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最近京中真是多事之秋。
張惶後才被廢成張妃,轉眼,另一個晴天霹靂就哢嚓一聲兒下來了。
最得文帝寵愛,愛若珍寶甚至一度風頭壓過了張惶後的貴妃,薨了。
據說是病死的。
貴妃身子不好,這些年在京中不大露面,且在文帝的後宮也常有貴妃抱恙的話出來,說急病沒了倒也能叫人相信一下。且看文帝哭得跟死了親爹似的,坐在朝堂上還時有拍著桌子老淚縱橫地哭一把自己的心肝兒,恨不能跟著去一樣,就真叫人得說一聲兒真愛了。
可惜了的,再是真愛也是冒牌貨,據說文帝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要叫貴妃跟自己一起在地底下呆著了。
不然貴妃跟自己同葬,先皇后可怎麼辦呢?
說起貴妃可憐,文帝又哭了一回,嗚嗚咽咽在空蕩蕩沒了皇后與貴妃的後宮悲傷春秋。
如意也要哭了,蓋因這老頭兒自己哭不算,還得拉著大家同悲。
典型朕心裡不好過,就叫你們大家都不好過。
這是第八回叫文帝給自己召進宮了,大新婚的正紅紅火火憧憬甜蜜日子的廣平王世子妃大人一臉怨恨地看著自己面前哭得鬍子顫巍巍的老頭兒,心裡對貴妃這找死不看日子默默地詛咒了一下,順便咬牙地喝了一口茶方才在文帝打著嗝兒拍著腿哭「朕的心肝兒喲!」之中好無奈地問道,「您,您到底要怎樣呀?」
貴妃這都死了,哭給誰看呢?如意這叫個晦氣的死人給忌諱了一下大婚之喜,哭貴妃這真是太有愛,罵她死都不死在好日子才是心願呢。
「你年紀小不知道哇,貴妃,貴妃朕真的喜歡呐。」文帝顫巍巍地哭著說道。
他期待地看了看討喜的小丫頭,老眼裡的光兒叫人直覺得冷。後者默默歎了一口氣,絞盡了腦汁給這位帝王講了一個笑話兒,看白鬍子老頭兒笑了,這才功成身退。
「我怎麼覺得陛下仿佛不是真的傷心?」文帝叫自己講了幾天笑話兒,如意冷眼瞧著這笑得挺開心的,完全沒有表現出來的痛不欲生,如意因叫文帝開心了,自己也很開心地捧著許多的賞賜出來,回頭覬覦了一下這老頭子給自己的許多的金銀珠寶,牽著送自己出宮的自家美人堂兄的衣袖搖搖晃晃地說道,「這不是消遣我呢罷?我我我,我沒招了陛下呀。」
難道世子妃最近做了什麼壞事兒,叫陛下不爽了?
「傷心不傷心,人也都死了。」魏燕青點了點妹妹光潔的大腦門兒,見她無憂無慮的,就知道她日子過得不錯,和聲說道,「此時陛下叫你進宮,是榮耀。」皇帝陛下難過的時候還能想著的,自然是皇帝的心頭好。
如意這位置,也算是坐穩了。
不然廣平王世子哪怕是個蛇蠍美人,不過想要伸頭伸腦給送一二紅顏知己的真不在少數。
文帝寵愛如意,這就是帝王的態度,想要挖她牆角總得叫人心裡想想會不會叫她在皇帝面前告狀。
至於貴妃是不是病死,當場目睹文帝一聲令下兩個內監一起面無表情地絞死了這個美貌女人的魏國公世子,真是再清楚不過。
他記得貴妃跪在文帝面前苦苦的央求,也記得貴妃哭著與文帝詢問這多年的恩愛是真是假,也清楚地記得帝王蒼老的眼中的冷酷。
虎老雄風在,哪怕是已經老得動彈都費勁兒,可是皇帝就是皇帝,一旦無情,什麼都能抹去。
「若你一直老實,朕還能容你。」文帝的這一句話簡直是壓倒了貴妃的最後的稻草,她仰頭絕望地看著曾經拉著自己的手喊真愛的帝王,就看他看向自己的眼睛沒有半分的感情,冷冷地說道,「生得與皇后一樣的臉,朕寵了你,榮華富貴給了你,也叫你死得不冤枉。構陷晉王,書信與大皇子,真的以為朕老糊塗?」
文帝扶著桌子看著貴妃掙扎地死在自己的面前,血飛濺到自己的面前,卻完全都不在意。
冷酷得叫魏燕青心裡發疼。
只是他早就知道文帝的性情,多年嘴緊謹慎謙卑,這才入了文帝的眼,引為心腹。
不然真以為是因世子生得美呢?
當然也是因魏燕青生得美,文帝喜歡美人兒,對美人兒更多優容,這個是真的來的。
「我明白。」如意此時入宮,是文帝對她這個廣平王世子妃的看重,且如意也沒有吃虧,只是見魏燕青眉目之間越發柔和,她忍不住心疼地說道,「伴君如伴虎,大哥哥小心些,不要,不要……」
她說不下去了,見魏燕青扭頭對自己露出了一個清雋的笑容來,便垂頭小聲兒說道,「我瞧著這意思,陛下這後宮裡開始乾淨了,只怕日後就算再有寵愛,也不會有高位的妃嬪。」
「陛下總有自己的道理。」文帝對自己很不錯,還順手幫自己弄死了魏國公為韋妃送進宮的貴妃,魏燕青對文帝心中十分感激。
只可惜了文帝大抵是沖著自己的臉面,沒有追究後頭的魏國公,其實叫世子很遺憾的。
「六妹妹幾個還好?」最近如馨幾個都小住京郊的別宮,國公府裡呼啦啦地走了這麼多的姑娘,嘉怡郡主還與魏燕青抱怨過家中清冷。他側頭看來,見妹妹點了點自己的小腦袋,便忍不住含笑柔聲道,「多虧了你,你嫂子想念你姐姐們緊,只是府中繁忙,因此抽不出時間來去看望。」
如馨幾個的小院子都依舊叫人打理得十分精心,魏燕青是感激嘉怡郡主有心的。
「忙著?」忙個屁!忙著怎樣卿卿我我,咬耳朵罷?
如意覺得自己一眼就看透了嘉怡郡主!
「是真的忙。」看妹妹小鼻孔朝天地噴氣兒,世子大人又想點她的小腦袋了,好容易忍住了心裡頭的笑,這才在妹妹一臉「我聽你編」的表情裡斂目歎息說道,「太太知道廢後之事就不好了,如今正不知生死,太醫守了幾日了。府裡頭嬸子們與老太太都看顧,只是到底太太是心病,竟不能好,你嫂子也得看望一二。」
張惶後可是張氏的靠山,靠山都塌了張氏還能好?
知道廢後之後,張氏一口血就噴出來,真真兒血濺三尺,之後就牙關緊咬,有進氣兒沒出氣兒了。
「這樣嚴重?」如意一驚急忙問道,「怎麼竟無人還與我說呢?」
「你大婚還未一月,怎能叫你沾這樣的晦氣。」這年頭兒沒有幾個跟文帝這樣臉皮厚死了貴妃還要晦氣別人的,且魏燕青冷眼看著,張氏暫時還死不成,便有些漠然地彈了彈自己衣袖上透明的灰塵淡淡地說道,「幾個妹妹處,老太太的意思本不叫知道,恐嚇著她們,只是我想著旁人也就罷了,八妹妹十妹妹大概擔心,我想著你去問問,若擔心就回來,省得日後老太太落埋怨。」
他樂意庇護妹妹,只是與妹妹比起來,還是老太太更要緊些。
老太太不叫女孩兒們回來是好心,恐著了魏國公的毒手。可是若張氏真有個好歹,如玉如薇心裡會怎麼想,誰知道?
魏燕青可不賭人心。
「知道了。」如意與魏燕青話著家常沿著宮中的御花園慢慢地並肩走,才走到快到宮門處,就見宮門一簇一簇的五顏六色的花朵綠樹之中,一個衣裳大紅如同烈烈火焰,襯得面如冠玉的美貌青年一臉冰冷地大步走來。
見了他,如意眼睛頓時就亮了,撒開了堂兄的衣袖就奔過去,因是在宮中不好忘形,她只拿自己柔軟的手中勾住了楚離的,一臉歡喜地仰頭問道,「表哥是來接我的麼?」
「擔心你。」文帝只叫如意不叫楚離,太叫世子生氣了。
他此時心情很不美麗地看著對面美麗無雙的青年,見魏燕青笑若春風翩然世外,一顆心頓時就醋了。
「我走了。」魏燕青默默地看著護食護得厲害,把個小姑娘都給埋在自己的衣裳裡不叫看的表哥,有心提醒一下這表哥已經成親就不必擔心叫人挖牆腳,且魏國公世子多冤枉呀,從沒想過挖牆角來的,有時間防備不該防備的,不如往東洲去揍河間王府的熊八來的。
他摸了摸微微勾起的嘴角,這才對著只露出一個小屁股的妹妹無奈地微笑道,「我送了你出來,可以回陛下面前交差了。」
「叫嫂子!」楚離眯著眼看著這個在京中風評與自己相差無幾的美人兒,突然冷冷地說道。
「嫂子?」魏燕青再沒有想過楚離竟然還有臉提這個,微微一笑柔聲道,「論理,我是堂兄。」這妹夫是不是有些太囂張?
「各叫各的,各叫各的。」如意苦逼死了,差點兒被憋死在美人兒懷裡的世子妃聽見這樣毀三觀頓時就不好了,恐倆美人兒為了這個打起來,她急忙奮力冒出一顆小腦袋來拱著小爪子好無奈地說道,「都是一家人,一家……」
「呵呵……」魏燕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十分有深意地看了看警惕的表哥與倒楣的堂妹,擺了擺手轉身走了。
「哼!」楚離覺得自己勝利了,環著如意上了車,見她身後帶著許多的東西,不過是些珍珠寶石,這小姑娘還眉開眼笑地蹲在地上叫「私房錢!」,他嘴角忍不住挑起,默默記下這小東西小金庫裡有多少的寶貝,十足心機的樣子,看如意心滿意足,這才攬著她一同靠在搖搖晃晃的車裡問道,「陛下好些了?」
倒楣文帝這是心裡苦也叫別人心裡跟著苦的節奏。
自己死了美人兒,就叫人家夫妻見不著面。
「我看陛下這深情款款演得差不多,是該‘振作’,再偶遇第二春了。」貴妃若死了文帝無動於衷,那說明皇帝陛下多冷酷無情呀。
文帝這老頭兒最喜歡叫人說一聲「重感情」,怎麼會無動於衷呢?不過如意看他這哭了很多天了,仿佛自己也不耐煩了,心裡懷著對渣男的小鄙視小聲兒說道,「這演技真是杠杠滴,一般人得叫陛下感動壞了。」她歎了一聲無力地說道,「真是辛苦陛下了。」
「振作就好。」楚離早知道文帝其實蠻渣,還喜歡偽裝無辜深情的,掐了如意的小臉蛋兒一下低聲道,「也辛苦你了。」
托文帝離不得小姑娘傳聞的福,廣平王世子妃最近因格外得寵,因此在京中很有市場,不是入宮伴駕忙著,各家的帖子都能堆死人。
別人不知道,楚離心裡知道得很,蓋因貴妃的屍體,他親眼見過。
因不必出京,督建皇陵的差事又歸了楚離,雖如今新婚因此並未開始辦差,只是尋常一些小事卻瞞不過楚離的眼。他知道貴妃的屍體出宮,本以為會葬入皇陵因此去看了一眼,看了一回就知道貴妃是肯定是個亂葬崗的命了。
那脖子都給絞爛了,顯然是很擔心她不死的意思,敢在宮中幹這個,是誰的意思楚離心裡就明白。他眯了眯眼,隱約地明白文帝這是該是肅清後宮。
張惶後宮中也就罷了,貴妃宮中的宮女,不知死了多少。
他不願嚇到如意,因此並沒有說,只是見如意自己都明白,還是垂頭叮囑道,「對陛下,不要變了態度。」
文帝喜歡的就是如意的天真懵懂無憂無慮,若變成一個畏懼帝王的人,只怕就要引文帝不喜。如意在京中得帝寵才能更榮耀,楚離叮囑了,見如意十分自然地應了仿佛真的並未將文帝的冷酷放在心上,便忍不住拿頭碰了碰她的額頭,呼吸交纏,叫他一點一點將嘴唇壓下來。
世子妃臉皮可厚多了,仰頭就去跟自家美人兒碰嘴兒,墮落得特別快。
柔軟的嘴唇相互觸碰的瞬間,如意呼吸停滯了一下,渾身軟成一灘水,無力地倒在了楚離的懷裡。
她覺得眼前有星星在閃動,天旋地轉的,不知過了多久才知道要呼吸,見楚離微微抬頭靜靜地看著自己,她哼哼了一聲,往美人的懷裡爬,「成親了,咱們這是合法的!」她握著小拳頭小聲兒說道。
這話很怪,楚離聽不明白,這是卻感到如意的喜歡,他捏了捏這小姑娘的耳朵正要再接再厲,卻見她哼哧了一聲,突然探頭出去叫坐在車外的小廝轉向,這才轉頭與臉色頓時一黑的楚離笑嘻嘻地說道,「多日不見六姐姐她們,大哥哥還說家裡有事兒叫我傳話兒呢……」她見楚離冷冷轉頭默默發怒,急忙拱了拱討好了一下,這才哄住了越發不好搞定的這美人兒,一同往莊子上去了。
莊子外頭,一個木訥的青年正在徘徊,遠遠地看著莊子門口很多的王府護衛,他動了動嘴角,到底沒有上前。
他四處轉看了一下繞到後頭,仰頭看高高的牆頭兒,再看看自己帶著薄繭只知道拿筆的手,抿住了嘴唇為難了一下,之後目中露出堅定,順著牆壁攀爬了起來,只可惜術業有專攻,榜眼大人文采不錯,治國大概也可,只是爬牆頭這技能完全沒有點亮,在牆壁上默默撲騰了許久,又從牆頭撅著屁股滾下來三次,整個人趴在了地上,再一次陷入了關於人生媳婦兒牛郎織女的沉思。
遠遠的隱蔽的角落,沒良心的世子妃從車裡拱出一顆小腦袋,笑得滿地打滾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