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驚弓之鳥
「王爺,瓜州城裡有家道觀,煉丹的爐子好找。」袁玨龍看金折桂、玉破禪說的話「一模一樣」,又覺燜、煉都是一回事,再不懷疑金折桂、玉破禪。
「燜的時候,要將蓋子蓋嚴實了。還有,這煉製驚雷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那等厲害的東西,一個大意,就會連爐子一起炸開來,十次裡只有一兩次能煉製成功,是以,還請王爺耐心一些,千萬別因為一次兩次失敗就氣餒。要知道,煉製丹藥都不能一次就成,熟能生巧,前頭不順,後頭就好了。」金折桂慢條斯理地說,最後指著玉破禪,驕縱地開口,「這小王八歸我了,不然我不把材料說出來。反正他知道的沒我多。」
蕭綜道:「你要他做什麼?」
「姑奶奶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金折桂冷笑。
玉破禪聽到「小王八」三字,強忍住心中不悅,忙求饒道:「王爺,小的說了做炸彈的東西,是不是,就不砍小的頭了?」
甯王怎肯將玉破禪送給金折桂,便又催促道:「快,你們二人再將做炸彈的材料寫出來。」
金折桂托著臉坐著不動,玉破禪在甯王催促下提筆,為免暴露身份,有意笨拙地握筆,極力將字跡寫得扭曲醜陋,心知甯王這邊糧草稀少,便有意將麵粉寫上,又將草木灰、硫磺、水銀、砂糖、鉛粉、豬尿泡寫上,猶猶豫豫地想不知道這些東西混在一起是什麼模樣。
甯王見金折桂遲遲不動筆,催促道:「折桂丫頭快一些。」
「把他給我,不然我不寫。」金折桂手一伸,拿到自己的拐棍,就在桌子上亂敲。
袁玨龍虎著臉,三步並作兩步過來,待要提金折桂的衣領,就被阿大攔住。
「好個敬酒不吃吃罰酒!」袁玨龍冷笑。
金折桂站起來,兩隻手按在拐棍上,「有膽子就給我罰酒吃吃!姑奶奶一條腿斷了也不當一回事,會怕了你?」說罷,忽地將自己受傷的腿一抬,將腿架在桌子上,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有膽子往這邊砍,你砍呀!」
袁玨龍氣急道:「王爺,這個定不是金家的千金,一身的匪氣,跟市井潑皮一模一樣!」
玉破禪汗顏地看向撒潑的金折桂,故意哆哆嗦嗦地說:「王爺、王爺千萬別將我交給花小前輩,她這人心狠手辣得很,小的到她手上,定然沒命。」雙手將自己寫的配方遞上去,暗道金折桂千萬、千萬要寫的跟他一樣。
金折桂將腿拿下來,拖著腿走了兩步,冷笑道:「他一個階下囚,你們信爺爺、范神仙會把所有事都告訴他?」
甯王眼珠子來回看著金折桂、玉破禪,最後對金折桂軟硬兼施:「折桂,小王已經把配方寫了,你也寫一寫,要是寫得好,我就把他給你。要是寫的相差太多,本王爺不知道要信誰……到時候,就莫怪本王當真要砍斷你的腿了。」
「寫就寫。」金折桂瞪了玉破禪一眼,料到玉破禪為了跟她同步,會將草木灰等寫上去,於是將這幾樣寫了,又加上硝石、木炭,再添上道士煉藥常用的水銀,想想甯王這邊糧草緊缺,便又寫上用大米與木柴一起在爐子下燒。
兩份大同小異的單子拿到手,甯王不禁蹙眉,叫袁玨龍來同看,低聲問:「兩個單子,哪一個是真的?」只有些許差異,看著金折桂、玉破禪兩個都沒撒謊。
「王爺,分別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反正他們兩人都在王爺手上。」袁玨龍吃過驚雷的苦,比甯王更巴望著早日煉出驚雷,然後一雪前恥。
「立時叫人搬來煉丹的爐子……」
「王爺不可,方才六妹妹說了一個大意,會連爐子一起炸開。該搬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蕭綜十分的惜命,唯恐縣衙被炸開,連帶著他也要送命。
「……那就令人在道觀裡煉製驚雷。」甯王先狐疑地想金折桂莫非想使詐炸死他們,隨後又想,她若當真想炸死他們,怎會先提醒說爐子會炸開?「折桂今晚上別睡了……」
「不,我要睡。」
袁玨龍火氣上來,冷笑道:「金小姐太不識時務了……」
「哎,跟小孩子鬥什麼氣。」甯王好笑地指著袁玨龍,「叫阿大背著你,你在他背上睡著,等材料來了,你瞧瞧怎麼配製,過會子他們去煉雷,你就去休息。」
「不,我要做臭豆腐的背。」金折桂手一伸,指向玉破禪。
玉破禪眼皮子跳跳,阿大也扭過頭去,習慣了看金折桂老成的模樣,不太習慣看她這發大小姐脾氣的樣子。
蕭綜果然不失時機地詆毀金折桂,「王爺,她在家的時候就這樣,仗著點小聰明,就敢無法無天。」
甯王此時只想要驚雷,其他一概不管,雖金折桂此時驕縱一些,但又不是要他背,於是十分和藹可親地說:「小孩子家家,嬌生慣養的,有點小脾氣也是應該的。」眼睛一睃,立時令袁將軍去找硝石、硫磺等物。
「小王八,快來背我。」金折桂沖玉破禪招手。
玉破禪呆呆地不敢置信地看向甯王,隨後認命地走過來,矮□子。
金折桂趴在玉破禪背上,立時去撕扯他的耳朵,「說,你怎麼做的臭豆腐,虧得只有條狗嘗了。」
蕭綜臉上青筋暴起,咬牙忍了,心道就看驚雷煉製不出來,金折桂怎麼收場。
玉破禪忍辱負重地痛呼連連,任憑金折桂撕扯他耳朵、頭髮,只是不時地求甯王「王爺,小的該說的都說了,求王爺饒命……」
「閉嘴,別打攪王爺歇息。」蕭綜狗仗人勢地罵了一聲,嘴裡仿佛還有臭豆腐的味道,方才還想看玉破禪跟金折桂鬥,此時連玉破禪都恨上了。
阿大無奈地看著金折桂折騰玉破禪,不時地攙扶一下腳步不穩的玉破禪,隔三差五地對金折桂說:「小前輩,阿大來背你吧。」趁著蕭綜、甯王沒瞧見,偷偷看了玉破禪一眼,想要問他怎麼會來,又忍住了。
「王爺,材料、丹爐都準備好了。」袁玨龍親自過來說。
「走。」甯王先一步走出來,看了眼金折桂,金折桂扯著玉破禪的耳朵,催促他:「快,快跟上。」
玉破禪認命地快步跟上甯王,待出來了,就見幾匹快馬已經套好鞍馬韁繩,忙將金折桂抖下來,故意戰戰兢兢地問:「小的也騎馬?」
袁玨龍向後面的馬指一指,「你騎那匹。」然後將金折桂撈起來,看阿大要來搶,就唾了一口,「不識時務!」抱著金折桂翻身上馬,因實在不喜金折桂,便有意牽著韁繩叫坐騎蹦蹦跳跳顛簸金折桂。
金折桂趴在馬背上,看出袁玨龍的意圖,便用力地拿拐棍抽向馬頭,駿馬一聲嘶鳴,前蹄揚起,險些將袁玨龍甩下馬。
袁玨龍費力地穩住坐騎,不敢再使壞。
金折桂趴在馬背上,扭頭看阿大、玉破禪再後面跟著,又眯著眼看向路邊,只見幾把火把插在街上牆頭上,牆頭下,一群沒有營帳的官兵麻木地蹲著,忽地聽到一聲活潑的「梁大叔」,認出是蒙戰的聲音,就想蒙戰、梁松他們都來了?莫非是來救她?
等在道觀外停下,金折桂下了馬,腳軟走不動路,歇了好久,才走進道觀,瞧見道觀內外都是甯王的人,裡面的道士早不知所蹤。
煉丹房裡偌大的丹爐孤零零地立著,下麵被煙熏黑了不少,靠牆壁的條案上還擺著香爐,供著太上老君。
金折桂進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拜了一拜。
「材料在這邊,每樣要放多少?」甯王因更信金折桂的,便叫她來放。
「稱呢?」金折桂見只有東西——且多數東西看樣子就知道是在這道觀煉丹房裡搜刮來的,「又不是做饅頭,這樣精細的東西,叫我用手抓呀?」
甯王吐出一個稱字,便有人遞上小稱。
金折桂裝模作樣地每樣都稱一些,甯王暗暗令人將她稱出來的數量記下。
最後混淆出一堆粉末,甯王叫人將東西放進煉丹爐,將丹爐緊緊地關上,又依著金折桂的話,將上面透氣的孔堵上,便叫人用木炭、大米試著一起去燒。
「王爺,咱們先出去等吧。」蕭綜唯恐丹爐立時炸開,誠惶誠恐地不敢靠近一步。
「叫人用大火燒著。折桂去道觀裡歇著。」甯王見金折桂打呵欠,便很是體貼地說。
金折桂捂著嘴打哈欠,點頭後,又指著玉破禪:「我睡覺的時候你給我趕蚊子。」
「……小前輩,現在沒蚊子了。」阿大伸手拉著衣襟說。
「不管,我就要折騰他。」
甯王忙道:「小王,快陪著去。」說完,雖知道丹爐有可能會炸開,卻也不敢走遠,領著袁玨龍在大殿上又是燒香又是磕頭。
「王爺,金家丫頭會不會……」袁玨龍仔細想想,心中又疑竇叢生。
甯王冷笑道:「她若敢耍花樣,本王定叫她後悔做了一世人。」
蕭綜低著頭,唯恐丹爐不知何時炸開,便戰戰兢兢地做出隨時奪路而逃的準備。
道觀廂房裡,金折桂躺在床上,看阿大伸手給她揉腳踝,就說:「別弄了,等回去了再想法子醫。」
阿大悶悶地點頭,轉向玉破禪,待要說話,又看見門外守著的人影子,便假意嗔道:「快給小前輩打洗腳水去。」
玉破禪再一次忍辱負重地出門,從給甯王準備的茶水裡分出半盆熱水來,端進屋子裡,見金折桂不避嫌疑地脫鞋,就非禮勿視地轉開頭。
「做臭豆腐的,豆腐西施……」金折桂泡著腳,舒坦地喟歎一聲,兩隻腳底板長滿繭子,腳面卻白白胖胖的腳互相搓著,想起玉破禪的話,就又笑個不停。
玉破禪微微蹙眉,並不明白金折桂到底為什麼樂成這樣,他不過是為了跟她聯絡上,扯了個謊話罷了,「花小前輩……」
「你乖,今晚上委屈一下,去那邊睡。」金折桂幾不可聞地指了指廂房左邊的木榻。
阿大猶豫著要不要告訴玉破禪金折桂才八歲,玉破禪哭笑不得地看金折桂依舊以小前輩自居,見她擦了腳卻不睡覺,又將鞋襪穿上,然後枕著手臂在床上躺下。玉破禪待要將剩水潑出去,想了想,到底不捨得,就也脫了鞋子洗腳。
「你是來,救我們的?」阿大輕聲問。
玉破禪點了點頭,待要將嚴邈之來了樂水的事說出來,就聽轟隆一聲巨響。
阿大趕緊用衣裳給玉破禪擦腳,然後推開門向外看去。
玉破禪也跑了出來,向冒著黑煙的煉丹房奔去,只見方才還完好無損的煉丹房此時一片狼藉,屋頂破開了一個洞,地上又血肉模糊,顯然是燒火的兵卒沒及時跑出……
「當真炸開了?」甯王領著蕭綜、袁玨龍跑來,看見一片狼藉,卻欣喜若狂地對袁玨龍道:「果然那丫頭沒騙咱們,她說的方子果然會炸開。」原以為驚雷一說是以訛傳訛,如今看來,那一聲轟鳴,絕對當得起驚雷之名。
袁玨龍依稀覺得那裡不對勁,似乎是方子是對的,但法子不對,但到底哪裡不對,他一時半會又拐不過彎。
「火大了,就直接炸開了,下回子火小一些吧。」金折桂趿著鞋子慢吞吞地走來,「驚雷是要換個時候炸的,不是這會子炸的。」
甯王道:「正是,叫人來,再試一次,將火調小一些。」
「王爺,丹爐壞了……」
「那就用鍋,將鍋蓋蓋嚴實了。」甯王耳朵裡轟鳴不斷,心花怒放地想能炸開就好。
「王爺、將軍,方才的硫磺、硝石放在煉丹房裡,並未拿出來……如今全沒了。」
「什麼?飯桶!」甯王氣道。
忽地城裡又四處想起喧嘩聲,甯王忙問:「這是怎地了?」
袁玨龍心漏跳一下,大驚失色道:「王爺不好,定是那一聲炸雷,叫將士們以為、以為花頭鬼、范康、玉家軍來了。」城裡的兵卒們原就是驚弓之鳥,此時又受了驚嚇,怕是會做出蠢事來,畢竟他們不知情,聽到雷聲,就以為敵人殺過來了。
甯王猛地睜大眼睛,卻聽果然有人從外頭進來稟告說:「王爺、將軍,忽地聽到炸雷聲,將士們驚慌失措,不少人沖城門逃去。城裡亂成一團,城外今日造反的亂兵又殺來了。還有不知從哪裡殺來一隊金家人,請王爺、將軍速速出城,不然就危險了。」
「……亂了多少人?沒亂的,有多少人?」袁玨龍趕緊問。
那人答不出來,甯王心中一急,先伸手要去拉金折桂,阿大忙一把將金折桂抱起來藏在身後,看見來傳話的是玉無價,便知城裡未必這般兇險,多數是玉無價信口胡謅的。
「回縣衙!」甯王擲地有聲道,令身邊百余人將金折桂、阿大團團圍住,陰測測地盯著金折桂,等金折桂識趣地向他走來,才拉著金折桂大步流星地向外去。
出了門,一群人上馬先要向縣衙去,走到街上,就聽滿街敲鑼打鼓的聲音,不少人喊著「玉將軍來了!」,忽地又有人大叫「朱統領帶著玉家人殺來了!」「王爺、袁將軍跑回揚州了」,叫嚷聲不絕於耳,兵卒們亂成一團,再顧不得聽從號令。
袁玨龍費力地集結八千人,見縣衙裡火光一片,又勸甯王:「王爺,咱們速速回揚州去吧。」
甯王不甘心地握著拳頭。
被他擁在前面的金折桂撇撇嘴。
「王爺,反正這丫頭在手,咱們也知道怎麼煉製驚雷了,待回了揚州,再從長計議。」袁玨龍跑過一次,此時又提出丟下瓜州。
「走!」甯王聽城裡哭聲一片,果斷地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