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來啊,繼續作啊!
馬蹄陣陣,大風起兮,沙塵揚起。
十四匹戰馬揚蹄飛奔,騎士們奮力揮動馬鞭,戰馬是騎兵最好的伙伴,每一個合格的軍士都懂得如何保護戰馬,如何愛惜馬力,但如今他們已經顧不上什麼了,拼命抽打著戰馬,讓馬兒再快些,再快些。
他們是明州將軍府的家丁,是親兵中的親兵,對大將軍忠心耿耿,對自己的身份充滿了驕傲與榮譽感,他們是將軍最忠心的部曲,也是將軍最精銳的士卒,他們鬥志昂揚,他們氣勢如虹,他們是大將軍最信賴的力量。
但是如今,他們的模樣很難稱得上精銳,三名揚鞭跑馬的甲士,臉上全都是惶然的神色,支撐士兵的最重要的骨已經崩碎,從精銳變成喪家之犬,只需要一次大敗,因為他們畢竟不是真正的精銳。
他們惹上了一個可怕的魔頭,而且還讓公子陷入了危險的境地,可謂是闖下了彌天大禍,即使是將軍府的家生子,他們也知道這次回去的後果。
——沒有誰對誰錯,只有誰是誰非,他們給將軍府惹到了這樣可怕的敵人,就是大錯中的大錯,不管其中有什麼內情,不管他們有什麼藉口。
但沒有人想要逃之夭夭,一走了之,全家老小都在將軍府是一回事,忠義是另一回事,必須要有人回去報信。
三名醒來的甲士拼命地揮動馬鞭,不斷伸著脖子遠望,他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著早早看到洪城坐落在山間的厚重輪廓,他們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洪城,告知大將軍,一個可怕的對頭正衝著他去了。
突然他們聽到了大罵聲:“怎麼回事!快放開老子!”
原來是幾名被綁在馬上的同伴醒了過來,之前的殺戮,他們在周圍放風,察覺到這邊的異變以後,就被湖中探出的巨靈之手給直接拍昏,所以僥倖逃過一劫,此刻還以為落入了敵人的手中,梗著脖子大罵道:“有種就一刀殺了老子!老子是將軍府的人,你就等著大將軍來為我報仇吧! ”
三名甲士對視了一眼,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充滿了苦澀與自嘲,這四個幸運兒,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道惹到的對頭到底可怕到何種程度……竟然還能在這里中氣十足的大罵不休。
為首的一名騎士叫顫著嗓子:“錢春來,是我……別罵了……”
他們停下戰馬,將綁在馬上的袍澤們解了下來,那叫錢春來的騎士先是被水花拍昏,又被顛了一路,有些暈暈沉沉的,環視左右,面色一變:“怎麼回事?我們怎麼在這裡?其他人呢?公子呢?”
三名清醒著體驗了“千刀萬剮”、“瞬間爆炸”、“湖中精靈之手”、“你們先趴下再說”、“你有龜息我會補刀”和“裝逼大成功”等全部項目的甲士們露出了淒然的表情,顫聲道:“除了公子之外,所有人都死了……”
錢春來驚怒交迸,大聲道:“李環!你們竟然將公子留在險境!”
“那我們有什麼辦法!你他媽的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那個叫李環的騎士瞬間崩潰了,咆哮道,“你他媽的早早昏了,老子們從頭看到尾!他一個眼神就將丁立挫骨揚灰,手指都不用動,就把我們全都按在地上,於頭領被一腳踩成了肉餅!這孫朗不是個妖怪,就是武道大宗師,殺我們都不用一個指頭!”
錢春來等四人面面相覷,他們本能地想要反駁,但卻想起了自己昏厥前的一幕,湖中驟然炸出了一隻由流水構成的大手,如雷霆般拍了下來……然後他們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這四人之前在四處放哨,發現不對時就被直接打昏,沒有直面孫朗的恐怖,不知道那無法反抗的極致恐懼,對當時的場景沒有一個直觀的認識,所以還沒被嚇破膽,他沉默了片刻,咬牙道:“真是看走眼了……他為什麼放我們走?為什麼要扣下小衙內?”
李環苦澀道:“是讓我們回去報信,讓大將軍來見他……”
錢春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瞪眼道:“等等,一開始不是好好的嗎?雖然丁立讓他們騰地方,但是公子不是喝止了嗎?那個人也沒有生氣,怎麼動起手來了,還殺了這麼多人?”
李環等人露出了後悔的神情,將發生的事情說了,錢春來聽得目瞪口呆,半晌作聲不得,然後跌足道:“這可真是……討要一個侍女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以公子的身份,張府的一個上門女婿也是比不了的,怎麼就偏偏這麼巧,竟然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李環三人心有戚戚焉……確實如此,別說討要一個侍女,就算搶個大姑娘,以將軍府的威勢,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被搶的那家還要高興能與將軍府攀親呢,誰能想到,竟然剛巧不巧,碰到了這樣一個魔頭?
不過一念及此,他們卻突然想到了孫朗之前對他們說的話。
行事要留三分餘地,做人要存一點素心。
然後,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在他們腦海中閃過——如果不是大家霸道慣了,對別人呼來喝去,如果公子看上了那個侍女,想要巧取豪奪,就算那個孫朗是皇帝老子,恐怕也不會發生任何事情吧……
錢春來看李環表情有異,皺眉道:“你打算怎麼做?”
“當然是馬上趕到洪城,向大將軍報信了!”李環被驚醒,然後下意識地回答,隨後,他勃然道,“怎麼,你他媽的有二心?”
錢春來冷冷道:“報信之後呢?我們給將軍府惹上了這個棘手的敵人,雖說這事主要責任在公子,但我們護衛不力,豈能脫得了關係?而且要不是丁立嘴賤,那孫朗也不至於會殺人,將此事鬧得不可收拾……”
李環的眼神變得鋒銳如刀:“惹事的都已經死了,我們最多只是個護衛不力,而且敵人強橫,我們不是對手,非戰之罪,大將軍賞罰分明,頂多打我們一頓軍棍……況且我們世受將軍大恩,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一定要讓將軍早做準備,就算將軍一怒之下砍了我的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錢春來冷笑起來:“賞罰分明?對,大將軍確實賞罰分明,但別忘了,公子是誰的弟弟,將軍賞罰分明,但夫人也賞罰分明嗎?我們把她的寶貝弟弟陷在了魔頭的手中,這女人怎麼會善罷甘休,放過我們?”
李環想起了那位雷厲風行、府中大小諸事皆出其手的夫人,不僅打了個寒噤,臉上浮現出了懼意,他咬牙道:“你要怎麼辦?如果逃跑的話,不僅將軍府毫無防備,我們的家人也會被牽連,畢竟那個男人說,如果他抵達洪城之前,還見不到大將軍,那他就會從城門一路殺到將軍府……”
“逃跑?當然不會逃跑,只是死中求活而已。”
錢春來冷然道:“這次我們算是討不到好了,但是不代表我們只能束手待斃……為今之計,是將功贖罪!”
李環想到那魔頭的恐怖身手,又打了個寒噤:“怎麼將功贖罪?我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而且他也說了,如果我們跑到沿路州府求援調兵,他就立刻剮了公子,然後殺到洪城!”
錢春來陰惻惻道:“誰說要這樣了,他不是將公子扣作人質了嗎?我們也會扣人質啊……他不是說,他是明州張府的女婿嗎?”
李環猛然醒悟,駭然道:“你想?”
錢春來重重點頭:“然也!”
“你瘋了!”李環大聲道,“之前丁立只是開個了玩笑,就被剮成肉醬,你敢去動他老婆,整個將軍府都要死光光啊!”
錢春來眼神陰鷙:“怎麼,你還覺得這事能平安解決?”
“那……那當然了。”李環遲疑道,“他雖然武功高強,但大將軍也是武學宗師,又是封疆大吏,手握明州兵馬,可謂是位高權重,兩者都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人物,一旦起了衝突,勢必兩敗俱傷……”
錢春來冷笑道:“所以,我們得罪了他,於是他便將公子扣下,讓我們回去報信,通知戚將軍上門來領人,並且賠禮道歉,這就是武林中人解決問題的方法,不傷和氣,還有面子?”
李環眨眼道:“當然,難道他們非要拼個你死我活不成?”
“天真!”錢春來森然道,“如果大將軍只是一名武學宗師,而不是朝廷大將,那這事確實會這麼解決,如果那孫朗沒殺一人,那這事有可能還會這麼解決,但問題是,他殺人了!一口氣殺了七個!包括丁頭領!”
他望著李環,咬牙道:“這已經不是江湖恩怨了,也不是兩個武道宗師之間的事情了,這是俠以武犯禁!是武者殺戮朝廷兵馬!是這個孫朗在打大將軍的臉面!他殺了朝廷甲士,殺了將軍部曲,如果大將軍還要賠禮道歉,那他勢必會成為朝野之中的笑柄,也會讓明州六軍人心浮動,朝廷的威嚴何在? ”
於是他得出了結論,斬釘截鐵道:“隔行如隔山,這個孫朗,只是個武道大宗師,他不是軍人,也不懂官場的套路,他不給大將軍面子,那就沒得玩了!大將軍就算表面上與他虛與委蛇,也一定會傾力絞殺此人,維護鎮州將軍的臉面與朝廷軍馬的威嚴,所以,一定要打!”
李環心亂如麻,不知道如何反駁,也許,錢春來說的是對的。
他囁嚅道:“這……”
錢春來森然道:“既然要打,那無論是大打還是小打,都要佔據更大的優勢,他既然用公子做人質,我們也給他來個釜底抽薪,抄他的老窩!”
李環猶豫了片刻,搖頭道:“我們才幾個人!將軍府確實可以不將張家放在眼裡,那是因為大將軍是明州大將,上馬管軍,下馬管民,區區張家自然不算什麼,但對於我們來講,那可是一個龐然大物,怎麼抄老窩!”
錢春來哼道:“不用我們一起,你們繼續去洪城報信,我們幾個去明州!至於如何收拾張家……哼,明州刺史州牧,是個老好人,也是大將軍的應聲蟲,待人接物,一團和氣,之前我給大將軍做親兵的時候,曾經見過這位刺史大人,他認得我,還對我客客氣氣的,這次,是他巴結大將軍的好機會!”
李環若有所悟:“你是想……”
“沒錯,借助這位刺史大人的力量,挑撥一二,哄他將張家拿下!”錢春來陰惻惻道,“順便將他推到大將軍的戰車上,如此,明州文武官雙劍合璧,傾盡一州之力,緝拿此人,何愁搞不定一個武者!將軍和夫人知道了,也會誇我有決斷之機……哼,我就不信,一個武者,就算武功再高,能反了天嗎?”
李環看著信心滿滿的錢春來,他隱隱約約覺得不安,想要勸阻對方,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而錢春來卻已經打定了主意,看了一眼四周:“他們在後面……所以我挑另一條路折返回去,火速趕往明州,你快些去洪城,將此事前因後果,細細講給將軍和夫人聽!”
他想了想,補充了一句:“記得……反正終歸要打起來,就不必全說實話了。”
李環張了張嘴,但錢春來卻不理他,招呼了一下其他幾名同伴,四人乘著快馬,向前方呼嘯而去,他們準備避開孫朗,沿著另一條路折返明州。
李環望著同伴們絕塵而去,想起孫朗恐怖的手段,心中湧出了巨大的不安,他猶豫了片刻,還是跺了跺腳:“走吧!”
反正他要完成自己的使命,那就是將此事回報給大將軍。
與此同時,綁架了小衙內的兩名叛逃軍人,在吃飽喝足之後,慢悠悠地啟程了……這麼說起來,王印也足以自傲了。
因為綁架他的兩個人,是后土帝國與烈焰神權國軍銜最高的軍人,而且這兩個傢伙,全都是背棄祖國的叛軍,兩人叛逃後聯手做下的第一票,目標就是小衙內,另一名帝國上將的親戚……操,這麼一想,真是帶感極了。
——簡直就像是【嗶——】副統帥和成功逃亡的貝利亞一起把……好吧好吧,不說了不說了。
但是小衙內似乎還沒有意識到,他竟然在無意之中創下如此殊榮,簡直可以載入史冊的那種,他此時此刻,精神萎靡,擔驚受怕,宛如驚弓之鳥,就怕孫朗隨口一句“哎呀呀還是太麻煩了”,然後一指將他碾成肉醬。
無論孫朗還是庫瑞爾,都不會在意戰俘的心理狀況,他們倆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庫瑞爾坐在馬上,敦敦敦敦地喝著酒,一口氣喝完小半瓶之後,發出了一聲暢快的聲音,大著舌頭道:“然後你打算怎麼辦?用這種辦法,把戚冠岩引出來談談嗎?”
孫朗笑道:“談個屁啊,我殺了他這麼多的馬仔,他這個當大哥的,如果不站出來砍我來給馬仔們出氣,底下做小弟的怎麼會心服?他要是慫了,還要不要當瓢把子了?所以啊,他肯定要打的。”
庫瑞爾打了個酒嗝:“那你,不是要收服他嗎?鬧成這樣,怎麼收服?”
“這收寵物小精靈,還得先把對方打得半死呢,軍人說到底,還是要講拳頭的。”孫朗的眼神變得幽然起來,“你以為收服是什麼?虎軀一震,放出王霸之氣,他就納頭便拜?他好歹是一州大將,天下數得上號的武臣,想要收服他,得用很多手段,更何況,這明州將軍府,好像沒有我想像得這麼純粹。”
庫瑞爾淡淡道:“小心他們偷襲明州城。”
孫朗笑道:“如今明州風聲鶴唳,想要在城中動手,必須要有明州刺史的配合……哈,但願這位明州文官之首,不要給我這個機會。”
庫瑞爾看著他,眼神有些奇異,突然輕聲道:“你是因為這麼想的,想要引著戚冠岩帶兵前來,所以才出手殺了那幾個人嗎?”
孫朗轉頭道:“為什麼這麼問?”
庫瑞爾輕聲道:“你應該是因為他們的言語之中,談及了那個女人,所以才直接動手殺人的吧?在你原本的計劃中,不會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吧。”
孫朗笑道:“那又怎樣?我高興就好。”
“想必她知道這事,也會很高興吧。”庫瑞爾幽幽道,“之前這些人覬覦我,你只是嘻嘻哈哈地逗弄他們,引他們上鉤,但他們只是提到那女人,你就二話不說把那人碾成肉沫……我卻很不高興啊。”
孫朗攤手道:“我才認識你多久?你怎麼比得上她。”
“說的也是……不過也只是現在了。”庫瑞爾正色道,“雖然是她先的,但我絕對會扳回一局的。”
孫朗做出了一個悉聽尊便的手勢。
庫瑞爾又嘆息道:“如果有一天,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這些人只要多看我幾眼,你就二話不說直接殺掉他們,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該有多好。如果此時陪著你的是那女人,恐怕這些人只要稍有言語冒犯,就全都死光了吧。”
孫朗笑了起來:“不會的。”
庫瑞爾奇道:“哦?為什麼?”
孫朗輕笑道:“因為她不會讓我殺人的。”
“所以你就不殺了嗎?”庫瑞爾淡淡道,“就不在意這種冒犯了嗎?”
“當然不會,而且,我也知道她會怎麼做……”孫朗露出了柔和的笑容,緩緩道,“她肯定會跟我一起,把鯡魚罐頭灌進這些人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