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熊孩子
這熊孩子……
金折桂滿心無奈地看著金蟾宮。
「魁星,你拿了什麼,快拿出來。」沈氏一向覺得家裡兩個孩子省心的很,如今竟然敢一個偷東西,一個有樣學樣,拐帶了人家小道士出來。
「說起來,好奇怪呀。范神仙那麼一個逍遙自在的人,怎麼會收一個這麼小的弟子?」金折桂捏著下巴,臉色凝重地看著南山,借此轉移話頭。
戚瓏雪心有戚戚焉,回想一下范康那真小人的架勢,他若收弟子,也要收個玉入禪一般出身的人,這個南山的身世,必定有蹊蹺。
南山被他們二人盯得心虛,只當沈氏要把他送回去,眼睛一眨,嘴裡嗚嗚地又哭了起來。
「南山,放心,母親不會松你回去。」金蟾宮一手拉著南山,一手拍著胸口打包票,然後眼巴巴地望著沈氏,「母親,兒子沒求過你什麼,一輩子就求你這一次了。」
沈氏有些瞠目結舌,呆了半天罵道:「混帳東西,屁大點人,你怎麼知道一輩子就求一次?」依著這趨勢,將來指不定帶回來個姑娘家,趕緊對白鷺說,「快叫二門外的小子找個人跟無著觀說一聲,」眼瞅著南山哭得不能自抑,一時心有不忍,皺眉接著開口,「叫他們別急著找人,過兩日,等范神仙回來,我們就把人給送回去。」
「哦哦!」金蟾宮嘴裡叫著,「走,叫你看看咱們的屋子去。」
南山破涕為笑,一溜煙地跟著金蟾宮跑出沈氏的屋子。
「夫人,少爺不許奴婢說。」奶娘十分為難地苦著臉。
「罷了罷了。」沈氏皺皺眉頭,令奶娘、丫鬟出去,又緊盯著金折桂,「你拿了什麼東西?」
「沒什麼,半路遇上死黃子來賠不是,我就還了。」金折桂坦然地說,神情忽地有些委屈,「母親竟然不信我……」
沈氏罵道:「別裝了,當真沒偷?這種事做不得,沒得叫人看輕。」
「當真沒偷。」金折桂賭咒發誓說。
「……若不是四皇子說臉是他自己傷著的,你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沈氏後怕地想,若是鬧大了,旁的不說,家裡金老夫人就會趁勢教訓金折桂。
金折桂、戚瓏雪在沈氏這邊歇了歇,等沈氏去金老夫人那邊伺候金老夫人吃過飯,金折桂、戚瓏雪、南山、金蟾宮一同陪著沈氏吃飯,隨即金蟾宮、南山鬧著要去塞鴻齋玩,金折桂就帶著他們去。
眼瞅著快到七歲八歲狗都嫌年紀的金蟾宮、南山兩個鬧哄哄地坐在馬槽裡頭抓烏龜,金折桂一邊心疼地看著自己辛苦弄出來的山水田園,一邊引著南山問他到底是怎麼認范康做師父的,家裡還有沒有人。
奈何南山跟著范康的時候年紀太小,算一算,那會子頂多不過三歲,問不出個所以然,金折桂、戚瓏雪只能作罷。
一夜無話,隔日就傳來太后給陸繁英、四皇子指婚的消息,這消息之後,還沒見過太后的金折桂就據說十分得太后喜歡,被太后認作了幹孫女。
這麼著,等明園裡頭的見面禮送來,素不相識的金折桂、太后就成了一對幹祖孫。
因要去謝恩,於是八月十日,金老夫人、沈氏二人盛裝打扮,帶著金折桂在金將祿的帶領下,去明園裡謝恩去。
金折桂一心把明園當成圓明園,如今轎子進了明園大門,又換了人抬起後,就忍不住掀開簾子四處張望,見這明園裡果然從第二道門開始,就處處都是美景,不禁連連咋舌。待轎子停下,迎面瞧見一群白鶴展翅向她撲來,趕緊避到沈氏身後去,再向內走,就遠遠瞧見虞之洲帶著一個小皇孫,身後跟著幾個太監,太監手裡拿著床鋪般大小的風箏,這幾人不知向明園哪裡去。
「吭。」金老夫人微微吭了一聲,示意金折桂不許亂看,跟著太監宮女再進去,進了一處宮室,就看見做了尋常老夫人打扮得太后一手拿著棋譜,一手捏著一枚黑子不知道往哪裡放。
這等富貴的人,越是擺出平易近人的譜,對著她越不能輕慢了:此時金家人盛裝,太后穿著家常衣裳,誰更自持身份,把今天的事不當一回事,就可見一斑了。
於是,太后親切地對金折桂招手說「丫頭來了」的時候,金折桂一絲也不敢怠慢地跟著金老夫人、沈氏下跪磕頭。
「見過太后。」
太后微微有些掃興,急道:「還叫太后做什麼?金老夫人、金夫人快快起來,今兒個就是咱們娘幾個說說話。」叫宮女把金家三人扶起,又叫人把金折桂引過來,看她走路果然有些跛,就說:「可惜了,這麼個好孩子,腿腳壞了。」摸了摸金折桂的臉,問她:「還不叫祖母?」
「祖母。」金折桂聽話地答。
「來,這邊坐著,說說當初是怎麼帶著你弟弟逃出來的?若換做哀家,哀家早不知道……」太后說著話就開始抹眼淚,又叫金折桂說。
金折桂將已經說過無數次的他們姐弟得瞽目老人相救才能脫身的話說出來。
「可會下棋?」太后拉著金折桂要跟她下棋。
「不會。」金折桂搖了搖頭。
「你母親我是知道的,她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當初我早瞧好她了,偏偏被你祖母搶了去。」太后又笑著看向沈氏。
金老夫人忙惶恐道:「臣婦該死,竟然搶了太后……」
看金老夫人這般誠惶誠恐,太后一時就覺沒意思,笑道:「一句玩笑話,閣老夫人不必這麼慌張。」拉著金折桂下棋,見她果然對棋藝一竅不通。
「可會吟詩?」太后又問。
金折桂搖搖頭。
「作畫?」
金折桂再三搖頭,回家後,她先忙著把玉家的兵書抄一遍,然後忙著慢慢看,如今等著金將晚回來後習武,雖說沈氏是個才女,她對琴棋書畫卻是一竅不通。
太后原本聽太上皇說,只覺得興致盎然,此時待金折桂過來,看她規矩得幾乎木訥,更是對琴棋書畫一竅不通,不禁有些興致索然,一心開始跟金老夫人說話,卻見跟金老夫人也話不投機,一時冷場了,虧得沈氏還會下棋,太后叫沈氏陪著下了一日的棋,留了她們吃了飯,就叫她們退下。
出了宮室,金老夫人瞅了眼前面帶路太監的身影,松了一口氣,余光瞥向金折桂,心裡慶倖金折桂沒見杆子去爬去討太后喜歡,皇家裡頭,太上皇、太后、皇帝、太后,可是四條心。
「哎,你等等。」金老夫人忽地聽見人喊,轉而就瞧見虞之淵提著前襟跑來。
金老夫人心裡納悶虞之淵不是被送回宮裡頭了嘛,不等虞之淵走近,就帶著金折桂、沈氏迎上去。
「你、金家桂花,你過來。」虞之淵向金折桂招手。
這人果然要死了。金折桂等金老夫人點頭,才向虞之淵走近。
「死黃子?」金折桂一臉謙卑地看著虞之淵。
虞之淵頷首低頭,待見邊上人瞧著,又遮著嘴低聲問:「你瞧見我玉佩沒?」
「很重要的玉佩嗎?」金折桂心想這些虞家人身上的東西就是不一般,一件玩物都有那麼多利害。
虞之淵點頭,「那是父皇賞給我的,他做皇子時候皇祖父送他的……回宮的時候腰上就沒了,無著觀裡沒有,明園裡也沒有。」額頭沁出汗來,著急地向邊上看去。這玉佩意義重大,是以若果真丟了,皇帝失望不說,還有人會拿著這事做筏子,說他有負聖恩,「……十二那日慶功宴,我身上一定要戴著那玉佩。」
「……四千兩。叫陸家明兒個送到我家西角門。」金折桂雙眉不曾修飾過,天然的雙眉似劍眉又似柳葉,一雙眼睛裡滿是精光。
「你,果真在你這?」虞之淵為那玉佩急得焦頭爛額,不想果然在金折桂那邊。
「四千兩,若不送來,我告訴旁人你跟我私定終身。」
「跟你?」虞之淵輕蔑地一笑,看著金折桂矮小的個頭、稚嫩的臉龐,仰著頭連嗤了兩聲。
金折桂不稀罕看他,也沒工夫跟他討價還價,轉身就向金老夫人、沈氏那邊去。
「哎——」虞之淵後悔方才嘲笑金折桂了,追了一步,見她不抬頭了,也不好當著金老夫人、沈氏的面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金折桂走了。他今日是藉口跟太后謝恩過來的,見金家人走了,便匆忙跟太后告辭,趁著如今皇后閉門思過,宸妃掌管宮務,回宮路上,又叫太監去跟陸家傳話。
陸家人自然不甘心平白無故拿出四千兩銀子,於是八月十一日那日,陸戶部侍郎家夫人便又上門跟金折桂賠不是,偏生金折桂買通了人守在西角門後,便跟戚瓏雪二人請示了沈氏後,出府去探望瞽目老人了。
於是陸家白來了一遭,拖到十一日傍晚,才送了兩千兩銀子到角門上,收了兩千兩,門上的人不敢還玉佩,到了晚上,陸家才又送來兩千兩銀子。
「至於嘛?」青紗帳裡,戚瓏雪穿著一身裡衣,打著哈欠地看向正梳理頭髮的金折桂,「一枚玉佩,就值當四皇子慌成那樣?」
「丟了玉佩,皇帝心裡失望,看四皇子不順眼,就有人煽風點火,使勁叫皇帝不待見他。這就是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金折桂鑽進被子裡,低聲說:「明兒個咱們就去看看玉家敗家子是怎麼耀武揚威的。」
戚瓏雪連連點頭,翌日,天不亮,金家男女就齊齊出動,金折桂、戚瓏雪正賴在床上等家裡人都出去了,她們再偷偷從西角門出去,跟著沈席輝去茶樓裡看凱旋而歸的隊伍,誰知道初翠、初丹、攜雲、雋雨四人慌張地催促道:「兩位小姐快起來,一群人都等著你們呢。」
「我們也去?」金折桂錯愕地看向初丹。
「昨兒個宮裡傳旨,太后喜歡小姐,叫小姐去。」
「……小前輩去吧,我留在家裡。」戚瓏雪推了推金折桂。
「阿五姑娘也去,你父親是因為當街怒駡甯王死的,宮裡也叫你去呢。」攜雲有些不太自在了。
「怎地昨晚上沒人跟我們說?」金折桂氣急。
「老夫人她……」
「幼稚!」金折桂萬萬沒料到金老夫人會使出這麼兒戲的一招,跟戚瓏雪二人匆忙起來,穿了衣裳,顧不得吃飯,便跟著跟眾人匯合,才匯合,就上了轎子。
金折桂、戚瓏雪的肚子忍不住開始叫起來了。
「……小前輩,是不是有人要害我?我父親雖罵過甯王,可那也是在有人要搶我們家的時候,揚州那邊的消息虛虛實實,我又沒使錢,誰會把父親的事說出去?」戚瓏雪蹙眉,心裡不住地打鼓。
金折桂也覺得事有反常必有妖,安慰她道:「船到橋頭自然直。花爺爺今兒個也在,沒事。」肚子又咕咕叫起來,想到要餓上大半日,不禁癱倒在轎子裡。
轎子進了宮,眾人下了轎子步行向長壽宮去,只見許久不曾用過的長壽宮裡擺滿了秋海棠、秋牡丹、秋菊,宮裡不少人都在。
太后身邊坐著神情有些尷尬的皇后,手下又坐著幾個宮裡有名的妃子。
金折桂先向宸妃看去,見宸妃看上不去不過二十四五,雪膚玉容,顧盼之中,隱隱露出心有餘悸之色,顯然是早先的算計被揭穿,此時心裡還不安穩。
「折桂呢,來叫祖母看看。」太后雖不喜歡金折桂,但既然認下了,就要給她兩分顏面。
金折桂吸著肚子不叫肚子叫出來,含笑過去,聽太后領著眾人說了幾句好話,就又老實地退下,見金老夫人若有似無地看她,便溫順地看回去。
「稟太后,金將軍、玉將軍到城門外十裡了。」一道尖細的聲音說。
「好好。」太后高興道,興致盎然地跟玉家說玉入禪,跟金家說金朝梧,一一將各家說了一遍,最後點名說了寧家。
甯皇后臉上掛不住,又不能露怯,臉上堆著尷尬的笑。
「稟太后,金將軍、玉將軍到城外了。」
金折桂、戚瓏雪緊緊地捂著肚子,免得不雅的聲音被旁人聽到。別以為到了城外就快了,京城裡看得人多,凱旋而歸的人越發要一步分成三步走。
眼瞅著兩人都快暈了,終於太監來說「到宮門外了,請太后移駕,去御花園等候。」二人便拖拖拉拉地跟在隊伍後走。
「回頭。」聽到身後一聲,金折桂、戚瓏雪二人不似虞之淵那麼自持身份,便回了頭,才回頭,就見有人手上捂著東西塞到她們嘴裡。
「早聽見你們肚子叫了。」那姑娘輕聲說。
金折桂、戚瓏雪張嘴含住,嚼了嚼,見是麥芽糖,雙雙想虧得是甜的,能壓壓餓。
金折桂看那姑娘十分眼熟,仿佛在哪裡見過,就問:「你是?」
「初八還在無著觀裡見過呢。我玉妙彤。」
金折桂、戚瓏雪那日在無著觀露了個面就奔藥房去了,也不曾把人認全就走了,此時看玉妙彤杏眼、鵝蛋臉,跟玉夫人相似,看她年紀,問:「你是玉十?」
玉妙彤點了點頭,把藏在袖子裡的帕子遞給金折桂。金折桂拿著帕子,偷偷跟戚瓏雪分吃了剩下的麥芽糖,看玉妙彤沖一旁皺鼻子,二人看去,見邊上還有一個十一二歲小姑娘。
「那是誰?」金折桂才問,那邊的小姑娘就瞪她一眼。
「陸繁英。」玉妙彤輕聲說。
前頭的夫人們聽到動靜,回了下頭,金折桂、玉妙彤趕緊住嘴。在御花園裡停下,又聽太監宣讀了一番皇恩浩蕩等等,隨後太后在御花園裡擺著的座席上坐下。
金折桂、戚瓏雪總算能坐下,跟玉妙彤、陸繁英等人坐在一處,正吃點心,便不住地有太監們把前朝的旨意傳過來,一會子是玉家得了什麼封賞,一會子是蕭綜被皇帝如何稱讚。
金折桂、戚瓏雪事不關己地聽著,趁著沒太監傳說前朝旨意的時候吃點心喝茶。終於,戚瓏雪被點名了。
「戚小姐,汝父忠肝義膽,乃是儒林中的表率。皇上下旨,在揚州為汝父修建戚公廟,謹遵汝父遺言,令玉家入禪與你擇日晚婚。」
這道尖細的聲音落下,金折桂、戚瓏雪雙雙愣住,果然,宴無好宴,第一隻么蛾子終於撲棱著翅膀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