的手。

　　我輕輕地揚著嘴角，那孩子畢竟還小，雖然看上去對白凝煬一臉崇拜的，但不用幾日就會將白凝煬忘得一乾二淨了吧。

　　“你說讓晗兒去跟他學醫怎麼樣？”雖然這個提議很不錯，也比較適合晗兒，但我還是搖頭否定了。

　　“他不喜歡孩子，會不收晗兒的。”雖然是醫者，但我就沒見他有什麼所謂的父母心，他討厭孩子，尤其是可能吵到他的。

　　聽了我的話，羿麟傲也只是笑笑，良久，才道：“你很瞭解他……”

　　“他不是我的第一個男人，卻是我的第一個客人。”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畢竟羿麟傲是我現在的所愛，在這種事情上我應該選擇坦誠。

　　也許我不說他也不會問，但我知道他不問並不代表他不想知道，只是不想逼我而已。

　　“嗯……”他依舊閉著眼睛，淡淡地應著。

　　“你很強勢，楚棠顥很實際，而他……總是很淡然的樣子，無論心裡怎麼想，表面一直是那樣的。”其實我並不是一個很會敘述的人，我只是把想法一一的說出來，沒有什麼粉飾性的，“你知道倌館裡都有賣初夜的做法，雖然那次並不是我的初夜，但君霏他們並不知道，畢竟那是很小的時候的事了，幾年過去什麼傷都沒了。調教的時候也沒有被發現，所以我就被當成個雛兒給賣了……”

　　“過來……”羿麟傲打斷了我的話，拍拍身邊的位置讓我躺過去。

　　我脫掉鞋子縮到他懷裡。這段回憶並不可恥，但我還是想依附著他的溫暖說下去。

　　“當時他買下我的價錢並不高，畢竟我這種奇怪的樣子，沒有我少人會想要我。”想到當初客人們猶豫著競價的場面，我不禁搖搖頭，“然後……他發現了我不是初夜，在他的手指進入我那裡的時候，他問我‘你是不是被強暴過’。我當時很驚訝，只能目納的看著他。他說他摸到了陳年的疤痕，不過也很好心的沒有揭穿我，不然大概我就被君霏趕出來了。”

　　“繼續。”他調整了姿勢，將我抱緊了些。

　　“後來我們就在一起了，一方面是感謝他當時沒有揭穿我，另一方面是戀上了他對我的溫柔，就像……義父一樣。”是的，這也是我喜歡白凝煬的原因之一。

　　那個時候除了義父，沒人對我那樣溫柔過，所以我在如此的溫情中迷失了。

　　“雖然他對我很好，但也很忙，而且越來越忙，有的時候甚至半年都見不到他一面，即使他會偶爾寫信來，但我還是覺得孤獨了，我怕了一次次失望的等待，怕了他匆匆而來之後的久久不歸……”想來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有些幼稚的，對愛情的看法也單純的可以。

　　“有一次，他一走就是一年，我也是在那段時間裡認識楚棠顥的。之後的事我也已經和你說過了，總之我是因為不想等待，所以最後選擇了楚棠顥……”就是那種自私的選擇才傷了白凝煬的心。

　　羿麟傲輕輕的扶過我的頭髮，“原來我玥即害怕孤獨又不喜歡等待。”

　　一句話讓我輕笑出聲，撒嬌似的在他懷裡蹭蹭，“別讓我孤獨也別讓我等待，我會逃的……”

　　其實這話多少有些玩笑罷了，不是因為我長大了，只是因為如果對象是羿麟傲的話，我都無所謂的，無論是被關在地牢中的孤獨感，還是中蠱時不能見他的等待……我都走過來了不是嗎？沒有任何的動搖……

　　安靜中感受著他的呼吸，調整著頻率與他保持一致，悄然而生的一種歸屬感……讓我覺得——就是他了……

　　“玥兒……”他輕輕的喚著我的名字。

　　“嗯？”我也輕輕的應著。

　　“這幾天你都去陪他吧。”他的聲音很平靜，我卻不解的撐起身子看著他。

　　他輕捏著我的鼻尖，道：“我可以感覺到你想陪他的心情，雖然你的心是我的。”

　　自戀……

　　“只有三天。”還很霸道……

　　不想推辭，畢竟我的確是想這樣做的。把白凝煬請到傾央宮救人，醫好了羿麟傲就將他晾到一邊，于情於理都很過分。所以我接受了他的提議，也算是對白凝煬的報答吧，也許這些只是微不足道的。

　　躺在羿麟傲懷裡，睡了幾日來的第一個好覺。被他的雙臂圈著醒來，我安心的在他臉上留下輕吻。大概是氣血不足的關係，他睡得很沉，就連我起身著衣都沒有察覺。

　　我盯著他的睡臉看了良久，才悄悄地走出未央軒，並吩咐婢女讓莫揚來照顧他。

　　回到晗兒的紫音居，下人們已經陸續的將早膳擺到餐桌上。其實這裡原名叫瓏音居，但晗兒說他是紫，不是瓏。寵著他的莫揚也就隨他把名字改了。

　　在房內沒找到晗兒，倒是在客房門口看見他踮著腳趴在窗戶上向裡面望。

　　“你在做什麼？”大概是被我“突來”的聲音嚇到了，原本扒著窗框的小傢伙差點晃倒。

　　“爹爹，你嚇到我了。”扁著嘴，晗兒不滿的轉頭向我報怨。

　　我笑著揉揉他的頭髮，“爹爹道歉，那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你在幹什麼？”

　　如同被抓包的孩子一樣，晗兒也紅了臉，不好意思的低著頭。

　　“要找白叔叔？”見他不說話，我開始逗他。

　　“嗯……”晗兒點點頭，“我……我想叫他吃早飯。”

　　我輕笑著抱起晗兒，看來小傢伙真的很喜歡白凝煬，只是不能確定是哪種喜歡，雖然我不反對羿紫晗喜歡男人，但現在說這個還太早了點兒。

　　“凝煬，你起了嗎？”輕輕的扣了扣房門。

　　沒多會兒，白凝煬就將房門拉開了。

　　“叔叔。”見了他，晗兒立刻掛上了大大的笑臉，伸手讓他抱。

　　雖然看著白凝煬皺了眉，但我還是將晗兒“遞”了過去，既然晗兒喜歡他，就讓他們多相處一會兒吧。

　　“怎麼這麼早過來？”抱過羿紫晗，白凝煬問道。

　　“嗯，他沒什麼事了。”我並沒有說是來陪他的，如果那樣他一定以為我是同情他，而將我趕出去。

　　白凝煬也沒多說什麼，抱著晗兒向飯廳走去。

　　之後的三天，我都陪著白凝煬。當然，他也沒有拒絕。白天帶他在傾央宮轉轉，傍晚的時候會一起去逛市集，去之前一起去過的酒樓、廟宇……晚上他回紫音居，我回未央軒。

　　這幾天最反常的還是晗兒，一有空就跑回來，偷偷地躲在一邊看白凝煬。大概也發現了他不喜歡孩子，所以晗兒也不再纏他，只是安靜的藏在一邊，小心翼翼的看著……

　　瞧著可憐兮兮的小傢伙，我幾次想將他叫過來，但又不知道他和白凝煬到底要用什麼樣的相處方式，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三天很快過去了，雖然好像還有很多要說的話，但也不得不面對離別。

　　“你自己保重。”溫柔抱住我，白凝煬的聲音很輕。

　　“我……還能找你嗎？”說話實，我在難過。無論做為恩人還是朋友，面對離別我都無法平靜的毫無感覺。

　　他沒有應我的話，只是執起我的手，在掌心中慢慢寫著：君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細細地看著他的字，品著他的話，鼻尖一酸，濕熱滴落手心……

　　他淡淡地笑笑，抬手擦去我的淚。然後又對一直躲在莫揚身後的晗兒招招手。

　　“叔叔……”還沒走過來，小傢伙就咧嘴哭了起來，“……別走好不好，晗兒想你了……怎麼辦……”

　　白凝煬抱起羿紫晗，輕輕的拍著他的背，幫他順氣。

　　“留下來……叔叔……別走……”晗兒死死的抓住白凝煬的衣服，眼淚都抹在了他的衣襟上。

　　“你需要再長大一點兒，所以要乖乖聽話，知道嗎？”白凝煬溫柔的聲音讓晗兒止住了哭聲。

　　“那等晗兒長大了，去找你好不好？”眨眨還掛著淚珠的大眼睛，晗兒問的認真。

　　“嗯”白凝煬點點頭，慢慢地將晗兒放下。然後把一個瓷瓶交給我，“讓你試的藥，之後三天，一天一顆。”

　　我沒有猶豫地點點頭，將瓶子收好。雖然不知道藥效是什麼，但一定會按他說的做。

　　“玥兒就交給你了，你若負他，我會把他帶走。”他嚴肅地看向我身後已經可以下床走動的羿麟傲，聲音平靜卻不容質疑。

　　“放心。”

　　見羿麟傲點了頭，白凝煬才滿意的上了馬車，頭也不回去的離開了傾央宮。

　　也許他對我狠一點兒，都會讓我比現在來的好過，他的離去不但沒有讓人覺得輕鬆，反而增加了更多的愧疚感……

　　聽著晗兒的哭聲，我也不覺得地鑽緊了手心……

　　君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