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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花共眠》第195章
  ☆、第 195 章

  且說郭建儀進宮面聖,內監領著到了禦書房外,裡頭命宣。

  郭建儀緩步入內,到了近前行禮,卻聽成帝道:「愛卿平身。」

  郭建儀應了,還並未抬眸,卻聽成帝又笑說:「愛妃,你同郭愛卿乃是親戚,何不跟他見過?」

  郭建儀意外,因略抬眸看去,當看到面前之人時候,心中微微震動,原來此刻在成帝身邊兒的,竟然是應含煙,一別經年,此刻的應含煙,自然非昔日那天真無邪的少女了,只是容顏依舊秀美非凡,此刻簇金帶銀,身著後妃服色,更見了幾分從容華貴。

  這兩年來,成帝因自覺年紀大了,因此竟逐漸地把後宮那些未曾招幸過的秀女、以及大齡的宮人等都逐漸遣送出宮,令自尋出路,等閒更也不再臨幸後妃,反倒是應含煙格外地受了寵,十天內倒有五六天是她伴駕的。

  只是郭建儀想不到,此時此刻,成帝召見臣子,竟也留了應含煙在身邊……

  應含煙正也看了過來,眼波盈盈。

  目光相對瞬間,郭建儀不露痕跡地又垂了眼皮,卻聽應含煙道:「皇上,郭侍郎雖然是含煙的小表舅,然而因我們是兩府,他也極少過去走動……因此竟不算親近,只怕郭侍郎已經不記得有臣妾了。」說著便掩口一笑。

  成帝便也笑起來,道:「倒是未必,郭愛卿錦心繡腹,最是個四清六活之人,應家只你一個在宮內,難道他會不知道?不信你便問一問。」

  含煙聞言,便又一笑,當下果然轉到桌邊兒,便溫聲問道:「不知小表舅……可還記得昔日含煙麼?」

  郭建儀聽她婉轉一聲,不知為何,心中竟然微微一痛,卻仍是低著頭,面不改色道:「昭容娘娘如此問,卻叫微臣不知如何回答了。」

  含煙靜靜凝視了他片刻,複又回到成帝身邊兒,笑語道:「皇上您看。」

  成帝也笑道:「罷了,不說這些閒話了……郭愛卿,朕傳你來,實則是想問一問,前段為了為了河南之事,填了虧空之後,又免了他們三年徭役賦稅,如今倒是如何了?」

  郭建儀便肅容答道:「戶部有三名主事留守豫地,前日正傳了呈報回來,此刻已經海清河晏,百姓安樂,正是休養生息之時,明年便可逐步恢復稅制跟徭役等。」

  成帝聞言大悅,笑道:「你當真是朕的大司農,有了郭愛卿在,朕可以無憂矣。」

  郭建儀忙道「不敢」,又說道:「另外,臣還有一件事想啟奏皇上,前段時間吃緊之時,有幾個豫地的富戶大族,主動相助微臣賑災救濟百姓,才讓臣當時有緩和之機,臣因心想,這些富戶之中,有許多是商賈出身,自古商人重利,然而難得他們在國家危難之時,肯出力救濟,臣斗膽請求皇上,不如向這些人下一道表彰旨意……商賈雖富庶,但從來都低人一等,倘若皇上肯如此,他們感念皇恩,以後若還有類似之事發生,肯為國出力的人,自然會更多。」

  成帝聽了,半晌不語。

  含煙在旁見狀,略覺揪心:成帝雖是個開明君主,然而自來「士,農,工,商」,商人身份自是最低,卻是無可更改的,倘若特意表彰商賈,只怕會引發軒然大波……

  含煙雖然擔憂,卻不知該不該為郭建儀說話……然而看郭建儀時候,卻見他敦默無言,站在原地,似明月清風,卻自有一股淡然練達的沉穩氣度。

  含煙默默地看了會子,莫名地便放了心,因此竟也不言語。

  果然,成帝思忖了會兒,面上露出一絲笑意,道:「苟利國家,便當不計生死得失才是,這些人既然有為國為民之心,朕自也要為他們正名,——此事便仍由郭侍郎去督辦,派人前往河南宣旨,就將那曾出力過的人家,各賞御賜賑災金牌一枚,再于當地立功德碑,篆刻記錄,讓其流芳百世。」

  郭建儀見成帝果然允了,才複又跪地道:「皇恩浩蕩,乃是黎民百姓之福,吾皇萬歲萬萬歲。」

  成帝十分讚賞郭建儀,又說了會兒話,才叫他退了。

  郭建儀退出禦書房,略松了口氣:當初他親臨河南之時,實則也是危險重重,不足以為外人道,雖不如小唐去沙羅一般生死立決,卻也是步步為營,一路小心走來,才終究妥帖。

  當時朝廷的賑濟糧餉等還未到,那些富豪眾人,其中多半之人,起初倒是並不像郭建儀說的這般,是甘願慷慨解囊的,只是郭建儀親自遊說,恩威並施,他們才終究配合行事。

  如今若是成帝下了表彰,便自然有個啟示之效,要知道這些商賈,雖然家財萬貫,但人前人後,不免仍是低了一頭,最欠缺的便是一個官家之名,如今有了天子口諭嘉許,這幫人只怕才心滿意足,其他後來眾商賈見了,才也會一一效仿,甘心為國出力。

  何況賜賑災金牌,又立功德碑,只不過是個揚名嘉許的手段,並沒有賜予爵位或者官職之類,因此也便杜絕了他們從中獲利或者肆意胡為的可能。

  郭建儀做成了此事,略去了一樁心事,正要快步出宮,忽地聽到身後有人喚道:「郭侍郎。」

  郭建儀停了腳步,回過頭去,卻見是應含煙,帶著幾個宮女太監,快步而來,風吹得她身上衣袂飄舞,而她面上雖帶著笑,雙眸之中卻是無限焦急渴盼之色。

  郭建儀只看了一眼,便忙垂了頭,往旁邊退了一步,垂首恭候。

  應含煙走到跟前兒,其他宮人們便隔著五六步遠停下了,含煙胸口微微起伏,卻忙吸了口氣,貌似平靜問道:「郭侍郎這就要出宮去了?」

  郭建儀道:「正是。」

  應含煙一時不知要說什麼,咬了咬唇,便道:「你方才在皇上面前所說的……很好,皇上也很是高興。」

  郭建儀仍是不抬眼,只道:「多謝昭容娘娘告知,若無他事,微臣這就去了。」

  應含煙見他如此,仍是一眼也不看自己,心中怦然亂跳,知道不能耽擱猶豫,因放低了聲音,問道:「我見你……你仿佛有什麼心事……可是為了什麼?」

  郭建儀一怔,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此一刻,忽然又像是回到了那一年,在應公府的牡丹亭中,那個盛裝的女孩兒,落淚大哭。

  郭建儀只好淡淡一笑,不露聲色,道:「娘娘多慮了,微臣並沒有什麼心事。」

  應含煙凝視著他,忽然脫口說道:「懷真嫁了,你……」

  郭建儀不等她說完,便皺了眉,應含煙早看見了,立刻停口,微微閉了閉眼,自悔話說的太快。

  因看郭建儀一直不苟言笑,謹慎防備似的,應含煙便笑了笑,柔聲又道:「罷了,既然如此,我無事了,你且出宮罷了……只不過,為國操勞自然是應當的,可也要……保重身子才是正經。」

  郭建儀垂著眼皮,答了一聲:「是,多謝娘娘。」又拱手行禮,後退一步,才轉過身,大袖招搖,便徑直出宮而去。

  應含煙在廊下目送他離開,佇立許久,才生生地咽了口氣,一直到郭建儀的身影不見了,含煙垂了雙眸,轉身低頭,緩步往宮中而去,此刻,眼圈卻已經隱隱地紅了。

  話說在唐府之中,這幾日來,因調養得當,懷真已是好了多半兒,每日便也隨著唐夫人前去大宅那邊兒,給長輩們請安,跟妯娌們敘話,又有些小輩兒的來參見之類。

  只是她因年紀小,瞧著些比她更小的少年女孩兒們向自己見禮,未免仍有些許不自在,幸好心裡雖不自在,面上卻仍是掌的住,待人接物,仍是做的十分妥帖,因此人人稱讚。

  唐夫人自把她當成心尖肉一般的疼,只恨不得去哪裡都要帶著,別人若誇一句,便心花怒放,喜的不知如何。

  懷真前生因應蘭風之故,不論走到哪裡,均是被眾星捧月似的圍著,倒是很受用那種情形……然而因重活一世,竟把那些種種熱鬧喧笑都瞧破了,想起昔日的風光,甚至隱隱地有些厭惡之感,更懶得跟些認得不認得的人、各懷心機地說笑寒暄。

  是以先前在應公府的時候,有三家來請的,她肯去一家就已經很好……只因從沒想過要嫁誰,自然也不用費那些心了。

  然而誰知道如今,情形竟大為不同,陰差陽錯裡,居然嫁給了唐毅,真真兒似騎虎難下。

  懷真雖然很不好應酬,但一來,不忍拂逆唐夫人的意思,二來,又自知既然成了小唐的內室,日後種種的交際應酬,只怕比今日有過之而無不及,其他的倒也罷了,表面兒功夫卻是不可或缺的,免得叫人嚼了舌,或者對小唐有礙之類,豈非成了她的罪過了?

  因此懷真自詡:此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罷了。

  是以竟隨著唐夫人行事,半點兒也不肯疏忽,虧得她素來是個靈透聰慧的,只要有三分用心,但凡是見過面兒的太太奶奶,姑娘小姐們,是何身份,喚作什麼,何樣兒的性情,幾乎都記的絲毫不差,應付的也是毫無差漏。

  唐夫人見她如此,更添了無限喜歡。

  這一日,因又去見過平靖夫人,陪了半日,至晚用了飯方才回來。

  因這些日子,小唐屢屢回來的甚晚,何況他又是在書房內睡,因此府中也不曾給他備飯,唐夫人怕懷真乏累,早早兒打發她回去歇著。

  懷真果然也有些累了,回到房中,勉強沐浴了一番,更是渾身無力,便只半趴在桌邊兒上,只叫吉祥等丫鬟拿了帕子擦乾那頭髮。

  卻聽冰菊道:「姑娘這頭髮真好,厚密光滑的,真真兒叫人羡慕。」

  吉祥笑道:「可不是呢,在家裡的時候,我常常給少奶奶梳頭,因太滑了,竟挽不起髮髻的呢。還曾跌碎了一支玉釵。」

  冰菊因看懷真只著著中衣,後頸跟半邊兒臉,跟中衣竟是一個顏色,真真是「烏般頭髮雪個肉」,活脫脫地美人兒,她便抿嘴笑道:「卻是我們爺有福氣,竟娶了姑娘進府……先前我們竟是想也想不到的。」

  兩個丫鬟便多嘴著,不妨懷真聽了,眼皮一抬,卻又緩緩地垂下了。

  半晌,丫鬟們把頭髮擦得有八九分幹,便給她散在肩頭,因見懷真托著腮靜靜地,她們伺候了這些日子,略知道些脾氣,便不敢在多嘴,只靜靜地自退了。

  室內鴉雀無聲,懷真怔怔望著面前銅鏡,卻見裡頭人影浮動,面目……竟似是而非。

  前日竹先生曾來,卻是向她道別的。懷真聽說他要走,十分驚心,一是不知世子趙殊的病竟是如何了,二來,卻是因為那噬月輪之事。

  懷真也問過竹先生要去何處,竹先生卻只是笑而不答。

  懷真又問趙殊如何,竹先生卻道:「也只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懷真覺著這句話有些不好,想懇請竹先生再相助,然而竹先生再京中這幾年,竟都無法把趙殊的病治癒,此刻再說,又有何益?

  竹先生看出她擔憂之意,便道:「不必想太多,人與人之間自有緣法,若是有緣,便自珍惜,等緣盡了,也是無法的。」

  懷真似聽出他有些弦外之音,便問道:「先生這話,是說世子,還是……」

  竹先生笑道:「你這丫頭,這樣還不了悟?何嘗只是說他們,難道你不是的?」

  懷真才明白他果然有說自己跟唐毅之意,便低了頭,輕聲問道:「卻不知我跟唐叔叔,是什麼緣法呢?」

  竹先生雙眼幾眨,笑道:「如我所說,只當珍惜罷了……」

  懷真就看他,本想等他再說幾句,誰知竹先生說到這裡,心中轉念,竟又道:「你可知,昔日你父親在南邊兒的時候,我曾見過他?」

  張燁正要攔阻不叫他說,見狀只好不做聲了,只是嘟起嘴來。

  懷真其實早就聽應蘭風念過此事,見竹先生又提起來,便凝神靜聽。

  竹先生道:「那日我見了他,就覺得他面相不對……竟像是被人改了運道一般,後來進了京,又遇見了你……跟唐毅他們一干人等……」

  竹先生說到這裡,就皺起眉頭來,仿佛遇到極大難題。

  懷真的心卻無端跳動,道:「然後呢?」

  竹先生又道:「原本我覺得此事實在是匪夷所思……我也是頭一遭兒見,竟像是有人行逆天改命之事,變了你們其中一人的命數……然而牽一髮而動全身,倘若那人……命數生了變動,自然也會牽連他身邊兒的人運道亦生變,只不過這擅自逆天改命之人,只怕要背負極大的罪孽……不得善終呢。」

  懷真心跳更快,緊緊地抓著胸口衣襟,臉色微變,道:「先生……可知道是誰行此事的?」

  竹先生思忖了會兒,道:「芸芸眾生,我又不能一一得見,縱然是你們身邊兒的眾人,也不是能都認得的……就算見了,也未必知曉,此乃天機,凡人再怎麼能掐會算,也是不能蠡測其中玄妙。」

  張燁在後聽了,忍不住笑道:「說了這許多廢話,還不是‘師父不能’的意思?」

  竹先生氣得瞪他一眼,道:「多嘴。」

  張燁沖著懷真挑挑眉,果然不言語了。

  懷真聽了張燁插科打諢了幾句,心卻略定了些,因低頭細細地尋思了一會兒,仍是毫無頭緒,便試著問道:「先生……此前您跟……跟唐叔叔所要的那噬月輪,是不是也跟此事有關?」

  竹先生聽她問,便又含笑點頭,道:「我也正想說此事,原本我心想……是誰人有這般能耐逆天改命呢?後來知道唐大人帶回來的東西是噬月輪,才算恍然大悟,此物必然就是其中關竅。」

  懷真心頭顫動,眼神幾變,問道:「這東西……既然是唐叔叔從沙羅帶回來的,那麼是不是……」

  竹先生知道懷真要問的是,是否是唐毅用了逆天改命之法,當下斂了笑容,又想了會兒,搖搖頭,面上卻略有疑惑之色,緩聲道:「我方才說過,行此法之人,只怕不得善終,然而唐毅……他福澤深厚,不似是個……」說到這裡,又微微皺眉。

  懷真聽了「福澤深厚」四個字,竟松了一口氣,卻又疑惑問道:「這般說來,就不是唐叔叔了?」

  竹先生苦笑道:「丫頭,你要把我問住了,我說過……天機玄妙……」

  張燁在後又吐了吐舌,懷真見狀,竟似苦中作樂,便也笑了起來。

  竹先生又略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告辭了。

  只臨別之時,張燁不免對懷真叮囑道:「懷真,我要出京了,以後也不知還有無機會再來看你……你可要好生保重呢?」

  懷真感念他一片真心,便點頭道:「哥哥也要好生保重……我覺著,必然會有相見之時的。」

  張燁還未說話,竹先生聽了,卻回過頭來,打量了兩人一會兒,苦笑道:「罷了,不要再說了,有生出許多牽絆呢。」喚了張燁,便出府而去。

  懷真想到這裡,抬手在眉心輕輕地揉了揉,垂眸之時,忽地見皓腕玉色,原本上面的青紫之痕早就不見蹤影了。

  懷真定定打量了會兒,便舉起手來,將臉兒慢慢地捂住,眼睛閉上,目不能視物,只有一團漆黑,仿佛無邊深淵。

  耳畔卻有鞭炮之聲連綿響起,那一身大紅吉服的新娘子,端坐在龍鳳床邊兒上,微微低著頭,有些緊張,亦滿懷喜悅。

  不知等了多久,幾乎快要睡著了,才聽到房門聲響,嚇得她猛然坐直了,手在裙上一抓,知道是他回來了。

  耳邊果然聽到喜娘們的聲音,而那人的聲音微冷,又含著些醉意,便遣了她們出去。

  懷真暗暗地睜大了眼睛,喜帕之下,卻什麼也看不見……

  終於,那人走到跟前兒,她驚喜羞怕,便緊緊地閉上眼睛,等待他揭起喜帕的那刹那……誰知,身邊兒的床一顫,懷真偷偷看去,卻見是他倒在床上,竟似是睡了過去。

  這一夜,龍鳳燭滴了好些淚,點點滴滴,空到天明。

  而懷真心裡忐忑,幾度想睡,卻又不敢,心想著他或許會再起來……如此竟靠在床邊兒,整整一晚上,雙腿都酸麻了。

  次日,淩絕便向她致歉,只說自個兒喝醉了。懷真哪裡肯怪他?但凡是心愛,他不管做什麼都是最好的。

  於是依舊喜滋滋的,改換了婦人裝束,一塊兒去拜見婆婆。

  起初,淩絕並不曾跟她有過什麼肌膚之親,然而除此之外,他對她當真是極好的,尤其是在人前,那股溫柔體貼之意,讓她又覺羞怯,又覺受用。

  只是夜間……懷真雖然略覺納悶,但因覺得他如此,自然有他的道理,就由得他去罷了。

  一直到數日之後,那天晚上,淩絕回來,呆坐了會兒,一言不發,臉色亦不太好。

  懷真嗅到他滿身酒氣,便道:「如何喝這許多酒?可難不難受呢?我叫她們做醒酒湯來喝。」她起身欲叫丫鬟,淩絕卻忽然猛地將她抱了回來。

  懷真委實……很難形容那種痛,想來淩遲也不過如此,連每一次想起來,都覺渾身發冷,苦不堪言。

  後來,也曾有過幾次,卻均是如此,每一次,都像是要了她的命一般,疼得她幾乎暈過去……漸漸地,竟懼怕起這回事來,只當天底下的夫妻均是這般,誰讓她喜歡他呢?既然做了夫妻,只得忍著罷了,倘若連這點兒都不能為他忍,她豈不是白喜歡他一場了。

  何況雖然床笫之間是這般地獄似的,其他時候,淩絕卻依舊溫存款款地,呵護備至,委實叫她說不出一點兒的不好來……

  如是,幾年夫妻,懷真心裡唯一盼著的,只是想不要再行那種事了,每次想起來,心都也縮成一團,生不如死。

  當時因喜歡他,故而不覺得如何。

  後來知道他是別有心機……那些因喜歡而寬恕跟淡忘的痛,便成了折磨跟極大的羞辱,無法接受,亦不能原諒。

  本來懷真已經竭力遺忘,何況她篤定不嫁人,自然不會再擔心其他,這幾年來,本也不在意了……誰知,竟又有了小唐。

  那些本以為遺忘的,忽然鮮明地翻了出來……甚至是此刻,不知是不是因衣著單薄之故,懷真縮起肩頭,身上有些簌簌發抖。

  正在此刻,忽地有人在身後,低聲道:「怎麼在這兒?可是冷呢?」

  懷真嚇得忙放下手,睜大眼睛看去,模模糊糊中,看到銅鏡之中有一個人影在,卻因她方才揉著眼睛之故,一時竟看不清臉容。

  她直勾勾地看著,毫無預兆地眼中便潮濕了,有些無端地懼怕,就如那日成親,蓋著紅帕子對拜之時,她疑疑惑惑、心神不寧地,以為對面站著的是淩絕。

  直到身後的人靠近過來,在她肩頭輕輕一握,道:「懷真怎麼了?」

  懷真聽明白這個聲音,緊繃的身子才緩緩放鬆下來,握緊的手也緩緩地鬆開了。

  小唐疑惑地望著懷真,她顯然是才沐浴過的,青絲微潤,臉兒卻是極白,顯得雙眸烏亮,方才乍眼一看,竟浸浸地透出幾分寒意似的。

  小唐才又要問,懷真卻已經站起身來,道:「唐叔叔……」

  成親之後,她極少這般稱呼他了,只是在毫無防備之時,才肯如此相喚,如今只叫了一聲,就低下頭去,輕聲道:「你幾時回來了?……可用過飯了不曾?」

  小唐道:「放心,在外頭吃過了。」

  懷真見他仍是身著公服,不由地後退了一步,站在梳粧檯邊兒上,道:「你如何……過來這邊兒了呢,可去給太太請安了?」

  小唐笑道:「已經請過安了。」

  懷真抬手,在唇邊輕輕一抵,定了定神,才又抬眸看他,道:「那你……怎麼還不去書房?」

  小唐被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瞥,越發禁不住,又憐又笑道:「好狠心,還趕我去書房呢?」

  這會兒因為小唐回來了,丫鬟們不免進來伺候,忽地見他兩個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地,對面兒站著……又聽小唐這樣說,頓時都忍不住地抿嘴偷笑起來。

  原來唐府的丫鬟們,自來只見小唐每日謹慎自守,端方如玉之態,雖然這些丫頭們多半都心喜這位爺,怎奈他從不曾對什麼人假以顏色過,倘若有人敢逾矩,便即刻打發了,因此丫鬟們都敬如天人,不敢有非分之想。

  誰知道自打娶了親後,對懷真那種親昵疼愛之意,簡直叫人咋舌,連吉祥恭喜兩個,也是大開眼界了。

  小唐咳嗽了聲,便先遣了她們出去,丫鬟們忙忍著笑,都退了。

  懷真見丫頭們進來,本不覺如何,只看小唐笑意盈盈,心中卻微微意亂。

  她方才因想到淩絕前世相待的情形,此刻見了小唐,不免又想到他的所作所為……一時就紅了臉,便轉開頭去,因悄聲道:「誰攆你了,明明是你自個兒要去的……又怪誰來?」

  小唐見她散發披肩,中衣散散,面上又帶紅,偏偏眉眼低垂的,便已經喉頭一動,又聽了這般語氣,早就神飄意蕩。

  小唐卻正色道:「委實是我的不對,我很不該冷落娘子,自個兒去睡書房的,如今我已經知道錯了,是以趕緊回來,也給娘子賠罪,求娘子饒恕我如何?」

  懷真萬想不到他竟說出這話,因抬頭看他,見他雖是端然如此說,雙眼中偏帶笑意,懷真便知道他又在作弄人,忙轉開頭,輕輕啐道:「可又來胡言亂語了……這些話……虧得你能說出來,也不害臊。」說著,便忍不住,竟掩著口笑起來。

  小唐見她含羞軟語,早便按捺不住,便趁機走到跟前兒,懷真抬眸的功夫,人已經被他合腰攔住,低頭在她發頂輕輕地親了口,道:「如何不說了?我聽著呢。」

  懷真先前雖覺好笑,然而見他又近身過來,不免又是緊張,便道:「做什麼,還不放手……」

  小唐摟著她,將人抵在梳粧檯前,忽地看見銅鏡內兩個人影模糊糾纏,那情態竟是……小唐眼睛盯著,便低頭在懷真頸間親了口,又於耳畔悄聲說道:「娘子開恩……今晚兒留我在屋內睡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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