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7 章
淩絕一語說罷,小唐風清月朗地笑了笑,道:「夫妻兩個,難免有些言差語錯,駙馬不必放在心上,就連我跟懷真,也偶有爭執之時。」
淩絕轉頭看他一眼,有些好奇:「唐大人跟懷真也有過口角?」
小唐想到前些日子之事,笑道:「其實不算,不過是小誤會罷了。說開也就好了,駙馬也很該同公主說開才對,只切勿賭氣。」
淩絕垂眸想了片刻,似笑似歎地:「我同她本就是個死結,哪裡有說開的時候。」
小唐聽了這般話,倒是不便再提別的,淩絕也不再提此事,只略說了幾句淩景深的情形,便引了小唐進房。
卻見景深正斜靠在軟墊之上,閉目養神,床邊上,竟是淩霄坐在地上,自顧自地不知正拿著什麼把玩,雖是一個人,卻玩得很是自在。
淩絕跟小唐才進門,景深便聽見了,因睜開眼睛,見是他兩人進來,景深一笑,對小唐道:「知道你忙,何必又跑了來?拿的是什麼……好香。」
小唐把紙包送到跟前兒,道:「先前你是最愛吃的,只不知如今口味變了不曾。」
淩景深打開來,喜道:「這個好,我近來正思想著要吃呢,你倒是明白我的心意。」
兩個人言笑晏晏地,相見甚歡,淩絕站在旁邊只是看著。
不妨地上淩霄見父親同小唐相談甚歡,又見他手中捧著不知何物,便爬起身來,攀在床邊抬著頭看。
淩景深正扯了一塊兒餅吃,見淩霄這般,就也小心地掐了一小塊,給他放在嘴邊,淩霄遲疑片刻,便也接了去,吃了口,覺著倒是好,就說:「霄兒還想吃。」
景深大笑,道:「果然是我的兒子,口味也是一樣的。」就拿了個餅給淩霄,淩霄也不去洗手,接過來便亂咬。
小唐因見小孩兒這般,倒是覺著有趣,就俯身道:「這餅是叔叔買的,霄兒這樣愛吃?」
淩霄望著小唐,依稀仍有些害怕之意,然而這餅子又香又好吃,倒是減輕了幾分懼意,就只緊緊抓著餅,眼珠烏溜溜地,怯怯看著他。
小唐見他到底不曾嚎啕起來,又微笑道:「以後叔叔還給霄兒買來吃,可好?」
淩霄眨了眨眼,終於點了點頭。
小唐抬手,在淩霄的頭頂上小心地輕輕揉了一下,淩霄歪頭看了他一眼,過了會兒,才拿著餅跑到旁邊吃去了。
淩絕見小唐來到,本要領著淩霄出去,不料淩霄因在吃東西,怕領出去灌了風在肚子裡,反而不好,因此淩絕便自先去了。
半晌兒,明慧來到,見過小唐後,回頭一眼,卻見淩霄坐在桌邊上,吃的滿嘴滿身都是,卻無人管束。
明慧大驚,便忙上前,唉聲歎氣把剩下半塊油餅取了,又給他擦嘴擦手,忽然見小手上又有些髒,便對景深抱怨道:「如何就給他東西吃了,也沒洗手,回頭又肚子疼。」
淩霄因吃飽了,倒也並不介意。
景深笑道:「哪裡就這麼嬌氣了。難得他喜歡……是他唐叔叔買的。」
明慧聞言,才有些不好意思,便對小唐道:「我並不知道是哥哥帶的東西……」
小唐不以為意,只擔心淩霄,就對明慧道:「倒是我冒失了,你且勿怪……原本我沒經驗,也不知道避諱些。」
淩景深聽了,便又輕輕地笑。
明慧掃他一眼,道:「你還笑呢?你倒是個有經驗的,卻只是不管罷了。」
景深懶洋洋道:「怕什麼?小孩子不過都是如此,哪裡就分分面面都理會到了?且由得他自在玩兒去就是。」
明慧歎了口氣,對小唐道:「哥哥聽聽這話,不過是他懶得管罷了……哥哥將來有了孩子,必定不會是他這個模樣,自是如珠如寶的相待呢。」
小唐只是笑,明慧便抱了淩霄,自去給他洗手擦臉。
明慧去後,景深才斂了笑,因看小唐,卻見他眉端似有一絲隱憂。景深便道:「你怎麼了,可是有心事?」
小唐一笑:「並沒什麼,你的傷可恢復的如何了?」
景深含笑道:「已經沒了性命之憂,慢慢再養就是了。你倒是不必看,我知道你雖然也是個親身經歷過的,卻其實看不得這些……比如上回……皇上中箭那會子,你那樣兒我至今還記得呢。」
小唐笑著搖頭。景深又凝視他:「你若有心事,同我說說無妨,橫豎我現在動彈不得,也十分無趣,解解悶兒才好。」
頃刻,小唐果然才說:「近來因為修築海防之事,朝上吵起來。其實也不怪戶部工部,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是以有些兩難。」
淩景深略一想便明白,笑道:「你自然是主張如此的,可是在那兩部看來,卻的確有些窮兵黷武勞民傷財之勢,我猜,是貴岳丈不樂了?」
小唐失笑:「偏你這樣會猜。」
景深道:「天底下讓你憂心的事兒也是不多。無非一為國家,二為你那嬌妻罷了。」
小唐低頭,只是笑。景深望著他,又說道:「你的身子可還好?先前被那妖女所害,可須當心,仔細調理才好,別釀成大害。」
小唐道:「不妨事,近來恢復了幾分……只要近來不跟人動手便罷。」
景深聞言皺眉:「你別大意,此刻雖在京城,偌大之地,龍蛇混雜,卻也跟在新羅差不多,那些扶桑人豈會善罷甘休?先前一力要你性命,如今,難保他們潛伏在城內又興風作浪……你可別大意著,如今偏我又幫不了手……」
小唐點頭:「放心,我自也想到了,外頭有人跟著。」
景深聽他這般說,才略放心,忽地嗤嗤又笑道:「的確是我多心了,這種事我能想到,皇上自然也想到了,只怕他暗中也派人護著你了。」
小唐抬手,在他肩頭一按,道:「你且別想其他,只安心快些兒把自己養好……這京內也的確缺不了你,有你帶人在街頭上走動,我還也寬心些。」
景深笑微微地看著他,他本是個極冷的人,這會兒眼底卻透出幾分暖意洋洋來。
半晌,景深忽地問道:「先前在新羅之時,我……中了火銃後,仿佛跟你說了些什麼?我竟忘了?」
小唐對上他的目光,道:「你是說了……我卻沒忘,且記得牢著呢。」
景深眼底的笑意驟然收盡了,只盯著小唐看。
小唐似笑非笑地說道:「你說……我這條命是你救得,若你還能得了性命回到京城……就讓我請你在京中各大酒樓,輪番吃上一個月。」
景深先是詫異,繼而嗤地笑了聲,卻牽動腰上的傷,忙又強忍住。
小唐道:「罷了,你且別顧著笑,只快些好起來……我倒不怕你把我吃窮,只怕你把自個兒撐死……明慧須不跟我甘休呢。」
景深吸了口氣,硬生生忍住笑,道:「我也知道你唐府家大底兒厚,吃一個月又算什麼?不過是你三爺的九牛一毛,放心,我會留著性命,慢慢兒地吃罷了。」
兩人目光相對,都看出對方眼底笑意閃爍,此刻,昔日種種陰翳,都也蕩然無存了。
小唐從景深房內出來,便往外去,才走一會兒,就見明慧低著頭,從廊下緩步而來,卻不見淩霄跟著。
小唐正想著那孩子,便有意相問,不料明慧竟沒發覺,將走到跟前兒了才猛然止步,抬頭看小唐之時……兩隻眼睛裡卻都是淚。
彼此都嚇了一跳,小唐便問:「這是怎麼了?」
明慧忙轉頭將淚拭去,口中只道:「方才一陣風吹了,不打緊。」
小唐不言語,明慧看一眼他,忽然說道:「哥哥方才進來,可撞見公主了?」
小唐道:「正是,卻不知公主這會子又去哪裡了?」
明慧微微冷笑,道:「自然是進宮去了呢。」
小唐打量她的神色,問道:「她進宮去了,你如何哭了?」
明慧本不願同他多說,只是心中又氣又憤,眼中複含了淚,便低聲哽咽道:「哥哥如何知道,在這府內,我跟景深不過是二等奴才罷了,公主去了,自是因沒伺候好,自要拿我當替罪羊呢。」
小唐心中暗驚……可因是淩府的家事,倒是不便多言。只道:「景深可知道?」
明慧道:「太太是個什麼性子,他如何不知道……只是近來他是這樣,因此我更不便跟他說罷了。」
小唐不知說什麼方好,便只安撫道:「快別哭了,眼睛紅紅的,回頭給景深看見了,必然多心……何況給霄兒看見了也不好。」
明慧深吸一口氣,道:「我如何願意這般,不過一時沒忍住,哥哥別笑。」
小唐道:「你罷了,別說這些見外的話……恩師雖沒了,我仍當你是妹子一樣,有什麼苦楚,你說給我也是應當的。」
明慧聞言,越發鼻酸。卻也不便更說出別的來,便只咬著牙忍淚,半晌才道:「我知道了,先前我還想,我如今……連個娘家的人也都沒了,縱然受了委屈,都不知往哪裡說去,何況這是自己選的,就算委屈又如何,只受著罷了……」
兩個人說到這裡,就見淩絕領著淩霄來到,明慧拭淚,便強顏歡笑:「哥哥回家,帶好兒給太太……改日我得閒,也自去府上探望請安。」
小唐答應,這會兒淩絕到了跟前兒,小唐便對淩霄道:「霄兒,叔叔要去了,你可送送我麼?」
淩霄仰頭看了他半晌,眼珠子骨碌碌亂轉,也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似是在認真思量般。反把小唐逗笑了,便不再勉強他,只同淩絕一塊兒自去了。
話說小唐回到唐府,因去唐夫人房中請安,不料卻竟不在房中,一問丫頭,竟是去了廚下。
小唐便詫異問道:「如何親自去了廚下?那奶奶也陪著?」
丫頭抿著嘴兒只管笑,搖了搖頭,竟飛快地閃身躲了。
小唐見是這般異樣舉止,心裡不解,便暫退出來,只管回臥房去。
回了房,卻果然見懷真在內,只不過是臥在床上罷了,屋內靜悄悄地。
小唐鮮少見她這樣早就躺下的,心裡一緊,忙上前道:「可是哪裡不自在了?如何這般早就要睡了?晚飯可還沒吃呢?」
懷真聽了「晚飯」兩個字,無端面色一變,便轉開頭向內,也不理他。
小唐只以為她身上不自在、或者是因別的什麼事兒跟自己賭氣呢,便忙握住手道:「到底是怎麼了?是又惱我了不成?我今兒退朝之後,只去了淩府,也沒見別的什麼人……」
心中忽地想到,雖見了明慧,但總不能懷真有千里眼順風耳罷了?他胡思亂想間,驀地又一震,心想:「莫非是岳父朝上惱了我,故而不知怎麼……給懷真知道了?」
小唐一念至此,便忙解釋說道:「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跟岳父作對……實在是,海防之事迫在眉睫,需要從此刻此時開始著手才好,不然……」
懷真見他一本正經、著急似的說起這個來,才詫異回眸看他,小唐一見她的神情,就知道不是為了此事,一時啼笑皆非,忙停了口。
懷真問道:「你方才說什麼呢?是惹了我爹不高興了麼?」
小唐咳嗽了兩聲,道:「並沒有,岳父深明大義,哪裡會不明白我的用意……」
懷真狐疑地看了他一會子,卻並不理論此事,反而又抿嘴笑了。
小唐見她一笑,百媚橫生,春光乍現,顯然並沒有惱他分毫兒,頓時便寬了心,就俯身下來,望進她雙眼裡去,溫聲道:「懷真今日……如何越發好看了?好似比先前哪一日都好看許多……」說話間,便低頭欲親。
懷真還未來得及擋住,就聽見門口一聲輕咳傳來。
小唐一震,忙坐直了身子,卻見門外進來的,竟是唐夫人,正不悅地瞪著他。
小唐不期唐夫人竟親自來了,略有些窘,忙又站起身來,道:「母親如何來了?方才我去請安,也沒見著人……」
懷真羞得早轉開頭去,因又見唐夫人來了,便要起身相迎,不料唐夫人也不理會小唐,只忙上前來,按住懷真道:「不許你動,好好地給我躺著。」
懷真紅著臉,垂著眼皮,又羞又笑,果然也又躺住了。
小唐在旁邊看著,詫異的緊,忙上前趕著問:「果然是哪裡不好了?」
話音剛落,就聽唐夫人啐了兩口,道:「胡說八道,是好得很!大大地好呢!」
小唐一頭霧水,看看懷真,滿面喜氣盈盈,果然並不似個身上不自在的樣兒……又見唐夫人,卻是滿面半嗔半喜,小唐哭笑不得:「到底是怎麼了,也沒人跟我說呢?」
唐夫人方站起身來,到底忍不住笑了,卻正色對小唐道:「你且聽我說,以後……不許你纏磨懷真。」
小唐聽了這話,驚異之余,越發苦笑:「母親……」
此刻,便以為是方才要親懷真的舉止,讓唐夫人誤會了……小唐正要說,唐夫人拉他到桌邊兒,才含笑低語了一句。
小唐恍惚中聽了這聲兒,不太真,忙問:「什麼?」
唐夫人含笑帶嗔看他,道:「傻兒子,你媳婦兒……有喜了!」說了這句,便禁不住那心底滋滋地歡喜之意,舒眉展眼地笑出聲來,這一會子,竟像是吃了十萬盞的甘霖一般,甜意自內而外,酣暢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