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一捏
雲采夜剛回到雲劍門,就遠遠看到他門中無數弟子以葉離箏為首聚在一個大圓石桌旁邊……一起玩泥巴。甚至連他一向嚴肅正經的大弟子青川都攪和在其中,更別說青崖青鶯這幾個一向調皮的徒弟了。
雲采夜收起渡生劍,牽著燭淵的手走到他們身後,愣愣開口:「你們這是……」
青崖捏了個泥餅正準備朝青川嘴裡塞去,陡然聽到雲采夜的聲音,驚得大叫一聲猛然回頭,和他師尊面對面瞅了個正著。青崖喉結快速滑動了幾下,抿抿唇訥訥道:「師、師尊,您回來了啊……」
他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原本嘈亂的眾人瞬間回頭,同他一起望著雲采夜的臉發呆。
青川最先回神,他尷尬地咳了兩聲,將自己滿是褐土,甚至還捏著一團軟泥的手藏到身後。其他弟子在看見大師兄的動作後也倏然回神,大氣不敢喘地一起把手都藏到了身後。
「大師兄……」青鶯往青川那邊看了一眼,倒抽一口涼氣,連忙小聲地喊著他。
「叫什麼叫?叫魂啊?」青川皺著眉,瞪了青鶯一臉,沒看到他都快尷尬得刨個坑把自己埋起來了嗎?還喊得那麼大聲,生怕師尊聽不見啊?
青鶯努努嘴巴,一字一頓小聲地說道:「你、的、臉……」
青川不解,他的臉怎麼了?
青崖聽到青鶯的話後,馬上偷偷往旁邊挪了幾步,一張臉都快扭曲起來了。他剛剛趁大師兄不注意,蹭到他身邊往他兩邊臉上抹了三道貓咪鬍鬚。原想著待會兒就把它抹去,誰知道師尊忽然回來了。這事要被大師兄發現了,他還不得被揍死啊。
站在眾人身後的葉離箏看到雲采夜就馬上轉了個身,準備伺機逃跑。
葉離箏在心底暗喜:幸好著雲劍門門中所有弟子全部穿青衣啊,要是都像雲采夜那樣穿一身紫的話,他這滿身綠還真沒地躲了。
雲采夜老早就看到葉離箏了,不過他沒理他,只是慢慢向石桌走去。眾弟子見此連忙紛紛往兩側移動,給青年騰出一條空曠的路。這一讓,大家就看到了挨在雲采夜腿邊緊緊牽著雲采夜左手的燭淵。
青川上前一步背手故作鎮定地問道:「師尊,這是小師弟嗎?」
雲采夜聞言便往青川那邊看去,這一看就發現他臉上那幾道貓咪鬍鬚。雲采夜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牽著燭淵的手晃晃說道:「是的。燭淵,快和師兄師姐們問好。」
燭淵抬起頭來看了雲采夜一眼,然後又看看青川青鶯,暗紅的眼神劃過幾抹深色,抿著薄唇笑了起來:「師兄師姐好。」
青川青鳶等人雖然覺得小師弟長得有些奇怪,但總歸沒有以前那麼醜了,訕笑著點點頭算是互相問好過了。原本按照規矩來說,他們應該每人給燭淵送點小玩意,表示大家都是同門弟子了,以後要互相關愛。但他們現在手上全是黑乎乎的泥巴,都背在身後不敢伸出來,更別說從錦囊袋裡掏東西送小師弟做禮物了。
雲采夜看著他們這幅拘謹的模樣,有些想笑,但面上不顯。
他又不是吃人的凶獸,有那麼可怕嗎?居然讓他們緊張到連去塵訣都不會使了。
雲采夜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嚴厲的師父,可為什麼他的弟子都不敢與他親近撒嬌呢?他原本以為就算他把信物交給了葉離箏,但葉離箏畢竟是魔界的人,一個魔君來到雲劍門,或多或少應該都會受到一些歧視。可他卻沒想到他門下的弟子們是如此信任他,竟然能夠如常對待葉離箏,毫不懷疑他們的師尊為什麼要讓一個妖魔來仙門做事。
雲采夜抬眸,環視一圈繞在石桌旁的弟子們,只見眾人的臉和衣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些黑泥,可他們還努力裝出一副「我沒玩都是他們在玩」的模樣,終於憋不住笑了。
他輕笑著走到桌前,鬆開了牽著燭淵的手,在桌上挖了一團泥巴開始捏了起來。
燭淵手拉了個空,有些不高興,嘟著嘴巴撲上去抱住他師尊的大腿。眾弟子現在已經無視小師弟對師尊極其「放肆」的舉動了,因為沒有什麼比「劍神在玩泥巴」這個畫面更令人震驚。
雲采夜的手指很好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指甲總是泛著淡淡的粉色。他不拿劍的時候,總讓人覺得他這雙手天生就是用來觀賞的,如玉如竹,恨不得捧到手心裡細細親吻;而他揮劍的時候,衣袖翻飛間皓白纖細的手腕若影若現,一套《斬仙訣》被他使得宛如揮毫即成的辭賦般行雲流水,讓人想用盡筆墨在永不褪色的畫捲上留住這仙韻風姿。
但現在,這雙手卻握了一團黑泥在指間揉捏著。修長的手指靈巧翻動,不一會就捏出了一個小小的「燭淵。」雲采夜舉著這個「燭淵」,看了半天總覺得還少了點什麼,仔細想了一會便從錦囊中掏出一粒瑪瑙,剖成兩瓣,黏在「燭淵」的眼窩處。
——終於像了。
雲采夜挽唇笑著,彎腰把「燭淵」塞到燭淵手裡,隨後掏出張白帕擦著手對其他弟子們說道:「挺好玩的,我也喜歡玩。」
其他弟子們你望我我望你,互相對視一眼後驚呼一聲,把手從背後掏出來衝到石桌旁捏泥巴去了。
雲采夜看著他們暢快又開心的樣子,心裡十分高興,但又有些惆悵。他反覆尋思著,是不是自己這個師父哪裡做得不好,為什麼在葉離箏來這之前,雲劍門從未如此熱鬧過呢?
葉離箏脖子上吊那個霞色錦囊,從人群中奮力地擠出來,喘著氣對雲采夜說道:「你雲劍門的人不錯啊,我剛到這裡腳還沒站穩。你大徒弟就帶著十幾個弟子提著劍要來和我打架了,沒想到我一把你給我的令牌亮出來,他們就把劍一收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了哈哈哈。」
雲采夜笑著問道:「那你住得可還順心?」
「順心順心,我在魔界做魔君的時候都沒在你這做個看大門的人住得那麼順心!」葉離箏也笑了。蒼白的臉頰飄上兩坨紅暈,但笑著笑著他又歎了口氣,「要是當年,仙界的人也都能像你雲劍門這樣,我和曉綠大概也不會落到這般地步……」
雲采夜卻搖搖頭:「縛君天帝當年屠殺百名仙君,天道卻未曾降下一道天雷,他也僅僅是被雲枝上仙鎖到鎮魔塔去,除了失去這個天帝位置,他根本就沒什麼損失。更何況,若不是他屠盡那些尸位素餐的仙人,仙界如今也不會如此太平。」
葉離箏微微瞠目,雲采夜瞥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再說那些隕落的仙君……他們死後,仙籍也跟著碎了,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葉離箏怔然了一會,點點頭說道:「重入輪迴……」
每個仙人在成仙之後,他們名字就會被刻到天碑處,獲得仙籍。從此脫離下界,擺脫生老病死的束縛,可以隨心隨意徜徉在這九天之上。
但位置越高,所要承擔的責任也就越大。
仙人們身上或大或小都會有份仙職,需要他們履行自己作為仙的職責,不能在其位不謀其政。否則時間長了,便會被剔去仙骨,開除仙籍,重新墮入下界,參與萬世輪迴。
「不用縛君天帝動手,他們遲早都是要死的,反正我是不屑和這種渣滓做同僚的。」雲采夜冷笑著,「希望他們能投個好胎,在地府喝孟婆湯的時候不要哭出來才好。」
葉離箏嚥了口唾沫,久久不能回神。
雲采夜重新牽好燭淵的手,又彎腰溫柔地給他整理了下衣領,漫不經心卻很意味深長地說道:「所以離箏魔君也要好好做事啊……」
葉離箏點頭如搗蒜:「一定一定!」
雲采夜十分滿意,點點頭拉著燭淵回水雲閣去了。
葉離箏琢磨著雲采夜說的話,越想越不對,回味過來後馬上給了自己一巴掌——他又不是神仙,那他有什麼好擔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