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三天，我都是在擔心中度過的。雖然莫含一直沒說什麼，但我不能保證他永遠不說，如果他告訴羿麟傲，我應該怎麼辦？不可能乖乖“認罪”，也不能坐以待斃……但說實話，真正有效的對策我還沒想出來。

　　也許直接殺掉莫含才最乾脆，但直覺告訴我這是一個蠢到極點的方法。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點是讓我很不安的，那就是三天后的擂臺。渺山派的目標很明顯就是指向羿麟傲，如果他們一波一波接踵而來，就算羿麟傲再厲害，也會輸在耐力上。

　　還有就是晗兒的事。我不知道他知道多少，就算之前一無所知，通過易無成的話也多少能猜到一二。現在他要保護的不止是羿紫晗的尊嚴，更是傾央宮的顏面。

　　所以不上臺無所謂，一旦立於臺上，就必須贏……無論如何……

　　“帶我去……”我把要出發的羿麟傲堵在門口。

　　吃過早飯，他沒說一聲的便打算帶著莫含他們去比武場。儼然是不打算帶我去，但是今天……我怎麼可以不去？就算他不帶我，我也會自己去的。

　　“你不許去。”羿麟傲說的堅決，看上去完全沒有轉還的餘地。

　　“帶我去……”我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

　　莫含皺了下眉，欲說什麼但還是沒有開口。

　　“玥兒，今天傾央宮的人顧不上你，你還是留在這裡，別添麻煩。”他的語氣不善，讓我的心也揪了一下。

　　麻煩……好像是麻煩。但是……

　　“我會擔心……你……”我抓住他的衣擺，低著頭，“所以我要一起去……”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本能的演戲，還是真的擔心了。

　　僵持了一陣，他歎了口氣，吩咐下人幫我拿來面具。

　　“你要去……就得自己保護自己。”我隱約覺得他話裡有話，但現在卻沒心思細想。

　　我點點頭，對於功力回到九成的我來說自保應該不成問題。

　　幫我帶好面具，傾央宮的人便浩浩蕩蕩的出發了。一夜之間傾央宮的人好像多了數百，我都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出現的，若是這幾天才趕到的，到也合理。但如果是一直存在的，那麼再加上上次的那群黑衣人，我不得不對傾央宮的實力進行重新評估了。

　　比武場設在武林盟的最北邊，空曠的場地容下上千人不在話下。場中用理石砌成了百米見方的擂臺，上面鋪著鮮紅的毯布，四面用木樁圍住。

　　座位繞著擂臺圍成一圈，距檯子約十米，距離不近，但足以看清臺上的情況。

　　這次依然只有羿麟傲自己坐在前面的位子上，其他人像上次一樣站在他身後，倒是我被傾央宮的人圍在中間，這也應該算是一種保護吧。但如果依照莫含的想法，此刻也應該稱作監視。

　　大家相互寒暄了一下，比武便正式開始了。

　　渺山派和鄃夏派坐在傾央宮正對面，而楓香山莊和磧嶺派則一左一右的將我們夾在中間。

　　元聖錦這次帶了華羽和暖笑一起來。見到我，他仿佛意料之中的笑笑，然後向我比了個“安心”的手勢。

　　我想大概是要告訴我正派查我的事可以放心，他已經辦妥了。雖然元聖錦這個人不太能讓人放心，但他辦事到是夠俐落的。

　　華羽看到我，倒是開心的招招手，然後不知道對暖笑說了什麼，暖笑也看向我，笑起來。

　　我也笑了笑，但發現隔著面具怎麼笑也還是沒表情的。只好微微擺擺手。

　　看著擂臺上的幾翻交戰，覺得沒什麼意思。不能說他們的武功不好，只不過正派的武功太過循規蹈矩。沒有什麼可研究性，看一招就知道下一勢。

　　不過台下的叫好聲還是不斷，有一些門派的弟子圍在擂臺下，時而高呼，時而稀噓，時而哄笑，時而譏諷。

　　坐在看臺上的人倒是安靜，但實際上也是暗波洶湧，大家都鉚著勁兒準備伺機而動。裴步尋和幾位掌門神色及為凝重，好像每一條神經都崩緊了。

　　羿麟傲看上去到相對自然一些，大概是帶著面具的關係，所以無法從表情判斷他在想什麼。

　　關相狄已經連勝七場了。下面呼聲一片，仍是一身白衣的關相狄立在場中，手持摺扇，時開時合。讓我想到那天擂臺上的柏亦離。

　　要說柏亦離卑鄙，那關相狄一點兒也不會比他差。他出手也非什麼正派所稱的點到為止，那絕對可謂是趕盡殺絕。不至於讓對手馬上死在臺上，但若不得妙手神醫的搭救，也活不過三天。

　　只要沒讓人死在臺上，大家就不能說什麼。這個關相狄的分寸到是拿捏的極准的。

　　在無人肯上場時，今天的主戲終於開了場，目標直接羿麟，遊擴先開了口。

　　“上次見羿宮主武功了得，不知道可願上臺一試？”。

　　羿麟傲不在意的看了他一眼，不做聲。

　　“在場的幾位俠士都想和羿宮主比試一下，羿宮主不會看不起我等，不願交手吧？”易無郞眯著眼睛看向羿麟傲。

　　沉默在繼續。

　　“我師兄的武功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了，和羿宮主切磋絕對不會丟了您的面子。”曲鐸這話聽著讓人不舒服，好像在說和他關相狄比試是給你羿麟傲面子。

　　這個“面子”，他羿麟傲自然不會收的。

　　元聖錦略帶玩味的看著他們，似笑非笑的端茶慢飲。華羽也撇撇嘴，剝了顆荔枝餵到暖笑嘴裡。

　　“難道羿宮主是怕了？”易無原挑挑眉，不屑道：“傾央宮主也不過是一個縮頭烏龜罷了，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引來了眾人的附和，大家也在揶揄羿麟傲是“怕了”、“臨陣退縮”、“不過如此”、“虛張聲勢”之類的話……

　　他倒也坐得住，雖然心裡明白這只不過是“激將法”，但要換做別人大概早就拳腳相向了。

　　“羿宮主，關某早就想請您指點一二了，不知道您可願賜教？”立于臺上的關相狄伸出手，請羿麟傲上臺。

　　我也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羿麟傲不接受他們的挑釁，論單打獨鬥，他應該不至於會輸。

　　看看莫含，他鎖著眉心不知道在想什麼，我沒好意思去問他，雖然他什麼都沒說，我也會覺得我們之間隔了一層膜。

　　“羿宮主，你這樣無視我們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在我看來比較沉默的易無佐也很是不滿的說道。

　　羿麟傲冷哼了一聲，聲音不急不緩的說：“擂臺上刀劍無眼，若有死傷怎麼算？”

　　這話一出，我突然覺得羿麟傲參加比武大會，不是為比武，純粹為殺人……而目標，自然是那些辱了晗兒之人，看來他對晗兒事並非是不聞不問的。

　　“羿宮主這話是什麼意思？”尚南掌門豎著眉毛，怒問。

　　“字面上的意思。”羿麟傲答的乾脆，“若真有個死傷，豈不是要引發門派之爭，我對此沒興趣。”

　　“那依羿宮主的意思呢？”晏穹看看羿麟傲，問。

　　“各位若是殺了我，傾央宮的人馬上打道回府，絕不惹出任何紛爭，但若在場的各位不幸死在我手下，那大家恐怕就頗有微詞了。”羿麟傲慵懶的靠在椅背上，話也是點到為止。

　　“那就立下生死狀如何？”易無成一提“生死狀”，惹來一片譁然。

　　原來這才是羿麟傲的目的，生死狀，有了這東西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殺人，而那些正派也不能再說什麼。

　　於此同時，我也在心裡為易無成感到悲哀，這個人……絕對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也真對得起他的名字——無成。

　　“正合我意。”羿麟傲的指尖在桌面輕點著，算是滿意了。

　　正派的那些掌門自然不會簽那個東西，一是怕輸了丟人，二是怕死了失位。一些武功平平的人也不敢簽，這命說沒就沒了，誰不想多活幾年。

　　所以這種事自然落在地位不是最高，武功不算過低的“俠士”們手中。

　　易無佐，易無原，易無成，易無郞，關相狄，曲鐸，遊擴，七人一個不少。

　　“羿宮主武功蓋世，剛才不肯和我們單獨過招怕煞面子，今天我們兄弟七個就給足羿宮主面子，我們七人曾經一起練過一套劍法，此劍法必合我七人之力，缺一不可，以七對一羿宮主應該沒有異議吧？”七人站于臺上，易無原開口道。

　　聽了這話，台下傳來噓聲一片……

　　這明顯是想以多取勝，難怪這七個人簽得如此痛快。他們大概只想著殺了羿麟傲，拆了傾央宮，然後被武林眾人所追捧增加自己的聲望。至於以多對少是不是合適，他們已經無睱顧及。

　　“比預想的還卑鄙”莫含咬牙低語。

　　說實在的，我也有些擔心。就算他們七個再不濟，合力而攻也不一定會輸。就算他們打不贏，光是拖羿麟傲的體力，就夠他耗一陣子了。

　　若是如此，麟傲也滿可以帶著莫含上場，那樣會輕鬆很多。但如果真那樣做了，他就不是羿麟傲了。

　　至於那七個人說的什麼劍法，純屬無稽之談。

　　華羽到是乾脆，“呸”的一聲吐出一個荔枝核，誰都看得出來這是在“啐”那些七人，他到是光明正大的瞪著那些看過來的人，道：“沒見過吐核啊。”

　　“小羽，”元聖錦笑道：“再‘啐’核要對準目標，別讓大家一頭霧水。”絕對的話中有話。

　　“是。”華羽嗲聲嗲氣的應了元聖錦的話。

　　“傲……”我走過去扯住羿麟傲的袖口，“太危險了……”華羽的那段小插曲並不能讓我的心情感覺輕鬆。

　　莫含也拉住欲起身的羿麟傲，“合他們七人之力，你再強也沒十足把握，不要逞一時之能”

　　羿麟傲拍拍我的手，算是安慰，繼而轉向一旁的莫含，只道出兩個字兒“晗兒”。

　　莫含微微一怔，了然的點點頭，知道多說無益，終放了手。羿麟傲拿起案上的筆，狂放不羈的書下三個字“羿－麟－傲”，遂將筆一扔，腳尖一點跳上擂臺。

　　臺上七人早已擺好陣勢，待羿麟傲剛一落地，便二話不說將其圍住，直接出招。

　　刀劍從四面襲來，羿麟傲兩指夾住其中一隻，借勢將身體上旋，落於劍峰相交處，此時易無成長鞭一揮，纏住了他的腿，羿麟傲踏著鞭身近距離送出一掌，打得易無成節節後退。

　　易無佐的劍背後刺來，羿麟傲轉身飛起一腳，擋住了劍的氣勢。還未站定，四把柳葉刀直逼門面。

　　羿麟傲反手一伸，竟然從袖中伸出一把劍來，持劍後退半步破空一揮，柳葉刀就像有生命一般原路返回，被遊擴用劍打落台中。

　　此時關相狄和曲鐸又對羿麟傲展開了夾擊，羿麟傲遊刃有餘的與之抗衡，雙劍相擊發出略微刺耳地聲音。

　　我從來不知道羿麟傲竟是用劍的，更不知道他的劍竟然就纏在身上。而這把劍若我沒猜錯，應該是天下至寶——夜靈劍。此劍常繞於臂上，執者將內力注入其中，劍就會變的鋒利無比，削鐵如泥。

　　但此劍只能為有緣人所有，否則會被劍魂反噬，所以這夜靈劍大多人也只不過是只聞其名罷了。沒想到這劍竟然歸順了他，果然不是凡人。

　　夜靈劍一出，羿麟傲的招式更為出神入化了，夜藍色的身影迂回於劍影之中，婉若游龍，靈巧的將對手逼得步息全亂。

　　台下的莫含，目光一直盯緊戰局，皺緊的眉頭洩露了些許不安，全神貫注神情像是隨時盤算對策一般，全然無暇周圍的人事。我恍悟，之前之所以沒在羿麟傲面前提起對我起疑的事，定是不想羿麟傲為此在比武中分心。好一個莫含，無論是為僕還是為友，他都可謂是盡心盡力，無可挑剔。

　　遊擴等人不停的輪番攻擊，勢如破竹，招招致命。而羿麟傲依然沉穩應戰，劍走偏峰將他們的攻勢招招化解，逐個擊破，空靈的劍法讓人歎為觀止，在場的人皆是屏息觀戰，沒了聲響。

　　本該趁這時候好好考慮一下如何應對莫含的懷疑，但是我的眼睛卻一直無法從羿麟傲身上移開。被他的劍法吸引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擔心他的安危。即使他的劍法再高超，但倘若戰局拖得太久，也有雙拳難敵四手的可能。

　　久攻不下，倒是那幾個人先紅了眼，被羿麟傲打亂的步調讓他們的招式失了章法，幾乎憑藉蠻力亂砍一氣，兵刃上的力道也越來越重，只是易無郎的暗器不容小覷，幾次差點擊中羿麟傲的要害。但水準分明，勝負初顯，靜觀的人群也開始出現騷動。

　　華羽對這樣的場面甚是興奮，拉著暖笑一起湊上前去，和著前方的一群人叫起“好”來。元聖錦大概是怕他們不安全，自己也跟了過去。莫含原本皺著的眉也漸漸舒展開來。

　　驚鴻一般的劍法，流光一般的身影……用豔冠一代來形容此時的羿麟傲也絕不為過。台下的叫好聲一片，傾央宮也因此一戰成名，奠定了在武林的絕對的地位。但此刻似乎誰都忘了，這已不再是一場單純的比武，而是生死攸關的命絕之戰。

　　連戰數百回合，臺上七人已露出疲態，不僅力道大不如前，動作也明顯變的遲緩。雖隔著面具看不出羿麟傲的表情，但單憑身手，可以斷定最後的勝負必在三招之內。

　　果然羿麟傲突然傾身一挑，破了七人聯合的“防護網”，反手一刺鋒刃插進了遊擴的喉嚨，游擴連最後一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斷氣了。

　　易無成長鞭擲來，羿麟傲飛身一躍，猛然接住鞭尾繞于曲鐸脖頸，用力一拽，劍身沒入二人之軀。情急之下，易無郞接連擲出幾枚暗器，羿麟傲順手擒住欲還擊的易無佐擋在身前，幾把柳葉刀應聲刺進易無佐胸前。易無原，易無郞看兄弟接連斃命，卯足全力正面襲來，只見羿麟傲勾手一揮，劃出一道幽藍的光影，夜靈劍下又多了兩個亡命冤魂。

　　關相狄已經被眼前的景象嚇失了魂，一面討饒一面倉皇而逃，就在一隻腳剛要踏出擂臺邊緣的一刹，身體一僵便軟軟滾下地來，背上插的正是那把泛藍的夜靈劍。

　　羿麟傲的身體如同入住了另一個靈魂，詭異的劍法犀利可怕，幾乎是眨眼間，剛才叫囂的七人便已全部命喪其手。

　　半盞茶不到的時間，臺上的對手全部斃命，比武場內一片寂然。

　　我也震驚在這種劍法之中無法回神。如同被魔鬼操縱的招式，每一次出手都快的驚人，以至於道行稍淺的武者根本看不出他是何時出手的。若不是他正泰然的站在屍體中央，我定會認為他是走火入魔才會使出如此神乎其神的劍法。

　　暗自吸了一口氣，羿麟傲是比想像中更可怕的男人。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他不僅查清了晗兒的事，更早就布下局，做好打算。如今的一切都是為了晗兒，若不是晗兒，羿麟傲不可能全力而出，我也不會見到如此高明的劍法。想必他也並不是真的不想認晗兒，而應該是另有隱情，如果有可能，我真的希望知道其中原由。

　　收回空靈劍，羿麟傲掃了一眼幾乎是癱坐在椅子上的各派掌門，然後對呆若木雞的裴步尋道：“傾央宮明日離開，多謝盟主這幾日的款待，告辭。”

　　說罷走下擂臺，牽起我的手，道：“走了。”

　　我有些回不過神來的跟在他身後，傾央宮的人也隨之離開了武場。

　　這樣一個男人，絕對超出了我能控制的範圍。這樣一個如神一般存在的人物，我要不得，也要不起……

　　如果他知道我一直在騙他，那我會不會成為他下一個祭劍品？

　　回到樓裡，他吩咐下人備水沐浴，他的衣服上粘了不少的血跡，但所幸都不是他的，只是衣服被劃破了幾處，到也無傷大雅。

　　莫含也沒說什麼，一邊吩咐下人們收拾行李，明天啟程回宮，一邊讓婢女準備晚膳。

　　明天就可以回夙銘樓了，武林大會也算告一段落。至於莫含什麼時候跟羿麟傲說我的事，我無從得知，但相信絕不會太久。

　　如果今晚攤牌，想必我將面臨一場惡戰，若是回到傾央宮再說，那麼這可能將是我最後一次見羿麟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