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 餓狼

　這裡是正氣堂，是白家最重要的議事之所，只有關乎到家族命運的大事發生之時，這裡才會打開。

　有資格參與會議的，都是家族中名望很高、握有實權的族老。

　這麼重要的地方，平時自然是戒備森嚴，每日三次，都有專門的人來打掃，負責清掃工作的僕役忠心耿耿、手腳利索，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完白家這個議事要地，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一一這一切都在家族執法者的監視之下，這是白家的規矩。

　無規矩不成方圓，世家需要規矩。

　可這裡，家族的核心議事區域，在一場大議事剛剛結束之後，地上就出現了一封信。

　那封信靜靜地躺在地上，在乾乾淨淨的地磚的映襯下，土黃色的信封竟然亮得刺眼……至少在白振明眼中，這顏色很刺眼。

　他沒有第一時間過去撿，而是瞇起了眼睛，身為秦州第一世家家主的老謀深算令他不會妄動，這封信寫著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誰將它放在這裡的。

　白振明閉上了眼睛，剛剛發生在這裡的爭吵與會議的場景浮現在腦海之中。

　三叔的咄咄逼人，五叔的圓場，四房的表兄的陰陽怪氣，有些人在大吵大鬧，有些人沉默不語，所有人的眼裡都隱藏著一絲惶恐。

　更多的人則是在詢問關於父親的事情……他們害怕了。

　每一個人的嘴臉都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這些該死的蛀蟲，仗著白家的蔭庇拼命地給自己撈好處，他們不知收斂，肆無忌憚，不斷凋蝕著白家這顆參天之木，如今大事臨頭，他們個個都慌了手腳，人心散了啊，所有人都在為自己的利益考慮著。

　他睜開了眼睛，一縷冰冷的殺氣透了出來。

　無疑，這封信出現在會議結束之後，應該是有人在離開時故意丟在了地上，也就是說，留下這封信的人，必然是族中手握重權的族老之輩。

　那為什麼要在這種場合，用這種容易暴露的方式，留下這封信呢？如果是家中的族老的話，送信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吧。

　所以……是示威嗎？是提醒嗎？是在告訴我，白家堡繁榮之下的搖搖欲墜，很多事情都脫離了我的掌控？那麼……是誰？

　白振明沉吟了片刻，伸手一招，平地掀起氣流，在微風的流動中，這封信慢慢飄起，悠悠落入了他的手中。

　捏著薄薄的信封，白振明擦了擦額頭的細汗，緩緩吐出一口氣，以他的武功與資質做這種事情，還是有些勉強。

　他望著手中的信，神色有些黯然，低嘆道：“父親，我果然沒有什麼習武的資質啊……若我哪怕只有您一半的修為，今天叔伯他們也不敢放肆了……”

　一聲喟嘆之後，他慢慢地拆開了手中的信，抽出潔白的信紙，剛看了兩行，神色微變。

　信中用詞直白，沒有假惺惺的問候和客套，直來直去，開門見山。

　“當各大門派聯名拜山的帖子送到白家堡的時候，你的臉色肯定很難看，但當你去了你父親的砥劍園之後，你臉上的擔憂之色就會削減了一大半，你那些廢物親戚都覺得你從你父親那邊得到了勇氣和安心，而我知道，給予你勇氣的另有其人，所以，這封信就該出現在你手裡了。”

　“不要怕，他此時肯定已經離開了，我知道他想去幹什麼，他只能自己去做，畢竟他再厲害，也只有一個人，所謂分身乏術，不是嗎？”

　白振明拿著信的雙手，驟然一緊，幾乎要將薄薄的信紙捏碎。

　他下意識地抬頭，警覺凶狠地看著四周，眼神就像一隻瘋虎。

　而此時此刻，孫朗帶著白振明給的令牌、盤纏與地圖，先是大搖大擺地來到了白家堡的私人馬欄，並且在整潔乾淨、纖塵不染、比人住的地方都高級的華麗馬厩中挑走了最好的那匹馬，據說這是白振明的心頭肉，秦州有數的良駒。

　將前來賠笑阻攔的牧馬總管踢到一邊，孫朗騎在馬上，微微一笑：“你去找白振明告狀吧，我把這匹儲備乾糧騎走了。”

　一一儲、儲備乾糧？這匹馬賣了之後能賣幾個大倉庫的乾糧啊！

　然后孫朗就直接在白家堡中策馬奔馳，一直到從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城門的白家堡正門離開，隨即絕塵而去，這一路上，很多人都看到了。

　等馬場總管屁滾尿流地找到了白振明的時候，白家家主剛剛結束了與族老們的會議，回到了他平時處理家族事務的書房裡。

　聽到對方結結巴巴、惶恐無限的講述之後，白振明並沒有彩虹小馬被奪走的暴怒，反而出乎意料得平靜，他沉默了片刻，擺手道：“這不怪你，你出去吧……被他打了？去帳房支取五十兩銀子吧，這事不要多嘴。”

　負責馬場一應事務的總管鬆了一口氣。

　白家堡名下的馬場有很多，而他負責的這個馬欄，規模恐怕是最小的，但含金量應該是最高的，因為他和他的馬欄專門為白家的家族成員服務，這當然是個肥缺，所謂五十兩銀子的慰問金他是一點都看不上的……但最重要的是家主的態度。

　他磕了個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告退，等對方的腳步聲慢慢遠去之後，白振明淡淡道：“青哥。”

　旁邊的房間中走出了管家，恭聲道：“在。”

　白振明沉默了片刻，若無其事道：“剛剛楊總管衝撞了孫先生，那是我們府上的貴客，不能慢待，所以要多多注意。你親自走一趟，指派下去，讓白家堡到錦遠鎮之間，咱們名下的所有客棧、酒店、青樓與茶館等等，全都仔細著些，看到孫先生後儘全力招待……”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不變道：“……那些粗人，我很難放心，青哥你親自居中調度吧，孫先生他但有差遣，所有人都要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若是需求物資與人手之類，哪怕從白家堡直接調度，也要滿足他的一切要求。”

　管家沒有多問，點頭道：“是，我這就去辦，孫先生會成為西川最尊貴的客人。”

　白振明說道：“青哥做事，我一向放心，只是孫先生身份特殊，你記得按時向我匯報一下他的消息，另外，尺度也要把握好，我們不是在監視他。”

　管家低頭，語氣平靜，什麼多餘的都沒 ，什麼多餘的都沒說，只是道：“遵命，那我就去了。”

　等到這個從小長大、亦僕亦友的奶兄弟離開之後，白振明慢慢地低下了頭，將手中的書合上。

　書的下面，壓著一封拆開的信。

　白振明注視著這封信，眼神浄獰冰冷，就像一隻窮途末路的餓狼。

　而孫朗此時，已經騎著那匹神駿的馬兒一路離開白家堡。

　這時他突然發現，自己很久都沒有一個人行動了。

　明州翻車之後，他挾持著帝姬一路西行，在懷川跟白羽威打了一架之後，帝姬趁機逃之天天，但又有一個瘋子和一個妖怪加入了隊伍，還附帶一把妖劍。這些日子他天天跟白羽威吵架，再跟小妖精鬥嘴，然後就是與婊人格的互相嘲諷……從來就沒有消停過。

　此時一人一騎，縱馬下山，迎面的風兒吹拂著臉龐，西川的空氣清涼又乾爽，令他的心情一時大好，而想到了這次下山的目的，他的心情就更好了。

　武林啊，江湖啊。

　之前他就打算體會純正的江湖味道來著，可惜懷川那邊雷聲大雨點小，而且接觸的都是一群low逼，真正那些逼格甚高的宗師高手，他好像一個都沒有見到。

　這回可好了，想想白振明提供的名冊吧，什麼天心劍客，什麼紫胤真人，一聽這外號，至少是個金色的稀有怪。

　畢竟人要有夢想，要有格調，左右都是折騰人，還是折騰這種稀有怪更有成就感。

　他越想越高興，然後下意識地摸摸口袋，突然面色一變。

　耳邊彷彿響起了機械般的提示音。

　一一您的生化武器儲備不足。

　幹他媽的，鯡魚罐頭只剩下一盒了。

　沒辦法，這次出門比較倉促，身上帶的量本來就不多，在懷川與白老頭打架的時候讓他吔了一罐，之前布下鯡魚金鎖陣的時候又用了四罐，如今身上只剩下一罐了。

　這一罐說不少也不少，足以玩出很多花樣，例如說讓一位所謂的絕頂高手徹底感悟生命的真諦與世界的真實，也能讓一大批人共同沾到這地獄的雨露，享受群魔亂舞的狂歡，但畢竟只有一罐，只夠進行一次生化戰術攻擊，很多更加高端的玩法就施展不出了。

　那是不是要想點別的主意了……

　孫朗摸著下巴，露出了哦摩西羅伊的笑容。

　不過呢，在此之前，還有一些更重要的正事要做。

　孫朗挺直了腰桿，望著前方，他此時已經縱馬奔馳了好一會兒，前方不遠處有一間的客棧，客棧的樓上插著一支白色的旗，旗上畫著一支利劍。

　白振明說，凡是有這種標識的，都是白家的產業。

　一一那就走吧。

　孫朗笑了笑，一夾馬腹，這駿馬發出一聲嘶鳴，加快速度，向那客棧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