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不料,那小廝去了半晌,回來道:「唐府的人說三爺先前出去了,只不知究竟去了哪裡,已經派了人去尋。」
李賢淑回來一說,竹先生唉聲歎氣,卻沒了法子,獨懷真垂首不語。
頃刻,懷真便問道:「先生,你所說的寶物究竟是什麼?為何我並未聽聞?」
竹先生才道:「他絲毫也未同你提起?然而我明明算到的確在他手中無誤,或許……因那寶物看似尋常,故而他也不知其好罷了。」
懷真聽見「尋常」二字,心中一動,忽地才想起小唐曾提起的一句話來,沉吟片刻,便道:「其實,唐叔叔倒的確是說過一樣東西,我也不知是不是……」
竹先生忙問道:「是如何說的?」
懷真便道:「他曾說過,在從沙羅帶回的各色珍玩之中,有一樣叫做什麼月輪的,皇上賜給了他……還說是曾鎮在沙羅七層寶塔上,什麼守塔的僧人說是至寶,也不知真假。」
竹先生聽了,雙掌一拍,歎道:「便是此物了!再也無差!」
懷真問道:「這又是如何的寶物?為何先生如此要緊看重?」
竹先生環顧周圍,此刻李賢淑因還有事,便已經出去了,丫鬟們也不在跟前兒,只張燁一個。
竹先生思忖片刻,便道:「你那次病著,唐毅去肅王府請我,我端詳他的面相,算出他此生必有一樁驚天地泣鬼神的豐功偉績,他之命格身份,殊然尊貴,已經不是一個‘位極人臣’所能形容……只那時候,我算到他得這絕世之功,最早也是在十年之後。」
懷真聽了此話,心中暗顫:竹先生所說的這驚天地泣鬼神的豐功偉業,自然便是指的滅沙羅之事了,然而……十年之後?
竹先生眼中亦透出思索之色,慢慢又道:「因此當時他向我下跪,我是無論如何承受不起的,被他一跪,自然折壽。……後來,我來到府內,見他同你之間糾結難解,因此他的運道又有了變化,先前所算竟然不准,我才又重把你們兩人的生辰八字算了一遍……終究算計到他最遲五年後,便能建功得寶。」
懷真聽到竹先生說「他同你之間糾結難解」,心中驀地竟然一痛,蹙眉低頭不語。
張燁在旁便問:「說來說去,那究竟是何寶貝?師父你也不是沒見過世間珍奇之物,何至於竟這般著急?」
竹先生哼道:「你也知道師父我見慣世間珍奇,只不過此物不是凡品,當時我自然是算不到的,然而近來,自唐毅回城,只覺得京城之內有一股不明之氣……必然是那寶物作怪。」
張燁毛骨悚然,道:「師父你說的越發玄了起來,我竟不明白,懷真你可明白?」
懷真也搖了搖頭,竹先生盯著張燁,道:「這有什麼玄的?只是你沒見識罷了。豈不知凡是這世間之物,本身自有一股氣在,不管是人物,花鳥,禽獸……亦或者一桌一凳,隨意一樣物件,都有其自身氣場……」
竹先生說到這裡,張燁已經瞪大眼睛,把屋內般般件件掃了一遍,竟拿起跟前兒的一個茶盅道:「它也有?」
竹先生啐道:「它自然有,只是你修為不夠,哪裡能看得出。」
張燁撇了撇嘴,忙把那茶盅放下,生怕咬手似的。
懷真卻隱隱地懂這話,這原本是極難用言語形容,最淺顯的譬如:若是見了一個人,覺著難受,話不投機之類,那自然是氣場不對之故。若見了一樣物件,立刻喜愛,那自然便是「氣」場相合了。也可以說是所謂的「緣分」。
張燁乃說:「是是是,您老人家高深,故而獨獨是您看出那寶物進了京城了?」
竹先生道:「不錯。我原本還在猜到底是什麼,方才聽了懷真丫頭所說,心中便確認無誤了。」
張燁急得不成,不停催促:「又賣關子,可了不得,想急死我們不成?」
竹先生一笑,才說道:「那個物件,喚作噬月輪,你自然也是沒聽說的,這原本是佛經裡記載過的,乃是沙羅佛宗裡的古法器,數百年來,一直都鎮在他們的護國塔寺之內,稱一聲‘國寶’也不為過,若不是唐毅滅了沙羅國,他們無法做主,又怎能容本宗至尊法器流落我國?」
張燁同懷真聽了,這才恍然大悟,懷真也才明白原來此物來頭如此之大……心中又且震驚。
張燁卻又不屑一顧,問道:「說的天花亂墜的,不過是樣物件兒罷了,我泱泱中國數千年,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寶物,有何稀奇?」
竹先生冷笑道:「你才幾歲,就敢說這種話,快些大吉大利。世間寶物雖多,卻都是獨一無二的,這噬月輪更是萬中無一,似你這井底之蛙更懂什麼?」
張燁被啐了兩句,便吐舌對懷真道:「你瞧我師父,又開始顯擺了。」
懷真抿嘴一笑,道:「你且少說一句,快讓先生說完,或許這噬月輪是有什麼大效用,也未可知,不然僅僅是一樣物件,先生也難得肯這般上心。」
竹先生聽了,點頭道:「還是懷真丫頭有見識,我這徒弟是白教了。據佛宗的典籍記載,這噬月輪最大的效用,乃是能接通過去未來……」
懷真聽了,猛然震動,張燁已經又忍不住插嘴問:「接通過去未來?又是何意?」
竹先生微微皺眉,若有所思,口中喃喃說道:「據說是有讓時光倒轉之效,傳說如此,未知真假。」
懷真聽到這裡,驀地起身,抬手掩住口,只覺得通身隱隱戰慄,卻無法做聲。
張燁仍在追問,懷真卻聽不清,耳畔嘈嘈雜雜,不知是人聲還是風聲,亦或者世間千百種的聲響,瞬間又抽離開去,徒餘一片空白,就像是退了潮的灘塗,只發出細微嘶嘶地聲響。
隱隱聽到張燁道:「這般有趣!若給我得了,必要試一試才好。」
竹先生笑道:「你想試一試?你要如何試法兒?回到師父撿到你那時候?只怕師父晚去了一步,你就給虎狼叼走吃了,你還是消停些罷了!」
懷真身子一晃,竟然有些站不住腳。
竹先生正跟張燁鬥嘴打趣,忽然見她背對著兩人,一言不發地,便喚道:「懷真丫頭怎麼了?」
懷真死死地捂著嘴,手指兀自在微微發抖,聞言,便竭力攥成了拳,拼死壓制,才將那股驚栗之意略略止住。
懷真轉過身來,垂著雙眸,輕聲道:「我只是……詫異於世間竟有這種物件,先生方才說的,可都是真的?」
竹先生見她眼圈兒微紅,仿佛有些異樣,心中疑惑,便道:「我也只是見過經典之上的記載,或許只是傳說罷了,畢竟並未有人試過到底如何,故而我才心急,想要親眼見識見識,究竟是何等的稀世珍寶。」
懷真聞言,微微一笑,笑容裡竟有幾分悽楚,便道:「原來如此。」
只因聽竹先生說起了噬月輪的效用,聽到那「接通過去未來,時光倒轉」等言語,懷真是重生之人,自然正中心事,然而又怎能想像,世間竟當真有此等物件,偏又在唐毅手中。
既然這樣說來,只怕她此番重生,便跟這噬月輪脫不了干係……
再者,竹先生方才說過,按照原本所算,唐毅滅沙羅,要在十年之後,十年之後,豈不正是前世她遭難的那段時候?
怪不得她前世並沒有聽說他滅沙羅,必然是因為她那時候落難,更甚至已經……
難道說,是唐毅啟用了噬月輪?才造成如今她重生之局?然而前生他跟自己非親非故,甚至連面兒都不曾見上兩回,又怎能特意為了她如此?
然而……然而畢竟自己已經重生,而噬月輪又再現他手中……今生這所有,跟前世並不相同,然而卻又隱隱相通。
如今,噬月輪提前五年來到京城,又會不會引發未知之事再發生?
刹那間,懷真心頭已經想過許多事情,然而再想往下想,卻已經並沒頭緒了,只是滿心的驚悸跟惘然,心頭且隱隱作痛,想到那個人,竟忍不住要落淚一般。
竹先生見她神情有異,心中詫異更甚,便問道:「懷真丫頭,你……可是有事?」
懷真忙一笑道:「並不曾……只是覺著此事……匪夷所思罷了。」
她雖否認,然而雙眸盈盈,竟是薄有水光。
竹先生自然看的分明,張燁在旁道:「必然是師父你逼得太急了,急吼吼地便來討要東西,惡霸似的強橫,所以懷真也著急起來……叫我說,何必為難懷真,答應師父的是唐大人,咱們去唐府直接討要便是了。」
竹先生哼道:「唐毅雖然答應過我,但此事是因為懷真而起,故而我才來找她。」
張燁忍不住笑道:「你怎不說你害怕唐大人呢?」
竹先生便氣道:「一派胡言,我會怕他?」
張燁越發大樂,笑道:「您是不怕,故而當初他向您下跪,您老便一副即將升天之態,硬拉住我來擋災呢?」
懷真見他師徒兩個插科打諢,心情才又緩和了些,掏出帕子,側身飛快地擦了擦眼角,才又深吸一口氣,緩緩又定了神。
竹先生瞪著張燁,吹鬍子瞪眼便道:「當初我便不該救你,就該讓虎狼叼走,把你養成個小狼崽子才好。」
張燁道:「我倒還自在呢,只怕您老,捨不得我這個天下無雙的好徒弟。」
竹先生又啐了口,不再理會張燁,卻看向懷真,道:「丫頭你且也不必為難,委實是我有些心急了,算來……是我的始終會是我的,倘若真的不該落在我手裡,著急也是無用,罷了,既然唐毅不在府內,只等他得了閑再說罷了。」
懷真只答「是」,竹先生又略坐片刻,外間仍毫無消息,眼見天色已晚,只好帶著張燁告辭而去了。
兩人去後,懷真獨坐室內,又把方才竹先生所說的話在心底尋思了一遍,又聽外頭丫鬟說要布晚飯,然而小唐卻還是不曾來。
懷真因惦記著噬月輪之事,幾乎就想立刻前往唐府,只求一見……又暗惱自己:早知道他手中的是此物,又做什麼這樣早跑回來?
然而縱然不回來,自然見不著竹先生,聽不到這些話,就算在唐府見了寶物,也必是不認得,倒也難說。
懷真一念之下,心急難忍,便喚吉祥。吉祥進了門來,便道:「姑娘有何吩咐?」
懷真已經起身,本想叫她備車去唐府,誰知話到嘴邊,心中幾轉,卻又揮手道:「罷了,無事。」
吉祥早習慣她如此,便「噗嗤」一笑,也自去了。
懷真複又緩緩坐了,打消了去唐府的念頭:只因先頭她一力要回家,上午才回,傍晚又跑去唐府,給人看了不像話不說,又叫唐夫人如何想,小唐又如何想?何況,小唐至今不見人……
懷真思來想去,不由又想到:「莫不是因為我不告而別,所以唐叔叔惱我,因此才不肯來的?已經過了半日,縱然有事,也該畢了,倘若是在先前,此刻只怕早就來了……莫非……真的也是故意不來?」
正胡亂思量,忽然聽到外頭急促的腳步聲響,竟像是有人匆匆跑了來似的,懷真心頭一動,即刻便站了起來,竟走到門邊,扶著門框往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