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人吃人

　你別說，這死狀確實挺慘的。

　林縣令與邢捕頭將眾人引到衙門的停屍房，迎面就是一股微妙的味道，通常來說，今天剛死的屍體不會這麼快就變餿，除非……

　他們看向了停屍房中央整齊擺好的四具屍體，都被白布蒙上，此時已經入夜，燈光昏黃，照在這四張慘白白的蒙屍布上，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涼意。

　已經有仵作來到這裡，正在做驗屍前的準備工作，見眾人到來立刻慌忙行禮，仵作可是賤役。

　林縣令揮手讓他退到一邊，還沒等說什麼，孫朗已經當仁不讓地搶了人家的飯碗，直接大大咧咧地將這些蒙屍布掀了開來，露出了四個可憐人的遺骸，饒是以林大人武進士之身，以邢捕頭已經見過一次的經歷，見到那副死狀之後，依然不由自主地移開了目光，臉色一陣蒼白。

　同類的死，總會觸動同為人類的心弦……何況是這種死法。

　孫朗和帝姬的表情居然一點都沒有變，冷靜而專業的目光在屍體上逡巡，都是天元名將，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軍功，膽子早就大到沒邊了。

　只聽孫朗嘖嘖道：“哇，我來到橫店了嗎？”

　眼前的四具屍體一一不，與其說是四具，不如說是四攤更為合適，其死狀讓孫朗想起了上輩子的日軍絞肉機、扶桑折戟處、昭和男兒的絕望之峰，傳說中的落日戰場大橫店，據說每年死在那裡的日本鬼子可以繞地球八圈，最有代表性的鬼子死法，就是被Berserker直接撕巴了，連顱骨也能給你撕成兩半。

　如今這四位死者，看起來也遭受了這橫店名菜的待遇，屍體被撕得七零八落，胳膊，大腿，乃至胸腹，就像被熊孩子扯碎的洋娃娃，將全屍拼湊起來估計就費了收屍人不少的功夫，屍體的血肉、組織與臟器大多暴露在外邊，加上橫流的鮮血和組織液，散發異味出來，半點不足為奇。

　帝姬冷冷道：“能這麼殺人的，不是野獸就是瘋子。”

　孫朗順手從石質的停屍台上掰下來一支小石棍，在幾具屍體上撥拉了一回，搖頭道：“不太是野獸，沒有被啃過的痕跡，就是被直接生裂的……”

　邢捕頭眼中光芒閃動，沉聲道：“那肯定是妖怪做得無疑了，只有妖怪才會如此殘忍，又有這等怪力。”

　林縣令知道這孫朗不好惹，生怕邢捕頭得罪了這個壞蛋，急忙阻止道：“邢捕頭，不要多話，孫公子自有計較。”

　“邢捕頭說得也有些道理。”孫朗也沒生氣，頭也不回地說道，“屍體被直接生裂，這些人都是習武之人，看筋骨皮肉，武功都是不弱，結果毫無反抗之力，就被人直接撕巴了，等閒野獸也做不到這個。所以，動手的，要么是武功極強的人類，要么是力量極大的妖怪……”

　帝姬也看了半響，眼中閃過凝重之色，說道：“看起來，不太像是人類做的。”

　“是，確實不太像是人類做的，能把人撕成這樣，那是得有多大的恨，況且這些武者身體結實，筋骨如鐵，就是龍爪手、鷹爪功之類的凌厲指功，想要做到這一點，也非得是功力極為深湛之輩不可。”孫朗淡淡道，“這樣的高手名家自重身份，蛋疼的人根本不多，況且……”

　他用石棍撩開一人的褲腳，這人是被直接撕成兩半，勉強拼在一起，就像是《dark-blue》裡的雙子一樣。

　孫朗指向了他靠近腳踝部位的脛骨，一圈紫紅色的血腫：“這人是被抓住雙腿，直接撕成兩半的，這就造成了兩個明顯的受力點，有時候殺人者武功高低、內功強弱乃至武學的路子，從創口的模樣和破壞程度，就能判斷得八九不離十，因為運勁就會留下痕跡……”

　帝姬咪著眼睛看了片刻，說道：“這……”

　孫朗哈哈一笑：“你就不要強行裝逼了，武功這麼遜，你能看出個卵來。”

　“……”帝姬狠狠地瞪了孫朗一眼，“你少埋汰我兩句能死嗎！？ ”

　孫朗對帝姬那殺人般的目光視若無睹，他淡淡道：“確實有點意思啊，這左右兩條脛骨上的一圈抓傷，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殺人者……好像不會武功。因為創口與組織骨骼破壞程度表明，兇手雖然手勁極大，但卻沒有任何控制力道、使用技巧的跡象，完全是靠著蠻力和速度硬來……”

　帝姬沒好氣道：“所以說，你覺得也是某種兇惡的妖怪幹的？”

　孫朗擺手道：“不一定，說不準還是個武功極強但失了智的絕世高手幹的呢，歐陽鋒那種。”

　邢捕頭在一旁聽得有些不得勁，你分析了這麼長一圈，到頭來，想法居然跟我差不多？那你裝什麼逼啊。

　幸好有縣太爺幾次提醒，他也不敢撒野，只是平靜道：“既然這位朋友也有定論，那這是定然是那個妖怪做的無疑了，這樣的話，對死者的朋友也有個交代。”

　“慢著。”孫朗說道，“就算是妖怪，也得看是哪個妖怪了。”

　邢捕頭神色一動：“您說什麼？還能是哪隻妖怪，當然是持有帝兵、流竄於懷川群山之中的那隻妖怪了。”

　孫朗也不理他，轉頭看向林縣令：“縣令大人，應該有目擊到妖怪長相的倖存者吧，那個撿到神兵的小妖怪，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林武英回答道：“這個說法各有不同，下官以為，比較靠譜的說法，是此妖乃是一個小姑娘，長得很漂亮，十七八歲的樣子，梳著長辮子……”

　孫朗又問道：“那身材怎麼樣？”

　身材……喂，你在關注什麼啊。

　林縣令心裡腹誹，但依然回答道：“比較勻稱正常……苗條，不高，沒什麼特別之處。”

　“哦……聽你的描述，是個羽川翼啊。”孫朗看向了屍體的創口，淡淡道，“我還以為是個大神櫻呢。”

　這兩個奇怪名詞，顯然來自只有死宅才知道的世界，眾人是懵然不知的，唯有帝姬隱約猜到了一些，說道： “你也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我的意思是，看這些屍體的撕裂創口與殺人痕跡，殺人者如果真是那個持有神兵的妖怪的話，那這位女妖怪應該是個春哥般的好漢，渾身肌肉澎湃，指節粗大，掌如蒲扇，拳如醋缽，大臂能跑馬，胸口碎大石，是妖怪界的豪傑，一拳就能打爆那些只會賣萌賣騷的賤-貨妖怪。”

　孫朗指著幾處創口： “這裡，這裡，這裡，你們都長著眼睛，好好看看，這些貫穿傷與撕裂傷的痕跡，是一個身材苗條正常的小姑娘能留下的嗎？”

　邢捕頭看了片刻，依然說道：“也許那小姑娘的模樣，只是那妖怪迷惑人心的變化之相，她的本尊人形是個肌肉虯扎的壯漢，也不是沒可能啊。 ”

　孫朗轉頭望著邢捕頭，似笑非笑道：“邢捕頭好像對那妖怪的成見很深啊。”

　邢捕頭感覺對方眼神深幽，似乎能夠看穿一切，他心裡一驚，但還是說道：“跟妖怪還有什麼好說的，自從懷川之事鬧大，這妖怪殺的人越來越多，欠下瞭如此血債，自然是要讓她血債血償，用命來償還的！”

　孫朗意味深長地一笑，看向了林縣令，緩緩道：“林縣令也持有同樣的看法嗎？”

　林武英一驚，下意識地低頭道：“下官……”

　孫朗語氣平靜：“說實話，說出你真實的想法……當然你若是有把握說謊，也不妨試試看。”

　林縣令猶豫了片刻，晈牙道：“殿下，先生，恕下官直言……下官以為，最近在懷川群山中發生的諸多命案，恐怕都不是那個持有神兵的妖怪做的！ ”

　此言一出，邢捕頭失聲道：“大人您……”

　“邢捕頭，本官自己有腦子。”林武英平靜道，“二位容禀，據下官所知，這些天又不少人撞到了那隻妖怪，有人要動手搶奪，有人想花言哄騙，無論是騙是偷是搶，無不被對方戳破，但他們最多是被打了一頓、教訓了一番，或扔到路邊，或吊在樹上，吃了些苦頭，但總算都被人救下，沒有傷到性命。”

　“而與此同時，懷川群山中卻也在不斷發生命案，被毒殺，死於刀劍之下，被陷阱機關殺死，如此種種，也有不少，他們的死因還沒有完全調查清楚，可懷川的武林人士們卻已經有了廣泛的定論，說那是被窮凶極惡的妖怪殺死的。”縣令大人的表情變 冷冽，“群情激憤，眾志成城，因為行動的理由又多了一條，就是讓膽敢殺害人類的妖怪付出代價，可這些死者都是怎麼死的呢？”

　他的眼神變得深幽起來，冷風，夜晚，昏燈，以及四具慘不忍睹的屍首，林大人輕聲道：“萬般禍亂，皆起人心。”

　“下官以為，所有的死者，都是被人殺死的，無論是為財，為仇，為嫉妒，為惡意。”

　“這懷川，已經變成了陰暗人心的狂歡場，在這群山之中，是法律與道義無法涉足的地方，無論你做什麼惡事，都有妖怪來替你背黑鍋。”

　“甚至出了岔子，暴露了，或者沒做乾淨，也有人來幫你打掩護，遮掩事實，只要事情沒鬧大，就有很多人來幫你遮掩醜事，他們甚至跟你素不相識……”

　他幽幽道：“很多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