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九章 開棺!
孫朗麻溜儿地將棺材板兒蓋好之後,外面的嘈雜聲越來越大了。
怒罵聲,呵斥聲,推搡聲,咆哮聲,呼喊聲,這些混亂的雜音匯聚在一起,交織成了搞事的多重奏,這可是有點意思了。
畢竟王仁的死因如此不同尋常一一森嚴的戒備,被仔細翻找過的書房,隱藏武學修為的受害者,這個浪蕩子的死訊成為了王家的禁忌,甚至不設靈堂,不留家人守靈,所有的線索和異樣都顯示,王家顯然知道些什麼內情。
在這種微妙的局勢下,王仁生前居住的院落就成為了嚴加守衛的重中之重,如果這裡發生了什麼吵鬧與混亂,那必然意味著有些事情脫離了王家的掌控一一所以,就非常有意思了。
所以,不管是誰來了,不管要發生什麼,孫朗肯定是要躲起來看戲的,跳到房樑上容易被發現,埋進土裡有點low,算來算去,只有躲在棺木中才比較別出機抒,很有創造力,而且非常好玩。
是的,好玩。
孫朗征戰沙場六年,師從元袓帝兵之靈,從這個輩分極大、底蘊與積累無比深厚的器靈那裡學到了威震六軍、令天魔變色的武藝與兵法,後來又將這些所學與來自地球的諸多碎片記憶融合在一起,開發出了很多腦洞大開、極具創意性的戰法。
這些想法有的成功了,這些輝煌的勝利與戰果能夠變成一本碉堡集錦,有些卻失敗了,那些愚蠢的破事也足以編成一本傻缺合集。
當年他孫朗鑽過草叢,頂過紙箱,也曾信仰之躍,也曾開過無雙,但卻從來沒有躲在棺木中陰人一一在他的印象中,王重陽似乎幹過這件事情,成為了棺材板兒壓不住的第一個實例。
唉,可惜了歐陽鋒的蛤蟆功,被王重陽一記一陽指就給破掉了,那可是蛤蟆功啊,說破就破掉了,給人一種硬點的感覺。
既然王重陽摸得,那我也摸得。
孫朗愉悅地往棺木中一躺,雖然王仁的屍身在裡面停了好一會兒,可他卻毫不在意,翹起了二郎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血流成河、屍骨成山的修羅場面他都見過,何況是這種小場面。
習武之人血氣旺盛,軍伍之人殺氣極重,孫朗同為這兩個領域的頂尖人物,氣機之強,萬邪不侵,棺木中剛剛生出的些許陰鬱之氣被他氣機一沖,在第一時間就已經煙消雲散了。
他躺在棺材裡,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叫囔聲越來越大了,看起來還發生了推搡乃至摩擦,看樣子這一群不速之客要強闖這裡,結果被此地的守衛所阻攔,兩者相持不下,火氣漸旺,嘴裡都有些不乾不淨。
一一媽的,你們倒是動手啊?
兩邊遲遲不動手,孫朗聽得甚是無聊,突然就聽到一聲炸雷般的低喝:“爾等何故阻我?我與王賢弟乃是生死之交,鐵打的交情,他無辜橫死,真兇不明,我這個做哥哥的連看他最後一眼都不行嗎?”
另一方的語氣則是毫不相讓:“史大爺恕罪!三老爺有令,著我等仔細戒備,沒有他老人家的命令,哪怕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是不許進去,若有差池,我等提頭去見,史大爺若是執意硬闖,小人們也只有以死相抗了!”
那“史大爺”怒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們嗎?”
史大爺?
孫朗只認識史大林,並不認識什麼史大爺,不過……
是史家的人嗎?
賈史王薛,金陵四大家族,孫朗了解的並不多,對於史家,他最大的印象就是榮國府老太君是史家出身,除此以夕卜,基本也沒什麼了。
等等……
孫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幾年前他孫朗在軍中名聲鵲起,常言道母憑子貴,一個前程遠大、戰功赫赫的年輕將帥不僅能顯貴其母,甚至能夠帶挈整個家族,榮國府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按照四大家族一貫同氣連枝、互相扶持的尿性,軍中有了這麼一條粗大腿,肯定要撲上來連親帶舔抱個爽的。
但其實並沒有。
那時孫朗功名已顯,戰功赫赫,人望卓著,其勢已成,幾乎已經躍居帝國頂尖名將之列,便是再蠢的人也知道,年齡已經成了賈將軍最後的弱項,而他如果能繼續勝利下去的話,那年齡也不算什麼了。
入武殿而立閣、執劍拜相而宰輔龍庭,帝國之中位極人臣、名留青史的最高成就,這位賈將軍似乎在三十歲之前,就可以摸著邊兒。
按照常理而言,有這麼一條驚天動地的粗大腿,別說賈府各房各府都會毫無原則地跪唱征服,其他三大家族也會死皮賴臉、不管不顧地舔過來,乃至於其他江南世家都會示好和巴結,將出身榮國府的“賈元帥”視作天然的南方領袖,然後選擇依附和投靠。
按照常理而言,他們會拼盡全力去支持孫朗,南方世家積蓄的巨大財富將換成武器、糧草、戰馬之類的物資不計成本地支持孫朗麾下的軍隊,南方世家蓄養的文人墨客會毫無底線地給孫朗進行吹捧和造勢,南方世家所培養的各種人才將源源不斷地北上投軍,加入孫朗的麾下。
這是投資,是站隊,是選擇,唯有付出才能夠得到更多,要知道,一位還不到三十歲、順利的話可以影響帝國軍政兩界至少五十年的未來宰輔能夠提供的巨大回報,將遠遠大於這些他們所付出的那些微小的代價。
老奸巨猾、機關算盡的江南世家們,按照常理而言,會這麼做的。
但是他們沒有。
什麼都沒有,沒有氪金支援,沒有水軍支援,也沒有人才支援。
不僅僅是夏州乃至南方的世家們,連與賈府並稱四大家族的其他三府也沒什麼表示……王家人才凋零,薛家轉而經商,但史家人才濟濟、英傑輩出,當湧現了許多戰功不俗的英雄,但沒有一個跑到孫朗麾下幹活兒的。
這就相當奇怪了。
那時候孫朗畢竟圖樣,而且想法不一樣,那時候他傻而天真,又對自己虛假的身份有著天然的心虛,恨不得有關賈府的一切都離自己越遠越好,史家的青年才俊們不跑到他這邊,他還巴不得呢。
至於南方世家們沒來投靠,他同樣也沒放在心上,他孫大爺是生在紅旗下的共產主義接班人,對這種盤根錯節的封建地主階級有著天然的敵視和排斥,況且他一向走的是群眾路線,麾下的將士大多是懷有樸素無產階級情感的好同志,沒有必要接納一群畫風奇怪的傢伙。
一一反正他照樣也能混得風生水起。
但如今,他經歷了很多事情,心態與眼界都發生了劇變,往昔的事情雖然已經成為了回憶,無論是喜是怒,終會不縈於懷,但正是因為以這超脫的視界進行回憶,所以才能察覺到當時沒有察覺到的事情。
奇怪……史家乃至南方世家們,他們那時候為什麼不來跪舔老子?
一一其實,不奇怪。
孫朗的嘴角浮現出了一絲冷笑。
當時聲望卓著、戰功至此,恐怕已然引起了皇帝和那群人的忌憚,或者說,他們的戒備與忌憚從來都沒有消失。
在這種情況下,哪裡會讓我再取得南方世家的支持與投資?
南方世家之中,肯定不會缺少聰明人,他們沒有跪舔我,不是不聰明,恐怕是受到了某種警告與敲打……
那麼,史家也是這樣嗎?
孫朗的眼中閃過了一道異芒。
史家……敲打與警告,是誰敲打和警告了他們?除了敲打之外,是不是又做了別的事情?史家現在,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他一念及此,心中已經有了防備和主意,外面的僵持還在繼續,他心念一動,冷冷一笑一一既然你們不動手,我就給你們添把火。
他伸手一托,棺材板兒無聲地滑開,孫朗從中一躍而出,悄然走到門邊,外面人影憧憧,兩方人馬正在對峙。
孫朗微微一笑,伸出手來,透著門縫輕輕一點,一股微不可查的無形劍氣透指而出,向著外面無聲飚射而去。
這力量中蘊含著的,是金曜聖劍的銳金之力。
是金石之屬。
一名持刀在手的史家騎士正在與對面喝罵,心中火氣正在滋滋冒煙,突然覺得手中刀兵一震,隨即全身熱血一沸,心中的煩躁與殺機被金曜的剛厲破殺之氣一激,宛如山洪一般宣洩出來,沖垮了心靈的理性防線。
他身體失去了控制,不由自主地怒吼一聲,一刀斬向了對面的一人。
這一切宛如兔起鶻落,發生極快,誰都沒有反應過來,那潑風大刀就化作一道寒光斬了過去。
對面的王家衛士眼見刀光及體,來勢極兇,已經將他全身上下籠罩在刀風之中,幾乎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鋒芒頃刻即至,殞命就在當下,對死亡的恐懼激發了他所有的潛能,他大吼一聲,挺劍刺向對方胸腹,這是無可奈何的賭博,是以命換命的瘋狂,成了,能逼退這王八蛋,不成,那也要拉他墊背!
千鈞一髮之際,兩道人影衝了過來,一人拿住了史家騎士的後頸,一人抓住了王家護衛的右臂,各自向後一拉,兩個即將同歸於盡的人各自向後飛了出去,避免了雙亡的慘劇一一出手的人,正是史泰隆和史文恭兩兄弟。
史泰隆雖然看起來粗獷不羈,實際上粗中有細、心思極多,他們來王家是為了探尋某個秘密,卻沒有打算跟王家徹底翻臉,要是在這裡死了人、動起手來,那局面就會變得很被動。
所以他剛剛才火速出手,其弟史文恭與他心意相通,在千鈞一髮之際拉開了兩人,史泰隆將手中的史家騎士往後一擲,眼神陰冷地瞧了他一眼一一這個傻逼險些壞了他的大事,眼下雖然不便發作,但事後一定扒了他的皮。
史文恭也同樣將手中的王家護衛扔了出去。
有史家鷹隼之稱的史文恭素有急智,剛剛雖然拉開了兩人、避免了傷亡,但終究是動手了,而且是己方先動的手,
這不免落人話柄……他立刻大聲道:“休得囉嗦!你們做不了主,將你們的三老爺請來!”
話音剛落,他就聽到了一聲悶響。
噗的一聲,還有液體濺地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吐血。
史文恭先是一愣,然後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那位被他扔出去的王家護衛此時正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縮著身子,嘔出了大口的鮮血,看起來身受重傷一一等等!怎麼回事?
史文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一一我沒使勁啊?
一時之間,空氣突然安靜,史家的騎士,王家的護衛,乃至於史泰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無助的史文恭的身上。
一一此時後者正在懷疑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覺間功力大進,以至於剛剛弄傷了那個王家的人。
史文恭在懵逼了一瞬間之後,就意識到瞭如今糟糕的處境,他一個激靈,然後,素有急智的史家鷹隼又做出了最正確的抉擇。
趁著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他面色如常,向著到底的王家護衛走去一一事已至此,不能推鍋,要禮賢下士,要一碼歸一碼,要賠禮道歉,要幫他療傷,要贈他傷藥,但態度要不卑不亢,要讓他們都知道,我……
一一咦?
一邊走路一邊飛速思考對策、完善思路的史文恭,突然覺得腳下一絆。
也許是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有些慌亂,也許是因為陷入深思令他的反應稍稍有些遲滯,也許是因為那塊石頭的位置實在有些恰到好處……
總之,史文恭,史家鷹隼,金陵才俊,被家中長輩推許為族中槍法第一,天賦優異,前程遠大,這樣一個優秀的年輕人。
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
好個史文恭,基本功無比紮實,下盤功夫硬是要得,即使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也處變不驚、隨機應變,以極強的神經反應速度做出了最合理的應對一一他腳踏七星步法,順勢利導,向前衝去。
以他的下盤功夫,即使被這塊石頭絆得再厲害,只要前衝兩步,就一定能夠站穩腳跟一一他衝出了第一步,步伐利落,身形優美。
然後他踏出了第二步,宛如仙人步月,宛如越海橫渡。砰。
宛如通向勝利的曲線射門。
踢中了,踢中了,史家鷹隼的右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踢中了倒地的王家護衛,驚人的一幕發生在王仁的故居。在這片被血腥污染的土地上,第二次殘忍的犯罪正在上演。
彷如慢動作一般,眾人張大了嘴巴,看著那位王家護衛的身軀慢慢地飛上天空,在空中劃過了一道驚豔的弧度,摔到了遠處。
然後,就是更加慘烈的慘叫聲。
空氣更安靜了。
僵在原地的史文恭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腿,他明明沒有用力,明明只是普通地前衝,就算不小心踢中了,怎麼能把人給踢飛啊!
一一難道我真的武功大進了?
史泰隆第一個回過神來,他憤怒地咆哮道:“你今天沒帶腦子嗎!”
史文恭大喊道:“我沒用力啊!”
這話雖然是大實話,但在這種複雜的局面中,不吝於最惡毒的嘲諷,愣在原地的王家護衛們終於回過神來了,熊熊的怒火在他們的胸中升騰,一而再,再而三,史家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你們這是欺人太甚! ”一名護衛大怒道,“我跟你們拼了!”
同仇敵愾的王家護衛們爆發出了壯烈的鬥志,向著可惡的史家侵略者衝去一一士可殺,不可辱!
眼見這群人來勢洶洶,史家騎士們也全都擎出兵刃在手,這場面又激發了王家護衛們的憤慨一一他媽的,你們果然是來打架的吧!
史文恭晈了晈牙,事到如今,多說無益,他叫道:“大哥!”
史泰隆也是果決之輩,雖然不知道史文恭抽的是什麼風,剛剛又發生了什麼破事,事已至此,再說這些也是無用了!先把眼前這一關過了!
他怒吼道:“不管了!先打進去再說!”
史文恭大喊一聲:“攔住他們!”
史家騎士們立刻迎上了王家護衛,史氏兩兄弟則是向著院中正堂衝去,他們倆是史家年輕一代的俊傑,武功高強,才華橫溢,而此處的王家護衛雖然是府中的精銳,但依然擋不住這兩名名滿金陵的史家少爺。
攔路的幾人都被史文恭和史泰隆隨意撥開,還沒到全面火併的時候,他們也無意殺傷人命,只是將他們打飛撞開,史泰隆衝到門前,雙臂肌肉暴綻,用力一擂,大門驟然破碎,陽光直射進來。
森然的冷風從屋中吹出,廳堂正中擺放著黑色的棺木,屋內空無一人,只有陰冷的空氣繚繞,彷彿死者最後的嘆息。
王家護衛們見狀,拼了命地往這邊趕,史泰隆擋在門前,史文恭已經衝了進去,伸手一托棺木,入手沉重,他喜道:“確實在裡面!”
史泰隆打開了兩個衝上來的護衛,喊道:“開棺!”
“好!”