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我即是猴群

　趙四老爺作為未莊的地主鄉紳，自然在鎮上也有產業。

　孫朗不知道具體位置在哪兒，但好在鐵頭老猿跳了反，之前又與趙四爺交易過，很沒有心理負擔地就供出了趙四爺落腳的地點，做了一回帶路黨。

　sir，this—way。

　孫朗一邊走，一邊抱怨道:“唉，你啊，就有一個不好，那就是心眼太小！這趙四老爺，雖然不是個東西，雖然是個黑五類，雖然放在士改那會兒是要浸豬籠的，但我們現在是萬惡的封建主義社會，對不對？”

　他向著帝都拱了拱手:“當今聖上，要實行鄉賢治政的，也就是說，趙四老爺這種當地的土財主，那也算是國家的主人，你怎麼能派你的猴群，用屎尿潑他的家呢？他肯定會很生氣的，他一生氣，肯定不會配合我們，不配合我們，我們怎麼能從他嘴中問出重要的線索？”

　鐵頭老猿先是唯唯諾諾地點著頭，有點摸不清孫朗的意思，試探道:“他如果不說，我們就再潑他一次？”

　“嗯，有道理，有道理。”孫朗點了點頭，肅然道，“不愧是瘋猴男王，猴群的領袖，真是霸氣……來，說一句'我即是猴群”來聽聽……”

　“……”這個新主子哪裡都好，就是喜歡說一些讓人不知道如何去接的話啊。

　如今霧氣已經漸漸散去，太陽漸漸升起，但魯鎮依然寂寥冷清得很，蓋因今天一大早群猴入鎮，一群張牙舞爪的通靈猴子劫了各家的茅廁，不知道要去幹什麼，讓大家全都膽戰心驚。

　這詭異奇怪的事情集靈異、妖怪、污穢與童話為一體，邪門無比，估計幾日之後，就會成為新的都市傳說……在這種情況下，大家自然都被嚇得躲在家中，不太敢出門，因此也給予了某些人作案的機會。

　孫朗一邊走，一邊給新收的小弟傳授著人生的經驗:“這凱瑞甘有了蟲群，能把人類吊著打，連星靈都要懼三分，你這猴群雖然寒磣了點，但其實也是很厲害的！你啊，腦筋要靈活一點，戰術要多樣一點……”

　他雙手比劃，口沫橫飛:“譬如一會兒逼供那趙四爺，你打算怎麼做？打他？太沒有新意。用家人威脅？太殘忍，不合道上的規矩。灌他屎？我操，這也太不人道了，太骯髒了，悟空，為師不允許你變成這樣骯髒的猴子……”

　遊俠用力握緊了拳頭，在鐵頭老猿的面前揮舞著，斷然道:“所以！不要殺戮！不要傷害！不要爆漿！他如果不配合，就找馬猴和猩猩強姦他！世界上沒有一隻黑猩猩解決不了的男人！如果不行，就讓它再日一次！”

　“……”請問他是在開玩笑嗎？一定是在開玩笑吧！我不應該相信這是真的吧！世界上沒有這麼不講究的殘忍之徒吧！

　孫朗的逼供教室還在繼續，鐵頭老猿聽得連續打了幾個寒噤，等到話題已經變成了“使用八個黑猩猩時的位置分佈圖”這種可怕的布陣技巧時，趙四爺的家終於遙遙在望。

　鐵頭老猿如蒙大赦，終於得救了，這短短的時間內，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污泥給沖刷了一遍，簡直是太可怕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不過下一刻，他臉色一變，因為趙老四的家似乎並沒有被此世之惡所佔據，猴群並沒有發動攻擊，而是盤踞在周圍的樹上，發出了不安的尖叫。

　一隻體型較大、臉上有疤的大馬猴手足並用，跳了過來，嘰喳亂叫，雙手比劃，鐵頭老猿看了片刻，神色一變。

　孫朗皺了皺眉頭，快步走上前去，一腳踢開了虛掩的大門。

　血腥氣……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鐵頭老猿跟了上來，看到眼前的場面，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乾嘔，他終於明白了猴群為什麼會感到不安、不敢執行他的命令。

　這裡……沒有活人了。

　內臟，大量的內臟，掛在了院中的樹上，梁間，門上，到處都是，被擺出了各種的形狀，就像是張燈結彩的裝飾。

　一具具屍體，腹中被掏出一個大洞，空空如也，臉色蒼白，因為臟腑被掏空，所以空心的身子更容易保持平衡與直立，所有的屍體或坐或站，就像生前一樣。

　丫鬟端著熱水，僕役拿著掃帚，婦人們守在門邊，員外高坐明堂。

　張燈結彩，紅紅火火，夫妻對拜，舉案齊眉，這似乎是女人出嫁時的場景。

　而所有屍體，所有屍體的臉，蒼白的，空洞的，無神的，頭全都呈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即使是背對著的人，頭也扭了過來，一張張臉，全都對著大門的方向，嘴角詭異的揚起，露出了扭曲而殘酷的笑容！

　鐵頭老猿雖然也是一號人物，但這種詭異而令人頭皮發麻的恐怖場景，他也是從來沒有見過的，那一張張詭異的笑臉，那一雙雙空洞的注視，一切都令他心生寒意，胃部不停地抽搐。

　“真有創意，這得是多大的仇啊。”孫朗面不改色，徑直走了過去，經過了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向著大堂的方向走去，神色平靜，顧盼自若。

　鐵頭老猿深深地吸了幾口氣，這才將心情平復，望著孫朗那大搖大擺的背影，心生佩服之餘，又很是好奇……他是因為膽子大，還是乾脆就是個瘋子？

　孫朗卻不管鐵頭老猿在想什麼，他跨過門檻，走入大堂，然後聳了聳肩。果不其然，一家之主趙四老爺高坐明堂之上，撫鬚而笑，笑容同樣的詭異，臉色同樣的蒼白，而他面前，正跪著一個人，滿身掛滿了臟腑，兩條大腸在他胸前交纏，中間掛著一片肺——這打扮，看起來像是掛花披紅的新郎官。

　“成親啊……這是拜高堂來著。”孫朗看了看新郎官旁邊，“新娘呢？”

　是啊，忙碌的丫鬟僕役，觀禮的賓客婆娘，穿紅掛花的新郎官，受新人跪拜的趙老太爺，這血腥殘酷的婚禮現場，唯獨缺少的，就是新娘了。

　“不……也許還缺了一點東西。”孫朗走到了趙四老爺的屍體面前，面對著死者那蒼白詭異的笑容，若無其事地伸出了手，按住了對方的肩膀，向後一扳。

　此人的膽子之大，實在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

　趙四老爺的身體失去了支撐的力量，直接倒在了地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背後空空如也，脊椎不翼而飛，深邃的空洞，像是一隻幽暗的獨眼。

　鐵頭老猿此時也走了進來，看到了趙四爺身體的背部，臉上浮現出了震驚之色:“這是……”

　“嘿……”孫朗淡淡道，“在未莊與我虛與委蛇的趙四老爺，僱傭你的趙四老爺……到底是真是假，到底是誰呢？”

　鐵頭老猿的臉上留下了一滴汗水，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臉上浮現出了震怖之色，他後退兩步，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新郎官，打了個寒噤，然後蹲下身子，將他身上披著的血色內臟給撥開，抓住了對方的後領，想要看看，脊椎還在不在。

　後頸的皮膚完好無損。

　鐵頭老猿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但是他突然聽到了一聲異響。

　咔嚓一聲。

　那跪在地上的新郎官，脖頸發出了清脆的響，然後整個腦袋驟然扭轉了一百八十度，空洞的眼神，蒼白的臉色，詭異的笑容，那張充滿了死亡與灰暗的臉龐，與鐵頭老猿面面相覷，一動不動地註視著他！

　這事發生，只在電光火石之間，人心終究是血肉長成，就算武功再高，心性再強，也有激盪失措之時，鐵頭老猿驟然遇到這種變故，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心頭湧起，四肢百骸變得無比麻木，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腦袋張開血盆大口，向著自己的脖子咬去！

　千鈞一發之際，鐵頭老猿感覺胸前一痛，然後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摔到了院子裡，他睜開眼睛，發現新郎官已經倒在了地上，而孫朗抬起右腳，輕輕一踏，對方的腦袋已經如同西瓜一般爆開。

　慚愧……他心中暗叫一聲，生出了感激之情。

　但這事還沒完。

　倒在院子中的鐵頭老猿突然發現，這院中的死屍們，全都活了過來。

　那一張張對著大門方向的臉，又瞬間扭轉，全都對準了他，臉色蒼白，眼神空洞，那詭異可怕的笑意，未減半分，而死去的身體，又活了過來！

　她們的腦袋不斷地搖晃，帶著扭曲而瘋狂的笑意，向著鐵頭老猿衝去！

　鐵頭老猿翻身而起，抖出身後長槍，一個鳳點頭，刺入一名死屍的胸腔，將它挑穿，遠遠地擲了出去，然後槍桿一崩一甩，挑開了另一具屍體的咽喉，將他擊飛出去。可這兩名死體倒在地上之後，再度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一聲轟鳴，一具屍體的腦袋頓時爆炸，碎末橫飛，火麒麟在孫朗手中盤旋幾圈，遊俠淡淡道:“打碎腦袋就行，蜈蚣的腦袋藏在大腦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