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 選擇

　王武安終於是服軟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對白羽威遭遇的義憤，還是對白羽威遭遇的心驚，反正他終究是鬆了口，明知這一切都是孫朗精心謀劃的安排，但還是被迫一腳踏進了這渾濁混亂的漩渦之中。

　在外面忐忑不安地等了好久的白家眾人們終於等來了結果。

　在白家堡經歷了這種天災人禍之後，恐懼茫然的白家終於等來了政府的關懷，秦州大將軍王武安親臨白家堡，對白家群眾噓寒問暖，對白家重建工作進行了睿智的指導，對逝世的白老將軍的一生做了評價和肯定。

　然後，王大將軍也表達了對白家的期望與鼓勵。

　希望他們能在白老將軍的好戰友、好徒弟孫朗的幫助下，排除困難，萬眾一心，重建白家，振興金曜劍聖的門楣，早日恢復秦州第一世家的風采。

　為此，王大將軍承諾，秦州政府將大力協助白家的日後重建工作，作為對功勳世家與劍聖門楣的關懷，第一批精銳部隊會立刻啟程，趕赴白家，幫助維持秩序，秦州的輜重與營造部隊也會提供重建支援。

　至此，許多不安分的野心被徹底地震懾住了。

　因為王大將軍的潛台詞就是，他跟那孫朗，是穿一條褲子的。

　甚至還會派遣精兵強將，來給那王八蛋站台。

　敲打之意顯而易見，王大將軍的意思很明顯一一你們不要搞事情。

　在做完這一切之後，大將軍在這裡吃了一頓午飯，下午隨孫朗在砥劍園轉了一圈，然後就離開了，他片刻都不想在這裡多待了。

　孫朗送了一下王武安，當然，沒有遠送，只送到了白家堡的大門，這裡在日前被炸藥轟成了廢墟，連夜清理出了一條路來。

　按照時下的社交規矩而言，你送別客人，至少要送出兩三里地去，如果要表示誠意與親善，送出五里十里也不算遠，可孫朗只送到了門口。

　以王武安的身份而論，這已經是非常失禮的了。

　不過沒關係，王武安更加失禮，他只是略一拱手，連場面話沒說，就板著臉離開了……他實在沒有什麼話好說了。

　目送著大將軍的身影消失在山下，孫朗笑了笑：“他心裡肯定很不爽。”

　魏忠賢站在他身後，淡淡道：“王將軍是個懂事的人，他在大戰結束之後就上表朝廷，說要告老還鄉，可他功勞太大，又是五十歲左右的勇壯之年，所以朝廷就沒有放人，不過老奴倒是聽了另一種說法……”

　孫朗轉頭道： “什麼？”

　魏忠賢玩味一笑：“大戰之後，論功行賞，可行伍之中英雄輩出，朝廷實權官職卻是有數的，未免有僧多粥少之憂，而九州大將軍之職卻是要緊的封疆大位，性格中正平和的王武安退了，就會有另一個戰功足夠的人頂上……”

　孫朗露出恍然之色：“看起來當時王武安如果辭官成功，就會有另一個當仁不讓的人選理所當然地接替，而皇帝不願意讓那個人執掌秦州武事大權……嘿，我大概想到是誰了。”

　魏忠賢輕聲道：“沒錯，正是宋將軍。彼時宋將軍已經就任宋州大將軍，其余老兄弟也各有封賞，朝廷面子工作已經做足了，哪里肯讓素有異心的宋先鋒來接任這種封疆武職？”

　孫朗哈哈一笑：“確實，那傢伙滿腦子大逆不道的反賊思想，要是拿到秦州軍權，非得把天給捅塌了不可。再者，秦州和宋州連成一片，皇帝就算腦袋被驢給踢了，也不敢讓兩個'賈派'印記鮮明的功勳將領出任兩州大將。”

　魏忠賢聞言一笑，朝廷不肯如此的原因肯定不止這個，更是涉及到其他的事情……不過他作為奴僕，有些事情，是不能隨便開口說的。

　所以老魏轉移話題道：“可朝廷機關算盡，到頭來還是落了一場空，不僅僅是宋州，明州與秦州也落入了主人的掌控之中……”

　孫朗搖頭道：“哪有這麼容易，即使是宋州和明州，也需要大量的時間來整肅，更別說是秦州了。王武安雖然被迫服軟，但依然對我心存芥蒂、有所保留，他之前就對我敬而遠之，比起你們來，還是隔了不止一層。”

　魏忠賢淡淡道：“但他還是沒鬥過主人。”

　孫朗欣然點頭：“這倒是，本來呢，王武安混到秦州大將軍之位，手段是很多的，但可惜碰上了我，官場上的很多手段都用不上了。我了解他，他忌憚我，所以很多事情都只能擺在明面上、直來直去…… ”

　魏忠賢點頭。

　畢竟是一州大將，幾乎是天下武臣的最頂點，舉世少有的人物，怎麼會輕易服軟低頭？但與王武安對弈的，是比他更加傑出的人物，行事更是剛厲無匹、直指本心，王武安自然是被拿捏住了。

　畢竟孫朗沒有跟他耍任何花樣，而是直截了當地將事實和威脅統統擺到了桌子上，讓他自己來權衡利弊、考慮現狀。

　王武安是聰明人，所以他做出了最明智的抉擇。

　“可惜他終究是個怕事的。”孫朗淡淡道，“在白家面前撐場，在秦州表明支持的態度，最多派些人手來幫忙，這就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再逼迫的話，他恐怕就要翻臉了……”

　魏忠賢奇道：“主人還想讓他做什麼？ ”

　孫朗露出了閃亮的牙齒，笑道：“當然是讓他上書朝廷，奏告白家堡之事，將金曜劍聖白羽威被聖劍劍魂所吞噬奪舍、以至於瘋癲發狂的大事，詳細禀告給朝廷諸公與皇帝陛下知道啊。”

　魏忠賢愕然。

　一一這跟讓王武安直接拿著一坨屎糊在陛下的臉上有什麼區別？

　孫朗嘆了口氣：“可惜啊，要是他真的這麼做了，那樂子可就大了，朝廷非要炸成一鍋粥不可……”

　畢竟是秦州大將軍，白家堡就在秦州，是王武安治下發生的大事，他這個大將軍若是親自出來挑明這個真相，其可信度足以震動整個天下。

　魏忠賢想到這個後果，不禁暗自心驚，他低聲勸道：“但這也意味著全面的衝突不可避免，主人，還需謹慎些。”

　孫朗緩緩點頭：“我心裡有數……哈，如今的主動權又掌握在了我們的手中，我喜歡以逸待勞的玩法，著急的應該是皇帝。”

　隨著王大將軍的出現，白家的人心被迅速安定。

　大多數不和諧的聲音消失了，人們將蠢蠢欲動的心思深藏起來，開始服從孫朗的指揮和命令，王大將軍所承諾的人手與物力按時到來，在他們的支援下，白家開始了全面的重建與善後工作。

　清理廢墟與重建屋舍的工作井然有序地開展著，對白家名下的各地產業的清點與安撫工作也在同時進行，按說白家遭此變故，又失去了金曜劍聖這座大靠山，龐大的家業已然變成了一塊大肥肉，無論是官府還是世家，都想狠狠咬下一塊來，可是有大將軍府的回護，陰謀者們都沒有輕舉妄動。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除了這些善後清理工作之外，白家首要的事務被提上日程。

　那就是白羽威的死訊。

　畢竟是名動天下的金曜劍聖，榮寵隆重的三朝元老，無論是否關乎陰謀，白羽威的死訊本來就會震動帝國。

　這種國士無雙的功勳元老若是死去，葬禮必將隆重之極，按照他生前的功勳名聲，就是舉行國葬，也不為過。

　朝廷的諡號，無數的弔唁，無數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到來……甚至他的死本身都會成為一種政治活動，會導致朝野局勢的劇烈變動。

　況且，白羽威的死並不簡單。

　甚至牽扯到了很多影響深遠、內幕恐怖的大事。

　所以白家眾人根本就不敢拿主意，因為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過重大了，國之重臣，就是其死訊與葬禮，也是牽動國家的大事。

　他們只能請孫朗來做這個決定。

　至於白振明，死去的白家家主已經被草草安葬，只有幾名至親在場，沒有任何弔唁與葬禮……看在白羽威的面子上，孫朗准許白振明入土為安，這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其他的就不用想了。

　但白羽威的事情，無疑麻煩了很多。

　“本來呢，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孫朗說道，“白羽威三朝元老，威名甚重，人脈極廣，他的死訊無疑會震動天下，葬禮也會有很多人來，其中肯定不乏他昔日的袍澤與下屬，這些人大多數都認識我，我趁著葬禮的機會出現在世人面前，向他們宣布我依然活在世上，然後揭露白羽威死去的真相，這樣的話，肯定會取得最大的效果……”

　魏忠賢說道：“您既然這麼說，那就是不打算這麼做了。”

　孫朗猶豫了片刻，緩緩點頭：“沒錯，雖然心裡還是有所猶豫，但我決定放棄這個想法，如果非要說一個理由的話……”

　他淡淡道：“還是不要在他的葬禮上搞這種事情了……他死了，就夠了。”

　魏忠賢會心一笑。

　孫朗看了他一眼：“你好像並不反對？老實說，這事是我感情用事。”

　魏忠賢認真道：“您只需要按照心中的想法行事就好……而且我相信，主人不用這個法子，肯定有更好的辦法代替。”

　孫朗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沒錯……我說過，這事的主動權其實在我們，剩下的事情，還是交給皇帝頭疼吧。”

　他愉悅地說道：“讓白家先給朝廷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