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 棺材板兒蓄勢待發
孫朗正閑庭散步中。
潛行什麼的,都是邪道。
刺客之袓巴耶克就是例子,埋藏在埃及黃沙之下的才是歷史的真相,很明顯,所謂阿薩辛的看家本事根本不是打悶棍和背刺,因為那埃及守護者的大招是狂怒衝鋒,是力劈華山,是雙劍飛殺,是瘋魔杖法,是念動力製導箭術,袖劍只是副武器的副武器,而背刺只是業餘愛好。
顯然真正領會了刺客精髓、還原上古阿薩辛戰鬥技巧的,是印第安麵條大亨康納,義大利黑手黨艾吉奧之流,顯然都是走歪了路。
孫朗打著哈欠從幾個丫鬟身邊溜過,而對方只感覺到一陣清風吹拂。
區區王家,完全無法阻擋他前進的腳步。
沒有能入眼的高手,沒有完備的巡查體系,孫朗在偌大的王府中穿行,尋找著王仁屍身的所在。他雖然沒有來過這裡,但按照賈詡大略地方位描述,再加上王家府內成員的人流來往規律,目標的位置慢慢被他鎖定。
“賈詡說,王仁的屍體是今天早晨被發現的,死於自己的書房。那王仁浪蕩成性,性格寡薄,沒什麼出息,整天尋歡作樂,與妻子關係極差,經常徹夜不歸,令妻子獨守空房,所以他夜不歸宿,妻子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再加上書房的丫鬟和書僮都被早早支開,所以死得無聲無息,直至今天早晨,才有人發現他已經涼了的屍體。”
孫朗乾脆直接翻上一座屋頂,在屋脊上悄無聲息地快速移動,一邊走一邊尋思:“負責服侍的下人都被早早支開,說明有密謀,兇手悄無聲息地殺人離去,沒有驚動任何人,說明對王家很熟……嘿,種種證據都指向王熙鳳,如果她真是被冤枉的,那這口黑鍋可不小……”
他沿著飛簷滑落,又行雲流水地攀上了另一座屋舍:“發生了這麼大的丟臉事,王家進行了全面封鎖與戒備,來往人等匆匆,下人不會隨意走動,在這種安靜的氣氛下,有一個地方一定非常扎眼……”
“那就是王仁所居住的院落。”
“那裡是他死去的地方,收斂屍體的棺木也要在那裡停留。
他瞇起眼睛,略一探身張望,電光火石間,視野中的一切就全都映在了腦海之中,纖毫畢現,栩栩如生一一畢竟是武功超卓的大宗師,各項身體機能已經臻至凡人難以想像的超凡入聖之境。
沒錯,孫朗這雙眼睛不僅能在剎那間記住漂亮妹子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節,而且自帶超精準的photoshop圖像處理功能,畢竟武功高確實是可以為所欲為,當一個超高分辨率的人肉照相機自然是小菜一碟。
找到了。
孫朗的目光鎖定了一個方向,靈巧地溜下了房。
果然,越向那方向前進,遇到的人就越多,戒備也越森嚴,若無其事地在一片假山中交錯前進,孫朗繞過了幾個按刀而立凝神戒備的護衛,貼近了王仁家的院牆,將耳朵貼近牆壁。
“嗯?”
他面露詫異之色。
這院落中的動靜自然瞞不過他的耳朵,只要凝聚聽力仔細聆聽,周圍一切的聲音都會傳入他的耳朵,而人類的呼吸聲猶顯粗重。
裡面有多少人,在什麼方位,武功強弱,性別男女,乃至於年齡大小,全都能通過聆聽來判明……心跳,呼吸,腳步聲,說話的聲音,太明顯了。
所以才會感覺奇怪。
他之前掃了一眼,也看到了王仁院落中的大體格局分布,結合現在的聽聲辯位,什麼人在什麼方位,屋裡有沒有人,這種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
所以才會覺得奇怪。
王仁既死,王家收斂了他的屍體,卻沒有轉移或者下葬,肯定是因為這起命案大有內情,畢竟涉及到失踪的王熙鳳,早早下葬也許會錯過什麼隱秘的線索,這很正常……但不正常的地方在於,屋裡沒有人。
王仁院中的幾間大屋裡,一個人都沒有。
下人也就罷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居然也不在,須知丈夫屍骨未寒,家人是要守靈的,哪怕夫妻關係再緊張也得守靈,這就是世家大族的禮數,可很顯然,屋中一個人都沒有……什麼聲音都沒有。
所有的人都在外面,房頂,簷下,院中,全方位監視著一切的動靜,如臨大敵,全神戒備,顯然是最高級別的警戒,防備著任何可疑人員的出入。
與其說是在保護案發現場,不如說是在保護更加重要的東西。
“奇怪,事情怎麼會嚴重到這個地步,連妻子孩子不讓留下? ”孫朗想了想,有些不得其解,要不然是王家反應過度,要不然就是……別有內情。
先進去看看吧。
孫朗貼在牆邊,眉頭一皺。
前後將這座院落守住的,有足足十二個人,從房頂到門前到窗邊到院中,站了個齊齊整整,沒有任何的視線死角。
而且每一個人都被其他的同伴注視著,背刺會在第一時間被發現。
在這種情況下,以義大利黑手黨艾某人為首的邪道潛行術就完全沒了用武之地,只能像巴耶克與康納那樣,一斧一個,排頭兒砍將去。
如果孫朗要做的話,他可以在一瞬間同時要了裡面十二個人的性命,絕對不會驚動任何敵人,但沒奈何,他這次是要進行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真潛行,畢竟如今金陵的局面,又是一場無聲的博弈,殺個血流成河固然不難,但顯然會將事情鬧大,有可能會讓皇帝勢力發覺自己已至金陵的事實。
這又是一場對決……誰先顯露痕跡,誰就落後一棋。
既然如此,那隻能再次展示真正的潛行技巧了,哼哼哼哼哼,我這特殊的潛行技能,阿泰爾看了會沉默,艾吉奧看了會流淚啊!
孫朗判斷了一下大體的方位,然後蹲下身來。
伸手,按在地上。
吸。
刨。
我刨刨刨刨刨刨刨刨刨。
先是幾塊石板被輕而易舉地吸起來,其下夯實的泥土也被輕而易舉地抓出,在孫朗手中鬆軟如沙,在得到金曜聖劍之後,孫朗的土工作業技能得到進一步地提升,輕而易舉地就挖出了一個入口。
他跳了進去,土堆與碎石不斷飛出,身體越來越低,然後徹底消失不見,而被挖出來的土石就像被無形的手所聚攏一般,悄無聲息地壓縮體積,然後回填,先是土塊,再是石板,幾個呼吸間,一切就回歸原樣。
不一會兒,算準方位的孫朗就成功地潛入了。
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這也跟王家的佈置有關……雖然外面防禦森嚴,但屋子大門緊閉,裡面沒有一個人,似乎下命令的人不禁想要保護現場、保護王仁死去的真相,也想保護其他更重要的秘密,以至於都沒有安排人手在裡面盯梢。
這顯然是有所防備……生怕在屋中戒備的人偶然間發現什麼。
越來越有意思了。
孫朗先是挖到了王仁的書房,也就是案發現場,他從地裡拔出身子,伸了個懶腰,外面的人甚麼都沒有聽到。
他看了看四周,是普通的書房,書架上擺放著各色典籍,有聖人經典,也有武學圖錄,桌子上擺放著考究的文房四寶,牆壁上也掛著品相不凡的劍器,這書房的陳設,很符合南方貴族書劍傳家的裝逼路數。
但書架上的書卻很新,雖然沒有灰塵,但也沒有翻動的痕跡,桌子上的文房四寶乾乾淨淨,可見其主人也是個做表面文章的樣子貨,據賈詡說,王仁只不過是個心胸狹隘、才幹碌碌的庸人,這也很正常。
不過……
孫朗走近書架,仔細看了幾眼:“……被翻動過,被很多人反復翻動過,這是後來才擺整齊的,比如說這個……”
他拿起了一本《夏州拳術總覽》,咪著眼睛細細看著封面,淡藍色的書封材質考究,表面光潔,但孫朗卻看到了一個淡淡的指印。
“雖是無心,勁力自生,這人的指法有四十年老練火候,所以雖然只是拿起一本書,但一捏之間,意隨心動,勁力自生,在書上留下了極淺的痕跡,但還沒練到家,無法做到收發自如,看這模樣,是在不久前翻動的……”
孫朗放下了這本書,又拿起了另一本,看了幾眼: “這個是另一個人翻的,也是在相差不遠的時間,他們是一起來的,武功都不弱,他們應該是王家的老一輩,在府中有著相當的地位,書架上的書都被他們翻找了一邊,讓我來看看,
抽屜裡也是,很多東西都被翻過,他們在找什麼……”
一個碌碌無為的沒出息的庸碌子嗣,死在了嫁到外邊的女人手中,兄妹相殘,確實是人倫慘劇,但為何武功卓絕、地位不低的家中宿老會跑到這個小輩的書房裡翻東西?而且翻得很仔細?
孫朗放下了手中的書本,來到牆邊,伸手按向牆壁,七曜的力量向外傳到,尋求著萬物的反饋一一然後他得知,這房間裡沒有什麼夾層與暗門。
“王仁也許藏著什麼緊要的東西?但前來尋找的人似乎無功而返。”孫朗低笑一聲,“所以這鍋多半又要落在王熙鳳頭上……這回又是什麼?”
他最後看了一眼周圍,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於是又跳進了洞裡,如法炮製,一路挖向了正屋一一如無意外,王仁的棺木就停在正堂之中。
很快,孫朗又從地裡鑽了出來。
“都快變成真的土行孫了。”
孫朗出來之後,甩了甩手,寬敞的正堂大門緊閉,窗戶遮得嚴嚴的,竟然連根蠟燭都沒有,周圍黑漆漆一片,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一口巨大的棺木安靜地放在正堂中央,黑燈瞎火的,詭異而滲人的氣氛油然而生。
空氣也很陰冷。
與外面的陽光明媚比起來,裡面彷彿是另一個世界,黑漆漆的環境,陰冷的空氣,厚重的棺木,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感。
但孫朗是狗膽包天之輩,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狠人,神經早就大條到不行,對此感到毫無壓力,他是身經百戰之輩,再可怕的敵人都打了,區區鬼魅何足道哉,便是真遇到了鬼魅之輩,男的一拳打殺,女的先看漂不漂亮。
漂亮的話就先試一試。
事實上,除了害怕擼一輩子之外,其他可真的沒什麼好怕的了。
他扭著殭屍舞步非常騷氣地挪了過去,很熟練地掀開了棺材板兒。
一股森然的寒氣撲面而來。
孫朗左手將棺材板兒放在地上,右手一扇,那股寒氣還沒來得及吹到臉上就被拂去一邊,他定睛細看,失笑道:“還挺聰明。”
原來屋中那森然的寒氣不是什麼心理暗示,也不是什麼鬼魅之說。
而是冰。
一個面色蒼白、神色陰鬱的青年躺在其中,就算是已經死去,那獐頭鼠腦之相也顯得很清楚,棺木從頭到尾塞著一些銅製的器皿,那森然的寒氣就是從裡面發散出來的,裡面裝的,顯然是冰。
南方夏日極其炎熱,避暑是一項全民活動,這人有貧富之別,有高低貴賤,大老爺們有錢有權,自然有更加悠然的解暑方式。
正所謂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這公子王孫不僅有扇子搖,還特麼有冰吃,如今製冰之法已經略略普及,除此之外,大戶人家也挖有冰窖,冬日取冰存好,貯存於冰窖之中,終年不化,夏天就能拿出來用。
而現在,他們似乎也發現了冰的其他用法一一這是一種生活小竅門,屍體在冰冷的環境下更不容易腐爛。
如今,這些精緻的器皿散發出了綿延不斷的涼意,冰凍著死者的身軀,精巧的設計又收攏水滴和水汽,不至於令棺內潮濕。
……那麼問題就來了,王家為什麼會有這種專門用來保存屍體的器具?
孫朗嘖嘖兩聲,毫無心理壓力地將手伸進去,扒拉開衣襟,將手按在了王仁漸漸失去彈性的冰冷皮膚上,檢查著他胸前的傷勢。
賈詡說,王仁是被一擊擊中胸前,被白龍掌力摧心而死。
確實是這樣,胸前肋骨斷裂,骨骼塌陷,心臟破碎,心臟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隨即爆裂,回流到心房的血液被巨大的外來壓力擠壓,重新噴出,完成了最後一次血液循環,受此影響,身體各項機能以最快的速度停擺。
一擊斃命,死得很快。
“賈詡說,王熙鳳是個精明強幹的女人,經常自嘆錯生了女兒身,因為她無論是武功還是才幹,都是王家本代年輕人中的佼佼者,只是女子還是要嫁人的,王家是標準的南方世家,很古板,女兒就是要嫁出去的。”
他收回了手,趴在棺木上打量著王仁:“賈詡又說,王仁是個沒出息的庸才,胸無大志,沉湎享樂,武功平平,才智不堪,跟王熙鳳簡直不像是同一個媽生的,按照他的描述,武功平平的王仁對上武功卓絕的王熙鳳,後者又是翻臉偷襲,確實一掌就能要了他的老命……”
“但關鍵的問題是……”
孫朗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起來,他看著王仁,彷彿與這死人對話:“關鍵的問題是,大兄弟,你的武功,似乎沒有賈詡說得這麼差勁啊……”
死者已逝,真氣渙散,那生前功力如何,武學修為如何,那自然是很難知曉了,但這只是一般而言。
而孫朗卻是不一般的。
他的武學境界與王家諸人相比,幾乎是雲泥之別。
王仁雖死,一身真氣消散天地,但他的軀體,他的武骨,乃至他的經絡,全都是最佳的證人,習武錘煉身體,習武煉精化氣,習武會在身體上留下痕跡一一所以他能看出來,他能判斷出來。
這王仁明顯是武功精湛的練家子。
“哇,族人與外人眼中的廢物,其實是個隱藏修為的天才,這設定好眼熟。”孫朗笑道,“所以哥們,你是懷璧其罪,被人奪了老爺爺嗎?”
王仁自然不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人死燈滅。
他在外人眼中的評價不高,與妻子關係冷淡,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碌碌無為的敗家子,但誰也不知道,他居然隱藏著這一身驚人藝業。
明明身懷高明武功,卻在眾人的白眼下過活,這樣的人不是抖m就是另有所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已經沒有誰知道了。
因為他死了,死了,所有的事情就都沒了意義。
最關鍵的問題不是這個。
“一擊致命……殺死他的人,武功並不比他高,至少這一掌中所蘊含的武功不比他高,可他沒有任何反擊的跡象,毫不反抗地被奪了性命。”
王家的調查沒有解釋任何困惑,反而帶來了新的疑難,王仁是暗藏武功的高手,王家有人翻找過王仁的書房,王仁的死,顯然並不是兄妹相殘這樣簡單……孫朗嘿然道: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他剛想再檢查一下別的,神色突然一動。
外面傳來了暄鬧的聲音,隨即房頂也傳來了腳步聲。有人來了。
孫朗隨即看向了自己挖出來的那個洞,剛想躲進去,又凝神傾聽片刻,神色一動,轉念一想,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伸手將王仁的屍體抓了出來,扔進了那個洞裡,土石合攏,將對方埋在了裡面,隨即翻身坐進了棺木中,低笑道:“哥們,給我挪個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