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日暮夕垂，我們就這樣依偎在一起，默默地坐了一下午。心情也漸漸的平靜下來，如今想來，好像一直都是羿麟傲在保護我，而我所給予的除了愛，也就只剩下傷害而已。

　　“先用晚膳吧，今天早點休息。”他側了身，放開我，“明天讓莫揚給你看看，有什麼方法可以打通你的血脈。”

　　我知道這是事在必行的，否則危險的不僅是我。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就嗜好血腥，不然怎麼會那麼眷戀血濺在身上的觸感。可我更願意將這些歸結為走火入魔，畢竟誰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不正常。

　　“爹爹，我回來了。”還未見人影，晗兒的聲音就迴響在未央軒內了。

　　“晗兒，你越來越沒規矩了。”剛走到門口的羿麟傲與晗兒撞了個正著。

　　“痛……”捂著小鼻子，晗兒立刻老實起來，“父親，你撞疼我了……”眼睛看著羿麟傲，身子向我這裡慢慢地移動，“人家也是想爹爹嘛……”

　　也許這就小孩子的天性吧，活潑貪玩，有的時候也會讓人哭笑不得。我覺得這種天性很珍貴，也許我小的時候也有，但已經不記得了……

　　和羿麟傲拉開了些距離，晗兒又向我撲過來，“爹爹，晗兒陪您吃晚飯好不好？”

　　“嗯。”我自然不會拒絕，很久沒和小傢伙一起吃飯了，多少有些懷念。

　　因為身體還有些發虛，羿麟傲吩咐人將飯膳送到未央軒來。暫時不用面對莫揚和莫含，我讓松了口氣。

　　“爹爹……”正在扒著飯著晗兒突然看向我。

　　“嗯？”將挑去剌的魚肉放到他碗中，我側著臉等他繼續說。

　　“上次父親和我說第二天會把爹爹帶回家，然後一直一直一起生活。”晗兒塞著飯的小嘴吐字不是很清楚，“但第二天只有父親自己回來了，爹爹為什麼沒回來？”

　　嗯？我努力的理解著晗兒的話，恍然想到應該是羿麟傲為我贖身的那次吧……

　　坐在一邊的羿麟傲臉上沒什麼表情，好像平靜的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但我明白，需要我解釋的不僅是晗兒，還有他。

　　“我問父親，他都不理我。”告狀似的嘟著小嘴，晗兒偷偷地看了羿麟傲一眼。

　　雖然不想騙晗兒，但若真解釋起來，怕他也是一知半解，“因為爹爹和你的父親吵架了，他生爹爹的氣，不想理我了，爹爹也不能回來了。”

　　好像如此把責任都推給羿麟傲有些過分，但這樣解釋小孩子比較容易理解吧。作為補償，我夾了排骨放到羿麟傲的碟子裡。他沉默的看了我一眼，算是收了我的道歉禮。

　　“哦，那現在呢？已經不吵架了嗎？”晗兒的目光遊移在我們中間，好像打算看出點兒什麼似的。

　　“應該……吧……”不是說羿麟傲將我帶回傾央宮就等於原諒我了，也不是說他和我說話就代表事情已經過去了。

　　如果不將這件事說清楚，即使表面上風平浪靜，實質還是存在隔閡的。我不希望它夾在我們中間成為永遠的枷鎖。

　　“爹爹，今天晗兒留下來和你睡好不好？”吃過晚飯，小傢伙就爬上床，一臉討好的看著我。

　　“好。”和羿麟傲比起來，我更喜歡和晗兒一起睡，雖然被羿麟傲抱著很有安全感，但相對的我也多少會有一些緊張。

　　“不行。”正開心的晗兒因為羿麟傲的拒絕而不滿起來，黑亮眼瞳死死的看著他，像是在等羿麟傲給他一個理由。

　　“你明天要早起讀書，你爹爹要多睡一陣子，你會影響爹爹的。”羿麟傲喝著茶，不緊不慢的說道：“你爹爹身體不舒服，別打擾他。”

　　想了半天，晗兒才點了頭，“那爹爹身體好了，要和我一起睡。”

　　我笑著摸摸他的頭，應了話。

　　入夜，我躺在羿麟傲懷裡，正尋思著要如何開口解釋楚棠顥的事。

　　“你別太寵晗兒，小孩子會越發嬌縱。”他邊說邊將我的手指捏在手裡磨蹭著。

　　相信他從小也應該沒被什麼人寵過，所以才造成現在這種深沉的性格。固然對於孩子的教育方式也會跟從長輩那樣。不過，我並不認為他的方式是錯的，如果以後要讓晗兒接手傾央宮，那以他現在的性格是完全不合適的。

　　“小時候沒什麼人寵過我，所以看到晗兒就忍不住想寵他。”因為自己得不到那種滿足，所以就想加到晗兒身上，看著他開心的表情，自己也會覺得愉快。

　　“你義父不寵你？”

　　“義父很疼我，但那不是寵。”雖然義父對我很好，處處為我著想，但他並不寵我。一些他認為我應該做的事，他會要求我去做，即使沒有什麼能做好的可能性。大概義父當時的想法就和羿麟傲現在一樣吧，覺得小孩子寵了會變壞。

　　但即使那樣，我也覺得很滿足。總比連一個肯疼我的人都沒有要好上許多。

　　“這麼多年就沒有一個寵你的？”低頭吻上我的發頂，羿麟傲問。

　　“楚棠顥……”我咬了咬唇角，道：“他是唯一一個寵我的人。”

　　可以感覺到他不自然的一顫，但我必須告訴他實話。身份我可以騙他，但感情，至少是對他的感情上，我不能允許自己騙他分毫。

　　反握住他的手，我繼續道：“他對我很好，雖然我的客人不多，但八年下來少說也是過百的，不能說他是其中對我最好的，但卻是最寵我的一個。寵到沒有原則，只要我願意就行。”

　　而也是為此，我最後選擇了楚棠顥，而放棄了白凝煬。不是說白凝煬對我不好，只是他愛我，但而不寵我。

　　“他很忙，總是來往於不同的地方，但不管在哪，他都會差人送信給我，問我有什麼想要的，即使要的東西不在他所到的地方，他也會在回來的時候專程去一趟，把東西買回來。”所以我一直認為楚棠顥是個很好的情人，至少他可以不計時間，不計代價的滿足你的要求。

　　“後來他說要娶我，八人大轎明謀正娶。”想到那時候的快樂，我不禁揚起唇角，“你知道，小倌和男寵能帶回家就算好的，而且大家都是偷偷摸摸的，以後也見不得光。但他卻說要光明正大的娶我回家，自然是讓我激動又欣喜的事。”

　　他沒有應聲，但我知道他在聽。

　　“但那時我卻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同意不表示他的家人也允許。”輕歎著，雖然在向他說著曾經的心酸，但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太多的感覺了，不知道是時間撫平了一切，還是我有了羿麟傲而淡漠了過往。

　　“楚家人給他下了藥，讓他與他的表妹歡好，所以最後他娶了那個姑娘，我回了樓裡。”至於再詳細的東西我也不想說，也沒必要說，反正都過去了，“但你知道真正付出了感情並不是說收回就能收回的，我們並不是因為不喜歡了才分開的。”

　　我轉了個身面對他，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我希望他知道我是真誠的，“現在我已經完全不喜歡他了，但我又沒有什麼可以報答他對我的感情。他跟我說著我們的過往，那此記憶就像活了一般的閃現出來……”

　　“別說了，我明白。”他的手撫上我的臉，眉頭微簇。

　　我搖搖頭，“讓我說完。”我深深的吸了口氣，“我決定徹底的放開他，之後全心全意的和你相處。我承認我的方式很糟糕，我想用身體去告別我的曾經，畢竟我和他也是由身體開始的。也許你會覺得我很下賤。”抿緊嘴角，試圖讓自己平靜一些，“但那是我當時唯一能想到的告別方式。”

　　“我沒有。”他低沉的聲音多少給了我一些安慰，“你也不需要那樣說自己。”

　　我伸手抱緊他，“本想和他說清楚後再去找你，可沒想到你一早上就過來了，讓我有些措手不及。琪淩說的那個‘訂情物’是他楚家祖傳的玉佩，一直收在我這兒，但他要不說我都快忘記了。”

　　“那天……不是我不想解釋，而是……不知道人怎麼說才能讓你諒解。”想到那天的一切，我的眼眶有些發酸，“我知道自己錯的多離譜，你看我的眼神讓我感到絕望，當你把那塊鋼牌捏碎的時候，我的心也跟著空了……”

　　他的手指拭掉我眼角的淚珠，吻落在我的眉心。

　　“琪淩向你表白的那天，我正好在撫春閣。”既然說了，所幸一次全部說完，“他說讓你相信他。這句話我也曾經說過的，但我卻失信了。你接受琪淩的時候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嗎？但我想大概和你看到我與楚棠顥在一起時心情也是一樣的……而我所承受的一切只不過是就得的報應而已。”

　　“笨……”他挑起我的下頜吻上來。的吻很輕，沒有侵佔的掠奪，只是輕輕地舔過舌頁，如同安撫一般。“你說的是‘我需要被信任’，而琪淩說的是‘我需要被相信’。不一樣的，我一開始就知道。”離開我的唇，他用拇指在上面輕輕摩挲著，“但他讓我想起你，所以我將他當做是你，本能的去佔有。”

　　“但……我的確是讓你失望了……”聽著他的話，我有想哭的衝動，對自己的過錯並不能做到一筆帶過。

　　“都過去了。”幫我蓋好薄被，羿麟傲理了理我散亂的頭髮，“什麼都別想，睡醒了就忘記它。”

　　“嗯，對不起……”我必須鄭重的向他道歉，當然，還有……“還有……謝謝……”

　　這次不再是逃避，而是釋懷，所以將不好的事情忘掉也未嘗不可。

　　一夜好眠，解釋清楚後，人也覺得輕鬆很多。雖然楓香山莊的事依然是一個結，但我相信總能解決的。

　　用過早膳，莫揚出現在未央軒。

　　“莫……大哥……”我有些尷尬的叫著莫揚。

　　“玥兒有感覺哪不舒服嗎？”莫揚話語間的隨和，讓我覺得自己還不是那麼惹人討厭。

　　“只是胸口有些悶。”

　　其實就算莫揚對我冷漠一些，我也不會覺得怎麼樣，反正我本就是“敵人”一樣的存在。可如今他一如繼往的親切，倒讓我有些不適應，不知道是因為他包容了我，還是因為羿麟傲的關係，而不再和我計較。

　　羿麟傲站在床邊，看著幫我診脈的莫揚，不語。

　　“氣血不順，應該是內力分散到全身各處，阻礙了真氣流動和集聚。”收回手，莫揚抬頭向床邊的羿麟傲解釋著。

　　我有些想笑，好歹我才是“病人”，要解釋也應該說給我聽吧。可他現在的舉動完全把我當成了孩子，而羿麟傲是長輩，所以大夫更習慣向長輩做解釋。

　　“有什麼療傷的方法？”聽完莫揚的話，羿麟傲問道。

　　“可以用熱藥浴配上針炙，然後試著催動內力，將分散的真氣再凝回原處。”莫揚考慮了一下，說了這個方法。

　　“有幾成把握？”羿麟傲的表情仍然很嚴肅。

　　“把握倒是很大，但玥兒要受些苦了。”莫揚把目光轉向我。

　　“我……”

　　“不能忍也得忍。”我還沒說話，羿麟傲就霸道的下了命令，連反駁的機會都不給我，“莫揚，你去準備吧。”

　　莫揚看看我，又看看羿麟傲，笑著搖搖頭，道：“準備好了我讓人通知你們。”

　　“好。”

　　“謝謝莫大哥。”比起羿麟傲，我覺得我的話才更像是“求”人辦事的語氣。

　　“如果你忍不下去，我會直接廢掉你的武功。”坐到床邊，羿麟傲認真的說道：“你自己想好了。”

　　說的輕鬆，他若真廢除我的武功，大概我整個人也得殘廢了。但我相信他不是嚇我的，比起魔性大發而吞噬掉整個心智，還不如化去武功來的乾脆。

　　我伸手抱住他的腰，半躺在他懷裡，“讓我抱一下……”我需要一點勇氣。

　　將我摟緊，羿麟傲在我耳邊輕語，“有我陪著你，別擔心。”

　　“嗯……”輕輕地點點頭。至少在這個時候還有他陪著，我已經知足了。

　　莫揚差人來將我們領到藥室。我從來不知道傾央宮還有這麼個地方，院子不大，曬滿了各種藥材，到處彌散著草藥的味道。

　　房內架起一個特製的浴盆，底下生了柴火來為浴盆裡的水加熱。說是水不如稱之為藥汁，不知道莫揚到底放了些什麼進去，濃黑的藥水竟然泛著淡淡的銀藍。

　　“玥兒，把衣服脫了泡進藥水中就好。”莫揚抬頭笑看著走進來的我，而後又繼續擺弄他手中的草藥去了。

　　“去吧。”拍拍我的肩頭，羿麟傲走到書架前拿起一本醫書，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看起來。

　　雖然當著兩個人的面解衣很尷尬，但好在他們都沒有看我。速度的脫掉衣服，赤身泡在墨色的藥液中。

　　水比想像的要熱上許多，但還不難忍受，濃郁的藥味聞得我有些頭疼。隨著水溫的慢慢升高，我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被煮熟。藥汁燙的我皮膚發疼，腦袋也變得暈沉起來。

　　體內的真氣隨著體溫的上升開始竄動，身體像被刀割過一樣的疼，汗水順著臉頰滴下。

　　“玥兒。”莫揚走過來，將手探入水中，準確的按住我的脈博，“嗯，你現在可以催動內力了，集中精神將它們聚到一起。”

　　我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有了羿麟傲那句話，我真的是不忍也得忍了。我只能祈禱在這場折磨結束後，我的武功可以恢復過來，而不是得到更糟糕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