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睜開眼睛，經過片刻的茫然，我才回過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到傾央宮了，果然是安心後睡的太沉，什麼都不知道了。

　　陰霾的天氣可以聽到屋外淅瀝的雨聲，由於不見太陽，也無從知曉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嗯？混沌的思緒恢復清晰後，我猛然的從床上坐起來，連鞋子都顧不得穿，就拉開房門，匆匆地跑向未央軒。

　　我必須去確定，去確定我將白凝煬請回來不是一場夢，去確定羿麟傲現在已經沒事了……

　　一路上，婢女們有些驚訝的問安聲被我拋在身後，雨水滲進衣服染上了濕黏，奔跑中帶起的風吹出了徐徐涼意，落在臉上的雨水順著下頜滴落，我也無心去管。

　　“呯”的一聲，我用力地推開未央軒的大門，帶著些許狼狽地看著屋內的人。

　　莫含站在床頭，莫揚則坐在床邊，不知道在餵羿麟傲喝什麼。當在窗邊看到玩把著竹筒的白凝煬時，我的心才真正算放了下來。

　　太好了，這並不是夢。

　　聽到響聲，莫含和莫揚不約而同的轉過頭來看向我，而白凝煬則皺起眉頭，走了過來。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抬手拭過我粘著雨水的臉頰，他的語氣有些不悅，“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許淋雨的？”

　　與其說是情人，不如說更多的時候，他只把我當成一個不會照顧自己的孩子。

　　“他……呢？”現在的我只想知道羿麟傲怎麼樣了。

　　“我正要幫他解蠱，你要看的話先把自己擦乾，別生病了。”將一邊的布巾放到我手上，白凝煬不再多說的走到床邊。

　　“餵完了嗎？”

　　“嗯。”莫揚起身，將一空掉的碗放到一邊，又轉頭看看我，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但到最後也只是長歎一聲，無語。

　　我用布巾裹住自己，慢慢地走過去。

　　羿麟傲仿佛是睡著了，平靜的呼吸顯得很安穩，明顯消瘦的臉頰泛出不正常的青白，還是那張俊美的臉，只是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異常憔悴。我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也許之前我會覺得對豔華的懲罰已經可以了，但現在看來那樣死掉真是太便宜她了。她所承受的也許根本不及羿麟傲的百分之一。

　　白凝煬為他診了脈，然後用一根紅色的細線纏住羿麟傲的手腕，再用匕首在紅線旁半寸處一割，近似於黑色的血沿著出口沽沽外溢。看著顏色詭異的黏稠血液，我幾次忍下想吐的衝動。

　　我要留在這裡，我親眼見證他平安無事。

　　隨後，白凝煬打開剛剛握在手中的竹筒，打開緊塞的蓋子，一隻赤色的小蟲被倒在羿麟傲的手腕上。

　　只見那赤色的小東西瞬間鑽進羿麟傲的血管，因為它的進入而略微突起的皮膚可以清楚的看到其移動的過程。

　　這時我才覺得蠱更多的倒像是一種巫術，用法神秘，常人難以找出原理，只有內行人才看得出究竟是什麼門道。

　　沒多會兒，突起的圓點開始按原路返回，到傷口處，先前那只如螢火蟲般飛蟲竟被赤蟲扯了出來。

　　白凝煬將殘蠱置於手心，輕輕一握燒成了灰燼。然後又將赤色的小東西引回竹筒。整個過程沒有絲毫停頓。

　　等羿麟傲手腕的血恢復成正常的鮮紅，他才用手一抹，傷處瞬間結痂，著實離奇地不可思議。

　　“好……了嗎？”莫揚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被剛才的乖戾過程刺激到了。

　　“嗯。”白凝煬起身，扯過我裹在身上的布巾幫我擦著頭髮。

　　我抿著嘴，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一邊是高興，一邊是愧疚。相互的交替模糊了應有的情緒。最後也只能說出“謝謝”兩個字而已。

　　“我並不需要你的感謝。”擦乾我的長髮，白凝煬淡淡地開了口，“你若想陪他也可以，但必須先去換件衣服。”

　　“嗯……”我扯出一個笑容，點點頭。這個笑容並不牽強，只是面對他我無法不夾藏任何虧欠的笑出來……

　　白凝煬也微微牽起嘴角，然後走到桌前提筆寫下藥方。

　　“羿宮主需要一些補氣血的方子，你自己看著開一些吧。”放下手中的筆，他看看莫揚，接著道：“這個是給玥兒去寒的方子，你讓人把藥煎了。”

　　也許白凝煬的態度看上去有些目中無人，但我相信他並沒有惡意的。只是……不喜歡麻煩吧……

　　怕他在這裡住得不習慣，我拒絕了莫含為他另安排房間的提議，將他帶到晗兒的住處休息。畢竟那裡的下人侍候的周道一些。

　　“你去看看他吧，我想睡了。”見我換完衣服出來，原本等在門口的白凝煬也走進屋內。

　　“嗯……”我心裡是有些矛盾的，一面是救了羿麟傲的恩人，留在這裡我多少應該陪他一下的；但另一面又是剛剛解蠱的羿麟傲，說不掛念他是騙人的。

　　“還有事？”他看了看還站在門口的我，關門的動作停在一半。

　　我搖搖頭，也沒什麼要說的。

　　“那就去吧，記得把藥喝了。有事就讓人叫我。”說著他合上門，屋內又回到了最初的安靜。

　　在心裡長歎一聲，這情以後慢慢還吧，我不會賴帳就是了。

　　撐著傘走到未央軒門口，剛好遇上端藥而來的莫揚。

　　“……莫大哥。”沉默了一陣還是我先開了口。

　　“玥兒……”莫揚抿著唇，頓了頓，道：“這次難為你了，我替傾央宮上下，感謝你為麟傲做的一切。”

　　我一時啞然。我知道他意指為何，雖然我並沒有真的和白凝煬做過什麼，但一身的吻痕也容不得我多加解釋，何況白凝煬只是說“欠著”，並不是“算了”。

　　當然，這些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麼。不管是允了一夜，還是以身試藥，和羿麟傲相比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而且白凝煬的藥並沒有讓我產生什麼特別的反應，我甚至懷疑他只是在嚇唬我罷了。

　　“莫大哥，你言重了……”我收了傘接過他手中的託盤，“和我相比，你日夜的守著他才著實算作辛苦，我……其實沒什麼的……”

　　這件事有機會我會和羿麟傲解釋清楚的，至於莫揚他們，我也不想多說什麼，總之別用那種鄙夷有眼神看著我就好了。

　　莫揚搖搖頭，也沒有再多言。

　　“對了，晗兒呢？”回來到現在我還沒有見到那個小傢伙。

　　“去練場習武了，傍晚莫含會帶他回來的。”

　　原來如此。

　　“莫大哥這幾日也沒有睡個好覺，這裡交給我吧，你去睡一會兒。”這段時間，消瘦的不僅是羿麟傲，還有莫揚……雖然沒有他那麼嚴重，但也可以看出臉上的疲態。

　　“好，有你在我也放心了。”莫揚故作輕鬆的笑笑，“左邊那碗是你的，別喝錯了。有事讓人叫我。”

　　聽了這話我不僅失笑，是不是做大夫的都喜歡用那種說詞——“有事叫我”，白凝煬如此，莫揚亦然……

　　走進屋內，大半個月沒有進過的屋子，記憶仿佛還停留在那天羿麟傲趕我出去的早晨。如今竟有了恍若隔世的錯覺。

　　將煎好的藥喝掉，我用沾濕的軟巾仔細的擦著羿麟傲削尖的臉頰，雖然氣色不見紅潤，但已經不以之前那樣的青白。

　　指尖劃過淡粉色的唇瓣，摩挲著有些乾裂的唇角，如同迷失般的輕輕的貼上去，慢慢的舔過唇線，不需要任何回應，只是單純的想去證明——他是我的。

　　大概是被蠱毒折磨了太久的關係，他睡的很沉，偶爾皺起的眉頭和不安的呼吸像是做了什麼噩夢。握住他的骨節分明的大手，讓他慢慢的安穩下來。看著安靜的睡顏，心裡升起一絲滿足。

　　臉側溫柔的觸感將我從睡夢中“叫”醒，竟然不覺的趴在床邊睡去了。可是……

　　我猛地抬起頭，徒然地睜大眼睛，看著床上帶著笑意的羿麟傲，霎間的欣喜濕了眼眶。

　　“傻瓜，哭什麼？”睡醒的聲音帶著低啞，手指拭去我眼角的濕潤。

　　我抿著唇，拼命的壓住淚意，但還是抑制不住的撲到他懷裡。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帶著虛弱的聲音，羿麟傲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帶著些許安撫。

　　我只能埋在他懷裡搖著頭，什麼也說不出來……

　　眷戀著這熟悉的笑容和溫柔，也慶倖著他能安然無恙的醒來，看著那張雖然蒼白但傲氣可見的臉，我有一種得到上天祝福的幸福。

　　拉開一些距離，他捧住我的臉認真的端詳著，眼中閃著點點光亮，像是在訴說著溫情。但看到他目光尋至頸間徒然的一愣，我的心裡泛起了微涼……

　　指尖在吻痕處輕輕的揉按著，我因為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而稍稍的偏過頭去。

　　“那個……”我想開口解釋一二，但話卡在嘴邊不知道要如何組織語言，咬住下唇置身於安靜的掙扎中，我……在怕……

　　但出乎我意料的，他溫暖的唇印上了先前的痕跡，輕輕地舔過，再細細地吮吻，我本能地揚起頭接受他的“洗禮”……

　　“我都明白……”放開一處，吻又延續到另一端，就這樣仿似無休無止一般……

　　手指插進他的發間，清澈的透明順著眼角沒入銀髮，不是因為覺得可恥，而是因為他的理解……

　　“父親、爹爹。”晗兒的聲音打斷了溫存的纏綿，我趕快將衣服拉好，偷偷試去眼角的晶瑩。

　　羿麟傲到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看著手忙腳亂的我，低聲笑著。

　　幸好晗兒不會那樣直接推門而入，才免去了我不少的尷尬。即使大人覺得理所應當，但就小孩子而言還是不宜之舉。

　　“進來吧。”坐到床邊，我應了晗兒的門。

　　可沒想到除了晗兒，還有牽著他進來的白凝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