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駱以芳在一群專業造型小組的「擺弄」下,柔如黑緞的長髮被高高挽起,露出細膩的玉頸,帶著媚人的風情。
她的五官原就十分秀美,又經過化妝師巧手妝點,粉嫩的肌膚像能掐出水來,美麗的眼睛深邃迷人,而櫻唇鮮嫩欲滴,徹底展現了她的魅力。
當唐烈看見她身穿珍珠白露背禮服的模樣,一股熟悉的騷動立即在體內奔馳,突然之間,他有些後悔帶她去參加盛家的晚宴,她的美麗只屬於他一個人,對任何將視線停留在她身上的男人,他都有股可怕的衝動,想要挖掉對方的眼睛!
好矛盾啊……他磨磨牙,實在快敗給自己了。
駱以芳做到他所要求的,一挽著他的臂膀走進晚宴會場,立即嬴得在場男士熱烈地注目,和其他女人好奇、嫉妒的眼光。
她微揚著下巴,專心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根本沒發覺身旁男人矛盾至極的心理。
她不會讓唐烈丟臉的,就算明知道會場裡有許多人正在竊竊私語,談論著關於她的八卦,拿有色眼光看待她和唐烈之間的關係。面對這種難堪,她會咬著牙撐過去,絕對不會在眾人面前示弱。
另一邊,盛康集團的人見到她出席,似乎敢怒不敢言。
畢竟唐烈挾著香港那邊雄厚的集團勢力,動向十分受到矚目,而駱以芳如今又在他的勢力籠罩之下,講白一點就是「他的人」,在商言商,他們可不想得罪唐烈。
宴會進行了將近一個小時,小型交響樂團在角落演奏著好聽的曲調,許多老闆領著底下的子弟過來跟唐烈敬酒、寒暄,直到這時,駱以芳才曉得他的財力和背景有多麼雄厚,足以睥睨在場所有人。
他的手臂一直環在她腰上,有時她覺得實在抱得太緊了,試著掙扎了幾下,他不放鬆就算了,還會瞇起那對黑幽幽的眼,斜睨著她「可笑」的舉動。
今夜的他真的有些不一樣。
至於哪裡不同,駱以芳一時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好像……看她的眼神多了些什麼,奇異的火點在深處跳動,讓她心跳不由得加快。
也好像……嘴角的弧度多了抹溫柔,讓她百思不得其解,想破了頭也弄不明白,只能告訴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總而言之,今夜的唐烈像一道詭異的謎題,她越想解開,只是越讓自己陷入困境。
貼在他身邊,感受他環在腰間的力量,以及裹在文明表像下的強悍體魄,駱以芳在心中悄悄歎氣,卻無能為力,一切都由著他去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騷動,引起眾人的注意。
駱以芳跟著望去,看見兩名工作人員正忙著攔住試圖闖進的不速之客。
而這位不請自來的人,竟然就是駱慶濤!
她幾乎認不出父親來,因為印象中的父親永遠精神抖擻、神情淩厲,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但如今在那兒和工作人員拉拉扯扯的男子,頭髮花白、不修邊幅,完全顯露出老態,還不怕丟臉地叫囂著——
「混帳!不要攔著我!你們這群王八蛋!唐烈,你給我滾出來,他媽的,你給老子滾出來!」
「不要攔我!唐烈,你把我搞垮,我也不讓你好過!他媽的——」
駱以芳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幕。
自從被父親趕出駱家、斷絕父女關係後,她一直聽從唐烈的安排,乖乖待在別墅裡,平常出門也只是到療養院去探望母親,再加上她不愛看電視,也不關心商場上的消息,完全不曉得父親的事業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爸……」駱以芳下意識地喚出,雖然她和駱慶濤一直不親,又被斷絕了關係,但見他落魄到這種地步,淚水仍模糊了視線。
唐烈受到她的心緒影響,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
「他和妳已經沒關係了。」這小女人的心腸幹嘛這麼軟?她被打、被罵,甚至被趕出駱家,還要認那老傢伙作父親嗎?!
駱以芳想衝過去,但摟住她纖腰的手臂如何也不肯放。
「妳想幹什麼?」唐烈雙目沉了沉,有些咬牙切齒地問。
「唐烈,我爸爸他……你放手,讓我過去啊!」
「不放。」他下顎緊繃。
「拜託你,我求求你……」眨眨眼,她又要哭了。
「求也沒有用。」他狠心地說,雙目都快要噴出火來,「他現在一副發了狂的樣子,妳過去幹什麼?!再去挨打嗎?!」
「不是的,但是他——」
就在兩人迅速交談之際,駱慶濤終於發現唐烈的身影,又瞥見駱以芳被他抱在懷裡,想起唐烈加諸在他身上的種種恥辱,瘋狂的怒火猛然間爆開。
駱慶濤大吼一聲,不知從哪生出來的力氣,竟一把推開攔阻他的工作人員,筆直地往唐烈衝了過去,現場立刻尖叫聲四起。
「要死大家一起死!」駱慶濤瘋狂地大叫,手裡竟多出一把槍。
砰地一響!
「不要——」駱以芳眼中充滿驚懼,腦中一片空白,許多事不容她多想,只能夠憑著直覺行動。
她反身撲向唐烈,力道之大竟將他整個人推倒在地,四周的尖叫聲在瞬間衝到最高點,差點把屋頂震飛。
但唐烈聽不見了。
他耳中嗡嗡作響,什麼聲音也傳不進去,因為一片殷紅急速地從駱以芳的背部漫開,染紅了她的禮服,也染紅了她潔嫩的肌膚,把他深黝的眼瞳也染成紅色。
「以芳!」抱住那纖弱得教人心疼的身軀,唐烈痛苦地吶喊,徹底嘗到心被狠狠擰碎的痛楚。
***
後背爆開可怕的疼痛,像是燒得通紅的烙鐵,重重地往她肩頭印下,痛得她想大叫,但喉嚨不知為什麼竟擠不出聲音。
好痛、好痛……為什麼會這麼痛……
「她怎麼樣了?!她在喊痛,該死的!你們聽見沒有?!難道你們的動作就不能再快一點?!」
「唐先生,請你冷靜一點。」
「該死的冷靜一點!不要跟我廢話,我要你救她,全力搶救,無論如何都要給我救回來!」
「請你不要這麼激動,已經有醫護人員在處理傷勢了,唐先生,請你先出去,你繼續待在這裡只會妨礙我們。」
駱以芳模模糊糊地聽見對話,她認得唐烈的聲音,卻第一次聽見他用這麼暴烈、這麼衝動的語氣咆哮。
剛開始,她混沌的腦子還搞不太明白他為什麼緊張成這個模樣,直到不知誰的手碰觸到她後肩的傷,讓她再次痛得呻吟出來,才恍恍惚惚地記起,是她受了傷,被送進醫院的急診室。
向來冷靜、沉穩的唐烈之所以會如此暴躁,顛覆了以往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全是為了她嗎?
好痛……她的呼吸一下長、一下短,疼得額頭都滲出冷汗,也沒有力氣去思索太複雜的問題了。
那咆哮聲仍在耳邊迴響,周遭似乎亂成一團,駱以芳的意識越飄越遠,終於完全沉浸在黑暗中……
宴會廳門口傳來騷動,不速之客跑來鬧場……
那人是……是父親……他變得好憔悴、好狼狽,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想過去,但是掙脫不開腰間的禁錮,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緊緊摟住她,不讓她行動,然後,父親突然擺脫攔住他的人,猙獰無比地衝了過來……
他手中多出一把槍,槍口對準唐烈——
要死大家一起死!
「不——啊……」駱以芳猛地從夢中驚醒,一下子動作太大,不小心扯痛了後肩的槍傷,秀眉忍痛地輕蹙。
「以芳……」低啞的男性嗓音略微遲疑地喚著她,彷彿屏息許久,怕眼前只是一場好夢。
她眨了眨眼,迷濛的眼眸一拾,接觸到唐烈深幽、熱烈的目光。
她胸口一震,腦子更加迷糊了,不懂他為什麼要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好像她是一件易碎的水晶製品。
「以芳!」唐烈又喚了一聲,同時握住她綿軟的小手,終於確定她是真的醒過來了。
她反射性地想撐坐起來,不意又扯痛傷口,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好痛……」
「不要亂動,乖乖躺著,別動。」唐烈緊張無比地扶住她的肩,讓她平躺下來,跟著又小心翼翼地調整好枕頭,不讓她的傷口被壓迫到。
四周的擺設很陌生,空氣中還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駱以芳不用問也知道,她正在醫院裡,因為宴會上的那個意外。
「我……我睡了很久嗎?」她虛弱地問,小手感受到他掌心的力量和熱度,胸口緊抽了抽。
唐烈傾身專注地望著她,薄唇掀動,似乎有許多話要說,但最後卻淡淡地回答:「還好,十幾個小時而已。」
但這十幾個小時裡,每分每秒都折磨著他的靈魂、撕扯著他的心,讓他提心吊膽,吃不下任何東西,也完全無法闔眼休息。
駱以芳察覺他異樣的神情,又見他眉心捺出細細的紋路,下顎甚至都冒出青髭,那古怪的感覺在心中逐漸擴大。
他該不會……一直守在她床邊吧?
這個想法讓她的呼吸變得有些困難,明明曉得不能再傻傻地編織夢想,以為他也會愛上她、對她用真感情,但她還是無法克制自己的思緒,作一些不著邊際的美夢。
「妳會渴嗎?要不要喝水?」唐烈問著,不等她回答就自動倒了杯溫開水,將杯緣湊近她的唇,打算喂她喝水。
「我自己來就好。」蒼白小臉終於浮現極淡的兩抹紅嫩。
「把嘴張開。」他根本不理會她的話,輕扶著她的頸。
駱以芳沒力氣抵抗,儘管心跳得怦怦響,仍乖乖張開嘴,讓溫水徐緩地滑進喉中,滋潤唇舌。
她慢慢地把水喝光,感覺男人熾熱的目光一直定在她臉上,害她不由自主地想避開他的探索,不敢和他四目交接。
有什麼東西悄悄改變了嗎?她疑惑地輕蹙眉心。
喝完水後,唐烈小心翼翼地放下她,抽出面紙幫她擦拭雙唇和下巴,動作虔誠溫柔。
「唐烈……」
「嗯?」
「你、你沒事嗎?」這話自然而然地問出,她實在被他搞糊塗了。
唐烈沉默了好幾秒,再開口時,嗓音裡多了一分壓抑。
「為什麼?」
她不明就裡地眨眨眼,虛弱的模樣看起來仍像隨時會暈過去。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撲過來替我擋子彈?」他的手掌緩緩地撫上她的臉頰。
駱以芳的鼻息不由得變濃,咬了咬唇,細聲囁嚅:「我不知道……」
「妳知道的。」唐烈輕輕扣住她的下巴,不讓她逃避。
駱以芳有些不知所措,她隱約地感覺到,深藏在心裡的秘密就要被挖掘出來,那讓她惶惑不安極了。
「你別問我,我真的不知道。」好心一點啊,請不要揭穿她心中的秘密,如果把感情坦然呈現,結果只會傷得更重。
她內心無聲地乞求,卻聽見他清楚地說:「以芳,妳心裡再明白不過,那是因為妳還愛著我。」
「沒有!不是這樣的,我、我沒有……」她的小臉變得更加蒼白,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充滿驚懼。
「妳愛我。」他堅定無比地重申。
「我……我沒有……」唇瓣輕顫,一層薄霧隨即濡濕她的視線。
「妳愛我。」唐烈的語氣已近乎逼迫,硬是要她坦然地承認感情。
「你……你……嗚……」
太可惡了!
他怎麼可以這樣?她不想承認的,為什麼非強逼她不可?
她的嗚咽聲更響,又氣又羞又自厭地嚷著:「我不要愛你!我不要愛你!我不要、不要、不要啊——」
「以芳!」唐烈的心震動起來,捧著她梨花帶雨的小臉,俯下頭吻住那張楚楚可憐的軟唇,成功地封住她口是心非的話。
駱以芳感到無比難堪,被窺探的心意幾乎教她無地自容,一時間忘記身上有傷,不禁在他懷裡掙扎起來。
這一妄動,果然再度扯痛傷處,痛得她瑟縮身軀,淚水更是撲簌簌地流個不停,像是受了天大的痛楚和委屈。
「以芳?!」唐烈嚇了一大跳,連忙鬆開擁抱,英俊臉龐顯得十分緊張。
「好痛……嗚嗚……你、你走開,不要碰我,走開啦……嗚嗚……」她的臉蛋紅通通,眼睛也紅通通,哭得像個小孩子。
見她這模樣,唐烈心裡泛開熟悉的疼痛,他沒走開,反倒抽出面紙替她擦拭淚水,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乖,別哭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別哭了好不好?」
他從來不道歉的,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用如此溫柔又憐惜的語氣對她說話,他……他到底想怎樣嘛?!
駱以芳的心裡亂七八糟,想狠狠地推開他,不再任由他傷害自己,但又不爭氣地眷戀起他難得的溫柔。
粗糙溫暖的指腹滑過她粉嫩的肌膚,引起細微的戰慄,她怔怔地望著他,聽見他又說:「妳在起居室和霜姨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妳還是愛著我,儘管我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妳……妳還是愛我。」
心臟怦怦跳,駱以芳羞得想找個洞鑽進去,躲著一輩子都不要再見他。
頭一甩,她惱羞成怒地輕嚷:「那……那從這一刻開始,我決定我……我不要愛你,嗚……我不愛你了,可以了吧?!」
「不可以!」唐烈瞇起俊眸,答得斬釘截鐵。
要不是顧慮到她身上有傷,太過用力肯定會弄痛她,他真想牢牢地抱緊她,用無數的熱吻和撩人的愛撫,誘哄她承認一切。
「你怎麼可以這麼霸道?!不愛你也不行嗎?!你可以得到我的身體,但我的感情由我自己控制。」事實上,她根本無力控制。
「我要妳愛我,而且,妳也的確愛著我,要不然妳不會奮不顧身地為我抵擋危險,不會背著我對霜姨承認內心真正的感情。」唐烈俊美的五官有些扭曲,說得咬牙切齒。
這小女人跟他鬧什麼彆扭?!愛他就愛他,感情怎麼可能說收回就收回?!把他當作三歲小孩啊?!
駱以芳被他具體提出「佐證」大大地將了一軍,臉蛋漲紅,咬咬唇竟不知說什麼好。
胸脯起伏劇烈,她吸吸鼻子,鼻音好重地問:「你到底想怎樣嘛?」
他專注又深沉地盯著她,彷彿在思索一個極其嚴肅的問題。
輕扣她下巴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撫上她微張的唇瓣,感覺她的氣息變得濃重,他雙眉微挑,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低沉地說:「我們結婚。」
嗄?!
什、什麼?!
他的嘴唇掀動了兩下,究竟說出了什麼?!
「我說,我們結婚。」
原來,她不是想而己,還下意識地問出疑惑,而他也再一次重申,微沉的嗓音清楚無比地鑽進她耳朵裡。
那好短、好簡單的一句話,卻把她整個人震得傻呼呼,彷彿在瞬間化作石雕像,動彈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