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活冥婚

人生大部分的事態發展，總會朝著難以預料的方向偏移。怪得很。

我們四個人倒在地上後，亂墳村的村長在心腹簇擁下，緩緩從蒼蠅館子背後繞了進來。

「大師傅，你看看那這三個男人裡，哪個和丫頭比較適合？」村長腦袋一低，問身旁的陰陽先生。

陰陽先生瞪大眼睛，「村長。你太亂來了，這麼缺德的事情都敢做。這是逼著別人去死啊！」

村長瞪了他一眼，威脅道：「他們不死的話，行，你去死。」

「可是真選了外村人，如果和趙雪那丫頭的生辰八字不搭配的話。可是會引起屍變的。」陰陽先生渾身一抖，「黑毛玄屍屍變，不得了得很。」

村長冷哼一聲，「我是按照你的吩咐挑人。這傢伙的身份證上，八字和你提供的差不了多少。」

他用力踢了踢其中一個混到的人。活冥婚說起來簡單，但是想要找到適當的人選卻挺難。村裡人沒人願意娶趙雪的屍體回家，於是乾脆在進村旅遊的外村人身上打起了算盤。

登記入住旅館的時候，這批人中竟然有個適當的人選。這令村長大喜過望，就在我們四人走進這家蒼蠅館子時，局，已經佈置起來。甚至婚禮的現場，也已經擺了出來。

「將這個人抬走。」村長讓心腹核對了身份證，然後又踢了踢猴子的肚子。這個傢伙年齡不大，長相也算是眉清目秀。配丫頭足夠了。

心腹問：「剩下的人呢？」

「丟到懸崖下去，弄成意外的模樣。每年村裡都會死好幾個背包客，多失蹤他們四個也不算啥子。」村長無所謂的吩咐：「做乾淨點！」

幾個心腹點頭後，分成兩隊。一隊抬著猴子，將他塞進紅色的花轎中。另一隊則抬著我、秦美女和老五往山上爬去。

當猴子被抬到打穀場上時，活冥婚開始了！

昏迷的猴子被人強行換上紅色的新郎服，古色古香，卻有股死氣沉沉的感覺。兩個人架著他，一步一步走到小雜貨店前。

今晚的小雜貨店輝煌得很。趙雪的媽媽李英穿得也極為喜慶，坐在深深的桃屋中，看不出臉上是什麼表情。

血色的光照在青瓦屋簷下的那口棺材旁時，無論光有多強，竟然始終再無法前進絲毫。棺材如同黑洞，將所有的光線都吸收得一乾二淨，詭異無比。

「開棺！」陰陽先生被整個亂墳村的人挾持，無奈得很。他排過猴子和趙雪的生辰八字，兩個人確實很配。陰陽先生心裡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冥婚過後，這個瘋了般的村子，會對他做什麼。

但是他不住吃好這樁活冥婚，恐怕立刻就會被村長殺掉。

安排好的三個屬猴的青年走上前，緩緩將棺材蓋移開。頓時，一蓬蓬的白氣從棺材中噴了出來，嚇得所有人都向後退了幾步。

小雜貨店外坐滿了人，全村人都聚集起來。可是每個人都心裡發虛，毛毛的，沒人敢隨便說話，整個場地寂靜得落針可聞。

就算家裡有小兒夜啼，都被家長死死的捂住了嘴巴。

白氣往外吹了幾公尺後，消散在空氣裡。亂墳村的夜晚很冷，但是由於人群聚集，人體輻射出的紅外線和無數盞點亮的白熾燈的緣故。小雜貨店旁的氣溫升高了好幾度。

但是棺材中異常冰冷，溫差巨大。刺骨的涼意吹了幾個小夥子一臉。嚇得他們不知所措。

「棺材蓋放好，用竹竿將趙雪挑出來。千萬別碰它的身體。黑毛玄屍，生人一碰就會死。」陰陽先生用低啞的聲音喊道。前幾晚抬趙雪屍體去燒的幾個年輕人，第二天便離奇死掉了。

死狀和趙強一模一樣，屍體同樣燒不掉。至今還擺在亂墳村趙家的宗族祠堂裡，沒人敢動。就因為發生了這種事，村長才下訂決心，就算是造天大的孽，也要講趙雪這具黑毛玄屍儘快搞定。

聽到命令後，幾個小夥子這才小心翼翼的用早就準備好的竹竿將趙雪的屍體挑起。好好它的身體輕飄飄的，如同羽毛般很容易就被挑到棺材旁的架子上。

「給新娘換衣服！」陰陽先生一揮手，又道。

幾個紅娘臉色發白的走上去，以儘量不碰著屍體的方式，將趙雪的衣服脫下來，換上紅色的婚袍。

雖然紅娘很有經驗，但也足足花了十多分鐘，才將這套已經簡化過的婚袍穿好。衣服一穿上，趙雪屍體煞白的臉色頓時蒙上了一層妖異的紅。

「起轎，進堂！」陰陽先生吩咐小夥子抬起裝著黑毛玄屍的轎子，饒青瓦房一圈後，來到了打穀場前。

「焚紙錢。」陰陽先生一邊說，一邊拿起大堆紙紮的金銀元寶，丟進熊熊火堆中。

將準備好的元寶燒完，這才拿出一把竹子做的弓箭遞給助手：「新娘射將軍箭！」

幾個紅娘把弓拿過去，掀開紅轎的簾子，將弓箭塞進趙雪屍體的手中。這只所謂的黑毛玄屍猶如提線木偶，兩隻手都被纏上了幾圈魚線。青壯年們操縱著魚線，將它的手抬起。

趙雪失身一握住弓，就死死的拽住。嚇得幾個紅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幸好這當口還記得不能出聲，只好死命的捂住嘴巴。

「愣著幹啥子，還不快讓它射箭！」陰陽先生苦著臉，他這輩子活冥婚是主持過幾次，但還真沒遇到過像今晚如此恐怖的。

其中一個小夥子提心吊膽的走到屍體旁，用竹子做的箭輕輕一碰弓弦。弓竟然詭異的射出一道直線，箭，準確的落在猴子的新郎服上。

陰陽先生心裡「咯噔」一聲，沒想到這只黑毛玄屍如此渴嫁。到底它生前是有多想嫁人啊？死後還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洞房了！

「將軍箭一射，恩愛百代！」陰陽先生哭笑不得，按照流程大吼了一聲：「夫妻兩人雙雙入桃屋，拜見高堂！」

兩組人一組抬著昏過去的猴子，一組將趙雪屍體從轎子中拉扯出來，向小雜貨店旁的桃屋走去。

陰惻惻的風，不知不覺，吹得越來越烈了。瓦房前的頂上鋪的一層油紙布，被風吹得「唰唰」作響。聽的人越發的毛骨悚然起來。

「殺雞！」陰陽先生喊道。

村人將六隻四歲左右的紅冠公雞抓出來，任憑它們叫個不停，狠著心手起刀落。鋒利的刀落在公雞的脖子上，雞頭立刻被割斷。六道血線頓時從動脈血管裡噴射而出，直直的落在了地上。

雞血染紅了一地，紅到刺眼。

「跨過雞血，富貴榮華。」六隻死掉的沒頭公雞被隨手擺放在堂屋前，陰陽先生示意抬著新娘新郎的村人從雞血和雞屍上跳過去。

仍舊昏迷的猴子與趙雪屍體，終於進入桃屋中。一人一屍被擺成跪地的模樣，跪在趙雪母親李英跟前。

李英見著女兒女婿，頓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流淚不止。

「閨女，你嫁人了。你真的嫁人了。」李英大哭道，哆嗦的從懷裡掏出兩個帶有體溫，皺巴巴的紅包，「為娘沒本事，從來沒給你過過好日子。希望你在下邊能幸福。至少下輩子投胎給個好人家，不要再像今生這麼苦了！」

說完，這才用力將紅包塞進兩人的衣服裡。

「拜高堂！」陰陽先生一眨不眨的盯著趙雪的屍體看。終於，冥婚最重要的地方來了。眼前的黑毛玄屍能不能燒掉，就要看接下來的發展。

「一拜高堂！」

一人一屍就這麼詭異的被架著，朝太師椅上坐著的李英重重磕頭。

「二拜高堂！」

趙雪的屍身這段時間接觸到空氣後，頭髮指甲反而停止了生長。不知是不是錯覺，現在甚至有往回縮的跡象。陰陽先生暗喜，果然這個小丫頭生前最大的願望是想嫁人。

願望一了，戾氣就會從嘴裡噴出來，黑毛玄屍的氣破後，無論是它本身，還是被它害死的人，才能被火燒掉。

「三拜高堂！」

猴子和趙雪屍體再次重重的腦袋科迪，將最後一次拜禮做完。只聽著空蕩蕩的磕頭聲響起，整個打穀場，數百人的心終於落下，松了口氣。

陰陽先生看趙雪的屍體似乎又變軟了些，頓時臉上的喜色壓都壓不住：「送入洞房！」

抬著一人一屍的青壯年和紅娘們喜氣洋洋的把猴子送進青瓦房最裡邊的一個房間。這個房間本就是趙雪身前住過的，現在被村人裝飾得滿眼全是喜慶的紅，漂亮得很。

房間中的擺設似乎和別的新人洞房沒什麼區別，只不過怪就怪在房子正中央放著一口黑漆漆的棺材，老棺材。棺材上的漆已經斑駁了，但是製造棺材的木質很細膩，並沒有破口。

陰陽先生拿著一對蠟燭繞著洞房慢慢走了一圈，最後將紅色的蠟燭插在棺材前的香爐中。

蠟燭的火焰死死的往上沖，燃燒得極為旺盛。

陰陽先生將手上的蠟淚隨手在衣服上一擦，然後拍了拍那口老棺材，滿意的點頭：「趙家老祖宗的棺材，一百多年了還能這麼結實，果然是用料上乘。只有老棺材的陰氣，才能壓制戾氣。黑毛玄屍只要在裡邊一躺下，就翻不了身！」

說完，他沖背後的人一招手，「將它放進去！」

紅娘連忙將趙雪屍體小心的放入老棺材裡。陰陽先生又吩咐人把新郎官猴子放到床上，這才把老棺材的棺蓋蓋好。

在棺材蓋上釘了九九八十一根棺材釘，陰陽先生對著助手一招手：「拿墨斗、糯米來！糯米在棺材旁撒一圈，千萬不能有破口！」

助手神色一變，還是照做了。

陰陽先生將棺材表面彈滿筆直的墨痕，才領著所有人走出新房。最後將兩扇結實的大門鎖死，又貼上兩張雪白的長條紙。

兩張白紙交錯在門上像個打打的叉，白紙一貼，一股惡風突然就從堂屋外吹了進來，吹得門口的人險些站不穩當。

陰陽先生深吸一口氣，「那黑毛玄屍好凶，我們也離遠些。如果本人算得沒錯的話，屍體明早應當就能燒得掉了！」

亂墳村的村長在陰陽先生的吩咐下，讓全村人都隔著十多公尺遠的距離，靜靜準備坐到天亮。就算是屋主人李英也被人從屋子裡勸了出來。

陰陽先生不准人回去，也沒人敢真的回家，鄉下地方還很迷信，許多人不信老師，不信專家，只聽當地出名陰陽先生的話。

正當村人提心吊膽的等在打穀場對面時，洞房裡的猴子捂著沉重的腦袋，終於清醒了過來。

這個天然呆歪貨法醫在大紅床上掙扎了好幾次，這才將身體撐起，半坐在床沿上。

「嗚嗚，好暈啊。剛才我明明沒喝酒嘛。」猴子用力敲了敲腦袋，睜開眼睛，整個人猛地呆住了。

咋個回事？這到底是啥子地方？

這個陌生的房間中，滿是刺眼的紅，許多點燃的紅蠟燭就擺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將黑暗驅散，點亮房間。

可無論房間中如何明亮，猴子都覺得骨子裡有一種深入脊髓的陰冷。這傢伙只是有些天然呆，並不算笨，很快就猜到了前因後果。

「你婆的仙人板板，暈之前老古說村子裡要舉辦冥婚。莫不是老子成了主角？」猴子低頭看了一眼，哇靠，他竟然還真的成了新郎。身上的大紅衣服要多俗氣有多俗氣。

最重要的是，離床不遠的地方，居然擺著一口棺材。一口陰森森的棺材。這都還想不通的話，腦袋就是真有問題了。

「這裡是趙雪的老家，棺材裡肯定躺著趙雪的屍體。該死，老古他們三個哪裡去了？」猴子心思一轉，還是感到此地不能久留。趙雪的屍體顯然和大豐神陵墓有關，只要牽扯到那個墓，從來就沒有啥子好下場。三十六計走為上！

想到這他立刻從床上跳起來，沖到門口，想要逃出去。可是門被封死了，任他怎麼敲都撞不開。

「格老子，硬是想要哥子的命啊！」猴子皺了皺眉頭，突然肚子「咕嚕咕嚕」的響個不停。他居然在這節骨眼上，餓了！

眼神在房間裡掃視一周，棺材邊上有個供桌，擺放著大量雞鴨魚肉等供品。看得這傢伙眼睛頓時一亮。

「好餓啊！最近消化系統變得不是一般的好。」猴子望著那一桌子的好酒好菜，猶豫躊躇沒幾秒，就被鋪天蓋地的饑餓感徹底打敗。

「算了算了，要死也要弄成個飽死鬼。」他猛地摸了過去，隨手抓起一根雞腿胡吃海塞。

一桌子的酒菜很快就被這傢伙給消滅了大半。認真填五臟府的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棺材前的兩根蠟燭，火焰本來還筆直的往上冒著。可是突然間，不知從哪裡竄來一股邪風，火焰搖晃幾下後，猛地就滅掉了！

蠟燭一滅，小雜貨店外邊的數百亂墳村鄉親有眼尖的，突然指著桃屋門口整齊擺放的六隻沒有腦袋的雞，打了個冷顫，「大師傅，那些雞甘岡似乎動了一下！」

「死掉的雞咋個可能動！」陰陽先生搖了搖腦袋，轉過身去，不信的望了一眼。就在那當口，沒腦袋的雞頓時發擺子似的動個不停，像發了瘋般，連身上的雞毛都被抖落許多。

陰陽先生的話音還沒落，張大著嘴巴，臉色霎時變得一片慘白，「完了。完了。屍變了！終究還是屍變了！」

村長眼看著沒有腦袋的公雞紛紛從地上跳起來，在打穀場上跑來跑去，背脊一陣陰冷，寒毛都豎了起來，「大師傅，究竟咋個回事？」

「快把攻擊抓起來！快！」陰陽先生一把抓住村長的手。

村長渾身一抖，連忙吩咐全村人動員，將那些沒頭的攻擊全部抓住。可那些雞雖然沒有腦袋，但卻極為靈活，無論怎麼追都追不上。

就在打穀場上數百人亂七八糟的抓死雞時，新房裡異變突生。

猴子嘴裡塞滿肉食，正在顧著眼睛使勁兒咀嚼。

突然，他的拒絕停住了。這傢伙的耳朵裡老是聽到附近有一股異響傳來。聲音得了哀怨，似乎近在眼前！

「屍、屍、屍變了？」猴子秀逗的腦袋終於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情。異響不斷的傳入耳中，越來越大。明明是密封的空間裡，偏偏不斷有風在地上亂吹。

最可怕的是，一直死寂的棺材中，開始響起掙扎的聲響。棺材蓋猛地被撞擊了幾下，棺上的墨斗痕跡，都被撞得仿佛流淚似的，不停從棺材上往下流。很快就變得模糊不清了！

「要糟！」猴子再也顧不上吃，幾下跳到門口，拼命撞擊新房的門。可是房門還沒被撞開，棺材蓋上九九八十一根棺材釘已經從蓋子上飛起，然後重重的落地。

緊接著蓋子被掀開。

一襲烏黑的長髮，流水般從棺材中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