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反了天了！

　也許很多很多年之後，魯鎮的人們，還能回想起這一天被猴群支配的恐怖。

　今天一大早，趁著水鄉清晨的霧氣，大量的猿類生物自四面八方湧入魯鎮，他們行動整齊劃一，有組織，有紀律，分工明確，階級森嚴，在各自頭目的指揮下，翻越牆頭，橫行霸道，在小鎮上捲起了陣陣腥風。

　嗯，腥風。

　他們不傷人，只搶劫，不搶別的，只搶……

　“當家的！猴子成精了！把咱家的糞車推走了！”

　“桶！桶！桶！還有扁擔！”

　“天殺的！昨天剛剛曬上去的糞餅！”

　接二連三的，鎮上的人家傳來了陣陣的驚呼和怒罵，少數自恃勇力的壯士見自家的五穀輪迴之所遭遇洗劫，二話不說，抄起傢伙就打，惜哉雙拳難敵四爪，一人難當數猴，被這些畜生近上身來，連拖帶抱，連抓帶撓，一股腦推進了茅廁裡，含恨倒在了猴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於是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但見家家門戶大開，迷霧之中，一隻隻猴子連蹦帶跳，從各家中衝出，帶著大大小小的道具，有數猴齊心協力，推著一輛糞車在青石路上滾滾奔行，一隻猴人立於車上，手搭涼棚，目視遠方，然後伸手一指，辨明方向，發出了喳喳的尖叫聲。

　又有高大的猩猩一手挑著一根扁擔，一手撐地，雙足跳躍，在地上飛快前進，兩隻污漬斑斑的糞桶左右搖晃，不可描述的詭異物體飛濺之間，映出了這隻黑猩猩那神秘而帶感的詭異笑容，生動形像地展現出了為社會主義兢兢業業添磚加瓦的社會主義勞動猴民的高大形象。

　大街小巷，猴子亂竄，腥風滾滾，臭氣熏天，群猴嘰嘰喳喳，推著大車小車，挑著扁擔糞桶，手持糞勺鐵鍬，叫著，挑著，興奮著，狂舞著，從千家萬戶衝了出來，在路上、房頂和樹梢上跳躍奔行，它們匯聚在一起，組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龐大隊伍，匯成了滔滔不絕的洪流！

　整整齊齊，秩序井然，目的明確，猴群貫徹著統治者的意志！

　敵在——三味書屋！

　今天，孫朗起了個大早，將孔仲吾等三人拉了出來，讓他們圍著院子跑圈晨練，而他自己站在臘梅樹下做時代的召喚。

　做到伸展運動的時候，旁邊的趙雲龍已經演練完了一套刺槍術，槍刃閃動，如飄柳絮，機變萬端，鬼神莫測，看得幾人目眩神馳，又驚又佩，他三人看完趙雲龍的槍法之後，又將目光轉回了孫朗身上……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換個姿勢，再來一次！”

　——看不懂，看不懂，這功夫我看不懂……

　而且這動作……似乎有點……

　他們的臉上剛剛露出了這種茫然的懵逼之色，孫朗一個右大臂迴旋，掌緣劈空，刷的一聲，一道無形刀氣應聲而出，在幾人的身旁犁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

　幾人的表情刷得一聲變得僵硬而木然，默默地加快了跑步的速度，孫朗向他們豎起了大拇指:“這一招叫火焰刀，有個叫做鳩摩智的番僧，就是這麼練出來的，超叼的，你們有空的時候也可以修煉一下，三年練髓如霜，五年鬥氣外放。”

　……信你才有鬼啊。

　等魯大師、司馬萍和單四嫂等人洗漱完畢，來到院中，孫朗已經蹲坐在臘梅樹上，口沫橫飛地訓著話:“昨晚老子為了救你們這兩個反動分子，水里來，火裡去，得罪了魯鎮的父老鄉親，站在了廣大勞動人民的對立面，否則你們這兩個人啊，早就被帶著高帽子出去遊街了……”

　魯淑仁哼了一聲，轉頭對司馬萍說:“人太多，去鎮上的集市買些湯點豆漿做早餐吧……”

　司馬萍剛想答應，孫朗臉色一變，跳下了樹，憨笑道:“去啥鎮上啊，咱們又不是講究人，隨便熬點粥飯對付一下就行了……”

　魯淑仁聞言，眉毛一挑，臉上疑色漸濃:“怎麼了？”

　孫朗扭了扭身子，拋了個媚眼:“人家想吃你親手做的早餐呢……”

　魯大師根本就不吃這一套，冷然道:“說實話。”

　孫朗嘆息了一聲，負手看著清晨的天空，微茫的晨曦透過霧氣，折射著淡淡的光輝，他平靜道:“別去，會被按死在茅坑里的。”

　“……”魯淑仁按住了自己的腦門，“你昨晚幹了什麼？”

　孫朗傲然道:“一群沒腦子的泥腿子，被一些反動地主和落後分子挑撥，前來批鬥我這個優秀的共產黨員，我雖然抬手就能將他們全都劈死，但這並不符合基本法對不對？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如果我想開個無雙，這群螳臂當車的刁民能夠阻擋得了嗎？是個人都知道，我已經保持了最大的克制……”

　魯神醫翻了個白眼，喝道:“說重點！”

　孫朗眼睛連渣都不眨:“我將他們趕跑了，沒有動他們一根汗毛，他們沒有受傷，也沒有人死去，我甚至連兩個幕後主使者都放過了，他們還請了殺手呢！就算是這樣，我也沒有去揍他們，我是不是很善良？”

　魯淑仁冷冷道:“那殺手被你掛在哪裡了？”

　“沒掛著呢，我等他招來更多的同夥一起……嗯，我是說，得饒人處且饒人，所以就大發慈悲地放了他。”

　魯阿姨呵呵一笑:“裝，繼續裝。”

　孫朗聳了聳肩，指了指趙雲龍:“不信你問問老趙，昨晚是不是有個武功不錯的殺手想要摸進來，結果半路慫了？他背後插著四桿flag，拿著一把長槍，穿得跟唱戲的似的，還帶著個猴面具……”

　魯淑仁還沒來得及說話，謝阿貴和孔仲吾同時色變，驚叫道:“鐵頭老猿？”

　孫朗皺了皺眉頭:“……這啥鳥名字。”

　“五猖會。”孔仲吾沉聲道，“一個神秘的殺手組織，只有五名成員，都是身懷絕技的異人，行踪莫測，接錢殺人，神秘得很。我一直想與他們搭上線，但百般試探，最終都是無功而返……”

　“……聽起來像是馬戲團。”孫朗沒往心裡去，“這趙老太爺真是捨得下血本……回頭再好好招待他一下。好了，這事先放到一邊，魯阿姨你帶著司馬萍去做飯，剩下的孩兒們，昨晚我救了你們一命，該你們報恩的時候了……”

　他望著在場的幾個人，從孔仲吾，到謝阿貴，乃至農夫，單四嫂，目光從他們的臉上一一掠過:“你們的生平，我已經略有所知，都是一文不名的苦命人，短短的時間內擁有了超越常人的武力，成為了萬中無一的武者。”

　“到底是誰賦予了你們這樣的力量，他們是什麼身份，他們是什麼目的，你們或許一無所知，或許有所猜測，但沒跟我說……”孫朗淡淡道，“但現在，你們的處境似乎很不好。兩名同伴死亡，一名同伴失踪，生命的威脅常伴左右，令你們惶惶不可終日，就像幾條喪家之犬。”

　孫朗倚在樹旁，淡淡道:“我無意評判你們的人格，無意論斷你們的善惡，我對你們往昔的苦難不感興趣，我對你們的生死毫不關心，但如今，我們有了合作的基礎，這是交易的前提……你們幫我達成目的，我幫你們擺脫性命之憂……”

　話音未落，謝阿貴斷然道:“幹了！”

　孔仲吾沉吟不語，但已經有所意動。

　農夫臉上浮現出了糾結為難之色。

　單四嫂下意識地看向了農夫，想看看同伴的抉擇。

　他們各自的性格，已經在剛剛的表現之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孫朗似笑非笑地望著謝阿貴:“就不怕我過河抽板，言而無信？”

　謝阿貴沖他一笑，嘴咧得很大:“當然害怕了，但我還有別的選擇嗎？你會不會過河抽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不答應，結果顯而易見。爺你看起來並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啊……我看人特別準，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差點被嚇得尿出來。”

　孫朗點頭表示嘉許:“識時務。”

　謝阿貴直接走到了孫朗的身邊，笑吟吟地看著剩下三名同伴，這漢奸般的嘴臉真是活靈活現。

　孫朗的目光落在了剩下三人的身上，笑道:“你們三個呢？”

　三人頓時感到壓力陡增，呼吸一滯，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苦澀一笑，有時候命運到來，根本就沒有抉擇……死或生，答案顯而易見。

　但下一刻，孫朗的表情突然一變，側耳傾聽:“……這是什麼聲音？”

　趙雲龍抽了抽鼻子:“……好像有點臭。”

　與此同時，遠方隱隱約約傳來了喳喳尖叫的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孔仲吾他們也聽到了這動靜:“是猿啼……似乎是很多猴子正在向這裡逼近！”

　謝阿貴急著在孫朗面前表現，搶先說道:“是鐵頭老猿！那個神神秘秘的傢伙據說居住在山林之中，與群猴為伴，擁有號令猿類的異能，這些猴子，說不定就是他召喚過來，意圖攻擊我們的！”

　“啊？”孫朗一臉失望，“這就是他搬來的救兵？一群猴子能幹什麼？這又不是猩球崛起，一群猴子就算搶來刀槍劍戟，那也是戰鬥力只有五的渣啊…… ”

　話音剛落，破空聲響起，一大坨謎之物體從遠方呼嘯而來，吧唧一聲，落在了幾人不遠處，攤在地上，散發出了驚人的味道。

　孫朗表情微妙道:“這猴子的括約肌真是驚人，居然噴得這麼遠……”

　然後他們聽到了此起彼伏、連成一片的猿啼。

　尖銳的嘶吼，彷彿戰爭的號角，吹響進攻的口號。

　一時之間，孫朗彷彿置身於戰國時代，那秦軍的弩陣，那趙國的孤城。

　大風，大風，在如飛蝗般呼嘯而落的箭雨之下，劍士橫劍以待，一劍衛城。

　他總算明白了，面對那鋪天蓋地的密集攻勢，劍客無名到底在想什麼。

　我操。

　——他當時肯定是這麼想的。

　“我操！”孫朗二話不說，拔腿就跑，衝進了屋子裡。

　趙雲龍見機最快，又與孫朗相熟已久，她當年跟著孫朗不知作過多少死，見孫朗神情變化，就知道風緊扯呼的時間到了，於是也立刻飛身衝進屋中！

　剩下的四人反應慢了半拍，漫天翔雨就已經呼嘯而下！

　農夫不假思索，扯著單四嫂向後爆退，謝阿貴和孔仲吾大駭之下，同時出掌，兩人功力相若，又彼此知根知底，心中已生默契，掌風呼嘯而出，轟散了上方的攻擊，掙出了一線生機之後，兩人以最快的速度逃進了屋子裡！

　猴子們的萬翔齊發如暴雨一般轟進了三味書屋裡！

　正在廚房做飯的魯淑仁和司馬萍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見孫朗和趙雲龍搶了進來，臉上殘留著震驚與懵逼，不由奇道:“怎麼了？”

　話音剛落，房頂上方就傳來了劈裡啪啦的聲音，不知有什麼東西連續不斷地砸到了瓦上！

　“見了鬼了！見了鬼了！”孫朗暴跳如雷道，“他媽的！這是什麼情況！還講不講道理了！還講不講規矩了！居然讓猴子做這些！這太過糞了！太過糞了！”

　魯淑仁依然摸不著頭腦:“到底怎麼了？”

　孫朗一臉嗶了狗的表情:“你的三味書屋要變成翔味書屋了！”

　魯淑仁皺了皺眉頭，突然就聞到了一股惡臭溢進了廚房，她摀住了鼻子，尖叫道:“怎麼回事？”

　“這不要臉的！”孫朗暴怒道，“那個什麼鐵頭老猿！他媽的虐待動物！他媽的不講究！他媽的居然指使猴子往這里扔屎！太不講理了！太無恥了！太下流了！他媽的老子作為一個小動保，今天非要讓他知道什麼叫動物保護法！”

　話音剛落，頭頂一陣輕響，幾片瓦被揭開，探進來一個呲牙咧嘴的猴頭，只見小動保隨手轟出一掌，熾烈的掌風將這隻猴子撕成了漫天血肉，向外噴濺。

　“反了！反了！今天我非弄死這狗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