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羊角風
城中鬼哭狼嚎一片,等甯王當真向城門奔去,甯王棄城的消息越發傳的如火如荼,原本有心守城的人也沒了堅持的心思,紛紛想方設法追上甯王隊伍。
「王爺,東城門被人堵住了!」忽地一聲洪亮的嗓音響起,甯王趕緊勒馬。
是蒙戰呀……金折桂、玉破禪、阿大紛紛想,因為蒙戰是個以壞事為己任的人,幾人紛紛低頭,唯恐被蒙戰連累了。
誰知蒙戰從隊伍前跳出來後,牢牢地記著阿三、梁松說過,是個小白臉把瞽目老人、金折桂、梁松一群人害了,於是匆匆地在隊伍前一掃,沖過去就把臉最白的蕭綜拉下馬,「都怪你、都怪你!」叫嚷著,對著蕭綜就是一番拳打腳踢。
袁玨龍看這「小兵」意氣用事,急躁地問:「到底怪蕭綜什麼?」揮出一把長槍攔住的蒙戰,催著他快說。
蒙戰不過是義氣用事要立時揍一揍蕭綜,見袁玨龍問話,就怔愣住。
「……姐夫,你家也豢養了家兵兩萬多,莫非,是你家來人了?」金折桂果然地出口去救蒙戰。
蒙戰臉上青筋跳起,兩隻手抓著袁玨龍的長槍,用抬腳向蕭綜身上踹去。
蕭綜聽說有人來救,先是一喜,隨後想起自己此時還落在甯王手上,立時哭喪著臉向甯王求饒:「王爺,小的也不知道……」
「好個姐夫,你會不知道?好歹你也是蕭家捧在掌心裡的大公子。」金折桂幸災樂禍地瞅著蕭綜,又沖甯王說:「王爺,不如把姐夫綁在馬上,推在前面開路?」
甯王神色晦澀地先看蒙戰,再看蕭綜,只見蒙戰臉上青筋跳起,他臉上憤恨之情毫不作偽,再看蕭綜,就見蕭綜心虛地哀哀叫喚求饒,又問蒙戰:「衛國公家來了多少人?可是跟著玉家人一起來的?」
既然前面有人說玉家人來了,玉家跟金家要好,金家又跟蕭家是親家,那麼,蕭家為救出蕭綜,跟著玉家一起來,也不算奇怪。
玉破禪在袁玨龍馬後跟著,無奈地回頭望了眼硝煙四起的瓜州城,心想金折桂已經把人數說了,甯王又那般引導地問話,就算是傻子都知道怎麼回答了。
果然,這次蒙戰十分「機靈」地說:「兩萬多蕭家人都來了,城門快守不住了……是跟玉家人一起來的。」
甯王一聽果然,猶豫道:「那不能從東門出去了。」
「王爺,此時再折向其他城門也來不及了。」袁玨龍當機立斷地下馬,伸手用蕭綜的鞭子將他的兩隻手綁住,然後將蕭綜丟在馬上,一鞭子抽上去,逼著蕭綜在前面開路,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向東城門去,守城官兵早不知道哪裡去了,城門大開,城門外又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甯王一群人想起山上的滑車會叫地動山搖,一時間看著寂靜無聲的城門外,不敢邁動一步。
「王爺?」袁玨龍問了一聲。
「快關城門!」甯王喊道,然後轉頭要問蒙戰話,一回頭又不見人,「方才報信的小兵呢?」
「回王爺,他沒有馬,應當是在後面跟著跑。」袁玨龍立時令人向隊伍後去找蒙戰,找了半日,忽地又聽人說:「王爺、將軍,城裡有人追來了!」
「不、是殺來了!王爺,有人殺來了!」後面跟著跑步的兵卒大呼小叫。
卻原來蒙戰混在隊伍裡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施展武藝,其他兵卒原本就膽戰心驚,乍然看見一個穿著自家衣裳的人跟他們動起手,天黑看不清那人臉龐,便跟著殺起來,隊伍擁擠,一時揮舞刀槍碰到其他人,其他人為自保,便也不管是誰地向碰到他的人砍去。
果然又有人喊:「王爺,有人冒充咱們!」
「不,王爺,是逃跑的叛徒又假裝咱們的人混進來了。」
……
甯王、袁玨龍回頭,只見隊伍裡亂成一團,兵卒們不分敵我地砍殺起來,看見後面有自家隊伍趕來匯合,兵卒們不迎接,反而風聲鶴唳地跟著人提著刀槍迎過去廝殺。
「王爺,回不了頭了,事不宜遲,叫末將替你開路,送你回揚州!」袁玨龍大義凜然地一聲呼喝,翻身躍到蕭綜的馬上,然後縱馬向黑黝黝的城門外奔去,只聽他嘴裡大喊:「蕭家的人出來,蕭綜就在我手上,你們若敢放箭,就休怪我手下無情!」
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城門外,久久無人回應。
袁玨龍按著蕭綜,扭著他的臉一拳打在他臉上,聽蕭綜痛呼一聲,便捏著他的嘴說:「快叫你們家的人出來!」
蕭綜挨了袁玨龍一記鐵拳,嘴裡門牙崩掉兩顆,腥甜的血不住地從嘴裡湧出,懦弱地大喊:「是我,是我,快出來!是二叔帶人來的嘛?是鐘凱嗎?」
聲音依舊沒有回應,甯王帶著金折桂、玉破禪並上千將士從東城門裡出來,小心翼翼地跟在袁玨龍身後,見並未有人出來,便狐疑道:「怎麼會沒人?」回頭再看,自己剩下的七千人還留在城裡廝殺,見帶了那麼多兵馬來,如今只剩下這麼幾個,不禁潸然涕下。
「王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金折桂安慰道。
甯王聽她安慰,立時冷笑道:「你莫嘲諷本王,原本這江山就是我讓給皇帝老兒做的,皇帝老兒能將皇位禪讓給他兒子,為什麼不能禪讓給他兄弟!」
金折桂聳聳肩膀,兒子總是比兄弟更親近,這道理誰會不懂?
「王爺,果然沒人!」袁玨龍掐著蕭綜脖子逼著蕭綜又叫喊了幾聲,依舊沒有人答應,便丟開手。
蕭綜咳嗽個不停,因想自家有家兵幾萬,竟然沒人來救他,想著,便委屈、不甘心地落淚,又吐了一口,將嘴裡的血水吐出去。
「快走!」甯王縱馬與袁玨龍一群快速地向揚州奔去,路上又聽人不停地喊「叛軍追來了!」
跑到下半夜,人數越來越少,等離開瓜州城二裡地,隊伍只剩下七八百人。
再跑出五裡,天色已經大亮,甯王回頭看向依舊冒著黑煙的瓜州城,心裡無限感慨,又見身前的金折桂已經在顛簸中睡著了,心道他嚇得失魂落魄,這丫頭竟然還能睡著?待要將她冷不丁地拍醒,又想炸彈離著煉製成功只差一步之遙,萬萬不能在這會子前功盡棄。
「下令暫時休整隊伍,叫人小心提防追兵。」甯王眉頭用力地皺著,不忍再看身後那可憐兮兮的幾百人。
袁玨龍發話下去,伸手將坐在他前面的蕭綜推下馬。
蕭綜哎呦一聲,揉著摔疼了的肋骨,便開口哭號喊冤:「王爺、王爺,定是有人陷害小的,小的家並沒有來人。」
「誰說的?昨晚上就聽人說蕭家人聲東擊西,在東城門大擺空城計,然後向西城門去了。」玉破禪掐腰憤慨,一貫柔和的眸子瞪向蕭綜,想起蕭綜貪生怕死,害得金折桂被抓,就咬牙切齒說:「就是你們蕭家人害得我們死傷那麼多兄弟!」
剩下的七八百人聞言,同仇敵愾地瞪向蕭綜。
一路跟著來的蒙戰、玉無價、阿二、阿三、阿四、梁松紛紛出聲響應玉破禪。梁松唯恐被袁玨龍認出,跟在隊伍最後,此時身上染血,與其他兵卒同時瞪向隊伍前
面。蒙戰、玉無價、阿二、阿三、阿四因昨晚上「殺敵」勇猛,早被畏懼他們的兵卒視作頭領,於是聽他們五人說話,便立時站起來,握著拳頭叫道:「殺蕭綜,替
兄弟們報仇!殺蕭綜!」
蕭綜嚇得臉色蒼白,金折桂被聒噪醒了,揉著眼睛有些癡癡地看著躁動的兵卒。
「王爺,你不能殺我,要是我們蕭家人當真來了,小的一準去勸降他們。王爺,不能殺我。」蕭綜跪在地上,徹底丟棄了大家公子的矜貴,不住地用力給甯王磕頭,又覺甯王看重金折桂,便對金折桂喊,「六妹妹,我死了,你大姐姐就要守寡,你看在她的份上,快勸勸王爺手下留情。」
「……死寡、活寡一樣都是守,有什麼區別?」金折桂看向衣襟前都是血,狼狽不堪的蕭綜,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
蕭綜面如金紙,忍不住瑟瑟發抖。
「王爺,殺了他吧。不然,軍心不穩。」袁玨龍素來看不起蕭綜貪生怕死,又覺蕭綜留著沒用,於是提著刀向蕭綜走去。
甯王道:「且慢!」然後舉起手,待兵卒們不敢出聲後,就說「暫且不殺他,若是蕭家人追來,還留著他有用!就將他綁了,若有人看他不順眼,便揍他一通就是了。」
梁松低聲嘀咕道:「王爺還在袒護姓蕭的!」
「殺蕭綜!殺蕭綜!」蒙戰領著一群人握著拳頭納罕。
蕭綜臉色一變再變,甯王見自己的話竟然有人質疑,唯恐在此地生出變故,想到此去揚州快得很,便揚鞭子催促道:「將蕭綜拖在馬後,立時回揚州!」說罷,一鞭子抽在馬上,一馬當先向揚州方向去。
袁玨龍忙將蕭綜拴在他的馬後,叫才停下休整的隊伍再向揚州去,卻見兵卒們沒有馬,跟在後面跑了幾裡路,早已經精疲力竭,停下來後,便再走不動路。
甯王見只有幾十個有馬的跟著他,略站住馬等了等,隨後便不管不顧地向揚州城去,顯然是看那幾百兵卒人數太少,動了丟棄他們的心思。
梁松見袁玨龍也走了,便立時喊道:「王爺不要咱們,不顧咱們死活了!」
「正是,我們為王爺出生入死,王爺這會子不要咱們了!」玉無價、玉無痕緊跟著梁松吆喝。
兵卒們再次同仇敵愾,可惜已經走不動路。
玉無價幾人看著再跟他們多說也沒有益處,便叫嚷著「留下被追兵追上是死,遲了進城,王爺怕咱們是叛兵,定也會叫人處置死咱們。有力氣的,就趕緊跟上王爺吧。」說完,就見前面甯王的隊伍停了下來,玉無價說:「王爺等著咱們呢。」
其他兵卒聽了,就勉強支撐著跟著玉無價一群人向甯王隊伍趕去,過去了,只見蕭綜已經半死不活地癱在地上,因被拖在馬後,衣襟被磨破了,肚皮也被磨出一道道口子,看過去血糊糊一片,十分駭人。
蕭綜沒了喊冤的力氣,只能哀哀地低聲慘叫。兵卒們看著他,待要吐唾沫,又嘴幹地吐不出來,於是紛紛呸地一聲。
那邊地上,躺著的金折桂在不住地翻白眼、抽搐、嘴邊還掛著一點白沫。
「羊角風!金小姐羊角風犯了!」有人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