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暗中謀
風平裕因為軍馬一事被罰,回家被父親狠狠罵了一頓。他失了顏面,索性借養傷之機躲在家裡。
他是嫡母養大的庶子,在他上面還有一位前任風夫人所生嫡長子,雖然資質平平,卻因為嫡子的身份和亡母的緣故,頗得父親青睞。無論是養母還是生母均在他身上寄託很大希望,期望有朝一日他能取代老大的地位,繼承風家。
可惜父親喜愛大哥,不管他如何做,也改變不了大哥成為家主的事實。
老天給了他一個機會。皇帝的暗探找到了他,只要他替皇帝扳倒玄氏,就扶植風氏代替玄氏管理西疆,而家主的位置自然是歸他。他當時鬼迷心竅地答應下來。哪知皇帝卻是要他在西疆掀起一場大動亂。此計太過毒辣,牽連頗廣,風平裕始終下不了決心。而新來的藥師國一族,醫術頗為精到,風平裕心虛,怕被他們看出端倪,便想待除掉這些礙事的人以後,再實施皇帝的計劃。
他本打算從水邱靜下手,壞了他們的名聲,所以對軍馬下毒,好給水邱靜扣個庸醫的帽子,再以借據威脅,把水邱靜趕出軍隊。水邱靜是族長,他立不了足,其他族人自然也呆不下去。後來,水邱靜失蹤,他索性誣賴水邱靜偷盜,挑起藥師國人和本地士兵的爭端,眼看計劃即將成功,豈料被步隨雲逆轉局勢。他沒掏到狐狸,反惹了一身騷,氣得差點嘔血。
計劃失敗,皇帝這邊連連緊逼。他這才明白,天大的餡餅是要付出代價的,可是上了賊船,想下來已經不可能了。
皇帝的人剛來過,又是一番威逼利誘。皇帝要他做的事風險太大,是不成功便成仁。他不太相信皇帝,總覺得對方未必會實踐許他的承諾。他不想冒險,然而皇帝逼得太緊,把他逼到了角落裡,很有種窮途末路的感覺。
他心情煩躁,把伺候的人全趕出去,一個人在屋裡唉聲嘆氣。
窗戶突地被撞開,一個大麻袋飛進屋,重重落到地上。
風平裕嚇得抽出寶劍,眼前一黑,站了個鐵塔似的男人。他剛要開口叫喊,男人出手如電,點了他的穴位,令他不能動也發不出聲。
男人並未蒙面,對風平裕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道:“在下齊王麾下陸震,特來拜會風都尉,這份大禮乃陸某心意,請都尉笑納。”
風平裕聽到他的名字,驚愕地睜大眼睛。
陸震手一揮,打開麻袋,露出一個滿臉是血的人,正是才離開風府的皇帝手下。
面對一臉驚恐風平裕,陸震施施然道:“陸某誠心結交都尉,不知都尉是否能與某促膝一談?”
風平裕點頭如搗蒜。
陸震走到風平裕身前,低頭對他道:“這人要是流落到外,且不說交給玄氏,僅是被風老將軍見到,對都尉也十分不利,都尉應該很清楚吧?”
風平裕用力點頭。
陸震解開他的穴位,悠然往椅子上一坐,好整以暇地注視著風平裕。
風平裕定下心神,盡量冷靜地開口:“不知陸將軍遠道而來有何貴幹?風某是否能為將軍略盡綿力?”
“陸某想和都尉合作。”陸震開門見山地道。
風平裕心下暗驚,正想說幾句虛以為蛇的話。
陸震又道:“都尉既然願與皇帝合作,自是不滿玄氏的。皇帝許了都尉什麼好處?取代玄氏麼?”
風平裕不答,眼睛死盯著陸震。
陸震仍是一臉笑容,只是他長得威嚴,那笑容反倒有些!人,“陸某乃一介布衣,外人只道是齊王提拔,某才有今天的地位。殊不知某為齊王賣命多年,鬼門關轉了不知多少回,今日之小有成就,也是某拿性命換來的。你我這樣的人,原是那些上位者手中的棋子,用的好便賞些好處,用不好就推出去當替死鬼。
皇帝要除玄氏,便扶植都尉。即便都尉成功除掉玄氏,焉知皇帝不會像對玄氏那般對風氏?何況,都尉之雄心壯志難道僅在西疆?”
風平裕聽到他最後一句,臉上閃過驚異之色,隨即眼珠一轉,淡淡道:“將軍有何打算?”
陸震放低聲音,加重語調,道:“某想同都尉合作,我們同來搏一次大的,贏了,便同享江山!”
陸震的話語如鐘磬般在風平裕耳邊迴旋。他注視著陸震,見對方的眼眸中精光灼灼,充滿了蠱惑。
“江山”。這是風平裕從不敢想的,可是陸震把它描繪成觸手可及的前程。一想到這兩個字,他的心便鼓盪不已,一種狂熱情緒騰然而起。
他咬著嘴脣,猶疑地問:“將軍有何計劃?”
陸震湊近他低語。
風平裕先是蹙眉,後來露出驚慌之色,抬眼看向陸震。
陸震嘴角微翹,帶了點嘲諷,道:“都尉怕了?”
風平裕有些不安地道:“這是要我把全部身家押上。”
陸震看了地上的血人一眼,道:“都尉先前不是已經把身家押上了嗎?與其為別人乾,不如為自己乾!某和都尉實力相當,只能互助,而皇帝卻是要控制都尉的。”
風平裕眼眸暗了暗,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陸震繼續鼓動:“都尉先前便是因為有所顧忌,才著了姓步的道兒,如今不如豁出去。如若計劃成功,都尉即可提高威望,也能向皇帝交差,就算不成,都尉跟某往東邊投奔齊王便是。”
風平裕暗忖,陸震抓到了自己投靠皇帝的證據,反正是跑不掉,而比起咄咄逼人的皇帝,眼前這位布衣將軍似乎更可靠。想那齊王曾為皇帝立下汗馬功勞,最後死了女兒淪為反賊,誰能保證皇帝不會對自己做出卸磨殺驢的事?陸震畢竟羽翼未豐,和自己一樣是夾縫中謀前程的人,即便今後翻臉,自己也能和他對抗一番。
思及此,風平裕終於下定決心,對陸震展顏一笑道:“好。陸將軍,風某答應與將軍合作。”
……
秋末冬初的某一天,西疆玄氏藩屬內爆發了大規模的疫病。先是定州城附近的幾處村落發生疫情,不久便蔓延到定州城內。伴隨著這可怕的疫病,傳開了“收留妖人,必遭天譴”的流言。
所謂“妖人”指的自然是藥師國人。
對疾病的恐懼迅速變成了本地人對藥師國人的仇恨,以及對玄王的不滿。有官員開始上疏要趕走藥師國人,而百姓也開始攻擊他們認識的藥師國人。
定州城內被一種罕見的恐慌和混亂包圍。
……
“王爺、王爺……不好了!百姓綁了藥師國族人在廣場上,說是要燒死這些妖人祭天!”
秋寧霍地站起身,看向戴著面具的步隨雲。
步隨雲厲聲問道:“怎會出這種事?洪驤軍何在?”
一位親信文臣出列道:“王爺,百姓本就對我們收留藥師國族人怨聲載道,若再為此出兵鎮壓,只怕會引起民變!請王爺三思!”
步隨雲的視線投向趙戍狄——畢竟洪驤軍隸屬他麾下,出兵與否當以他的意見為重。
趙戍狄撫著下頜,久久不言,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秋寧不再看殿上眾人,朗聲道:“此乃我族之事,秋某自會解決,不勞王爺費心!秋某即刻前往,勞煩王爺請蕭神醫隨後相助。”他施禮後疾步離去。
步隨雲與趙戍狄交換一個眼神,兩人離座到後堂去商議。
……
秋寧帶領藥師國眾位長老趕到廣場,藥師國族人被捆了一排,周圍堆滿柴草,大批百姓簇擁著,群情激憤。“燒死妖人!”“燒死他們!”的聲浪一陣高過一陣。不時有人向綁縛的藥師國人拋砸東西。藥師國人被砸得頭破血流。
有定州府的衙役試圖驅散百姓,反被百姓圍起來毆打,整個廣場幾乎被瘋狂失控的人群淹沒。
眼看已有人點起柴堆,秋寧飛身而起,幾個縱身抓住廣場的旗桿,旋身而下,腳尖輕點,踢翻了點燃的柴草。
有人指著他嚷道:“快看,那紫眼睛的妖人!”
“殺了他!”
“殺了這妖怪!”……
人群向秋寧衝過來。秋寧毫不遲疑,躍進人群,手中旗桿如穿花蝴蝶,碰到的人全被他點了穴,翻倒一大片。蘇忠等長老跟在他身後衝進人群,也用點穴手法打翻了不少人。
人們被他們的氣勢駭住,再看地上的人痛苦呻吟,怕他們使妖法,嚇得不敢上前。
秋寧趁機抓住一個領頭的人,躍到廣場的高台上,高聲喝道:“往後退,否則我殺了他!”被他抓住的那人吱哇亂叫,蘇忠等人亮了兵刃護在他周圍。
秋寧一身白衣,冬日黯淡的陽光在他身側拖出淡金斜影,寒風將他的長髮和衣袂吹得振振有聲,黑白交錯,似乎有光澤流動,配上他那雙清冷的紫眸,有種詭異的奇魅,似仙似魔,氣場懾人。
“眾位鄉親聽我說……”他運足了真氣,一聲吼出來,整個廣場似乎都顫動了。
適才騷亂的人群忽然安靜下來,眾人的視線全集中到他身上,等待著他下面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