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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桂令》第29章
☆、29英雄救美

  「好一出英雄救美。」瞽目老人低低地悶笑聲傳出,正因疼痛喪失理智要與戚瓏雪爭「藥」的范康醒過神來,不等收斂了那副厚顏無恥模樣,再一次因毒發在地上打起滾來。

  玉無悔五個家將,莫名地覺察到瞽目老人、金折桂十分不待見他們。這種感覺,令他們越發覺得他們錯了。

  「花老前輩,范道長說……」玉無悔想要將范康說過的話當面跟瞽目老人對證一番。

  瞽目老人搖了搖頭,「有什麼要緊。玉家家兵們的死腦筋、瞻前顧後、猶豫不決,我們爺孫又不是沒見識過。」

  「不,老人家,你誤會了……」事關玉家名譽,玉無悔有心辯解兩句。

  「去尋其他玉家人,不管是玉無價還是玉無二,問問他們認不認識一個老瞎子,一個小瘸子,不就弄清楚玉八少對我們爺倆是虛與委蛇,還是當真器重了嘛。」瞽目老人鄙夷地「看」著玉無悔,「你們就隨著小九少爺胡鬧吧,玉家家大業大,養出幾萬家兵成千家將,總有幾個不成器的,要被派來給敗家子當打手。」

  「小心,這老瞎子要用激將……」

  「不想要解藥了?」金折桂打斷范康的話,她渾身被繩子綁住,但還站得起來,此時一蹦一跳地跳到范康面前,「中毒的還是大爺了?」

  范康躺在地上,對上金折桂一雙幽深的眸子,不由地打了個哆嗦,「你……」

  「將門無犬女,你以為我怕死?」金折桂冷冷地道。

  范康眸子微動,忽地想金蟾宮不在!眸子猛地睜大,又想若果然如金折桂、瞽目老人所說他們跟玉破禪在一起,那金蟾宮也應當跟玉破禪在一處,既然跟玉破禪在一起,就不怕金蟾宮回不了金家!只是,他不信金折桂沒了牽掛就不怕死,「好個小妖女!……你敢威脅貧道……貧道雖病弱,但玉家……」瞥了眼玉無悔幾個,看玉無悔幾個並不來看他,心中一凜,心知玉無悔幾個不過是被玉入禪強壓制著才跟瞽目老人、金折桂過不去,不敢再去仗玉無悔幾人的勢,就又對上金折桂湊近的眼睛。

  「要是爺爺說,解藥只有一顆,你猜那任性的敗家子會把解藥給誰?」金折桂一字一頓地含笑看他,似乎是沒將眼前受制於人的情形看在眼中。

  「將門無犬女?小姑娘是誰家的?」玉無悔大膽過來去卷金折桂袖子,用力將她袖子向上翻卷,到了臂彎處,才看見她肌膚晶瑩,顯然是落難前嬌養慣了的女兒,又看她一衣衫襤褸,臉上傷痕累累,但氣定神閑,心裡不由地納罕。

  金折桂瞥了眼玉無悔,聽到不遠處的動靜,十分鄙夷地低聲說:「玉家敗家子‘英雄救美’回來了。」狼狽地蹦跳著又滾回瞽目老人身邊。

  被被綁著的人看不起,玉無悔、玉無緣幾人越發心虛,心裡將瞽目老人、范康這兩個以給人算命聞名的人對比再三,又將蒙戰那毫不作偽的憤恨鄙夷回想一番,心裡已經完全站在了瞽目老人、金折桂這邊,只是礙於玉入禪,他們不敢擅自放人,最後一次寄希望與說服玉入禪。

  戚瓏雪的哭聲越發近了,但好歹她「堅強」地沒有因為「受辱」昏厥過去。

  玉入禪攙扶著一身腥臭味道戚瓏雪回來,敏感地察覺到篝火邊的氛圍不對,狐疑地將玉無悔、瞽目老人等一一看了一遍。

  「九少爺……」范康想要告狀,但轉而又想起金折桂的要脅,那句冷淡的「中毒的還是大爺了?」迴響在耳邊,暗道眼下玉無悔幾人要造反,玉入禪也拿他們沒奈何,自己何必先跟他們撕開臉?且看一看,玉無悔、瞽目老人他們要幹什麼?等會子玉入禪帶著他去林子裡賜「藥」,他再編出一些玉無悔一群人偏心玉破禪看不起他玉入禪的話挑撥一二就是了。

  「戚小姐,那藥靈不靈?」范康將精神集中在藥字上。

  戚瓏雪唯恐自己再喊疼,又要被玉入禪拉入林中,想起方才自己被緗蕤壓住,一道滾燙的腥臭尿液澆在自己手上,濺到……便恨不得昏死過去再不醒來……只是她不敢昏,只能咬著舌尖強忍著,哽咽道:「……手,已經不疼了……」

  金折桂偷笑,便是疼得要命,戚瓏雪也學會堅強地忍住了。

  「八少爺,求八少爺賜藥。」范康疼得死去活來,趕緊哀求地看向玉入禪。

  玉入禪卻安然地在篝火邊坐下,對范康不聞不問,反而關心地對戚瓏雪說:「雪姐姐,要疼,就跟我說。」聞到戚瓏雪身上的味道,皺了皺眉,坐遠一些後,不自覺地嫌惡地瞥了眼自己濺上髒水的靴子。

  戚瓏雪的哭聲一滯,趕緊道:「一點都不疼了。」

  不管真假,戚瓏雪的話在范康聽來極具誘惑,范康心知求不到鐵石心腸的玉入禪,只能求菩薩心腸的戚瓏雪,「戚小姐,求你一刀結果我吧,貧道生不如死,實在受不住了。」

  戚瓏雪一是習慣使然,不會拒絕人,二怕玉入禪再將「藥」給她,開口替范康求情,「玉九弟,你救救范神仙吧,求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是范神仙出事,我也不能安心用藥……」想到「藥」是什麼,喉嚨裡有異物湧出,忍不住捂嘴,尚未捂住嘴,想到手上是什麼,便嘔吐出來。

  玉入禪向後跳了兩步,玉無悔遞上水袋,玉入禪便接過水袋洗後後濕了帕子去擦衣擺。

  玉無悔怔住,遲疑道:「九少爺,水不多了,九少爺要麼趕緊喝了水,醞釀一下,去救范神仙。要麼……把水給戚小姐漱口吧。」

  玉入禪正洗著手,聽玉無悔這話,蹙眉道:「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麼疼,忍一忍不就行了。」說話時,水袋裡的水已經沒了,於是自然將給戚瓏雪漱口的話忽略了。

  戚瓏雪看見自己的手就犯嘔,聽見玉入禪的話頓時傻住,微微回頭,見緗蕤先遞帕子給玉入禪擦手,不禁心潮起伏,一瞬間明白了許多事。

  「小姐,你忍一忍,少爺也是為了救你。」緗蕤拍著戚瓏雪後背道。

  「……我沒事。」戚瓏雪聲音冷淡地說,推開緗蕤的手,用袖子擦了嘴,又看玉入禪嫌棄地不肯再靠近篝火,聞到自己一身腥臭味道,便自覺地退縮到金折桂、瞽目老人身邊去坐。

  金折桂瞥了眼仿佛被人拋棄一般的戚瓏雪,眉毛一挑,收回目光。

  「雪姐姐,你真沒事了?」玉入禪懵懂地問,渾然不覺自己哪裡錯了。

  范康睜大眼睛,忍不住疼得打滾,心道好個冷血無情的人,虧得他還以為自己跟玉入禪是一夥的,想提醒他玉無悔幾個要造反呢,原來那人對他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只怕玉入禪留著他,是為了等瞽目老人給真的藥的時候,再叫他去試藥。

  「……九弟,你就救救范神仙吧。」戚瓏雪雖依稀明白玉入禪待她並不像她原以為的那樣好,卻忍不住勸了一句。

  玉入禪道:「雪姐姐,你管他做什麼?」繼而又問瞽目老人、金折桂,「快說,其他的解藥又是什麼?」

  「其他的解藥,需要進樂水縣衙裡的去找,不然,其他地方哪裡能找到珍貴的藥材?」瞽目老人道。

  「胡言亂語,縣衙裡的藥材不是山上采來的嗎?山上怎會沒有?」玉入禪冷笑。

  「……九少爺,八少爺拿下了樂水,去縣衙裡取,不是更容易嗎?」玉無悔道,心裡盼著玉入禪能夠答應。

  玉入禪眼看著戚瓏雪,柔聲道:「雪姐姐,你放心,我定會憑藉一己之力救你性命。」

  你有病!戚瓏雪不由地哆嗦一下,勉強對玉入禪勉強笑了笑,頓悟道:他這話的意思,莫非是寧肯我死,也不許旁人救我?莫非玉入禪將她看做與玉破禪爭奪的玩物?這般下去,將來她死了最好,若被玉入禪救了,就再難得自由。

  玉入禪有病……

  不獨戚瓏雪,就連范康這真小人也這樣認為,與其跟著玉入禪這無情之人,還不如跟著瞽目老人、金折桂,至少這兩人好歹能有個惻隱之心。

  玉無悔幾人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認,玉入禪的無情,已經超出他們想像,遠遠地超出了「任性」的範疇。

  玉入禪是變態!金折桂直接在心裡給玉入禪蓋上了變態的印章。

  「少爺,你的靴子,奴婢拿到水邊去刷一刷吧。」緗蕤看玉入禪不停地嫌棄地將靴子在地上蹭,便趕緊「恪盡職守」地出聲。

  玉入禪皺著眉頭,又看了眼自己濺上髒東西的衣擺,「我隨你去,這衣裳也要洗一洗。」說完,便領著緗蕤,叫玉無憂、玉無愫二人跟著同去。

  范康看玉入禪走了,便一反早先的高傲姿態,求瞽目老人:「花爺爺,您就給我解藥吧。」看玉入禪的模樣,若瞽目老人說只有一顆解藥,那解藥定然是戚瓏雪的,壓根沒他的份。

  「那你說說,到底是你胡說,還是我們胡說?」金折桂冷笑道。

  「是我胡說,是我胡說!」范康趕緊道。

  「范神仙——」戚瓏雪不敢置信地看向范康。

  范康趕緊道:「都是我胡亂編造的,是我活該貪心想要搶《推背圖》才會被蜘蛛咬中毒,是我……」

  玉無悔、玉無緣兩人好似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沉默不語地給瞽目老人、金折桂解開繩索。

  剩下兩人猶豫道:「要不要等九少爺回來,跟他說……」

  「九少爺會聽嗎?便是玉將軍在沙場出事,只怕九少爺也只會感慨一句玉將軍技不如人。」玉無悔想到玉入禪就替玉將軍痛心,暗想玉家怎會出這麼個東西,而他們又跟著玉入禪助紂為虐。

  其他二人聽了,也不滿被玉入禪呼喝著胡作非為,於是默認了玉無悔、玉無緣的作為。

  玉無悔慚愧道:「兩位對不住,軍令如山,九少爺畢竟是……」

  「罷了,你們這套軍令如山的說辭我早領會到了。」金折桂揉著酸疼的手腕,又看向玉家幾人,「我知道你們玉家人*搶軍功,如今,就叫一人去樂水給玉破八送信報平安,剩下的,隨我搶軍功去。」

  「小姑娘,我們不去樂水嗎?」玉無緣疑惑道。

  「在下花子期,今年三十五歲。你們八少爺叫我花小前輩,你們也按這稱呼叫我,諸位報上自己名字,大家好一同謀事。」

  玉無悔想起蒙戰說過花家兩位前輩,又看了金折桂一眼,不禁想原來這位竟然有三十五了,「在下玉無悔,這兩位是玉無緣、玉無嗔,跟著九少爺去……洗靴子的,是玉無憂、玉無愫。」此時,玉破禪、玉將軍不知為戰事如何寢食難安,玉入禪卻只記掛著自己髒了的靴子,這樣的少爺說出的話,他們竟然無一不遵從!難怪這小姑娘會看不起他們,如今想想,就連他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金折桂點了點頭,表示記下了。

  戚瓏雪訝異地看著諸人,一時忘了啼哭,「小姑娘……」

  「戚小姐,叫我小前輩。」

  瞽目老人從羯鼓裡拿出兩顆解藥,一粒遞給戚瓏雪。

  戚瓏雪看了看自己的手,金折桂知道她手上沾了童子尿,便從瞽目老人手上接過藥丸,又見玉無悔遞水過來,便喂藥喂水給戚瓏雪。

  戚瓏雪對瞽目老人、玉無悔道了一聲謝。

  「花爺爺——」范康豔羨地看著戚瓏雪,躺在地上求道。

  「記住,中毒的永遠不是大爺!」瞽目老人笑著將解藥給金折桂。

  金折桂將解藥一掰為二,一半叫玉無悔喂給范康,一半收了回去,「你吃瞭解藥,身子會好一些,要抓玉入禪就跟抓小雞一樣。你抓了他,然後,叫他不停地喝水,不停地給你童子尿緩解傷痛。只要他不死,隨你怎麼玩。你知道怎麼看地上痕跡,知道怎麼叫玉家九少爺不知情地跟著我們後面轉。三日後,你來找我們,剩下的解藥給你。」

  玉無悔幾人倒抽一口氣,玉無悔忙道:「小姑、小前輩,九少爺雖年幼無知,但畢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棍棒底下出孝子,父兄身在危險之中,不知道為父兄擔憂就罷了。還滿嘴冷嘲熱諷,這等人,養大了也是個冷血畜生,還不如趁他小,用上很手段好好管教管教他。也叫他早日明白,什麼是敵,什麼是我。」金折桂冷笑道。

  玉無悔幾個想想因玉入禪死了的兄弟,心裡十分厭憎玉入禪,料到范康不敢弄死玉入禪,便紛紛點頭。

  「當、當真?」范康喜出望外地問。

  金折桂笑道:「那是當然,見識過玉家人如何設機關,我才明白,原來范神仙的機關是何等的巧妙。」

  「你要的不過是《推背圖》,若你老實,老朽便許你看一個時辰的《推背圖》,許你抄寫裡面的詩句圖畫。待回京之後,你依舊做你無著觀裡的活神仙,老朽依舊是街邊賣藝的老乞丐,井水不犯河水。」瞽目老人順著金折桂的話慷慨道。

  范康多疑地想,就算瞽目老人的話是假的,三日後他拿著玉入禪做人質,也能換來半顆解藥,於是忙歡喜地識時務答應。

  玉無悔幾人聽金折桂言語間對玉家軍十分熟悉,越發慚愧,抱拳道:「我們只知道聽九少爺的話行事,不想九少爺是那等人……就連對戚小姐,他也不願去樂水給她配藥。」

  戚瓏雪臉色蒼白,囁嚅道:「我原不是他什麼人。」

  「毛都沒長全的小子,能指望他有個什麼情深不悔。事不宜遲,咱們快走。路上再叫兩聲將跟玉九走的兩位叫回來。既然樂水已經落到了玉破八手上,咱們就向瓜州方向去,設法阻止袁玨龍的兵馬趕向樂水。便是能延遲一兩日,叫玉破八能多多準備一些守城的糧草木石也好。」金折桂發話。

  玉無悔聽她一字一句實在在理,便紛紛點頭。

  戚瓏雪看他們要走,趕緊上前一步,「……他、他在我手上小解,我再不能見他了。請幾位帶我走。」她父母雖雙亡,但又不是玉家奴婢、玩物,雖得他相救,但生死豈能受他擺佈。

  玉無悔此時將一路憋在心裡的話說出來:「戚小姐,你要跟我們也可以。但準備吃的甚至替我們包紮傷口的擔子就要落在你身上了。你若連累我們,我們也必定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你,沒人會再遷就你。」

  戚瓏雪臉上燒紅,忙道:「幾位帶我走吧,他剛才說要以一己之力救我,我只覺得害怕得緊……求幾位救我,烤肉、包紮、守夜,我都會學,從今以後,我看幾位的臉色辦事說話,絕不連累你們,只求你們別將我留給玉九少爺。」

  金折桂不由地想戚瓏雪原來不是個傻子,竟然能從玉入禪那變態狀似關切的腔調裡聽出威脅的意思來,果然是事關自己傻子都能變天才,「既然如此,那還請戚小姐路上堅強一點,畢竟亂世之中,人心險惡——誰也料不到誰會在誰手心裡撒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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