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孫朗的人生商談

　“只不過是，夢醒了而已。”

　張銀落似懂非懂，但她還是隱隱察覺到了什麼:“見面不太順利？”

　孫朗灑然一笑，擺手道:“世界並不是我們想像中的那個樣子，真相有時候很殘酷，但長痛不如短痛……這是他必須經歷的事情。”

　他與張銀落並肩走在侯府的小路上，一邊走，一邊與張銀落閒聊，或者說，向著可以信賴的人吐露心聲:“這龍萬德啊，太年輕，太簡單，有時很幼稚，他跟庫瑞爾簡直是兩個極端……龍萬德成為炎衛，是三分家世、三分天資與四分機緣巧合，他有些理想主義，沒有見識過世界的真實……”

　孫朗抬起頭來，思索了一下，然後想到了一句很合適的話:“也就是說，這個傢伙，長著一張沒有人被欺負過的臉啊……”

　張銀落轉頭看著他:“所以你欺負他了？”

　孫朗傲然道:“這叫人生相談，這叫人格修正，這叫向他傳授一下人生的經驗，要我說，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他被庫瑞爾打得這麼慘，還被一路追到明州，這麼丟人的戰果，肯定是他自找的……”

　他扳著手指，絮絮叨叨地說道:“你是不知道，他天真到什麼地步，離火之國內部出了動亂，他竟然跑來明州，想要讓老胡牽線搭橋，向帝國遞話尋求幫助——他媽的，就朝堂上的那些龜兒子，發起壞來，個個吃人不吐骨頭，我跟他說了多少遍了，當官的都是些王八蛋，他就是不信…… ”

　張銀落望著孫朗，突然笑了起來。

　孫朗有所感應，抬起頭來，瞪眼道:“你笑什麼？”

　張銀落抿嘴道:“沒什麼，沒什麼，只是看你現在的樣子，突然想到，過去的你，恐怕是個比胡會首還囉嗦還愛管閒事的人吧……”

　孫朗看著張銀落那有些促狹的笑容，哼了一聲，傲然道:“放屁，老子當年最愛做的兩件事情，一是引誘良家下水，二是勸說妓女從良，這叫管閒事嗎？前者是婦女解放，後者是人道光芒，分明都是人間的大愛！”

　張銀落早就知道孫朗是個什麼貨色了，聞言也不生氣，心中甚至毫無波動，只是一臉冷漠道:“哦，可這兩件事情，如今你卻哪個都做不成了。”

　“這你就錯了，引誘良家下水是沒試過，但我覺得我如果真想這麼做的話，任憑什麼貞潔烈婦，只要被我一摸……嘿嘿嘿嘿嘿……”

　孫朗說得眉飛色舞:“而勸說妓女從良這個成就，我已經達成了！當時是在銳金之國，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突然意識到大保健之力也是可以控制的，於是就在霧都街頭襲擊那些失足的大姐姐……”

　張銀落的聲音高了八度:“襲擊？”

　孫朗攤手道:“我倒是想先付好價錢然後去屋子裡慢慢試啊，第一呢，動靜太大了，怕引人注目，產生麻煩，第二呢，我要是把她弄爽了，她纏上我，也不太好，所以乾脆在街頭尋找目標，反正那邊霧大，方便行動。打暈之後，拖到街邊，戳戳點點，眼看著差不多，再弄就要出人命了，然後就停手。”

　張銀落似乎隱隱想起了什麼，表情有些怪異。

　“然後拿事先準備好的毯子往她身上一裹，留下她上一千鐘才能賺到的錢，隨即飄然遠去，深藏身與名。”孫朗一臉得意道，“當然，我也考慮到對方的安全問題，只是在一邊藏好，然後點出一道指風，將其喚醒，看著這位大姐姐從茫然到震驚到狂喜然後披著毯子帶著錢一路往家跑……”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靈光閃過了張銀落的腦海，真相只有一個，她指著孫朗，震驚地大聲道:“開膛手傑克原來就是你啊！”

　“胡說，那明明是個身上有傷疤的拿著雙刀的小蘿莉！”

　“……什麼亂七八糟的！”張銀落叫道，“我在離火之國都聽過這事啊！說你專門在迷霧之夜襲擊妓女，還把人家開膛破肚！”

　孫朗怒道:“放屁！我最多幫人調節了一下內分泌和外分泌系統，那些被我拜訪過的大姐姐全都安然無恙，最後拿著那一大筆錢從良了，我明明做了好事，讓這些失足婦女從火坑中逃脫出來，怎麼就變成殺人鬼了呢？”

　張銀落自然也相信孫朗不會胡亂殺人，但那傳說卻有模有樣，以至於當時遠在離火之國的她，都聽到了有關的新聞和故事，她皺眉道:“那這個傳說是怎麼來的，難道不是在說你？”

　“完全是在說我。”孫朗嘆息道，“大概是以訛傳訛和人云亦云吧，最後連那群頂著古圓桌騎士名號的中二病都跑出來找我……”

　張銀落搖了搖頭，突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情，目光灼灼地望著孫朗:“等等……一兩年前……我記得那段時間，突然興起的各種靈異與都市傳說特別多，而且各國都有，該不會是你……”

　孫朗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假裝四處看風景:“我什麼都不知道……”

　張銀落試探著問道:“兔子殺人狂？瘦長鬼影？無頭騎士？”

　孫朗若無其事道:“那是什麼喵？人家甚麼都不知道喵……”

　“那個喵字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了！”

　張銀落大聲吐槽，然後嘆了口氣:“真是的，你到底幹了些什麼事兒啊，居然都變成了這種傳說……哼，我當時還很害怕來著……”

　孫朗眼神一亮，但張銀落早已經摸清楚了這傢伙的操性，直接大聲道:“你要是敢嚇唬我，我這輩子都不會理你了！聽到了沒有？”

　孫朗一臉可惜地嘖了嘖嘴:“切……”

　“……你還真想這麼幹啊！”

　再次逼迫孫朗保證不用任何裝神弄鬼的法子嚇唬她之後，張銀落這才鬆了口氣，突然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啊……知道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之後，就一點都不害怕了，也覺得這一切都是誤會，因為你根本不可能隨便殺人。”

　孫朗淡淡一笑。

　張銀落看了一眼孫朗，慢慢道:“那位龍萬德先生，也是像我這樣，信任著你吧，他從很早開始就信任你了，所以現在……會覺得接受不了吧。”

　說著說著，她就笑了起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很容易就能想到啊，昔日威風凜凜、天下無雙的元帥大人，突然變成了這種吊兒郎當、憊懶可惡的壞蛋……還記得我們剛剛見面的時候嗎？三言兩語就把我氣得要命，更何況是他這種早就已經認識你的人……”

　孫朗沉默了片刻，搖頭道:“不一樣，他相信的，其實是一個謊言，做不得數的，還是趁早從這一廂情願中掙脫出來比較好……”

　張銀落搖頭道:“也許是謊言，但真相有時也不會這麼糟糕呢，就像是那些曾經讓我心裡發毛的都市傳說，實際上也沒有人受傷，沒有人死去，沒有這麼恐怖，只是一個混蛋那莫名其妙的惡趣味被以訛傳訛……”

　她望著孫朗，眼中亮晶晶的，輕聲道:“所以，也許龍萬德心中的那個孫朗是假的，但真正的孫朗，也沒有那麼壞啊……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孫朗微微一怔，看向張銀落。

　女孩兒微笑著偏了偏腦袋，柔聲道:“你現在已經決定不再退避了，將來也一定會遇到昔日的友人，總不能像現在這樣，大吵一架，然後跑出來散心吧？你們都兩年不見了，他們的印象自然還是停留在兩年之前，人總會變的，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關鍵是，變好還是變壞……”

　這樣說著，張銀落看著孫朗，燦然一笑:“我覺得，或許以前的孫朗光輝奪目、天下無雙，但如今的孫朗，其實也不差啊。”

　孫朗傲然道:“那當然，我反正是覺得，現在比那時候要好多了。”

　張銀落輕笑道:“所以，要讓他們知道啊，讓他們知道，你其實沒有變，如今的你才是真正的你，你活得很開心……如果是朋友的話，他們也會為你高興的。所以，不要先預設立場，將對方視為敵人啊……這樣的話，說話前就帶著滿腔怨氣怒氣，氣勢洶洶，很容易把事情鬧僵的……”

　她柔和地笑著，就像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小姐姐，以溫柔的語氣與為人著想的性格，安撫著躁動的心靈。

　孫朗靜靜地望著少女，突然唏噓道:“銀落，你越來越有賢妻良母相了。”

　張銀落紅著臉啐了一口:“還不是為了你這個滿身臭毛病時不時就一個人暗自生氣的傢伙？別想太多，我只是看你可憐而已……看到路邊有餓得汪汪叫的小狗，也會隨手餵點東西給它吧？”

　孫朗腆著臉道:“銀落，我已經好多年沒有性生活了，這方面你也可憐可憐我吧，我有一條祖傳的珍貴染色體可以作為報酬……”

　張銀落二話不說，飛起一腳:“滾！”

　孫朗大笑著跳開，伸了個懶腰:“說的也是，退役了兩年，突然回到那時候，我好像一時沒有轉換過角色來，有些束手束腳了呢……”

　他活動了一下胳膊，獰笑道:“他媽的，當年我做丘八的時候，哪會跟那小子廢話……反了天了，竟然敢跟我大吼大叫……看我回來再收拾他。”

　張銀落皺眉道:“回來？你要出門？”

　孫朗欣然點頭:“原本是考慮將庫瑞爾與那封信扣在手中，可以當做籌碼，與戚冠岩進行談判和交鋒，但沒想到庫瑞爾的節操這麼低，竟然嬌軀一震納頭就拜……她既然這麼配合，那我們就可以進一步掌握主動權了。”

　張銀落想了想，驚訝道:“你要主動去找戚將軍？”

　“聰明。”孫朗打了個響指，“如今明州官場都指望著戚冠岩回來鎮場子，可文書雪片般發到洪城，就是不見動靜，我還以為戚冠岩在靜觀其變，如今看來，他恐怕忙著做另外的事情……反正別人不知道戚冠岩在哪裡，我就不信庫瑞爾沒有聯繫這位明州大將軍的辦法……”

　張銀落想起了庫瑞爾這傢伙，莫名有些不爽:“哼……那女人，一段時間不見，竟然變得這麼不知羞恥了……”

　孫朗善解人意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著一起來。”

　張銀落很是意動，但是想了想，還是搖頭道:“戚將軍練兵的能耐和軍略能力，就連明州的三歲小孩都知道，萬一你這一趟談不攏，要刀兵相見，戚將軍指揮大軍圍殺，你一人一劍倒是可以輕鬆突圍，帶上我就沒這麼容易了，那女人有熾天使護身，就算是千軍萬馬都能衝出來，而我……”

　孫朗望著有些黯然的張銀落，感動道:“銀落，你總是在為我考慮……來來來，我給你灌輸幾十年的內力……”

　張銀落嚇了一跳:“……你想弄死我嗎？”

　“也是，咱倆的功夫不是一路的。”孫朗嘆息道，“那我去一趟靈鷲宮，把你那一幫師父師祖綁來，強迫她們給你灌頂？”

　張銀落用冰冷的眼神望著他。

　“……這也不行啊。”孫朗做出了一個殺頭的姿勢，“那咱們倆馬上回去，把庫瑞爾吊起來做成肉玩具，搶了她的熾天使？”

　張銀落搖頭道:“不行的，輔助聖魂是認人的。”

　“……竟然不反對肉玩具的事情！”

　“我開玩笑的。”張銀落輕聲道，“熾天使是離火之國最強大的戰略力量，怎麼能允許一個外國人來駕駛……如果可以的話，兩年前我就……”

　孫朗伸手拍了拍女孩兒的肩膀，大包大攬道:“安心啦銀落，早晚有一天，我會給你搞到一架熾天使的，我要讓整個離火之國的人都知道，這個大胸妹子，被我包養啦！”

　張銀落只是笑了笑:“又吹牛了……”

　孫朗也不辯解，擺了擺手:“好了，我去看看龍萬德。之前害怕我離開之後，靖安侯府空虛，如今卻沒有這個顧慮了。龍萬德號稱神之斥候，孤獨行者號的偵查與警戒性能是熾天使戰隊中最強的一個，那時候只要有他在，晚上睡覺都不用擔心域外天魔發動突襲……”

　張銀落笑道:“剛剛還在吵架，這就準備開始指使他了？”

　元帥大人回頭，微笑道:“這兔崽子敢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