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宮主，到夙銘樓了。”車夫將馬車停下，掀開了車簾。

　　“嗯。”羿麟傲側過身先下了馬車，然後伸手扶我。

　　這馬車一路上晃悠的顛簸著，即使是坐在他懷裡也難免覺得疲乏，微微的伸伸筋骨，讓骨肉放鬆一下。

　　“下次讓他們再多鋪些軟墊。”他笑著握住我的手，時重時輕的玩捏著。被溫暖的左右手包裹著，心底也揚起一陣暖意。

　　“沒關……”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玥兒。”我聞聲轉頭，楚棠顥從樓裡走出來……

　　我心裡咯噔一下，有些發怔，他的出現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心緒有些不安的起伏，一邊是我現在喜歡的人，一邊是我曾經愛過的人……糾結的矛盾讓我有些驚慌。

　　直到手被捏的發疼才讓我回過神來，轉身看向羿麟傲，他抿著唇一言不發，只是將我的手緊緊的攥在手裡。

　　我知道他在擔心，會出了感情就會想將對方占為己有，所以當威脅出現的時候，就會崩緊神經處於時刻的戒備中。

　　我用指尖輕輕的揉開他簇起的眉心，淺笑著雙手握住他捏著我的手，道：“別擔心，沒事的。”

　　他依舊抿著唇不說話。

　　“你先回去吧，累了這麼多天好好休息一下。”我傾身的抱住他，這好像是我第一次主動的擁抱他，“我……需要被信任。”

　　他順勢抱緊我，在我耳邊低語，“過幾天來看你。”

　　“嗯。”我點點頭，側過臉卻看到莫含正用複雜的眼神遊移在羿麟傲和楚棠顥之間。他也在為羿麟傲擔心吧。

　　放開我，羿麟傲沒有再多說什麼，騎上隨從牽來的馬，帶著傾內宮的人揚長而去。

　　“玥兒……”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楚棠顥走過來。

　　“你這來的到突然，嚇了我一跳。”給了他一個微笑，我帶著惴然的心走進樓裡。

　　“他是？”指了指羿麟傲離去的方向，楚棠顥輕問。

　　“客人。”我回頭看看他，並不打算解釋太多。他和羿麟傲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所以他並不需要知道太多。

　　“玥兒回來了？”君霏從樓上走下來，“楚公子等你多時了。”

　　“嗯，你今兒倒是起得早。”這個時候很多小倌還在睡，樓裡也不到營業時間，堂廳裡顯得有些空蕩……不知道究竟是樓裡空蕩還是我的心空蕩……

　　“一會兒要出門。”君霏在樓裡掃了一圈，好像在找什麼，之後微皺起眉道：“你們先上樓吧，一會兒讓小廝把吃的給你們送去。”

　　“嗯。”

　　“有勞了。”楚棠顥向君霏點點頭，便隨我上了樓。

　　雖然有幾天沒回來，但屋子還是很乾淨，看來每天都有打掃。

　　“坐吧。”我推開窗子，想讓屋內的空氣流動一下。

　　“玥兒……”楚棠顥突然從後面抱住我，輕輕的磨蹭著我的臉頰，“你若是今日不回來我們又要錯過了。”

　　“只留一天嗎？”我側了側臉，任他磨蹭著。我不得不承認我對他還是有感情的，即使它沒有之前來的濃烈，也不會淡到幾不可見。

　　“嗯，所以今天要好好陪我。”關於羿麟傲的事，他沒有再問，可能是根本就不在意吧。

　　“好。”我輕應著，覆上了他環在我腰間的手。

　　簡單的用過膳，我和他坐在榻桌前品著他從朱城帶來的新茶。

　　“事辦的還順利嗎？”已經很久沒有這他品茶閒聊了，我們的話題好像總要從朝廷派下的任務開始，以前如此，今天亦然。

　　“還好，年年都是這麼些事，也沒什麼順不順利的。”他要做的也只不過是替上面發放災糧之類的，若真有個什麼貪官污吏他也不一定查得出來。

　　將他的茶杯添滿，我撚了塊杏仁糕慢慢的吃著。我記得這東西好像羿麟傲特別喜歡。

　　“玥兒什麼時候開始吃甜食了？”他呷了口茶，挑角挑向我手裡的杏仁糕。

　　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吃這些東西了，大概是因為羿麟傲經常吃所以我也跟著養成了這種習慣吧，“偶爾嘗嘗罷了。”

　　“還記得我帶你去呈音廟嗎？那個時候讓你喝一碗蓮子羹你都嫌甜呢。”他單手托腮，用明亮的眼睛看著我，好像透過我看到了過去。

　　那個時候我是半點甜品也不沾的。

　　“知道我在呈音廟許了什麼願嗎？”楚棠顥笑道：“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說到這兒，我的嘴角也泛起笑意，那個時候真的喜歡的很簡單。雖然他也不知道楓香山莊莊主的身份，但至於我沒有利用過他，

　　“我把你帶回家的時候，是我由生一來最開心的時候。”他握上了我放在桌邊的手，“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我輕輕的回握著，不想讓他再說下去。這就是所謂的人算不如天算吧，男人和女人與兩個男人上天理所應當的會幫助前者吧。

　　“玥兒，當時你拒絕白凝煬選擇我的時候，知道我有多高興嗎？那時我就告訴自己不能負你。”他坐到我身邊，將我抱在懷裡。

　　我沒說話。我和他都已經不再是當時那個自己了。

　　“玥兒……”他挑起我的下頜，吻了上來，“跟我回楚家吧……”

　　我對楚棠顥餘情未了我不否認，但我不會和他回楚家的，先不說楚家人的態度，就自己而言，我沒信心和他生活一輩子，不是因為楓香山莊，而是因為——羿麟傲。

　　被撩撥的身體誠實的起了反應，我帶著自己對他殘留的感情放縱了自己的欲望。

　　也許是對回憶的感動，也許是對往日的感激，總之我選擇了用身體回復過往，用激情結束這段感情……

　　當他進入我身體的刹那，羿麟傲的臉清楚的出現在我面前，那一句讓他安心的寬慰也隨之灰飛煙滅。

　　次日清晨，明媚的陽光讓我有些艱難的睜開眼睛，耳邊楚棠顥均勻的呼吸聲，提醒著我昨夜的發生的一切，這熟悉的感覺，宛如那些曾經甜蜜的日子，我輕歎口氣，無常的變化。既然事已至此，那麼也只能這樣了。

　　輕聲起身，簡單的梳洗後，我換上乾淨的長衫，對鏡打量，領口依稀可見歡愛的痕跡，我本能的稍稍拉高衣領，一時間，不知道想掩飾的是領下的的殷紅，還是心底的那份愧疚。

　　“醒了？”楚棠顥用帶著惺忪睡意的眼神，微笑著看著我。

　　“嗯”我朝他笑笑，“吵醒你了？”

　　“很久沒這麼看你了。”他的笑容綻的更大些，眼裡滿是顯而易見的幸福。

　　我輕笑著，將頭髮綰起來。

　　“玥兒……”他走下床，從身後環住我，下巴硌在我的頸窩，深深的呼吸。

　　因為他給我的感情過於深刻，所以不可能一夜之間將其清零。但決定結束了我就不會再回頭了。楚棠顥再好，也已經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了，所以即便還有情感，也沒了相守的意願，故當斷則斷。

　　擁吻了片刻，我幫楚棠顥更了衣。然後支開窗子，拉開一扇房門。

　　“玥兒。”看到我，正走上樓來的羿麟傲露出笑容。

　　“傲……”我僵硬的看著他，全身如麻痹一般，腦中一片空白，此時最想見又最不能見的人正站在眼前，我知道這必將是解釋不清的錯。

　　“怎麼了？難道是不想見到我？”將笑意掛在嘴邊，羿麟傲半開玩笑詢問著，看起來心情格外好。

　　“還是覺得不放心，雖然相信你，但還是決定把你帶回傾央宮，省的你被居心叵測的人虜跑。不想被贖身也不行了，這回得聽我的。”說著，羿麟傲得意的揚揚手—一塊長方形的墨色鋼玉牌。

　　這是坊裡的規矩，為防止毀約，紅牌被贖身皆用上等鋼玉刻牌立據，鋼玉圓潤堅韌，既利於保存又寓意堅韌剛強從此再不受人淩辱。

　　羿麟傲習慣性的伸出手，撫過我額前的白髮，突然表情一僵，笑容也頃刻散盡了。

　　“玥兒。”是楚棠顥的聲音。隨著“吱呀”一聲門響，正在捋袖口的楚棠顥出現在門後。

　　突然間像被什麼卡住了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響。我知道，什麼都完了，而毀掉這一切的人正是我自己。

　　羿麟傲鐵青著臉盯著我和身後楚棠顥，我看見他握著玉牌的手緊繃的微微顫抖。

　　片刻的沉默，楚棠顥走上前來，一手攬住我的肩，道：“我愛玥兒，玥兒也愛我，我會娶他為他贖身，這次也正是為此事而來，不管你是誰，謝謝你對玥兒的關心，還希望你能成人之美，因為我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如果是暴怒的羿麟傲，我和楚棠顥，甚至所有夙銘樓的人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可此時的我卻並不想抵抗。相反的，如果能減輕一絲壓在心口的罪惡，我寧願被他打死。

　　羿麟傲沒有回答，也沒有出手，他的眼神一動不動的盯在我身上，比最鋒利的武器更讓我覺得疼痛難耐。

　　“解…釋…”羿麟傲從牙縫裡擠出的兩個比冰還冷的字，寒透筋骨。我能體會的到他究竟用了多大定力才讓自己保持冷靜。

　　他還想給我機會麼？面對這樣的我。可就算我解釋了，就一定有用麼？如同今天一樣，每知道一個玥兒秘密，就要心痛一次，我的愛註定讓他遍體鱗傷，這樣的我，究竟還能愛麼？

　　心，亂了。

　　“喲，這不是羿公子麼？”琪淩面帶笑意的從隔壁走來，故意在我面前上下打量，“玥哥哥和楚哥哥早就身許對方，立誓終身廝守了呢。也難怪羿公子你不知道，他們早在你來夙銘樓之前就是一對令人羡慕的佳人，昨夜定又是一夜良宵吧，我在那屋都沒睡好呢。”

　　我可以感覺到羿麟傲的怒氣又盛了幾份，但卻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反駁琪淩的話。

　　“琪淩，很久沒見你了。”和羿麟傲想比，楚棠顥對這樓裡的人和事要熟悉得多。

　　“楚哥哥來了也不來看琪淩一眼。”帶著些許嬌慎琪淩扁了扁嘴。

　　“我這不是陪玥兒嗎。”楚棠顥又將我摟緊了些。

　　“對了，”琪淩突然裝作恍然的問道：“玥哥哥，楚哥哥留給你的定情之物你還珍藏著吧，如果沒記錯，是白色的玉佩？”

　　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會將琪淩殺上千百遍，可此時，我想的只有羿麟傲一個。

　　“傲……”我想開口解釋。

　　卻被身旁楚棠顥的詢問打斷，“原來你一直留著。”

　　我一直語塞，不知說什麼好。待再對上羿麟傲的眼睛，可見的只有一片濃稠的化不開的憂傷。

　　我從沒見過他這樣的眼神，哪怕在晗兒的事情最糟的時侯，哪怕是面對再多強敵時候……那種眼神疼痛的如同能滴出血來，著實讓人不舍。

　　“不屑於解釋？”在我之前，羿麟傲先開了口，他的眼神始終未從我身上離開，如同只與我的對話，楚棠顥和琪淩都不復存在。

　　“我……”關鍵時刻我卻說不出話來，好像有太多的話要說，好像有太多需要解決的東西，但到了嘴邊只有淡淡的一句“對不起……”

　　“呵……”羿麟傲無聲的低頭自嘲笑著，片刻，再抬起頭，那是我見過的最陌生最冷酷的面孔

　　“我給過你機會，不過，再也不回了”

　　說罷，他舉起手中的鋼玉玉牌，在我面前“哢”的一聲，捏的粉碎。

　　細碎的粉末隨著手指的撚動簌簌落在地上，我知道那不是玉牌，而是心，千絕玥的心。

　　他轉身下了樓，我本能的掙開了楚棠顥的手，跟上了去。卻在樓口處停下了步子。

　　那樣頭也不回的離開，那樣被冷漠包圍的氣焰，我知道我不想能再走進他一步。他將我丟出了他的世界，此後……我又該何去何從？

　　“玥兒……”大概是發現了我的不對勁，楚棠顥的小心的叫著我的名字。

　　我轉過頭看著他，他明顯的愣在那裡。我不知道他在我臉上看到了什麼，也不想理會自己此刻是什麼樣的表情，腦海中全是羿麟傲遠去的背影，除此什麼也裝不下。

　　“楚棠顥，你走吧……”木然的走回房間，“我不會和你回家，你也不要再我找我了……”說著我狠狠的甩上房門，然後滑坐在地上。

　　心整個像是被掏空了，眼睛酸澀的發熱。

　　我很想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角祈求他“不要走”……但一伸手，捉到的只有一縷空氣……

　　也許這對我和他來說都是最好的，如果一直走下去，有一天諾言不能再被寬恕了，心是不是會更疼？雖然這樣安慰著自己，但最終還是輸給了泛著濕意的眼角。

　　我將臉埋在雙膝間再放任自己一次……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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