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威風的花架子
以後,誰還敢跟玉家催債……
院子裡,看見傳說中的汗血寶馬,玉將軍已經是欣喜若狂、語無倫次,全忘了自己的話在大庭廣眾說出來是多麼的有損身份。
屏障後,玉夫人放了心,開始為兒子驕傲起來——雖是經商,但能抓來汗血寶馬也是本事。
金折桂立時轉頭看向玉入禪,卻見玉入禪在她轉頭的那一瞬,臉上的嫉妒、不甘消弭無蹤,又是一派溫潤。
不甘個什麼呀,你軍功都是玉破禪讓的。金折桂在心內腹誹。
「玉九哥,玉八哥的汗血寶馬,可能轉讓給我一匹?」虞之淵握著拳頭,滿眼讚賞地走出屏障,看向那四肢矯健雙眼如墨玉一般的汗血寶馬。
玉入禪稍稍愣住,便跟著出去了。
玉夫人此時也醒過神來,「母親,老八沒事,咱們回去吧。別怠慢了客人。」
「好好。」玉老夫人攜著玉夫人的手笑著,看玉妙彤、金折桂、戚瓏雪三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跟著來了,就嗔道:「老十,不帶著姐妹們吃茶,來這邊做什麼?仔細被人看見。」
「知道了。」玉妙彤探頭望了眼院子,心思一轉,一手牽著金折桂、一手牽著戚瓏雪,三人就向後院去。
「蒙戰他們一準回來了。」戚瓏雪捏著帕子,憂心地想他們在外頭這麼久,定是一直循著蛛絲馬跡找馬群呢,這麼著,定吃了不少苦頭,「他們一準找咱們呢。」
「別急,誰叫他們一走那麼久沒消息的。若他們果然在找,就叫他們急一急。咱們這是去哪?」金折桂「閉關」練武,這是第二次見玉妙彤,因此她問著話,就看跟玉妙彤熟悉一些的戚瓏雪。
戚瓏雪看了看路,便也望著玉妙彤。
「到了就知道了。」待走到獻捷院外,玉妙彤呶嘴叫她們看。
因是獻捷二字,戚瓏雪、金折桂猜到是哪個男子的院子,戚瓏雪先埋怨道:「彤妹妹,怎麼能帶我們來這邊?」
「這是八哥的院子,八哥一準回來洗漱換衣裳。」玉妙彤拉著戚瓏雪、金折桂的手不放。
金折桂略想了想,反正是玉妙彤帶路,就點了頭,跟著戚瓏雪好奇地走進去,心裡捉摸著玉破禪那憨面刁的院子是個什麼樣子,待走進去,就瞧見院子裡種滿了晚香玉。
玉破禪院子裡的丫頭們見有人來,趕緊迎了出來。
「這是半斤,那是八兩。這是大盤,那是小盤。」玉妙彤打趣著,指著丫頭們對金折桂、戚瓏雪說。
金折桂笑道:「你八哥果然是做生意的料。」拉著戚瓏雪好奇地將院子裡轉了一圈,最後繞進屋子裡,瞧見這正五間的屋子裡頭還留著一股子濃郁的貴賤混淆在一起的香料味,循著香料味,金折桂、玉妙彤合力在書架邊的箱子裡翻出一箱子香囊、香袋。
「喜歡都拿去。」
忽地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玉妙彤嚇了一跳,扶著箱子蓋的手一下子鬆開。
「哎。」金折桂趕緊收手,眼瞅著那厚重的楊木箱子蓋要砸下來,趕緊麻利地用手撐住箱子蓋。玉家這麼多豬隊友,開個箱子都有風險……
「金妹妹,對不起。」玉妙彤趕緊賠不是。
金折桂笑了笑,手上還握著兩個香袋,扭頭看向身後來人,脫口說了一句:「你誰呀?」
離開的時候玉破八還是個白嫩嫩水靈靈的英氣少年,怎地回來,就冒出一個又黑又高的漢子?看他雙目淩厲,鼻樑高挺,菱唇單薄,乍看過去,比那溫文爾雅的玉入禪年長了三四歲。昔日恍若一人的孿生兄弟,如今誰都能一眼分辨開他們了。
「小前輩不認得我了?小前輩的模樣倒是沒變化。」玉破禪彈了彈身上滿是酸臭的葛布衣裳,看金折桂臉龐眉眼還跟兩年前一樣,就笑著從懷裡掏出四個小玩意來,一一向戚瓏雪、金折桂、玉妙彤丟去。
「塤?」金折桂瞅了一眼,試探著吹了一下。
「少爺,熱水準備好了,衣裳……」半斤有些為難了,家裡衣裳玉夫人是按照玉入禪的個頭給玉破禪準備的,那新衣裳都短小了一些。
「不拘哪個老爺那,去拿一身。」因沒衣裳,玉破禪便不急著去洗漱,悠哉地請金折桂等人坐下,「小前輩,我給你帶了個大夫回來,回頭叫他給你看看腳。」
「八哥怎麼叫金妹妹小前輩?八哥給她帶大夫,給我帶什麼了?」玉妙彤嬌嗔道,手裡捧著塤胡亂地吹兩聲。
金折桂坐在椅子上踢了踢腳,「不必了,這麼多年的舊傷,再治,還要痛上半年。我如今沒事了。」說著,走了兩步,便也拿著塤吹了兩下。
尖利的聲音從塤中吹出來,金折桂趕緊放下塤。一陣悲涼悽愴的樂聲響起,一扭頭,果然瞧見天賦最高的戚瓏雪已經掌握住了力度,能短短地吹上一段中聽的曲子。
「破八,你這次賺大發了。」金折桂豔羨地說,「我母親給你多少銀子?」
「一萬兩。」
「這麼多?」沈氏好大的氣魄,竟然敢在玉破禪身上押這麼多銀子。
「你三嬸那邊是三千兩,還有你外祖母、舅媽那邊……我後頭又去了她們家一次,總共她們給了三萬多兩。」玉破禪知無不言地說,盯著金折桂的腳看了看,「你的腳當真好了?諱疾忌醫要不得。」
「當然好了,我習武呢,動作敏捷快了,就叫人看不出來了。」
「習武?練拳還是練刀?」
「練槍,金家槍。」金折桂細想自己是跟著金將晚、金朝梧胡亂地學了一下,算是金家槍,一時想顯擺一下,就對玉破禪道:「要不,咱兩切磋一下?」
「好。」玉破禪毫不猶豫地答應,「我後頭有槍。」起身便帶著金折桂向後頭兩間小小的兵器庫去。
玉妙彤怏怏不樂地跟在後頭,見玉破禪回來後一口一句小前輩,竟是沒搭理她兩句。
戚瓏雪拉了拉玉妙彤,玉妙彤趕緊露出笑容,緊跟著玉破禪、金折桂向獻捷院後院去,到了那兩間屋子外,就聽金折桂興奮地叫:「好槍!」
「喜歡都拿去。」玉破禪再一次大度地開口。
玉妙彤道:「八哥,九哥要,母親怕你回來了生氣都攔著不許他拿。」嘟嚷了一句,瞧見金折桂拿著一杆長槍出來,就向後讓了讓。
「不能拿嗎?」金折桂看向玉破禪,別跟那箱子兵書一樣,送了還興要回來的——欠債不還都能派兵,催債的話,玉家會更無賴。
「能拿,這些是我打小收集來的。」玉破禪自己個也拿出一杆長槍,忽地槍上紅纓一抖,轉動長槍,卷著槍花就向金折桂不好的右腳上刺去。
「卑鄙!你那汗血寶馬如何處置?別忘了要跟地頭蛇拜碼頭。」金折桂向後跳去,槍頭紅纓旋著,就向玉破禪胸口刺去,待長槍被挑開,立時明白自己「閉關」許久,依舊不是玉破禪的對手,眼珠子一轉,待要智取,又想如今是切磋,輸了就輸了,能知道自己哪裡不足也好,於是聚精會神地又向玉破禪刺去。
「兩匹頂好的,待換了衣裳就跟著祖父、父親一匹獻給皇上,一匹獻給太上皇。」玉破禪早看出金折桂那「金家槍」的短處,乾脆立著槍,等她將威風凜凜的花架子使完了,才提槍乾脆俐落地向她右腿上掃去。
果然,一是腿腳毛病還在,二是襦裙礙事,金折桂立時被掃倒在地上。
「哎,八哥,你來真的?」玉妙彤先還錯愕太上皇、皇帝成了地頭蛇,待瞧見金折桂跌在地上,趕緊將她扶起來。
「破八,我的槍怎麼樣?」金折桂起身後由著戚瓏雪、玉妙彤給她拍裙子,興奮地請玉破禪指教。
玉破禪不說話,卻慢悠悠地學著金折桂使槍。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金折桂瞧見那一個接一個的花架子,歎道:「難怪祖母總說我是耍把戲的,看著真像是耍把戲的。」將長槍一丟,氣餒道:「還你的槍,免得你們家人又上門來討。」
「我們家人才不去討!」玉妙彤趕緊收了槍,遞給八兩。
「回頭我給小前輩打一個銀槍。」玉破禪抱著手臂,又思量一般地跟金折桂說,「除了獻上的,送人的,剩下的馬,要怎麼賣出去?還請小前輩指教。」
「僧多粥少,誰家買不到都是仇。叫皇上給撥地撥銀子修建馬場,你們的人會喂馬,馬場自然歸你們。以後馬場裡出的純種汗血寶馬,先賣給皇家,等馬多了,再試試跟其他的良駒配種,瞧瞧能配出什麼好馬來。免得一頭一頭賣出去,各家不會養馬不說,弄壞了馬種,也不好。」金折桂拿著帕子在面前扇風,奔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則想叫財大氣粗的玉破禪給弄一個金槍,但又覺得一個女人拿著金槍,若敗了還好,若不敗,叫人說金槍不倒,不大悅耳。繼而想起自己姓金,只能在心內為自己掬一把淚。
玉破禪略略思量,見金折桂的話恰合了自己的心思,就說:「好,回頭就請皇上撥銀子撥地去。」
「馬場是哥哥的,銀子地是皇上出的,皇上又不傻,怎麼會答應這事?」玉妙彤插嘴道,心裡不滿玉破禪只跟金折桂說話。
「彤妹妹,都說了先賣給皇家呢。」戚瓏雪將手搭在玉妙彤肩頭。
玉妙彤微微撅嘴,撒嬌道:「八哥,我要一杆金槍。」
「你又不使槍。」玉破禪哪裡知道玉妙彤小姑娘家吃醋的心思,果斷地拒絕,聽半斤來說衣裳、水準備好了,抱拳道聲失陪,就向前頭洗澡換衣裳去。
「哼。」玉妙彤瞪了玉破禪一眼,卻摟著金折桂的臂彎問,「八哥為什麼叫你小前輩?還有阿五姐姐,也叫你小前輩。」
「我輩分高——女孩子家,別使金槍了。」金折桂拉著玉妙彤的手,「走,咱們回宴席上去,指不定玉伯母叫人拉了一匹汗血馬叫大傢伙大開眼界呢。」
玉妙彤腦筋有些轉不過彎,隱隱有些悶悶不樂,但一聽說能見汗血馬,立時來了興致去看。半路上瞧見不少女孩子在通向獻捷院的路上等候,玉妙彤跟眾人寒暄之後,拉近戚瓏雪、金折桂兩個,低聲說:「她們都是沖著我們家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來的。」言語裡很是驕傲自得,神情十分看不上那些在路上假意玩耍,真心等著撞大運的女孩子。
戚瓏雪雖喜歡玉妙彤天真爛漫,又有些俠義心腸,但卻不喜歡她這副洋洋自得、睥睨那些女孩子的模樣,當即甩開玉妙彤的手,冷笑道:「沖著來的又怎樣?誰不想自己將來找一個一心一意對她的人?你們家立出那規矩就是指望人家好女孩聽到風聲看過來的。」
玉妙彤見素來脾氣最好的戚瓏雪動了怒,一時呆住,木訥地辯解說:「不是呀,戚姐姐,她們……就跟聞到腥味的蒼蠅……為了我八哥、九哥處處巴結我……」
「蒼蠅?」金折桂失笑,想起方才堂上,玉老夫人、玉夫人提起各家女孩子的時候都是一副「這小姐看著還好,但我們要再挑挑」的「謙遜」模樣,便抱著手臂,在玉妙彤耳邊輕聲地把金老夫人對玉家「當婊、子還立牌坊」的評語細細說了一說。
玉妙彤只比金折桂大兩歲,此時才十三歲的人,昔日因家世、家規的緣故處處被人捧著,此時冷不丁地被金折桂、戚瓏雪拆臺,一時受不住,臉色一白,想起金家都是原配,自家卻是繼室多多,就連她母親,都不是玉將軍原配,眼淚簌簌落下,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半天嗚咽著扭頭跑了。
「哎——」金折桂喊了一聲,卻見玉妙彤頭也不回。
「咱們是不是過份了?」戚瓏雪擔憂地說,玉妙彤畢竟還年幼,一下子叫她知道她以為是福地的家庭其實是地獄,她正人君子的長輩們都是偽君子,她心裡定然受不住。
金折桂心有戚戚焉地點頭,「去跟她賠不是?」玉妙彤就是對其他女孩子傲慢了些,旁的卻沒什麼缺點。
戚瓏雪正待要點頭,卻見初翠、攜雲尋了過來。
「小姐們,花園裡牽來一匹汗血馬,老夫人叫你快去看看。」初翠、攜雲過來,催著金折桂、戚瓏雪趕緊過去。
金折桂、戚瓏雪連連點頭,又看初翠還探頭,就疑惑地問:「還找誰?玉十姐姐回自己房裡了。」
「大小姐不見了。」初翠低聲說。
金折桂想想金擎桂那麼大的人了,知道分寸,又怕方才衝動教訓玉妙彤,回頭玉妙彤跟玉老夫人、玉夫人說,鬧得場面尷尬,就先跟的戚瓏雪、初翠、攜雲向花園裡去看汗血馬。
這馬不曾跑動,身上沒有汗水,就只比尋常的馬矯健一些罷了。
況且夫人們不曾就近看過馬匹,哪裡懂得相馬,不過是聽說汗血寶馬這名頭,就跟著人胡亂起哄地稱讚好馬。
「你大姐姐去找你們,你瞧見她人沒有?」金老夫人低聲問金折桂。
金折桂搖搖頭,「沒瞧見大姐姐去找我們。」
金老夫人眉頭微蹙,見沈老夫人跟她說話,立時舒展開眉頭,跟沈老夫人有說有笑起來,過了小半日,瞧見金擎桂臉頰微紅地回來,眉頭又微微一蹙。
因有寶馬,玉老將軍的壽宴上眾人的話頭三句繞不開一個馬字,有等著分馬錢的,也有盤算著買馬要馬的。
待到傍晚晚宴擺上,更有兩道聖旨過來錦上添花,一道聖旨是贊玉將軍、玉入禪屢立奇功,一道是贊玉破禪獻出駿馬。
等聽見王太監尖細的聲音說皇帝給玉破禪撥銀子撥地,叫他為朝廷培養良駒後,眾人因無緣得到汗血寶馬,不禁唉聲歎氣起來。
金折桂見聖旨裡頭,皇帝竟然叫玉破禪在戶部掛名了,暗道好個玉破八,一眨眼就成皇商了,因還對玉妙彤那小姑娘心存愧疚,就不停地在人群裡尋她的身影,半日沒找到人,又抽不開身,只能作罷。
宴席過後,金家人齊齊上馬上車回家,回了家,一群人送金老夫人、金閣老回房,告了晚安後要退下,金老夫人卻說:「擎桂留下,其他人都回去歇著吧。」
金擎桂明顯地哆嗦了一下,就答應了。
金折桂疑心金擎桂也做了撲火飛蛾,畢竟這年頭,能不納妾的人家實在是好。跟著沈氏等退下,路上聽沈氏、岑氏二人商議著玉破禪此次能分她們多少銀子,日後又能分多少給她們——畢竟馬場可是個長久的買賣,每生出一匹馬駒,她們都有銀子分,傻子才樂意一次性地從玉破禪那拿銀子。
「你們,都給玉家老八銀子了?」冷氏聽兩妯娌商議著銀子銀子,不覺眼饞,因玉破禪做過的事,她心裡恨不得剝了玉破禪的皮,可是誰會跟銀子過不去?
「是呢,本以為能賺個幾百兩買胭脂,沒承想,玉小哥那般能耐。」岑氏歡天喜地地笑給冷氏看。
冷氏臉色越發不好看,轉而盼著玉破禪還能再來一次金家遊說眾人拿銀子給他做買賣。
金折桂心想玉破禪大概要成為後宅女人們最喜歡的後生了,除了他,誰會想著跟女人集資?
半道上三家分開走,金折桂、戚瓏雪二人跟著沈氏回大房院子,才進了院子,就見金蟾宮、南山二人過來著急地告狀:「母親、姐姐、阿五姐姐,有人搶我們的馬!」
「反了他了!」金折桂脫口說,繼而低聲問:「誰搶了你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