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一吹
「師尊……」青鶯站在青鳶身側,怯怯地喊了雲采夜一聲,雲采夜聞聲便向她望去,「為什麼小師弟,不是青字派的……」
聽到青鶯的疑問,雲采夜也愣了片刻。
他的弟子們,入了雲劍門之後,便會得到一個青字開頭的道號。而他為阿丑取名為燭淵,是因為阿丑破殼的那個夜晚,他於黑暗中見到阿丑暗紅色的雙眼,未覺害怕,而是心生溫暖,如同那黑暗深淵中的點點燭火。
但是他肯定不能把這個緣由說出來,於是雲采夜就隨意扯了一個理由:「阿丑不是人身,自然不能以青開頭,日後若是我再收其他妖靈族為親傳弟子,也是如此。」
按理來說,收徒大典進行完畢後,就帶燭淵認識師兄師姐們。但燭淵剛剛受了打擊,現在還縮在雲采夜的懷裡啜泣著,只能再尋其他時間。雲采夜歎了口氣繼續囑咐道:「你們小師弟雖然面容有疵,但生性嬌弱純善,你們日後萬萬不可欺負他。」
雲采夜的大弟子青川,帶頭沉聲應道:「是!師尊!」
雖然吩咐下去了,但是雲采夜還是不怎麼放心。想來想去,決定還是讓燭淵和自己一起住在水雲閣,反正水雲閣房間那麼多,隨便劃出一間給他住就好了。等燭淵長大些,再去與師兄師姐們同住吧。
此令一出,雲劍門年齡小些的女弟子紛紛落淚啜泣,就連青鶯都紅了眼眶:「小師弟命真好,師尊那麼喜歡他。」
青鳶心中也是酸澀不已,但是大師姐不在,她們這些女弟子根本就沒有訴苦的對象,只能顫聲安慰道:「大家都是同門弟子,萬萬不可生嫉妒之心,對小師弟不好,聽到了嗎?」
「是……」女弟子們垂著頭,黯然神傷地應道。
而此時被整個雲劍門妒忌不已,令整個仙界震驚萬分的燭淵,也很黯然神傷,一直縮在雲采夜懷裡不肯抬頭。
酒嶷帶來了一壺梨花清酒,雲采夜按照老規矩,在無花亭裡和他相聚。酒嶷舉壺給雲采夜倒了一杯,又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也給燭淵倒了一杯。
「阿丑。」雲采夜用指尖輕輕撓了撓燭淵的脊背,柔聲喊了幾句,燭淵才眼含兩包淚花,從雲采夜懷裡抬起頭來,「手很痛嗎?怎麼一直含著。」
雲采夜見燭淵把剛剛放精血用的胖掌含在嘴裡,以為他痛,便用輕柔的力道將胖掌從燭淵嘴裡扯出,結果卻發現剛剛被劍氣割開的地方還在滲著血,鱗片外翻露出裡面粉紅色的嫩肉,燭淵搖著胖掌,又是「嗚桀嗚桀」地哼著,分明是在渴求雲采夜的安慰。
但雲采夜看到這傷口卻是一愣,他記得自己放了血之後便為燭淵治好了傷口,難道是他記錯了?
尋思不到緣由,雲采夜輕握住燭淵的胖爪,學著凡間那些在孩子跌倒哭泣時哄人的父母,唸唸有詞:「痛痛飛飛~呼——」
雲采夜笑著對燭淵的傷口吹了一口氣,之後那傷口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長好了,燭淵見此睜大了眼睛,似乎是被著奇異的景象驚呆了。
酒嶷也在一旁,被雲采夜這番舉動嚇得魂不附體,長大嘴巴:「采采、夜……你你你!!」
一連三個你,酒嶷都沒說出下一句,雲采夜瞅了他一眼,便舉起白玉酒杯,湊到燭淵嘴前:「這是梨花清酒,阿丑要不要嘗嘗啊?」
燭淵嗅到酒香,就著雲采夜的手舔了幾口,眼睛一亮,三下兩下就把酒杯裡的酒舔光了。然後盯著桌上的酒壺,又回頭望望雲采夜,睜得大大的暗紅色眼睛裡滿是渴望。
「只能喝一杯。」雲采夜點了點燭淵的鼻尖,卻沒有慣著他由他胡來。
於是雲采夜就看到懷裡的這個小東西失望地垂下了頭,然後又縮進他懷裡,只露出半邊臉望著酒杯,兩隻胖爪緊緊地扒著自己的衣衫。
「你怎麼不喝?」雲采夜拿過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這酒不錯。」
酒嶷搖著頭,神情恍惚地說道:2「你騙我,這酒我以前給你喝過,你說的是尚可。」
雲采夜:「……」
「咳——」乾咳一聲,雲采夜主動為酒嶷倒了一杯酒,「我當時肯定沒仔細品嚐,這酒真的不錯。」
酒嶷還是搖搖頭,眼神更加迷離了:「我們認識已有兩萬年之久,但你只為我倒茶,從不為我斟酒,說酒會迷惑人心,不能多飲。」
雲采夜:「……」
將酒杯放下,雲采夜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是震驚於我今日的舉動,但若是阿丑不是這幅黑糙皮囊,而是細皮嫩肉的稚嬰,你肯定不會如此吃驚。」
「酒嶷。」雲采夜鄭重地喊了一聲酒嶷的名字,成功喚回了酒嶷的神智,「燭淵是我的親傳弟子,我希望你能待他如其他人一般,不要有任何偏見。」
「唉……我知道啦。」酒嶷歎息一聲,抹了一把臉,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圓環串鈴,搖得叮叮作響,對著燭淵慘笑著說道,「來,這是你嶷叔和步醫叔一齊送你的小玩具。」
雲采夜不僅樣貌出眾,劍術也是獨霸仙界,巴結他的人數之不盡,每天都有人把奇珍異寶當不要錢的玩意往雲劍門送。酒嶷自知拿不出多好的靈寶贈與燭淵,況且雲采夜這樣寵愛他,若是他再送些珍貴的東西,恐怕會引起雲劍門其他弟子的妒忌。想來想去,便和步醫一起到凡間買了個小孩子都喜歡的鈴鐲。
燭淵從雲采夜懷裡探出頭,望望鈴鐲,又看看雲采夜,濕漉漉的眼睛十分無辜。
雲采夜笑得越發溫柔,揉揉燭淵的腦袋:「拿著吧。」
哎唷,看這小眼神,真軟乎啊……
得到了雲采夜的准許,燭淵伸出自己的尾巴,把鈴鐲勾起——他的手太短了,根本夠不到鈴鐲的。
酒嶷看見雲采夜和燭淵的眼神互動,終於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雖然是醜了點,但是夠聽話,也是不錯了。」
「那是自然。」雲采夜取下燭淵尾巴尖上的鈴鐲,拿在手裡逗燭淵玩,「阿丑最乖了。」
算是得到了一些寬慰,酒嶷點點頭同雲采夜告別:「我明日和步醫再來看燭淵,今日就先回去了。」
在酒嶷走後,雲采夜便抱起燭淵,向水雲閣走去。燭淵趴在雲采夜肩上,冷冷地看著酒嶷離去的方向,眼裡半點淚花也無,根本就沒有望著雲采夜時的那副軟乎勁。
如同凶獸一般的暗紅豎瞳危險地瞇起,在被雲采夜摸了幾下脊背後又軟了下來。
雲采夜將他臥房旁邊的一個小暖閣改造了一下,弄成了燭淵的臥房。
他還從小金庫拿了幾根萬年十方玄靈木,拜託天界的木工匠做成搖籃軟床,用來哄燭淵睡覺,而燭淵還是蛋時用的那兩塊熾炙絨布也被雲采夜拿了過來,墊在軟床裡,保證燭淵睡覺的時候不會被凍到。
「阿丑……阿丑……」燭淵被雲采夜放進了搖籃軟床,用軟錦被細細裹好,一邊搖晃著小床,一邊輕聲喊著燭淵的小名。
燭淵剛剛被雲采夜放下的時候還有些不適應,晃著兩隻胖爪想要抱抱,但後來見雲采夜並沒有離開,也就放下兩隻胖掌,縮進被子裡,望著雲采夜極為眷戀地低喊幾聲。
「嗚桀……」燭淵的叫聲細細軟軟的,雲采夜聽了後眉眼都舒展開了,眼睛微微瞇起,蕩起無邊柔光,眼尾泛起一抹紅暈,襯得整個人仿若桃花,竟有幾分明艷。
這也是雲采夜在他人面前不怎麼笑的原因,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我只是對你笑一下,你竟然就想上我?
但雲采夜在燭淵面前卻沒有這個擔憂,燭淵還那麼小,更是他親自孵化出來的小徒弟,是三萬年來……唯一和雲采夜那麼親近的人。弟子們不敢與雲采夜親近,是怕褻瀆他們心目中澧蘭沅芷,宛若高嶺之花的師尊;其他人不敢與雲采夜親近,是怕克制不住自己,被雲采夜發現端倪後拔劍切磋。
雲采夜本來就喜歡軟乎乎的小孩子,但仙界已經很久沒有仙嬰出世了,就算有,也不可能讓雲采夜來帶。而燭淵的出現,讓雲采夜奶孩子的願望得到了滿足,再加上雲采夜本來就對他有幾分愧疚之心,看到燭淵這麼乖,這麼依戀他——更是整顆心都軟乎都要化了
見燭淵閉上了眼睛,在小床裡縮成一團,雲采夜還以為他睡著了,於是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小暖閣回房打坐。誰知道他才走出一半距離,睡著的燭淵便猛地睜開眼睛,四處看了下,在沒有發現雲采夜的身影後馬上翻身從被窩裡鑽出,扒到床欄邊盯著雲采夜就要出門去的背影。
「呯——」雲采夜細白的手指剛撫上門框,就聽到背後傳來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響,他連忙回頭一看,竟然是應該已經睡著的燭淵摔倒在了地上。
他四肢大開的趴在地上,嗚嗚噎噎地哼唧著。但是一雙暗紅色的大眼裡卻滿是淚水,正在眼眶裡打轉,極為委屈地望著雲采夜,似乎是在質問他為什麼要離開自己。
取精血的時候,雲采夜就知道燭淵這一身黑鱗究竟有多厚多硬,想來唯有無妄海的青眼蚺蟒能夠一較高下,這樣輕輕一摔,肯定不會有外傷。
但如果燭淵受的是內傷呢?畢竟燭淵才剛出生,內裡的骨骼想必不會堅硬到哪裡去,看他的表情也不似作假,哪有這麼小的孩子就有如此逼真的演技呢?
雲采夜不禁面露心疼,快步過去將燭淵輕柔地抱進懷裡,連聲問道:「怎麼了這是?阿丑摔疼了沒有?」
一嗅到雲采夜身上的淡淡竹香,燭淵便安靜了下來。他隨意哼哼了幾聲,靠在雲采夜懷裡蹭來蹭去。雲采夜見問不出什麼所以然,只得小心地將燭淵放回搖籃小床裡,重新哄他睡覺。
誰知道雲采夜手才伸出,燭淵就像被人狠狠捅了幾刀一樣扯著嗓子嘶叫起來,兩隻胖爪也緊緊地揪著雲采夜的衣裳,連粗胖的尾巴都纏了上來,眼眶裡原本只是打轉的淚花徹底落下,哭得好不傷心。
「桀——桀——!!!」
雲采夜被燭淵突然的慘叫驚住了,又把他抱進懷裡安慰著,燭淵哭了一會便息了,只是在雲采夜懷裡一抽一抽的,暗紅色的圓眼一眨不眨盯著雲采夜,生怕他離開自己。
雲采夜不是什麼極其蠢笨癡呆的人,燭淵這樣一鬧騰,他便知道燭淵是不願離開他,不想一個人睡覺才有這番動作的,於是歎了一口氣,拍拍燭淵的脊背:「好了好了,你和我睡吧。這暖閣等你大些時候再來住。」
「嗚桀……」燭淵聽到雲采夜的話,叫聲軟和了下來,一甩一甩的尾巴暴露了他興奮的內心。
「你真是塊牛皮糖。」雲采夜曲起手指,在燭淵頭上輕輕敲了一下。
燭淵被師尊教訓了,眼神頓時變得可憐兮兮的,伸出胖掌抱住雲采夜還未離去的手指,用下頜蹭著。
恰逢這時,水雲閣內院裡的桃花苑飄來一陣蓮香,雲采夜見燭淵剛剛哭過,就帶他到內院看看花。
月掛中天,星河如緞,月光同星輝一齊細細灑下,映得蓮塘滿池銀鱗。
雲采夜抱著燭淵走上沐月圓台,拿出早上酒嶷送來的那個小鈴鐲,晃著它逗弄燭淵。燭淵看到雲采夜隨身帶著其他男人送來的東西,暗紅眼瞳中閃過幾絲意味不明的情緒,又佯裝開心地追著鈴鐲玩耍。
結果不一會,那個鈴鐲就被燭淵大力的拍扁折彎了。雲采夜望著自己手上銀鈴成片,圓環扭曲的鐲子沉默了半晌,燭淵似乎感到自己做錯事了,含住右掌無辜地歪著頭。
都說月下看人,人美三分。
雲采夜此刻沒有束髮,任由及踝青絲隨意散著,他坐在石椅上,去了紫衫,白色的仙衫在風中連著髮絲微微飄動,纖長的睫毛微垂,斂去了墨瞳眼底的瀲灩波光,如玉的肌膚因笑而沾染上幾分薄紅,竟比這水雲閣中的美景還要美上幾分。
但僅有燭淵一人得見。
「咦?」雲采夜拿了自己束髮用的紫檀木簪給燭淵把玩,燭淵也認出了這東西是他師尊一直戴在身上的,不再搗亂,而雲采夜抬頭一看,發現桃花苑邊的桃花樹已生了花苞。
一朵一朵相互憐挨著,似怯弱的西子等人來賞,不由輕歎一聲:「今年的桃花,怎麼開得如此早?」
燭淵順著雲采夜的目光,看向池畔,沒看出什麼特別的東西,又轉回來繼續望著他的師尊。
雲采夜低笑一聲,握住燭淵的胖掌晃晃:「等你再大些,師尊就帶你去個地方。」
「嗚桀……」燭淵低鳴一聲,像是答應了,引得雲采夜笑容越發清艷,但是他卻沒看到燭淵眼底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