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拯救大兵秦惠
深夜,秦惠終於從三樓下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剛關上門,那張臉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滿足的笑意。
——就像收穫了什麼寶貴的東西、緊張的情緒得以舒緩似的。
掌旗使萬元忠相當忠心耿耿,正熬夜等待著欽差大人回來,此時正坐在桌邊,用手支撐著腦袋,一下一下打著瞌睡,聽到動靜立刻驚醒,抬起頭來,就看到了欽差大人那無比舒緩、神清氣爽的模樣。
掌旗使立刻打了個寒噤,感到眼前一綠,眼中就閃過了震驚與悲涼:“大人,您……您……”
秦惠自然不知道他這忠心的下屬與知心的朋友此時到底在想什麼,聞言奇怪道:“元忠兄,怎麼了?”
萬元忠說話都不利索了:“您……您去了這麼久……要不要洗洗澡?”
“……”啥意思?
秦惠有些莫名奇妙,講道理,他對這位掌旗官的意見其實不小,雖然肯定是無心之失,但此君接二連三的破嘴經常伴隨著一些可怕的事情發生,說實話,的確挺膈應人的。
不過今晚碰到了大好事,眼下又是用人之際,他也顧不上這些小節了。
萬元忠明顯將秦惠的沉默解讀出了另外一層含義,表情更加悲憤了:“大人……您,辛苦了。”
——想不到那胡守信身為堂堂天元大將,竟然……竟然會……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
秦惠不明其意,擺手笑道:“不辛苦,不辛苦。我那兄長,端的是位義氣哥哥,對我真是好的沒話說!唉,早知道這事會這麼順利,我就不自己亂撞了,直接找我兄長不就行了?”
萬元忠像是受不住打擊,驚得後退兩步,失聲喊道:“兄長,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您秦家的香火傳承考慮啊!”
欽差大人一怔,然後整了整衣冠,深深一揖,肅然道:“賢弟教訓的是,為兄今晚確實是孟浪了,稍微有個三長兩短,行將踏錯,豈不是愧對列祖列宗?幸好有我兄長當頭棒喝……”
當頭……棒喝?這成語怎麼能這麼用啊!那寺中長老用來令弟子頓悟的大棒,跟你胡哥哥使的那根是兩碼事啊!
秦惠渾然不知,自己在萬元忠心目裡的形像已經在短時間內發生了驚人的變化,他像往常一樣,親熱—地拉起了萬元忠的手,往桌椅那邊走去:“賢弟,來,坐下慢慢說,看你的樣子,一定是嚇壞了吧,不要擔心……”
——我都要被嚇死了好麼!
講道理,兩人是知交故友,像把臂同遊、抵足而眠這種事情做了不知多少次,別提有多熟練了,而那樣的舉動也被萬元忠視為親密的友情與知己的情誼,純潔到了極點——但此時此刻,元忠兄看著自己的小手被秦兄的大手牢牢握住,剎那間就感覺渾身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一時之間,身為直男的三觀受到了激烈的衝擊與動搖。
——諸天神佛啊!我現在該怎麼辦啊!
萬元忠忍住心中的驚恐與混亂,戰戰兢兢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死死坐住的那種,看樣子簡直要把屁股直接焊死在椅面上。
他這反常的表現在秦惠眼中看來,倒是很正常,今晚在侯府先是受到妖怪襲擊,又被翻盤逆轉,形勢差得無以復加,這趟欽差差事眼看著就要辦砸了——如果辦砸了的話,他身為欽差固然落不了好,隨行的人員也別想有什麼好下場,人心浮動,確實是人之常情,不過好在他帶來了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他拍了拍萬元忠冰冷而顫抖的手,溫和道:“賢弟,不必擔心,你既然信任我追隨我,那我也一定會給你謀一個光輝前程。你我兄弟,來日要在朝堂上大放光彩,怎麼能折在這裡?為兄就是拼了這條命不要,也不會連累你的!”
萬元忠微微挪動了一下屁股,眼淚婆娑道:“兄長……你……你的恩情,小弟只有……只有來世再報了哇!”
——阿彌陀佛,地藏王菩薩,來生如果要報恩,一定要讓我投胎成女兒身啊……
秦惠一怔,笑道:“你我兄弟,何分彼此?”
講道理,這人如果先入為主形成了固有印象,聽什麼都彆扭,萬元忠還沒有從秦兄的偉大犧牲中回過神來,就被“何分彼此”這可怕的話語嚇得兩股顫顫,拼了命地轉移話題:“兄長啊,這事要怎麼辦啊?”
“胡家哥哥已經給我指點了迷津,願意助我脫離困境,不過其中倒是有一些關係……”秦惠歉然道,“我已經答應胡兄,保守秘密,所以有些事情,現在還不能對你直說,否則就會失信於我兄長。不過賢弟你放心,等到事情辦妥,再無掛礙,我一定對你和盤托出,絕無隱瞞……”
——兄……兄長……你別說了,我好像已經猜到了……
萬元忠用力地點著頭,感動道:“兄長,我信你,你就算不跟小弟說也無妨,小弟全都理解的……”
秦惠微笑道:“嗯,確實,你我兄弟,肝膽相照,有些事情,根本不必言明。你只需要記住,我那兄長是自己人,也是我們的恩人,如此就夠了。不過這件事情終究是絕密,有些事情,需要人手,我想來想去,除了元忠兄之外……”
話還沒說完,萬元忠就不動聲色地掙開了秦惠的手,用力地拍著胸膛:“兄長但有驅使,小弟無有不從!”
秦惠點點頭,低聲道:“有兩件要緊的事情。第一,今天晚上出了事,欽差衛隊人心浮動,為兄自然會去一一安撫,但人心難測,賢弟替我留個心眼。第二,這件案子雖然大體穩當,但我們既然奉旨查案,證據還是需要盡可詳實一些,所以我有事拜託賢弟,你挑一些信得過的精幹手下,這兩天空閒時,就去找一個……”
兩人悉悉索索地說了半天,萬元忠點了點頭:“全都包在小弟身上,小弟一定辦得漂漂亮亮!”
欽差大人拱手為禮:“那就仰仗你了。”
萬元忠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兄長,這真的可以嗎?”
秦惠笑道:“我與胡家哥哥,同為天元老卒,同袍一場,肝膽相照,有什麼不放心的?”
萬元忠幽幽道:“人心易變難測啊,兄長,一切還是小心一點的好。就算是當年生死與共的兄弟,也要小心謹慎些好,恩將仇報的例子還少嗎?你拿別人當兄弟,說不定某一天,就有人突然跳出來,捅你一刀……”
秦惠面色微變,笑道:“元忠兄莫要胡說,胡兄急公好義,一片至誠,怎麼會做那樣的事情?”
萬元忠搖頭道:“唉,我不是只說這件事情,天元老卒又不只是胡將軍一人,兄長你就是太容易輕信,一點都沒有防備。你想啊,萬一有一天,有一個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你的天元英雄突然出現……”
“停停停……”秦惠雙手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不知為何,他心中突然有點發虛,所以決定結束這次對話,“天色已經不早了,難為賢弟你在這裡等了許久,今天操勞許久,勞心勞力,快早些回房休息吧……哦,要不干脆直接在我這裡休息得了?”
聽聞此言,萬元忠就像屁股著火一般跳了起來,拱手道:“不打擾兄長了,小弟這就回房,這就回房……”
說著,他深深一揖,行禮作別,然後一步步倒退到了門邊,開門,跳躍,關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秦惠還有些莫名奇妙——元忠兄什麼時候這麼多禮了?
不過啊……
他的表情瞬間變得陰沉起來,隨手挑了挑燈花。
胡家哥哥,我們的遊戲,算是開場了……您可真是個急公好義的好人啊。
好人吶!
第二天一早,欽差衛隊一行人在胡守信的帶領下,再次造訪了靖安侯府。
欽差衛隊的吃瓜群眾們已經做好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中了,但令他們驚奇的是,侯府一片風平浪靜,群眾們就像領到了一百個聖晶石補償似的,一個個心平氣和,宛如昨天晚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一切都無比安靜祥和。
趙小姐沒有去府衙告狀,街上也沒有流傳奇怪的報紙,甚至僕役下人們的眼光都沒有什麼敵意,又是之前的花廳,但此時此刻,雙方的心情已經大不相同,中紀委巡查組領導秦惠,與靖安侯府趙小姐再度會面。
無關人等全都被趕了出去,屋中只剩下了趙小姐、徐管家、胡守信與秦惠。
秦惠端的是個好男兒,拿得起,放得下,非常光棍,直接拜道:“下官昨晚狗急跳牆,大放厥詞,驚嚇到了趙小姐,實在萬分慚愧抱歉,汗顏無地,汗顏無地啊,請趙小姐責罰……”
——雖然嘴上說得很誠懇,但是秦大人面向地面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厲色,那是一種莫欺少年窮的態度。
趙飛凰立刻投桃報李,也施了一禮,抿嘴笑道:“豈敢豈敢,小女子昨天刁蠻任性,一時情急,說錯了話,也請欽差大人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呢,萬望欽差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雖然嘴上說得很誠懇,但是趙小姐這眼神,就像是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得主在看最佳男配角落選者似的。
由於禮數做的太足,所以秦惠沒有看到趙小姐那高端玩家般的俯視眼神,兩人假惺惺地客套了一番,看得淳樸憨厚的胡守信與憨厚淳樸的徐青鸞表情怪異,一副想吐而不好意思吐的模樣。
終於,在胡守信忍無可忍的提議下,兩人終於結束了沒營養的客套話,兩邊分賓主落座。
趙飛凰昨晚又得了某人的唆使,率先發難,望著胡守信,責怪道:“胡伯伯,既然秦大人是自己人,那為什麼不早說呢?昨天鬧得這麼不愉快,今天我險些還去府衙告狀了呢……”
胡守信表情一滯,心中勃然——他媽的,昨天鬧得這麼大怪我咯?怪我咯?還不都是你跟孫朗弄出來的!
秦惠這邊卻疑惑道:“胡伯伯?”
老胡心中暗叫不好,這邊趙飛凰已經故作嬌羞道:“是呢,小女子已經有了意中人,全靠胡伯伯做的大媒……”
秦惠吃驚道:“趙小姐已經成親了?”
“還沒有呢。”趙飛凰捂著臉,羞笑道,“但小女子已經認定,今生今世就是他啦!”
欽差大人心思電轉,將這個情報記在心裡,依足禮數,拱手道:“那秦某就提前祝賀一下,大婚之日自然也有賀禮送上……”
不提這個倒也罷了,一提,趙小姐的臉上就露出了哀怨之色,嘆了口氣:“大婚?唉,妾有意,郎無情啊,我那意中人,對婚事有些不太上心,他倒是逍遙快活,卻讓小女子守在深閨,顧影自憐……”
秦惠這等人精,自然是順著話說的,聞言就不平道:“趙小姐這種神仙人物,知書達理,美若天仙,又有此等身家,誰娶了都是修了三輩子的福分,那負心薄倖的男子,怎麼能做出這種令佳人傷心的事情!”
“是啊……”趙小姐就像是看到了知己一般,眼前一亮,望著欽差大人,“要么,您幫我說說他?”
秦惠沉吟道:“這個……”
他腦海中閃電般地思索和推演,來明州之前,他已經做足了功課,像趙小姐這種侯爵貴女,凡有出嫁成親之事,一定要禀明朝廷造冊,至少他從來沒有發現這種情報,也就是說,這個趙小姐的意中人,出現的很突兀啊……
也許,這個會是魔器大案的關鍵?
他眼中寒光一閃,突然笑道:“古語有云,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反過來說,如果能夠成就一段姻緣,也強似十座廟宇,既然如此,那下官就……”
“等等!”
胡守信之前拼命地對趙飛凰打眼色,但趙小姐來個了視而不見,沒奈何,老胡在事情無法挽回之前,只好斷喝一聲,打斷了秦惠的作死行為——我的秦賢弟啊,你可長點心吧!這是個坑啊混蛋!
他迎著秦賢弟詫異的目光,笑道:“趙小姐的意中人又不在此間,這事也不急於一時,況且,趙小姐你糊塗了不是?秦賢弟終究是外人,這事,我幫你說,豈不是更好?”
趙小姐還沒說話,秦惠就搶先道:“也是,也是,下官畢竟是外人,不好插手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兄長來辦吧,趙小姐,閒談就到此為止,我們講講正事,如何?”
趙小姐還有些悻悻然,但胡守信卻說道:“是啊是啊,還是先說正事吧。”
看著趙小姐猶豫不甘的模樣,看著態度變得異常積極、似乎在掩飾什麼的胡守信,秦惠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
哼……果然有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