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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花共眠》第373章
  ☆、第 373 章

  且說唐毅忽地帶了懷真夜遊,便來至昔日那梨花林中。

  當初李霍尚在之時,受唐毅囑託,曾「騙」了懷真來此同他相見……彼時還似美人如花隔雲端,相望不得相親的時候,如今時光荏苒,卻已經得償所願,嬌妻愛子,攜手相陪,承歡膝下。

  怎不叫人感歎,世事正是靜好。

  懷真眼望著那月光之下的梨花簇簇,喜歡之餘,不免想到李霍,唐毅見她忽然不做聲了,便將她往胸前帶了帶,單手在她肩頭輕輕一拍:「不必傷懷。」

  忽地也想到一件事,便又說道:「之前你把姑奶奶的那些藏物等都給了戶部?」

  懷真見他忽地說起此事來,才打起精神道:「我知道姑奶奶是疼我、又不肯放心,才把所有都託付我……只是……我何德何能,怎能消受得起,先前又且想著,那東邊海疆仍要用錢,南邊的時疫也要妥善料理,自當是做些好事,姑奶奶若是知曉,應該也不會怪我胡為。」

  唐毅點頭而笑,摸了摸她的臉頰:「你可知道,姑奶奶收藏的那些東西雖然難得,可更難得的,是這份承繼的殊榮呢?故而唐家雖然不缺珍器重寶,可因這份榮光,卻仍有許多人盯著呢,聽聞都給了你,可知有多少人暗中吐血不迭?」

  懷真忍笑,便鑽入他的懷中,低聲問道:「那你呢?」

  唐毅笑道:「我自然是得意的很呢,正好兒給他們瞧瞧——看我的懷真,正是天底下最獨一無二的,故而姑奶奶才最看入眼,才格外照料。」

  懷真心裡沁甜,抿著嘴偷笑,反而啐道:「呸,好不知羞,只顧說嘴不成?那時候誰是你的……了?」彼時兩個人和離,正是冰凍僵局的時候。

  唐毅見她賭氣,卻含笑仍道:「我從來都當你是我的,我打小兒看到大、從來都鍾愛的女孩兒……」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竟微微俯身低頭,便吻向她的櫻唇。

  一襲披風,把她仔仔細細裹在其中,馬上方寸,卻是兩個人無比緊密親近的世界,懷真聽見是誰的心跳聲,怦怦然,格外清晰。

  夜風徐徐,四野無聲,只小蟲兒躲在路邊兒喃喃。

  馬兒仿佛也被這溫柔夜色感染,便停了下來,呆呆站了會兒,仿佛在思索何去何從。

  頃刻,馴順的大眼睛一眨,便低頭探頸,從路邊擼了一嘴青草,慢慢嚼吃,聊以為安慰。

  良久,唐毅才將懷真鬆開,垂眸望著她的唇瓣,在月色之中也有些微微地水色,同流溢的眼波交相輝映,愈發叫人心動。

  他勉強吸了口氣,將心神略微鎮定,抬頭看去,卻見已經來至梨花林旁邊,於是便又一抖韁繩。

  白馬會意,便嗒嗒得得,不緊不慢地進了林子。

  一樹樹梨花從身邊兒蹭過,花枝被碰動,微微搖曳,懷真不由笑念道:「並轡花叢裡,無琴不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唐毅笑道:「可知我最喜歡並轡這一句?」低頭在她臉頰邊兒上貼了貼。

  眼見已經到了花林深處,唐毅便翻身下馬,把懷真輕輕抱了下來。

  懷真早先跑到一棵梨花樹下,仰頭癡癡打量,靠近了細看,才見蕊白沁香,映著月色,更見高潔絕色,所謂: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

  此刻唐毅把白馬兒鬆開,馬兒甚通人意,就也只俯身低頭,也於這梨花林中徜徉自樂去也。

  懷真正在呆看,唐毅走到身後,便將她又抱入懷中,低頭在她髮鬢頸上輕吻,說不盡的輕憐蜜愛。

  懷真怕癢,又且有些怪羞的,便道:「這樣好的景致,且好端端地看會子罷了,只管鬧騰。」

  唐毅「嗯」了聲兒,仍不舍鬆手:「我原本也是此心,奈何美景不如伊。」

  懷真回頭看他,歎道:「一早兒認得你的時候,竟不知道三爺這樣會說甜言蜜語。」

  唐毅挑了挑眉:「正是這個理,不認得你之前,我也不知自己竟有這份本事,必然是娘子調教的好。」

  這一句話,說的懷真又喜又笑,又且羞臊,便轉開頭去,道:「罷了,越發無狀了,真是替三爺臊得慌。」話雖如此,那心底卻早就又亂了一池春水,又如小鹿亂撞。

  此刻,眼望周遭美景醉人,才驀地又醒悟過來:當初這人把自個兒騙了來,哪裡也做過什麼好事的?

  懷真原本心無旁騖,忽然想到此情,頓時便瞄向唐毅,卻見他抬頭望著那簇簇如雪梨花,若有所思。

  懷真按捺心神,便道:「如何不說話,在想什麼?還是……惱了我?」

  唐毅聞言回頭,道:「方才跟你說的話,尚未說完……」便握住她的手,往前緩步而行。

  走不多遠,竟見在中間兒空闊之處,有一處小小地屋架,以木樁為地基,底下懸空,距離地面一人高之處,造成一座小小樓閣的模樣。

  上回來時,還不曾見,懷真詫異道:「此處如何會有屋宇?何人所建?」

  她本好奇,想上前細看一看,忽然想到裡頭或許有人,便忙又靠近唐毅身邊兒,低低問道:「可是有人住在裡面兒?」

  唐毅見她膽怯,便故意笑道:「或許有,你喚一聲,看看會有什麼人跑出來?」

  懷真最禁不住嚇,卻聽出他的戲謔之意,舉手在他肩膀上捶了兩下兒:「不許唬人。」

  唐毅才笑起來:「放心,沒有人,這原本是看林人所居之處,只等結了梨子才來罷了,如今又哪裡會有人特跑來此處?難道除了你夫君我,還有別人有此閒情雅意?」

  懷真松了口氣,卻又止不住笑:「好不知羞。」

  此刻唐毅輕輕跳上閣樓,見裡頭果然空闊無人,只堆放著些鬆軟稻草,他便夾了一捆,又跳下地。

  懷真正不知他要如何,唐毅已把稻草放在一棵極大的梨樹底下,又把自個兒的大氅卸下,蓋在上頭,這才拉了懷真坐了。

  懷真心喜:「多謝。」彼此相挨而坐,倚靠大樹,抬頭看花枝搖曳,天青月滿,耳畔隱隱還能聽見洢水河滔滔而過的潺潺之聲,如斯景致,美輪美奐,無法言喻。

  美景當前,兩人一時都不曾出聲,只覺得靜謐寧和的此刻,只堪細細體會才好。

  只唐毅凝望了會兒,到底忍不住,便轉頭看懷真,果見她仰頭呆看那花月,他便湊過來,在腮上親了一下。

  這才打破了長久的寂靜,懷真掩著腮道:「三爺……」

  唐毅凝視著她的雙眸,忽然說道:「我已想好了,先前跟六部之人也略有通氣兒,想這梨樹林甚好,梨花如雪,又靠近洢河,不如在此地前頭,建一座忠烈將軍祠,把本朝開國以來,為國殞身的將士們,按形容塑真身,刻碑篆名,記錄彰表功績,也讓官員百姓們逢年過節,時常過來祭拜……這樣的話,這護佑江山萬里的忠烈英魂,也不至無主寂寞。」

  懷真心頭震動,定睛看著唐毅,此刻雙眸之中已是一片感念動容之色,喃喃喚道:「三爺……」便蘊淚笑道:「三爺,你想的很周全。」

  唐毅道:「我心中一直有這個念想,直到見你把姑奶奶的東西捐了,才篤定了這份想頭。」

  懷真不由靠他近了些,伸手摟住腰間,悄聲說道:「三爺,能跟你在一塊兒,真真兒是好。」

  唐毅說了此事,又聽這話,便斂了心神,轉頭只看向她,道:「這話也是我想說的,我先前說,懷真是我的,然而我又何嘗不是懷真的?」說話間,便低下頭去,在她額間又親了口。

  這次懷真卻並未躲,反而慢慢抬起頭來,仰頭望著唐毅,見月光映著他的容顏,越發顯得玉容皎皎,君子匪然。

  而鬢間的星星華髮,被月色濡染,卻也透出幾分柔和的淺色……

  懷真對上他的雙眸,情不自禁湊了過去,便在他的唇上緩緩印下。

  唐毅起初不動,只任憑她蹭著自己的唇瓣,尚有些生疏,也難免羞怯,卻是難得並未退縮,反而堅定的吮著他的雙唇,仿佛要通過這般極至溫柔的動作,讓他知曉她溫柔的心意。

  好風如水,透過花叢,無數雪色花瓣簌簌抖動,似淺吟低唱,似萬物有情。

  唐毅終究按捺不住,手臂順著滑至腰間,驀地用力,抱於膝上……

  此即情到好處,早已無可抽身,懷真斜躺在他膝頭,仰望著唐毅,所見竟是青天宛若碧海,月影灑落,花枝浮動,卻都不及斯人絕色。

  不由身心迷醉。

  廝纏半晌,唐毅便停了下來,緩緩調息。

  懷真察覺異樣,便問道:「怎麼了?」

  唐毅摟著她,卻不動作,只道:「再過一陣兒罷了……」

  懷真心中一動,便抿嘴笑道:「什麼再過一陣兒?這會子是不是在想別的了呢?」

  上次她回到唐府,他迫不及待拉了她進臥房內……彼時他說「並未再想別的」,她問「是想什麼別的」,他兀自不認。

  此刻,卻不由不認,何況縱然嘴上不說,身子上卻早已經說的極明白了。

  唐毅見她面帶戲謔之色,不由笑道:「你這丫頭壞心,我是一片為了你好……你看我捱苦,竟還忍心捉弄呢?」

  懷真悄然低語:「我哪裡捉弄了……你且說……又怎麼為了我好了?」

  唐毅想了想,皺眉歎道:「上次生小瑾兒的時候,已經把我唬的不知怎麼樣,我一生也沒那麼擔驚受怕,唯獨這幾次,竟都因你。」說這話,眼底便透出幾分悒鬱之色,卻並不是為了自個兒,而是疼惜她受得那許多苦楚。

  懷真怔怔望著他,聽他又低低道:「後來這遭,你被劫走了……你雖不曾跟我說詳細,我又豈能不知?」

  當初,王浣溪抱著小神佑回去,通知淩景深行事……後來回到京內養傷,這幾日唐毅回來後,雖不忍問懷真,到底也從王浣溪口中聽到過。

  唐毅早就明白,浣溪的性子,也是那種亦正亦邪,於她而言,黑白對錯都可忽略,只為達目的而已。

  然而她說起那夜出逃、城隍廟中種種,雖時隔這許久,卻仍是有些崩潰之意。

  王浣溪勉強講述過後,曾道:「不怕得罪您,或許您早也看出來了,我從來都瞧不起她,覺得事事比她更強,然而那夜……反是她撐著我,若不是她,我自也跑不出來……才知道先前,我不過是自以為是罷了。」

  說這句話之時,王浣溪眼中竟滾出淚來。

  ——其實非止於此,後來她又聽聞懷真縱身墜海之事,不由便回想起當初在鎮撫司內,她遇見挾持了胭脂的招財,可知當時她只有一個念頭,要避免惹禍上身,後來他被招財以性命要脅,面對唐毅手持的利箭,唯一的念頭,也仍是要活著!

  以她的心思性情,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當時的懷真……到底是因一種什麼力量,才有膽從那極高的雀室之上,飛身赴死!

  她更加想不到,為什麼看似柔弱只如一朵花兒似的懷真,竟有那種強大到令人恐懼的勇氣!一而再地做出令她想也不敢想之事。

  唐毅斂了思緒,便把懷真壓到胸口,沉聲道:「我也從不肯輕易發誓,只覺得說出口來,反倒顯輕薄了,但是……我立誓絕不會再讓你受那種苦楚。」

  懷真轉頭,在他胸前靠近心的地方親了親:「三爺,我不怕的。」

  唐毅苦笑道:「你這丫頭,你是不怕……我卻是怕極了,你的身子又要好生補養……不可造次。」說完,便低下頭來,又只在那唇上磨蹭。

  懷真回吻了他數回,忽地抬手勾住唐毅的脖頸,在他耳畔低低道:「我已經好了。」

  唐毅一愣,有些不敢信她的意思。

  懷真又在他鬢邊親了親:「三爺不必苦捱,心裡想什麼別的了……就行……罷了。」

  話猶未落,唐毅早壓下來,忽地又想到什麼似的,便抱住她,跪坐於腰。

  此刻他背靠梨花樹,雙眸極亮地望著懷真,懷真無措道:「三爺……」竟不懂他這是何意。

  唐毅笑了笑,低低在她耳畔也咬了幾句,月色之中,懷真的臉卻極快地暈紅起來:「這如何使得?我、我不……」

  唐毅溫聲道:「這地上涼,且從了我可好?」

  懷真咬唇:「倒是不該答應你,總是想法兒來為難人。」

  唐毅靠在樹上,一眼不眨地望著她,微笑道:「可我知道娘子不忍拒我。」

  所謂: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此刻,卻也正是江流宛轉,芳甸繚繞,花林月照,霰淡如煙的時候。

  美景良辰,可詠可歎,亦可是有情人兩情相悅,繾綣難舍。

  懷真俯視唐毅,起初她尚且羞而不能,還須他以手扶持,然而在她無意中微動之時,卻見他眉頭若蹙,竟自喉中發出一聲悶哼,那聲音入耳,竟如天籟!

  看著唐毅雖則情動、尚有些端莊自持的容顏,懷真忽然想到:原來她可以左右他,也可以掌握他,她是他的,他也完完整整,被她擁有。

  從來都是他指引,是他主導,是他掌控,可……這一次,是她!

  一切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從生澀無知到追隨本心……連月明花夜也都旖旎起來。

  直到誰失了控的悶聲低喘,入耳入心,何等動人。

  他的後背緊緊抵在梨樹上,花樹承受不住,隨之猛然顫動,滿樹的梨花飄飄灑灑,如一場最溫柔最醉人的花雪,覆了樹下愛侶滿頭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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