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劍峰穿透他人的身體,一張張扭曲而驚恐的臉僵硬的倒在我面前。殘肢斷臂四處可見,舞動的劍仿佛踩踏著某一種節奏,偏峰徑走,順接著各種劍式,打亂他們的劍陣,最後讓其成為“舞”下的犧牲品。
雖然現在意識上比之前清醒得多,但那種噬殺的感覺卻毫無縮減,好像不見到血就不願甘休一樣。與我對持的並不是什麼絕頂高手,所以殺他們並沒有多少難度,至多也不過是體力上的耗費。
裴步尋和豔華在人群的湧動中慢慢後退,本想直取其性命的我也沒有辦法瞬間的轉移到他們身邊。
間歇中看向羿麟傲那邊,他的劍還是那樣的精准,可謂是一劍斃命,比起我這種不給人留全屍的做法,他倒顯得“仁慈”許多。
就在我略微分神之際,一記淩厲的劍氣向我襲來,幸好發現的及時,才勉強的躲過一擊,定睛看去,原來是磧嶺派的掌門——晏穹。
他若不出現,我幾乎就要忘記這個人的存在了。想來也是,武林盟的圍攻怎麼可能少了那幾個老傢伙。
“老夫今天就收拾了你這個妖孽,為武林除一大害。”
聽了他的話,我笑出聲來。這些正派要殺便殺,但非得在動手之前說一段冠冕堂皇的理由,讓我覺得即無知又可笑。
為了免去他“自報家門”的廢話,我持劍迎了上去。
晏穹的武功並不弱,無論是內力還是經驗,我都不一定能贏過他。但他也有一個最大的弱點——輕敵。大概見我年紀尚小,不足為患,所以出手之間還是可見露洞的。而我就是恰恰抓住了這點,故意在他面前露出破綻,但還不至於讓他傷到我。
劍峰相挫,發出刺耳的聲音,晏穹的劍法又快又狠,雖然還能應付得來,但明顯可以感覺到力氣不足,劍刃幾次險些劃到我的臉,衣服破了幾處倒無所謂,但我可不想毀了容貌。不說別的,羿麟傲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我就不信不是因為這張臉才喜歡我的。
在晏穹的劍氣正面而至的同時,我微收了些內力,然後身體向後摔出幾米,看上去像是被他打出去的,但實際上只是借了他的力自己滑出去而已。
不遠處,羿麟傲正在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尚南對戰,見我“受傷”,他欲擺脫尚南向我靠近,我不動聲色的向他眨眨眼,示意他少安毋躁。
此時晏穹的劍直逼我胸口而來,我趴在地上裝作已無力再戰的樣子,當劍端差半寸沒入我胸口之際,我反手拿起自己“掉”在一邊的劍,刺穿了他的喉嚨。
血猛然的噴了我一身,臉上的濕粘讓我覺得噁心。看著他徒然瞪大的眼睛,我還是笑了。他就是料定我傷了還不了手,所以才沒有任何防禦的正面攻擊,而我也是鑽了這個空子,將他定在劍下。
正派的人就是自大,尤其是那些所為“當家”之類的。而他們往往也是因此葬送了自己。縱面植入的劍旋轉一周橫面一掃,人頭就像葫蘆一樣“嘭”然落地。厭惡的用袖子擦掉臉上的血,但那種腥氣卻揮之不去。
晏穹一死,好像一時間的喧嚷也全部消失了,武林盟的人站在那裡進退兩難,我起身抬腳一踢,一顆“悶葫蘆”就滾到了裴步尋腳下。
“你這個……”死未瞑目的人凸著眼球,狠狠地“瞪”著裴步尋,看上去很是好笑,而裴步尋的臉也青的泛出了黑,正在和羿麟傲纏鬥的尚南也收了手退回鄃夏派的陣勢中。局面又回到了僵持的狀態。
“沒事吧?”羿麟傲走到我身邊,輕拍了拍我身上沾到的土,抬手擦去下頜上尚未擦乾的血漬。
“沒事,你呢?”他的衣服倒是乾淨的很,滴血未濺,這讓我的反問看上去有些多此一舉。
“沒事。”雖然帶著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好像可以感覺到他的笑意。
“你們……”裴步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旁的豔華抬手打斷了。
“雖然豔華對羿宮主景仰已久,但馥羅谷已經和武林盟立下了盟約,不想出手但也不能違背了信諾,若羿宮主願意投靠武林盟,豔華一定幫您保下傾央宮。否則……”豔華淺笑中帶了幾分春心,也許別人看不出來,但卻躲不過我這個小倌的眼睛。
“不需要。”羿麟傲三個字將美人的顏面駁的分毫不剩。
“哼。”大概是從未被人這樣落過面子,而且還是在眾人面前,原本還帶笑意的豔華,小姐脾氣也升了上來,“好,你等著,總有一天我要讓你來求我。”
說著,豔華從身後拿出一個木盒,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暗黑色,打開蓋子一隻貌似螢火蟲小東西飛出盒子,散發著淡淡的光暈。豔華抽出一把彎月型匕首,在食指尖一劃,那小蟲子就像有靈性一般的落在她的指尖,吸著她的血。
看著這詭異的一幕,我覺得頭皮有些發麻,本能的向羿麟傲身邊靠近些。
吸飽了血的飛蟲慢慢長成蛾子般大小,暗淡的光暈也變成了耀眼的明黃,並瞬間化出無數分身,發出“嗡嗡”的怪叫,向我們襲來。
我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東西,連聽都沒聽說過,揮劍刺去,它立刻就會分化成四隻,費多少力氣也是枉然。
“可能是幻影術。”羿麟傲收起夜靈劍,只用內力驅散著它們,讓其不得近身。
幻影術?那就是說找到正身將它滅掉,那所有的化身都會頃刻消失。可是……要如何才能找到原身呢?
正在我猶豫之時,一陣無調的笛聲傳來,此時豔華手中捏著一支仿似笛子的細竹管,靠在嘴邊慢慢吹著,而那無調之曲也正是從竹管中發出來的。
這聲音似乎有控制飛蟲的能力,它們很快分成兩部分,分別向我和羿麟傲進攻。本想用內力擊散它們的我還未等提氣,就被這些小東西圍住了喉嚨,呼吸變得困難起來。想來幫我羿麟傲也分身乏術。
但就在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眨眼間,那些原本還落在我頸間的小東西全部掉在了地上,並自行燃燒起來。
不僅是武林盟的人,就連我自己都驚訝不已,有些木然的看著燃成的灰燼,完全摸不到頭緒。
茫然間,羿麟傲悶哼一聲,步幅不穩的單膝著地,手死死的按在心口上。而原本圍著他的飛蟲也消失不見了。
“傲。”我急忙的跑過去,不知所措地抱著他,“怎麼了?”
羿麟傲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大口的喘著氣,冷汗順著額角流下,看上去十分痛苦。
心中的怒火由然而生,抬起頭死死的盯住豔華,“說,那是什麼東西?”
“你……”豔華眼中帶著些許恐懼,“你……你和白凝煬……是什麼關係?”
現在還哪有心思管什麼白凝煬,滿腦子都是眼前的羿麟傲,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傷在哪,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傷,害怕勝過擔心,我怕自己不經意的一“放手”,他就不見了。
“回答我的話。”我起身拎起地上的劍,指向豔華。她若不回答我的問題,我一定讓她生不如死。
“你……”根本顧及不到她話語間的吞吐,也顧及不到她為什麼提到白凝煬,只知道她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沒有……
不再多說一句廢話,我提氣向她襲去。
“保護穀……”沖在前面的女子還沒等說完話,劍就穿透了她的心臟。
怒火中燒的我如同困獸一般,沒有理智也沒有方向,只要擋在我前面,就只能去見閻王爺。
劍法變得有些無章,已經不能像之前那樣尤舞樂中,只是本能的抵擋和刺殺。無風的夏夜空氣中的血腥味久久不散,而我只會讓它的味道變得更濃烈。無論多少人上前,我能聽到的只是其死亡前的哀叫。
豔華和裴步尋在幾名隨從的護著下,向回撤退,而鄃夏派的人早早地就已經沒了蹤影。
“玥……兒……”當我殺掉了留下的最後一個人,準備追上去的時候,羿麟傲的聲音叫住了我。
“傲。”我猛然的清醒過來,丟下手中的劍,回頭看著依舊半跪在地上的羿麟傲。
摘掉他的具面,那張臉蒼白的讓我想哭。明明知道他受傷了,但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連癥結都找不到,無措的迷茫讓我咬緊下唇。
呆呆地抱著他好一會兒,我才回過神來扶起他,“先回傾央宮。”
未央軒——
“爹爹,父親怎麼了?”晗兒趴在羿麟傲身邊,抬著小腦袋問我。
我搖搖頭,目不轉眼睛的看著他仍然蒼白的臉。
聽我說完當時的場景後,莫揚替他把過脈,然後解開他的衣服仔細地檢找傷口,但一無所獲。羿麟傲也依舊處於暈迷狀態。
剛才豔華一度提到白凝煬,難道說他知道那只詭異的蟲子是什麼?很久沒有提起的名字再次想起,心理還是有些彆扭,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如果能找到他,是不是就能知道羿麟傲是怎麼回事了呢?
“玥兒。”莫揚走過來,坐到我身邊,用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照目前的情況看,麟傲不是受傷,也不是中毒,而是中了蠱。”
蠱?
“這種東西我也只在書上看過,具體是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
連莫揚都束手無策,那要怎麼辦?
“我去把豔華抓來問清楚。”我已經不能再等了,想起他因為疼痛而流下的冷汗,我的心就跟著一起疼起來。
“玥兒。”莫揚一把抓住了準備殺上武林盟的我,“你現在不能去,你的真氣已經開始紊亂了,若現在殺過去,再走火入魔一次,不僅救不了麟傲,連你自己都得賠進去。”
莫揚說的沒錯,方才在廝殺中有些氣急攻心,現在再大打出手必然會重蹈覆轍,但……
“聽我的。”莫揚將我按回椅子上,“等麟傲醒了我們看看情況再決定,總會有辦法的。”
抿著唇想了良久,我才點了頭。現在已經夠麻煩了,我不想因為自己再給他惹出更大的問題。
莫揚幫我上藥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自己也受了不少皮外傷。看來都是劍招無序才給了他人可乘之隙。
羿麟傲整整睡了五天,氣色越來越差,原本櫻紅的唇瓣也幾乎不見血色,如同被什麼吸走了元氣一般,我知道都是那個“蠱”在作怪。
期間莫揚也翻查了很多書籍,但還是毫無辦法,連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莫含對我更是“恨之入骨”,所以乾脆連未央軒都不來。可能是怕自己見到我,就殺之而後快了。
連日來的“陰霾”讓我有些透不過氣來,所以清晨我獨自一人跑到花園散步。在他身邊守了五天,這五天加起來都沒睡上兩個時辰,即使身心俱憊,還是不想合眼,因為我希望他醒來後第一個能看到我。
也許這是很幼稚的想法,但在某些問題上我總是會保有著一點任性的態度。
“玥公子,玥公子……”剛過石橋,在未央軒當差的婢女就急忙地跑過來,“宮主醒了,莫大公子讓您回……”
醒了?還沒等她說完話,我便飛身向未央軒跑去……雖然他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人不是我,但我也很開心了,至少已經醒了,不是嗎?
“麟傲,感覺怎麼樣?”走到門口就聽到莫揚的尋問。
“沒事……”
聽到羿麟傲的聲音,我的心也跟著飛揚起來,腳步匆匆地跑進屋內。
“傲……”看著靠坐在床頭的他,我小心的叫出聲來。
“玥……唔……”羿麟傲剛轉過頭來,還沒叫完我的名字,就鎖緊眉心壓住心口倒在床上。
“傲……”不明所以的我急忙沖過去想抱住他,但手卻被拍開了。
“出……去……”羿麟傲的話讓我定在當場。
看著他痛苦的樣子,我的心也跟著揪起來……但為了平撫他的情緒,我還是咬了咬牙轉身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他是因為我而蠱毒發作,還是我去的時候剛到趕上它作祟。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但我只能安慰自己說:他是不想讓我看到他狼狽的樣子才將我趕走的……
不一會兒,莫揚從屋裡走出來。
“莫大哥,傲他……”
“玥兒。”莫揚頓了頓,好像不知道要怎麼開口,良久才繼續說道:“我懷疑你是誘發他蠱毒發作的原因,你一離開屋內,他的心口就不疼了。
我頓時無言以對……
“這只是我的猜測,我們需要再試試。”也許是安慰我吧,莫揚並沒有把話說死。
結果,他的懷疑是正確的,只要我一出現在羿麟傲面前,他的胸口就會疼的不能自已,就算他閉上眼睛,只要我出現在他五步以內,都不能倖免。
雖然臉色還是不見好轉,但只要我不在附近,他就會安然無事。
所以算下來,我已經七天沒有見過他了。不能住在未央軒,我只好搬過來和晗兒一起住,小傢伙大概看出我心情不好,所以也不會來吵我……
期間,武林盟派人送了兩次口信。
第一次是說:如果想解去蠱毒就向武林盟投降。
見未果,第二次又言:如果羿麟傲願意與豔華穀主成親,就替他解蠱。
雖然用上了美人計,但傾央宮還是沒有任何回應。我並不懷疑那個女人喜歡羿麟傲,因為即使不見臉,他身上的氣質也有著絕對的吸引力。只是若羿麟傲與之成親,那和投降武林盟並無區別。
而我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大部分時間就是用來想他。如果硬要說還有別的,那大概就是希望莫揚能儘快想出辦法吧……
終於,當武林盟第三次向傾央宮發出聯姻締盟的信函時,我開始坐不住了。
我本就不是一個極有耐心的人,甚至連有耐心都算不上,說我不安也好,說我吃醋也罷,總之我不想再見到任何關係到聯姻的東西。
當晚,我拿了莫揚的劍準備殺進武林盟,逼那個女人說出解蠱的方法,否則,我定要讓她就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