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三章 我是后土武林改革深化領導小組的孫組長！

　“看來當時應該封你個武林盟主，讓你來管束這群江湖人士，就你鬼點子多。”

　帝姬的語氣微妙，不知道是譏嘲還是真心實意。

　孫朗總是這樣，經常在談笑間隨口說出些驚世駭俗的東西，裡面有一部分固然是扯淡，但還有一部分，後來思之，無不很有深意。

　就是在當年，帝姬有時都很嫉妒這個來自外域的傢伙，這是何等的機緣和造化，一人可以活過兩世，他所在的那個世界論繁榮與強盛，甚至還要勝於這裡，別的不說，單單那足以滅世的武器，根本就是帝國所無法想像和理解的東西。

　最可怕的是，那裡的人類與這邊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他們的每一個個體，都極其平凡。

　壽數有限，無法習練高深武學，沒有超越自然的神秘力量，也沒有域外天魔留下的禁忌知識，所有人都是普通的凡人，有著凡人所具有的一切缺點，陰暗、卑鄙、自私、軟弱、善變，他們最強大的戰士，恐怕也打不過帝國禁軍中的一個小小伍長。

　這麼弱小可悲的種族，簡直是征服者們的樂園，甚至當年帝姬了解到這種情況之後，所生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找個打開通道的辦法，去那個世界掠奪一番，建立開疆拓土的功業……但是很快，她的這個念頭就打消了。

　因為在孫朗的描述中，那個世界的人類的強大簡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因為自身力量有限，就越發重視智慧與集體的力量，並且在永無休止的慾望推動下變得越來越強大，在短短幾百年的時光裡實現了難以想像的躍進……他們可沒有什麼域外天魔戰爭遺產的幫助。

　她一開始還以為孫朗在吹噓，但到了後來，卻不得不信，因為一個人不能將謊言撒得如此之圓滿，那是幾千年文明的發展史，各種變迀動盪，政體更迭，政治、文化、藝術、科技的全面進步，大師輩出，偉人赫赫，無數智慧凝結出的文明果實所帶來的底蘊與見識，不是一個吹牛者能夠憑空想像出來的。

　所以這個人是何等幸運啊……能夠帶著本文明的烙印與印記，去接觸截然不同的另一個文明，接觸另一個世界，他隨口所說的一句話，也許對他來說是平常到再不能平常的常識，但對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也許就是某位大師賢人一生都沒弄明白的東西。

　帝姬想到這裡，心中暗自一嘆，垂下眼簾。

　也許有些東西，在一開始就注定了……擁有另一個文明的見識與底蘊，又有這個世界給予他的強大武功與恐怖的軍略能力，這樣的人注定會讓任何當權者寢食難安，他就算與帝國無怨無仇，也足以引來君王的殺機，更何況還有那種無法化解的因果。

　這都是命中註定，逃不過的……

　孫朗自然是不知道帝姬心中的喟嘆，他聽到那話之後，果不其然又抖了起來，開始習慣性地胡說八道。

　“區區一個武林盟主，這未免也太屈才了，不過聽起來倒是很有意思，不如成立一個后土武林改革深化領導小組，由我來擔任小組長，全面推進武俠文化的產業化、商業化與現代化發展，走出國門，走向世界，樹立規範發展的科學產業模式……”

　在帝姬無奈的注視下，他扳著指頭說道：“首先呢，我就很奇怪，武林大會是幹什麼的？選武林盟主嗎？屁啦，武林盟主也就一個人，大傢伙兒聚在一起，只為了一個人的狂歡嗎？當然不是，我們得雙臝，所以，武林大會，顯然是地方政府提振經濟的王牌項目！要做大！做好！做強！要廣告！要贊助！要黑幕！”

　“什麼武林四大公子，江湖八美，十大高手排行榜的，什麼江湖百曉生，排排排排排個屁！這種毫無公信力的民間榜單是沒有未來的！朝廷要有唯一解釋權！”

　“想要上榜啊……交錢！不交錢，打壓你！蒐集你的黑材料！搞臭你！買水軍黑你！”

　“譬如再來個什麼江湖十大富豪，這個不用來交錢，我自己把你排上去！讓江湖上的朋友們都知道你有多少身家，以後沒銀子花，就去貴府走上一遭。上榜就等於架在火上烤！讓你今天被楚香帥盯上，明天被梁山好漢盯上，後天就被官老爺盯上了，上榜爽不爽？想不上榜啊……交錢！”

　“還有納稅！行走江湖是要交稅的！我管你是什麼魔門還是聖宗的，一律交稅！什麼魔後，什麼聖僧，都他媽要交稅，不交稅，國稅局分分鐘打上門來，管你是什麼追求者無數的仙子還是古靈精怪的魔女，玄鐵鍊一纏 ，拷在國稅局的暖氣片子上蹲好，補足了稅、交夠了滯納金才能走！”

　“還有這四六級證書……”

　“……行了行了行了別說了。”帝姬按著腦門頭疼道，“真要你按著這些法子做一遍，這武林算是徹底廢了……你想得這麼周詳，不會真想去做武林盟主吧？”

　孫朗就跟看白痴似的：“我又不是傻-逼，放著正國級的大官不做，我去做個屁的武術協會會長，折騰這些江湖人士有什麼意思，還是去朝裡折騰你們全家更好。”

　帝姬聞言，表情就冷了下來，轉身就走：“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孫朗追了上去：“喂喂喂，這是去哪兒呢又？”

　天策上將似乎真的有點生氣，對孫朗的發問答也不答。孫朗問了兩次沒有答覆，擼起袖子道：“你是又想在這裡坐一次挎斗了？”

　“……”帝姬深吸了一口氣，片刻之後才說道，“去找住的地方。”

　“怎麼可能找得到。”孫朗撇嘴道，“今天白天轉了一圈還沒看到嗎，這麼做在野外扎帳篷睡覺的，那些賣帳篷的商人不知道賺了多少，現在這懷川縣宛如旺季的旅遊景點，酒店又破又貴，完全是愛住住不住滾，怎麼會有住的地方？你就算有錢也沒用啊，好地方都先到的有錢人佔了……”

　帝姬腳步不停，淡淡地譏諷道：“你不是會搶嗎？”

　孫朗笑咪咪道：“搶什麼啊，你看，這裡人這麼多，晚上四處逛逛，釣一下魚，找個茬，聽個牆腳，嚇嚇鴛鴦，豈不美哉？”

　帝姬加快了腳步，甩下了一句話：“那你就自己美去吧。”

　她越是這麼說，孫朗就越想知道她葫蘆裡賣著什麼藥，於是就小跑著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沿著縣中的夜路直行。

　懷川這個地方啊，民風彪悍，又窮，且光腳不怕穿鞋，跟別的地方自然是很不一樣，別的地方若是突然湧進一群拿刀帶劍的江湖人士，恐怕天還沒黑就家家閉門鎖戶，生怕進來個什麼好漢，這裡真是不一樣，雖然窮，但是鄉親們的觀念極為超前，已經有了農家樂和民宿的意識。

　這一路走來，每每都能聽到吆暍聲，說俺們家還有一座草屋，一晚上若干銅錢云云，一套乾淨瓦房，一晚上若干銀子云云，且這些人眼尖，懂得挑人，那些穿得破爛、面相又兇的，明顯是付不起錢但有本事吃霸王餐的，那是絕對不能招待的，但像帝姬這種穿得非常名貴、又長得極為好看的女人，不收錢也要請進家來坐一坐。

　所以一路上天策上將不知道受到了多少熱情洋溢的招待，可是這堂堂帝姬半點都不親民，也不多囉嗦多話，天元刀調動帝兵皇氣，眼中逬射出兩道摧燦金芒，一聲言簡意賅的滾字，將淳樸的光棍們嚇得屁滾尿流、抱頭逃竄。

　“你看看你。”孫朗無聊之下又發表評論，“堂堂皇家貴冑，居然如此高傲可憎，不將可愛的勞動人民放在眼裡，他們可是這個國家的基石……”

　“拉倒吧你。”帝姬語氣森然道，“基石？他們也配，武者和官紳才是這個國家的基石，至於這些人，充其量就是韭菜，割掉一茬，又長一茬，我讀遍史書，斑斑青史之上，無論中外，王朝更迭無數，從來沒聽說過泥腿子能成事的。”

　孫朗只是笑了笑，這個問題，沒有任何討論和爭辯的價值。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目的地，兩座石獅子赫然蹲在門前，有紅燈籠，有衙役，有登聞鼓，赫然是懷川縣的縣衙。

　孫朗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帝姬的用意：“媽媽的，權力真是骯髒啊，居然要直接住進縣衙里。”

　帝姬沒搭理他，衙門前早已經等了幾個人，見到兩人走來，有幾個立刻飛奔過來，直接跪倒在地：“見過主上！”

　一一這應該是天策府的馬仔了。

　又有一人跟在後面，看起來也就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蓄了兩撇鬍子，走上前來，恭敬地一揖到底：“下官懷川縣令林武英，見過天策上將！”

　帝姬微微點頭：“林縣令不必多禮，是餘冒昧來訪，希望沒有給縣尊帶來不便。”

　那林縣令直起身來，直接抱拳道：“哪裡，殿下能駕臨敝縣，是敝縣的榮幸，只是懷縣困頓，縣衙失修，殿下也許住不習慣……”

　“無妨，餘不是嬌生慣養的人。”帝姬瞥了一眼孫朗，“也不用管他，他晚上要自己美去。”

　林武英的目光落到了孫朗的身上，他似乎有些摸不準眼前之人的身份。

　孫朗倒是很好脾氣，見林縣令望過來，揮了揮手，笑咪咪道：“嗨……”

　林武英見狀，拱手道：“下官懷川林武英，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

　“林縣令不必客氣。”孫朗平易近人地笑道，“你直接喊我陛下就行了。”

　此言一出，林縣令並著那天策府的幾個馬仔驚得目瞪口呆，他們活了這麼大，從來沒見過敢這麼聊天的猛人，簡直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本來遇到這種膽大包天的欺君賊子，要么直接亂刀格斃，要么就當即拿下扭送到死牢裡，可如今的形勢有點詭異……

　幾個人的目光一起轉到了帝姬殿下的身上，眼神中透著一個意思一一他說他是你爹，你自己看著辦吧。

　帝姬殿下面容冰冷，表情森然：“就當他是個瘋子，不必理會。”

　……所以說就當無事發生過？

　林大人腦子反應不慢，立刻伸手道：“幾位裡面請，此地不是說話處，我們進去再說。”

　他將幾人引進縣衙，裡面掛著燈籠，作為縣衙，確實年久失修了些，但寒酸中卻不失整潔。

　幾人直接步入後堂，走著走著，孫朗斜睨著林縣令，突然道：“林大人，你是什麼時候給殿下納的投名狀啊？”

　林縣令吃了一驚，然後笑道：“公子說的哪裡話……”

　還沒說完，就聽帝姬冷冷道：“不必瞞了，這事瞞不過他的眼睛，他早就看出來了。”

　林武英怔了一下，然後苦笑道：“下官還以為自己演得很到位了，沒想到竟然被一眼瞧了出來。”

　孫朗笑而不語，其中的原因還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其實很簡單，帝姬如今算是被他給秘密劫持的，雖說懷川這地方消息閉塞，別說是帝姬被劫持了，就是欽差北上明州，這林縣令也許都不知道一一但是，不管怎麼說，這麼丟人的事情，她哪兒能隨便在體制內公務員的面前晃悠？

　況且以林縣令剛剛的表現，以其談吐、情商、年齡與武功，做人肯定不會太失敗，又怎麼會被發配到懷川這種鬼地方來？

　帝姬淡淡地補充道：“讓他來懷川上任，是早就定好的事情，這裡雖然不起眼，但位於秦宋交界，平時因統屬原因而變成了三不管，卻又牽扯到秦州係與宋州系在朝廷的角力和對抗，在這裡落下一枚看似不起眼的棋子，焉知日後不能劫到一條大龍？”

　孫朗聞言，轉頭對著林武英笑道：“還有幾年啊？”

　林縣令苦笑道：“再熬兩年，殿下就會把我直接調入兵部擔任要職……”

　“嘖嘖嘖……兩年。”孫朗搖頭道，“可惜了，可惜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帝姬不耐煩道：“你少胡說八道幾句，林縣令，這懷川如今狀況如何，關於神兵，又有什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