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說好的來世

　　大家圍在火爐邊，桌上放的熱騰騰的面疙瘩，麵粉還是徐茂青他們去地窖壓垮的布袋中刨出來的，雖然潮了成了一團吃還是沒問題，不知道村裡的情況，以往劈裡啪啦的爆竹如今除了瑟瑟的寒風什麼都沒有。

　　大家完全沒有過年的喜慶，眉間抹不去的是哀愁，晚飯女的收拾屋子，徐茂青他們又去地窖把其他的糧食都挖出來，厚厚的雪堆中沒有人影經過，死一般的沉寂蔓延整個村子。

　　初一一早，瑤姐兒睡得比之前晚了些，王靜怡起身幫徐茂青整理好衣衫，叮囑道「早去早回！」她不是聖人，不可能不顧一家人的死活就把屋裡的零食全部拿去救濟人，她能做的就是在解決了自家溫飽的基礎上勻出一些糧食。

　　不知道村裡還有多少人，徐茂青他們走的時候沒有帶糧食，只帶了一些竹子和工具，旁邊的竹林因為建房屋被砍掉不少，如今又被拉走兩車光禿禿的空出一片地來。

　　村裡的情況仍不容樂觀，一眼就能望見整個村子的情況，有一個人坐著埋頭搓著手的，有一家人抱在一起取暖的，也有了無生氣躺在地上的，相同的只有一點，當他們看到馬車和牛車經過的時候眼裡都迸發出亮光，精神奕奕，不過只是盯著，沒有人上前說話，徐茂青朝大家點了點頭，逛了一圈下來在草垛中看到徐澤洪一家人，親情使然他上前扶起了羸弱不堪的徐澤洪，「大伯......」

　　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二郎啊，你怎麼來了？」

　　徐茂青喉嚨有些哽咽，當初他怎麼就沒想到還有大伯一家需要照顧呢？拍掉老人身上的雪，嗓子因為寒氣聲音帶了沙啞，「大伯，跟我家去吧！」

　　一旁的老婦人心裡燃起了希望，可轉到徐澤洪身上時又化為猶豫，「你們那夠亂的了，我和你大伯就不去添亂了......」

　　「我們來就是接你們的，走吧，三叔三嬸也在那邊！」徐茂青不知道兩位為何不同意，旁邊的小孩子一直顫抖著身子，那是他大堂哥的兒子，今年已經九歲了，可身板看上去瘦小不堪，徐茂青知道不是自責的時候，將徐澤洪扶上車，找了塊還算平坦的雪地讓把車上的竹子卸下來，一堆兩堆的人不知道徐茂青的用意都圍了上來，有心思通透一些的隱隱猜到了，感動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二郎，你是要幫我們蓋屋子嗎？」

　　徐茂青重重的點了下頭，朝遠處大聲說道「雖然我們的家沒了，可是只要人活著就不能洩氣，想想逝去的家人我們也要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男的都過來搭把手，女的想辦法把雪弄走，今晚大家有個遮風擋雪的地方睡覺了！」他的話再空蕩蕩的村子飄了很遠，仿佛還有回音，劉大漢他們已經開始挖土準備打樁，那些人愣愣的似乎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直到徐茂海伸出手大家才一擁而上，有個住的地方不用受凍才是當前的任務！

　　徐茂青和劉大漢駕著車又回去拉竹子了，而且還帶了米粥過來，王靜怡擔心好事兒做大反而遭惦記上，米粥熬得很輕很輕，徐茂青拉過來的時候都有些涼了，可大家心裡卻覺得一碗清粥再暖和不過。

　　不一會兒，村裡活著的人來了個七七八八，剩下的據說都進了山，為了先有塊地睡覺，第一個棚子很小很小，村裡的人爭先恐後的朝裡邊擠，不一會兒裡邊就容不下人了，看著外邊躍躍欲試的人，徐茂青歎了口氣，「大家不要慌，該幹嘛的幹嘛，都動起手來，爭取人人都有地方睡才好！」

　　裡邊的人紅了臉，戀戀不捨的出了棚子，有漢子去旁邊竹林推竹子去了，沒有用刀砍而是□□裸的用力氣把竹子弄斷，徐茂青想了下，第三次回去拉竹子的時候帶了刀過來，大家忙得熱乎，而且汗流浹背，紛飛的大雪阻止不了體內熱血的流動。

　　天色昏暗大家都捨不得收手，削竹篾的，打樁的，拼竹子的都忙得起勁，雪地反射出大家的倒影，看上去有些迷人，見時間真的很晚了，徐茂青停下手裡的活兒，「三間棚子夠大家今晚睡覺，明日咱再來，不要太拼不然明天倒下可是大損失了！」

　　眾人點點頭，有人回道「徐二郎，別說，以前俺爹每次都罵我是個吃軟飯沒能力的，直到今天我才覺得自己是個大男人，有能力有擔當，就是他看不見了！」

　　一句話把眾人拉回地震失去親人的恐懼中，徐茂青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睡自己蓋的棚子就算簡陋得不能再簡陋也是咱親手弄得，你爹知道你有今日肯定高興，大家別放棄，等春天一來地裡的莊稼有了收成一切就都好了！」

　　本想讓大家振作起來，誰知眾人都神色複雜的低下頭去，徐澤洪老臉一拉，「二郎，咱們家裡都窮，地龍翻身又來得及，哪還有什麼莊稼？都被挖出來吃了！」

　　徐茂青沒去地裡看，以為莊稼是被大雪覆蓋了，沒想到竟是這樣，他了然的點點頭，安慰道「都說一年之計在於春，沒事兒，先解決肚子才是大問題，莊稼咱再種就行了！」

　　眾人沒想到他這麼輕易就接受了這個事實，要知道他們去地主地裡刨莊稼被打得半死，誰知徐茂青一聽就理解了，疑惑之際又聽徐茂青道「只有活著才是機會，況且那些糧食沒了可以再種，只要我們不偷雞摸狗不做傷天害理的事兒，我相信老天會保佑我們的。」

　　眾人都點點頭，說實話在他們看來徐茂青施捨的粥比地裡的莊稼好吃太多，而且若不是被逼急了誰不希望守著那點莊稼過日子？

　　徐澤洪最終沒跟徐茂青走，他們一家子人不少說不想給徐茂青添麻煩，原因無他，徐澤洪把徐茂青荒地的麥子刨出來吃了，他覺得無顏對自己侄子。

　　幫村裡蓋棚子的竹子是早就砍好的，不然他們不會等那麼久才過去，王靜怡見徐茂青進屋，上前仔細檢查了一番，發現一切安好才松了口氣，「村裡情況怎麼樣？」

　　「還不錯，沒看到裡正一家的人影聽說是拿著銀子去鎮上了，鎮上的屋子全是石頭做的肯定結實，一些進了村子一時半會的估計也不會回來了，媳婦，今日好些婦人讓我轉達一下他們的感謝，說你熬的粥好喝！」

　　王靜怡笑道「哪是我熬的？是三弟妹她們幫著弄得，對了，沒有人問糧食怎麼來的吧？」

　　徐茂青知道她擔心啥，把王靜怡拉到床上用被子裹好，「沒有，那粥清淡得很，我說是咱去年囤的沒人懷疑！」

　　徐茂青家從去年開始交稅都是給的錢，糧食肯定都存下來了，眾人不疑有他，而且那粥說白了就是米湯，眾人哪會想那麼多。

　　徐茂青若是知道自己的善舉可以救下別人命的同時也救下自己一家的不知道心裡會作何感想。

　　連續兩日他們都去村裡搭竹棚，而且為了使效果更真，他們吃的和大家一樣，眾人感動得一塌糊塗，手下的活兒更快了，看下午的時候卻來了一幫人，徐茂青有些詫異的看著來人，走在最前邊的不是別人，是徐茂青大舅子和親姐姐一家，王聖武和徐金鳳。

　　想到消失很久的趙氏，徐茂青說不出自己的感受，他不喜歡趙氏可是也不希望她就這麼死了，見到那幫人他沒有打招呼，仍舊忙著把手裡的棚子使勁併攏。

　　徐金鳳卻像是見到什麼好久不見的親人似的，「二弟，是我啊，我是你大姐！」

　　之前的大肚子如今平坦如地，徐茂青不想問那個孩子去哪兒了，可徐金鳳卻不肯放過他，「二弟，是哦當娘的沒用，沒有保護好你外甥，他就那麼離我走了啊！」

　　徐茂青皺了皺眉，把手裡的活兒遞給徐茂軍，抬眼道「娘去找你了你見到她了沒？」

　　徐金鳳眼神心虛亂瞄，使勁搖著腦袋，「沒，沒看見，娘怎麼來找我了？」

　　「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你要是沒看見就算了！」眼神落到徐金鳳露出的小臂上，精神一顫，若無其事的偏開了頭，心裡是濃濃的失望和難過。

　　徐金鳳很是熱情，朝身後的人介紹「這就是我二弟了，旁邊那位捆竹篾的看見沒？那是我大哥，看他們模樣地龍對他們沒什麼影響呢！」聲音裡的那種炫耀讓在場的人都蹙起了眉，不過因為徐茂青不親不疏的關係，眾人都沒說話。

　　徐金鳳好像是回到了自己地盤，見棚子裡有人，說著就要招呼人進去，走到門邊卻被阻止住，「大姐，這是給村裡長輩住的，你是要鳩占鵲巢是不是？」

　　徐金鳳臉色僵了一下，隨即化成笑容綻放開，「二弟，我是你大姐，怎麼也可以說是長輩了，身後都是王家親戚也是二弟妹親戚難道不能進去避寒嗎？」那種理所應當的語氣讓身後的人都看到了希望，咧嘴笑了笑。

　　孫氏跟在最後邊，王老頭駝著背徐茂青沒有認出來，他站在屋前，指了指一旁空地上的竹子，「棚子是大家蓋的，我沒權說話，你們要住那邊有竹子自己動手吧！」

　　沒想到徐茂青態度這麼堅決，徐金鳳臉色變幻了下立馬鎮定下來，楚楚可憐道「二弟，你看我們真的沒有地方去了，加上天色已晚，要不我們先在這將就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可好？」

　　「不好，徐金鳳，知道嗎，從剛剛開始我就不認為你還有對我指手畫腳的權利，你身上穿得誰的衣服不要我說吧，能把自己娘拋棄不顧的人，我想不出什麼理由幫她，要住棚子自己蓋！」

　　說實話，徐茂青的一番話讓在場的村裡人都松了口氣，若是徐茂青讓徐金鳳住他們其實也歡迎，可徐金鳳那傲然高高在上的態度著實讓大家覺得不討喜，棚子大家都出力了，憑什麼她徐金鳳一來就要往裡邊住？

　　徐金鳳身後的人都變了臉色，徐金鳳臉上的笑意淡定再也維持不住，結結巴巴良久才磕磣道「衣服是娘脫下來給我穿的，她捨不得我受凍！」

　　「是嗎？」徐茂青嗤鼻一聲，「天知道你知道娘知道，到底真想如何你自己留著吧，有村子不待回來幹什麼？」說完徐茂青就走了，不打算理會徐金鳳。

　　當看到徐茂青再次出現拉了一鍋冒煙的粥時，徐金鳳肚子叫了好幾聲，可是那些人圍著徐茂青她們根本擠不進去，與其說是擠不進去不如說是不敢擠，這裡人比她們多好幾倍，打架肯定占不了便宜，腦子動了動，看到竹筒裡只有湯時，她故作驚奇，「二弟，你家這麼有錢就給大傢伙吃這個？真夠寒磣啊！」

　　一句話引起所有人的側目，說實話喝到粥的人都覺得滿足，起碼不用去地裡刨莊稼，而且他們心裡知道若是頓頓白花花的米飯，最後的結局肯定是大家都餓死，冬天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他們還想活著，更何況徐茂青他們跟自己吃的一樣，都是清湯。

　　徐澤洪眼睛眨巴了下，「哪裡來的外人，進了咱村子還敢逍遙以為咱不能把你們扔出去是不是？」撈起袖子，快速喝了兩口就要上前動手，眾人一看徐澤洪那樣也都吃了湯一步一步上前。

　　花田村的人都開始恐懼起來，後邊還有人推了徐金鳳一把，「你哥臭娘們，沒事兒就會惹麻煩，不是說你娘家弟弟肯定有吃的有喝的嗎？在哪兒？」

　　一個和徐澤洪差不多年紀的上前躬身道「對不起，我王家媳婦說話不懂規矩，我們一定會好好教訓的，不打擾你們做事我們就先走了啊！」說著帶著眾人就往山裡去了，因為是去山裡大家沒有阻止，只要不占他們的棚子就成。

　　今晚收工的有些早，棚子是臨時歇息的，以後的等挨過春天再說，徐茂青走的時候大家都抱著他不肯撒手，有人支支吾吾的想說些啥，徐茂青知道他們心裡所想，「家裡的糧食不多，也不知道能支持到什麼時候，不過小半個月是沒問題的，大家放心，明日會繼續給你們送飯的，大家打起精神想辦法才是！」

　　眾人雀躍起來，有人甚至腦洞一下就開了，「二郎兄弟，你們不是常年打獵嗎？要不我們上山找找有什麼獵物沒有，有的話大家一起吃一頓，過年挨餓受凍，元宵怎麼也要改善一下才好！」

　　一片融白，獵物估計是沒有的，徐茂青也不打擊眾人的信心，「行，咱就上山找找吧！」

　　徐澤洪眼裡卻有些擔憂，「二郎，下午他們一幫人上山也沒回來，別是在哪兒打什麼餿主意，你們那邊人婦孺多，晚上小心些！」

　　徐茂青點了點頭，沒放在心上，那邊有他，劉大漢，徐茂竹，徐茂軍，李大錘和徐茂森幾個大老爺們在，肯定沒事兒，殊不知夜晚他們那幫人竟是帶了傢伙，弄得徐茂青措手不及。

　　安靜的夜晚，危險的氣息越來越近，徐茂青只是伸手理王靜怡的被子立馬被外邊一閃而過的亮光警醒，他翻身拿起旁邊的棍子就走了出去，外邊傳來徐茂森的大腳「不好，有人來了！快出來，有人來了！」

　　隨即就聽到有人什麼撞到在地的聲響，幾個孩子被嚇個半死放聲大哭起來，徐茂青剛點燃燭火立馬被面前的場景嚇壞了，徐茂森雙手緊緊拖著王聖武的衣服，大腿處□□了一根竹棍，他反都沒反應立馬沖了上去，劉大漢他們也加入了戰鬥，來人發了狠，棍棍都對著他們的要害，徐茂青知道他們約莫是沖著糧食來的，心裡擔憂屋裡的王靜怡，手也不再松，往對方的要害打去。

　　「抓屋裡的婦人跟孩子，對，把孩子抓來，看他們怎麼反抗！」後來的徐金鳳似是被哭聲驚到，精光一閃道。

　　提到孩子時徐茂青一個用來把削尖的竹子□□了王聖武的腹部，後面一人見此機會拿著棍子朝他頭上打去，徐茂青要抽回竹子已經來不及，身子和腿被王聖武死死拖住躲又躲不開，聽到旁邊王靜怡的尖叫他心裡一陣難受，誰知徐茂森上前踢了一腳那人的身子，可能因為瘸腿的關係，他的那一腳完全沒讓人停下手裡的動作，眼見來不及，徐茂森上前抱住那人，「二哥，快！」

　　那人扭了兩下，棍子啪的一聲落在了徐茂森後腦勺，徐茂青用蠻力掙脫王聖武，一腳踢向那人腹部，只聽見啊的一聲，那人睜眼倒下便沒了動作，隨之倒下的還要徐茂森。

　　徐金鳳被眼睛的景象嚇住了，外邊的火把越來越近來了很多人，徐金鳳知道自己逃不了，握緊棍子就要往王靜怡身邊移，剛走一步後背就被竹子插了一刀，她精神有些恍惚，只看見田氏精緻的臉上帶著淚痕，不對，明明大半夜髮髻怎麼可能那麼光順，不等她深想，竹子又進去幾分。

　　徐澤洪晚上眼皮一直跳，索性帶了人來這邊瞧瞧，沒先到這邊燈影攢動，他意識到不對勁，大聲喊了下就叫徐茂海帶著人往前沖。

　　王聖武和徐金鳳一死，花田村的人更加拼命，可徐茂海他們已經到了，而且還會來更多的人，他們知道今晚勝算不大，若有似無的想要找些墊背的，可剛才的婦人被推進屋子後門邊就一直站著人，他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打到門邊就要逃卻被進來的圍了個水泄不通，完了，真的完了......

　　田氏抽回插在徐金鳳後背的竹子加入戰鬥，徐茂森一手拉開她，「三弟妹，看看三弟去！」幾下解決掉一個人，見花田村倒下的人越來越多，他身心放鬆下來，捆綁了幾人算是把花田村的人一網打盡，他眼睛發痛，叫了聲三弟就跪了下去。

　　徐茂森已沒了呼吸，徐茂青鼻子發酸，「三弟......」

　　田氏卻把徐茂森抱在懷裡，輕輕順著他的頭髮，雙眼精亮，「三郎，你越來越爺們了，我歡喜你！」

　　徐茂青握著徐茂森的手，上邊血跡斑斑，他身上單薄可徐茂森卻一身整齊，而且最先發現不對勁兒時他，說明了什麼？徐茂森根本沒睡，一直守著！

　　田氏聲音漸漸飄幻起來，「二哥，三郎臨終也算是報答了你對我們相扶之恩，別難過，我們早晚都是死的，能幫你一把我們樂得其所！」

　　聽到旁邊徐茂竹的一聲不要，徐茂青才抬頭，可已經晚了，尖銳的竹子刺入了田氏的心臟，「三弟妹......」

　　「三郎，說好的咱一起，下輩子做一對好夫妻的！」

　　「哎......」

　　身後是無數人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