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 謠言與搞事

　魏忠賢驚喜地發現了一件事情。

　他的主人展現了與其軍略能力不相上下的、極其歹毒的政治搞事能力。

　或者說，官場其實也如戰場吧……至少在某個方面很像。

　距白羽威之死已經過了兩天，白家重建工作還在開展，而關於白家堡的流言已經開始發酵。

　完成整頓工作之後，白家那遍布全州的門下產業已經開始了第一項工作，那就是將白家堡之事的真相與老袓宗之死的原因公告出去。

　彼時懷川血案之事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之前天策府推動此事太過賣力，以至於搞得謠言滿天飛，現在已經起了反效果一一那些白家名下產業的諸多管事與活計這些天被異樣的眼神看著，幾乎快要氣瘋了，身為白家的一份子，他們非常想捍衛白家與老袓宗的聲譽。

　再加上白家堡方面的安撫與獎金，他們出於對老袓宗的尊敬，所以更加賣力地宣傳當日的真相。

　當然，他們口中流傳的，是經過孫朗加工之後的版本。原來白老將軍在大荒山雖然打蠃了，但卻受了暗傷，所以這兩年只能將養在家，更要命的是，有一個可怕的天魔以秘法粉碎身軀，化作殘魂，藏在了老將軍的聖劍裡，想要伺機吞噬他的靈魂。

　老將軍畢竟受了暗傷，一時不查，被那天魔得了手，但天元英雄就是天元英雄，這兩年一直在與那個天魔抗爭，但依然被天魔瞅中了破綻，控制了他的身體……畢竟老將軍為國征戰數十年，身上留下了數不盡的暗傷，加上為國操勞一生，精力早已大不如前，所以英雄遲暮，折在天魔手中。

　所以白老令公就被天魔奪舍，搶奪了身軀，那天魔跑去懷川搶奪神劍，魔性不改，橫加殺戮，所以引來群雄齊聚白家堡，要為死去的武林英雄們討還一個公道……這就是前日那事情的起因。

　那個時候，白老令公已經被天魔控制了身體，那域外天魔兇惡無比，琢磨著歹毒的計策，要將山上眾人全都殺絕，以滿足他的邪惡目的一一反正天魔都是惡毒的，做壞事也不需要理由，這個已經有廣泛的群眾共識。

　在這個關鍵的時刻，自然有英雄挺身而出，挽回這一切。

　原來在懷川血案發生之際，就有一位英雄橫空出世，擊退了發狂的天魔，拯救了大批在天魔兇威之下瑟瑟發抖的武林人士，那位英雄也是天元名將出身，大戰勝利之後就飄然歸隱，遊歷天下，那時剛巧就在懷川，並且發現了昔日袍澤白老令公。

　那位英雄不相信白老令公會做出這種事情，但一切都是他親眼所見，令他十分震驚，所以他也跟著群雄來到秦州西川，要徹查此事真相，畢竟誰都不知道，名震天下的白老令公被歹毒的域外天魔附了身。

　白家堡之中，天魔假意要與群雄談判，卻被那位英雄識破真面目，於是魔心熾盛，當場發狂，露出了猙獰的真面目，要殺死山上的所有人。

　就在這關鍵的時刻，就在所有人都為之顫抖的時刻，那位英雄毫不畏懼地與天魔對峙，他經過了艱難的拼殺，懷著對袍澤的信任與英雄間的相惜，歷盡辛苦，終於喚醒了沉睡在身體之中的白老令公的靈魂。

　他喚起了白老令公的榮耀，喚醒了三朝元老、天元豪傑的驕傲，喚醒了他那不屈的靈魂。

　於是白老令公以強大的意志重新覺醒，搶回了身體的控制權，而計劃失敗的天魔憤怒地發了狂，悍然出手，要毀滅掉整個白家堡，彼時天崩地裂，大山坍塌，所有人命懸一線，然後雙劍閃耀於天空之上，兩位昔日的戰友袍澤再度聯手，斬殺了這個天魔餘孽，拯救了白家堡眾人的性命。

　但白老令公經歷了這些事情，已經油盡燈枯，他自承懷川殺人太多，必須要負起責任，所以以命抵命，微笑著死去，一代名將，至此落幕。

　這就是事情的經過。

　一一孫朗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甚至還參照了上輩子看得各種民工漫，增加了許多帶感的台詞與場面，經過了諸多藝術加工。

　這個版本蘊含著天魔、陰謀、玄幻、名將遲暮、英雄不屈以及男人的擔當等諸多因素，故事峰迴路轉，懸念跌宕起伏，再找些酒樓飯館的說書人一講，足以將所有聽眾唬得一愣一愣的，甚至有些人還淚流滿面一一畢竟收到這故事的白家管事與僕役們看完之後，也哭得稀里曄啦的。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白羽威功蓋三代、名震天下，秦州每一個人都與有榮焉、真心尊敬，哪怕聽到他亂殺人的謠言，都將信將疑，此時聽了這個熱血沸騰的悲壯故事，知曉了白老令公最終如同一位英雄那般死去，感動之餘，心中早就先入為主地相信了。

　這樣一個帶感的故事，人民群眾會自發進行傳播的，很快很快，這個小道消息就飛速地在整個秦州之地擴散。

　輿論就這麼帶動起來了。

　秦州各大世家豪門愕然發現，即使沒有大將軍府的回護，他們也不敢覬覦白家的產業了……因為這個“真相”的緣故，白家名下各大產業的生意居然憑空好了三成，甚至還有人為白羽威焚香求禱，在這個時候來落井下石，怕不是要被人民群眾的口水活活淹死。

　而秦州的官員們則是發現了更要命的事。

　一夜之間，秦州街頭巷尾最流行的話題就是白老令公的故事，而以此為基礎，大街小巷流傳著一個可怕的小道消息。

　據說，奪舍白老令公身軀的其實不是勞什子域外天魔的殘魂。

　而是……金曜聖劍的劍靈。

　這個流言的高明之處，是建立在另一個更廣泛的“事實真相”的基礎上。

　獵奇是人類的心態，八卦是人類的本能，而所謂的真相，則是吸引著人們去傳播和討論。

　當鄰家的張三李四還在口沫橫飛地講述著白老令公被天魔奪舍的真相時，你如果呵呵一笑，神秘兮兮地說“其實奪舍白老令公的並不是天魔”什麼的，豈不是更有面子，更顯得你與眾不同、明智而理性？

　這種心態，孫朗再了解不過了。

　畢竟他在一個充斥著無數謊言的世界長大，互聯網的流行和繁榮創造了太多太多的垃圾和真假難辨的信息，也造就了太多太多自以為掌握真相、整天高深莫測的傻逼。

　當秦州官員發現大事不妙的時候，“聖劍劍魂奪舍白老令公”的黑暗謠言已經不脛而走，以可怕的速度擴散著。

　而與此同時，那批聚集在白家堡的武林人士們也分批次下山了。

　他們得到的真相，同樣經過了孫朗的更新與修正。

　這令那幾十位武林領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畢竟直接宣揚帝兵奪舍論，簡直是動搖國本，情況嚴重的話，以謀逆罪論處也不為過。

　如果奪舍白老令公的是一個天魔殘黨，那就能說得過去了。

　這批來自天南海北的武林人士們會將這裡發生的事情帶回家鄉，讓越來越多的人知道發生在白家堡的真相一一這個年頭，論傳遞消息之快之廣，還是武俠界更加方便些，畢竟一幫社會閒散人員整天走南闖北地吹逼，消息傳播的速度會以指數級爆炸提升。

　至於懷川死難者的家屬和師門，也得到了白家的沉痛致歉與豐厚賠償，反正道歉也不用孫朗出馬，花的錢他也不心疼。

　反正發生了這麼多事情，還有這個故事進行解釋和甩鍋，眾人當時也確實被救了一命，再加上白羽威已死，這事也就達成了諒解。

　江湖嘛，整天打打殺殺，死亡也不是稀罕事。

　懷川之事有了說法，江湖好漢們帶著白家送上的辛苦費，心滿意足地回家了，有人還想留下來幫忙並且參加白羽威的葬禮，也被好言勸回去了，畢竟以白老令公的身份，葬禮要準備很久，還要看朝廷的意思，不能馬虎。

　這些人回去之後，至少能以公允的態度，講述這裡發生的故事。

　一一黑暗之中，也依然有令人震驚的“真相”傳播。再加上孫朗暗中的安排和有意的推波助瀾，很快很快，不僅白羽威的死會震動天下，“聖劍劍靈奪舍金曜劍聖”的謠言也會在帝國掀起波瀾。

　一一但謠言終究是謠言。

　因為白家也向朝廷上了奏摺，很簡單地說出了白羽威逝世的消息，倒不如說簡單地過頭了，甚至沒說死因，只要白家沒有表態，那這事就沒有定性，所謂劍靈奪舍劍主的謠言，也並不可靠。

　一一但謠言畢竟是謠言。

　白家的奏摺遞上去沒多久，忠心耿耿、一心為國的宋州大將軍趙雲龍也上了奏摺，聲稱宋州各地謠言四起，紛紛傳言稱金曜劍聖白羽威被聖劍劍靈奪舍，造成了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宋州武將人心浮動，很慌。

　一大堆宋州武將跟著一起上書。

　然後，公忠體國、志慮忠純的明州大將軍戚冠岩也上了奏摺，說明州各地也謠言四起，同樣造成了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明州的大傢伙兒也很慌。

　一大堆明州武將也跟著一起上書。

　甚至他媽的還有明州州牧跟一幫文官的奏摺。

　大家紛紛懇請朝廷查明真相、澄清事實，以安撫人心。

　而皇帝心中卻在罵娘。

　因為秦州方面一聲不吭，白家沒有做更多的表示，用屁股都能想到，白家堡的某個王八蛋正露出得意的笑容。

　即使換了個地方，即使是這種十拿九穩的陰謀，依然被那個混帳東西莫名其妙地翻了盤、將自己逼回了談判桌上。

　他放出這種似是而非的謠言、並且唆使宋明二州搞事，自己卻巋然不動，只是想表達一個意思。

　一一嗨，孫子，想不想再來和談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